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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P:真之紧缩论(The Deflationary Theory of Truth)第7节

2020-04-22 01:31 作者:屋顶现视研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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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P:真之紧缩论(The Deflationary Theory of Truth) URL:https://plato.stanford.edu/archives/spr2018/entries/truth-deflationary/

版本信息:First published Thu Aug 28, 1997; substantive revision Mon Oct 4, 2010

作者:Daniel Stoljarand Nic Damnjanovic 

翻译: @Suetonius 校对: @Mef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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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bjections to Deflationism 对紧缩论的反驳


到目前为止我们关注的只是紧缩论是什么。在本文的其余部分,我们将考虑六种反驳。这些绝不是仅有的对紧缩论的反驳——Horwich(1998b)考虑了39种不同的反驳——但是这六种确实显得特别明显和重要。


7.1 Objection #1: Propositions Versus Sentences. 反驳1:命题还是句子


我们前面提到过,紧缩论可以用句子式或者命题式的版本来表达。但一些哲学家认为,在这两种版本间的选择构成了紧缩论的一个两难困境。由此而来的反驳是:如果紧缩论是由命题式版本构造的,那么它是琐碎的;而如果它由句子式版本构造,那么它就是错的。为了揭示这种两难,考虑如下断言:

(7)雪是白的是真的,当且仅当雪是白的。

现在,“雪是白的”是一个句子还是一个命题?一方面,如果我们将(7)视为一个句子,那么假设(7)可以被解释为一个具有必然性的断言,那么(7)是错的。毕竟,乍看起来,要使句子“雪是白的”为真,所需要的远比雪是白的这一情况要多。为了使“雪是白的”为真,这不仅需要雪是白的这一情况,还需要加上“雪是白的”这句话所表达的意义是雪是白的。但是(7)忽略了这个语言问题。在另一方面,假设我们认为雪是白的这指向一个命题(命题是句子的意义)。那么这个理论看起来就是琐碎的,因为该命题——雪是白的——在雪是白的的情况下被定义为真。简而言之,紧缩论面临这一两难:将其视为关于句子的理论,那么它就是错的;将其视为关于命题的理论,那它是琐碎的。

在这个两难困境中,紧缩论者的最佳策略似乎是保留其主张的命题式版本并接受其琐碎性。毕竟一个琐碎的主张至少是正确的。此外,对其琐碎性的指控很可能被紧缩论者视作荣誉徽章:由于紧缩论者提倡他们的理论遵循的是每个人都可以同意的平凡事实,因而他们倡导的理论是琐碎的不足为奇。

但是,紧缩论者也有很多理由不支持该观点。首先,在这个问题中,琐碎性并不来自于真概念,而毋宁说是来自于命题的概念。其次,一个琐碎版本的紧缩论对于意义理论相当于啥都没说(在意义理论中,我们给出了自然语言中的句子和它们所表达的命题之间的关联)。总之,如果紧缩论者只关注命题的话,他们就没有处理句子和命题间的关系。当然,有人可能指出,其它真理论也对意义理论保持沉默,所以凭什么紧缩论就不能呢?但是,事实上许多紧缩论者将他们的主张置于一个更大的哲学规划的中心位置,即,提供一个对语义概念(诸如真、指称和意义这样的概念)的紧缩论解释。对于那些在两难困境中做出了这一选择的紧缩论者而言,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无法完成这一规划。

对该两难困境的其它可能的回答是接受紧缩论是适用于句子的,但有理由认为它所适用的句子必须是解释性的句子,如,有意义的句子。当然,如果紧缩论所适用的句子是解释性句子,那么就没有理由反对紧缩论无视句子具有意义的事实了。在这种解释下,紧缩论并没有像假设的那样无视这个事实。

于是,对于这个两难的任何一种回应,紧缩论都利用意义的观念来解释真。这使许多哲学家认为,为了避免循环论证的风险,紧缩论不能与那些利用真概念解释意义的意义理论相结合(因为紧缩论已经用意义解释真了),尤其是紧缩论并不与意义的真值条件论相容。其他哲学家也暗示,紧缩论与(那些基于赋予真任何解释性地位的)真值条件意义理论并不相容。

如果紧缩论与真值条件意义理论不一致,这也并不构成对紧缩论的明显反驳。毕竟,还有许多意义理论的替代品:Paul Horwich和 Hartry Field已经从不同方式为一种版本的意义的使用理论进行了辩护。但是,在使用理论被视为一个成功的意义理论之前,还有许多工作有待完成。

那么,关于紧缩论与真值条件意义理论不一致的这一主张本身如何?Lycan指出,文献中关于循环论证的指控是流于印象的,因此很难评价。此外,至少在表面上,循环论证的指控看起来表明了,甚至真之膨胀论也与真值条件意义理论不一致,因为所有的真理论都在某种情况下将意义视为理所当然的——例如,在决定哪些句子是真的这一点上。

另一方面,只有在我们知道“1.真在理论中扮演了何种解释性的角色;2.紧缩论排除了何种解释性的角色”这两点的前提下,我们才能评估关于真在真值条件意义理论中所扮演的解释性角色的担忧。这似乎很清楚,例如,如果真概念只在真值条件意义理论中作为统合性的机制使用,那么这就没有与真之紧缩论有什么不一致的了。但是真在真值条件意义理论中只扮演这个角色吗?这种紧缩论与真值条件意义理论的相容论似乎对我们而言仍然是一个重要而待解答的问题。


7.2 Objection #2: Correspondence 反驳2:符合性


经常有人说,对于真而言,最明显的是真理是与事实相符合的——例如,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个句子的真,就意味着这个句子与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个事实相符合。这个被称为真之符合论的理论建立这一直觉之上,并且它试图通过诉诸符合性与事实的概念来解释真概念。以至于即使一个人并不基于这种直觉构建真理论,但众多哲学家依然认为,兼容符合性直觉,对于任何一种真理论而言都是充分条件。

然而,这通常会导向反对紧缩论,因为紧缩论在满足该充分条件方面特别困难。澄清该问题的一个途径是关注一种紧缩论者也会赞同的,符合性直觉的特定表述。根据这种澄清方式,一个特定句子或命题“符合事实”的直觉就是该是句子或命题因为世界以某种特定形式存在而为真;这就是说,命题的真由偶然的事实决定,而这一事实往往是外在于命题的。我们可以会通过以下方式来表述它:一个同意这样理解符合性直觉的人会同意:

(8)命题雪是白的为真,因为雪是白的。

现在,(8)的问题是,当我们把它与紧缩论——或者至少与该理论的一个必要的版本——结合起来,我们会得到一些显然错误的东西。那些持有一个必要版本的紧缩论的人会清晰地承诺以下必然为真:

(9)命题雪是白的为真,当且仅当雪是白的

并且,由于(9)必然为真,因此同时假设(8)和(9)就意味着:

(10)雪是白的因为雪是白的

但不幸的是,(10)是错的。其原因在于,由(8)和(10)中的“因为”所标记的连词是一个因果性和解释性的连词,而这样的连词必须置于两个不同的被连接物之间。但(10)中的被连接物明显并非不同。因此(10)是错的。但这意味着(8)和(9)的连接必然是错的,并且紧缩论与符合性直觉并不一致。借用Mark Johnston的一句话——他在一个不同的语境中给出了一个相似的论证——我们分开看,即如果紧缩论是正确的,那么会丢掉(8)中的一个似乎很好的解释;如果紧缩论是正确的,那么(8)等同于(10),而(10)则不是对任何事情的解释。

一个紧缩论者如何回应这个反驳?一种回应是提供一个不同的对符合论直觉的表述。例如,他可以指出在命题“雪是白的”和雪的白之间的联系并不是一个偶然的联系,并表明这拒绝了(8),因为它不是一个对符合性直觉的成功的表述。他可能继续说,那个直觉更像是(8*):

(8 *)“雪是白的”为真因为雪是白的。

但当(8 *)与(9)结合,人们就不再能够从中导出这个成问题的(10)了,因此,人们可能认为,如此避免了来自符合论的反驳。这当然是一个可行的提议。然而,问题在于,最有可能的是,认同(8 *)的紧缩论者持有的是句子版本而非命题版本的紧缩论。另一方面,句子版本的紧缩论者会转而支持这样一种版本的(9),即:

(9*)“雪是白的”为真,当且仅当雪是白的。

它将与(8 *)共同产生(10),至少这一点会被解释为必然为真的。那么我们就回到我们开始的地方了。

另一个对反驳的回应是“因为”制造了一种模糊语境——在该语境中,我们不能在保持真值的前提下将共指称的表达式相互替换——如果“因为”制造了一个模糊语境,那么从(8)和(9)推出(10)就将是不正当的。这也是可能的。但是,我们尚不清楚“因为”是否制造了合适的模糊语境。总的来说,我们能够区分两种模糊语境:内涵语境,它允许替换必然共指称的表达式,但不允许偶然共指称的表达式;超内涵语境,它甚至不允许替换必然共指称的表达式。如果从(8)和(9)到(10)的推理要被成功地阻断,那么“因为”就必然是制造了一个超内涵语境了。但是,符合性反驳的支持者可以争论说,即使“因为”制造了一个内涵语境,它也没制造一个超内涵语境。

最后,也是最激进的回应是彻底拒绝符合性直觉。这个回应并不像它听起来那么荒谬。事实上,紧缩论者并不必说,当一个人说“命题雪是白的与对应事实相符合”时,他是错的。紧缩论者更可能说,此人只是简单地用了一种比较修辞性的方式,表达了该命题为真,而真依然是根据紧缩论而被理解的。事实上,紧缩论者甚至会同意,只要是为了修辞或口语上的特定目的,采用“符合于事实”这种表述,是更有效的。然而,更重要的是指出这种回应带来的负担,因为它涉及到反对一种许多人认为约束真理论的充分条件。


7.3 Objection #3: Truth-value Gaps. 反驳3:真值间隙


语言哲学已经分离出一类命题,这类命题被认为没有真值。根据一些道德哲学家的解释,道德命题——如人们应该回别人的电话的律令——既非真也非假。同样的,根据一些语言哲学家,一些命题也非真非假:那些假设了不存在事物的存在的命题——如现在的法国国王是秃头;那些模糊的命题——如墙上的画是家具;那些成悖论的命题(如说谎者悖论)。让我们称这些论题为间隙,因为我们是在真命题和假命题之间找到的这类命题。

因此,对真之紧缩论的一个反驳是,它与在这类命题间存在间隙相矛盾。理由相当简单,并能直接由我们之前考虑过的,对假的紧缩论推出。为简化起见,假设该间隙是存在的,因此存在命题Q缺乏真值。显然,这不是那样的情况:Q非真即假。但是现在请考虑这样一个等值模式(F-prop):

(F-prop)命题P为假,当且仅当P不为真。

可以从(F-prop)中很清楚地看到:如果情况不是这样:Q非真即假, 那么情况也不会是这样:Q为真或非真。但这里存在一个矛盾:Q必须为真或非真。如果接受这一点,我们陷入了以下三者的矛盾:宣称所有的(ES-prop) 和(F-prop)的例示都为真,真值间隙的存在,与经典逻辑。那么,显然,我们必须放弃这三者之一。但是是哪个呢?在紧缩论的前提下,我们能一致地放弃哪个呢?

一个明显与紧缩论相一致的策略是对于经典逻辑的拒斥(例如,可能拒绝或限制排中律)。在这里,我们将很大程度上忽略这种进路。另一种策略是限制(ES-prop),以便不能断言(ES-prop)的所有例示都是正确的(Horwich 1998b)。但是,有理由怀疑这种限制。请考虑以下两个命题:

(11)所有包含式的析取均为真,当且仅当其中一项析取为真。

(12)教皇主张的所有命题都是正确的。

(11)和(12)都是我们借助真理谓词做出的普遍表达。但是,两者似乎都要求(ES-prop)所有例示的真。特别是,即使教皇断言的某些命题是道德命题,我们也可以使用(12)来表示我们同意教皇所说的一切。这表明我们需要使用真的概念,根据它,即使对于非真非假的道德陈述,(ES-prop)也都适用。

第三种策略是通过抛弃紧缩论者对“假”的解释,而保留其对“真”的解释,从而修正紧缩论。不过该策略是相当铤而走险的。首先,如果我们放弃了对“假”的解释,那么我们是否还拥有对“真”的解释就不清楚了。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真和假是一揽子交易。更进一步的,我们考虑的关于假的紧缩论,很大程度上是由经典逻辑所激发的。也许,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最好得保留经典逻辑,而这意味着我们应该保留对假的紧缩论解释。最终,即使我们在没有“假”而只有“真”的情况下开展工作,也会由于真值间隙而产生问题。再次为了简化起见,假设有这样一个非真非假的命题Q。现在,如果Q非真非假,那么这个命题“Q是真的”为假。但是这意味着对于至少一个等值模式来说,双条件句的一侧将为假,而另一侧将既不是真也不是假。但是,在所有涉及真值间隙的逻辑中,这样的双条件句将被视为是错的或者非真非假的。无论哪种方式,结果都是等值模式并非在所有情况下都是对的。

第四种对真值间隙的处理策略,正如我们将展现的那样,会是畸形的。根据该策略,我们不应该对产生真值间隙的现象—即特定的命题缺乏真值—做出回应,而更应该说是有些特定的描述性句子缺乏真值,因为那些句子没能成功地表达命题。因此,以我们缺失真值的例子来说:我们不该说现在的法国国王是秃头这个命题没有真值,我们应该说“现在的法国国王是秃头”这个句子没能表达出一个命题,因此它没有真值。这种进路移除了在真值间隙与紧缩论之间的所有矛盾。真值间隙表明或暗含了那个特定句子没能表达命题;紧缩论表明或暗含了,如果那些句子没有表达命题,那么它们就没有真值。但是,如果一方面假设某个句子不能表达一个命题,另一方面如果它表达了一个命题,就必然具有真值,这显然并不矛盾。

这种解决间隙的策略使我们回到了前面提到的有关意义理论与紧缩论相容的问题。例如,有些人认为紧缩论与真值条件意义理论并不相容,因此不能接受这样的观点:有些句子没有真值条件或没能表达命题。但是,即使这是对的,即紧缩论者可以坚持只有有意义的描述句才有真值条件或表达了命题,并且意义的使用理论能区分意义的与无意义的句子。我们依然不清楚,是否有一种意义的使用理论能做出适当的区分——例如,它是否能够区分“现在的法国国王是秃头”和“现在的澳大利亚首相是秃头”。

第五种策略是彻底拒绝真值间隙,并简单地同意,在命题和句子中都没有真值间隙。起初看来这似乎是对紧缩论和真值间隙间不一致的过度反应。然而,该策略背后的想法是,无论对命题还是句子而言,我们并不清楚导致真值间隙的诸现象,是否应该被视为没能成功指涉真值的诸现象。举例而言,在缺失真值的情况下,我们不清楚以下哪一个能最好地解释句子没有真值的问题:是句子没能成功地获得真值、还是说通过展示约定的或会话的含义(它们决定了对句子的言说)。对这些现象的宽泛的语用论解释的可能性暗示了我们可能容纳真值间隙背后的直觉,而不必假定在这类命题中确实存在真值间隙。类似的,在模糊的命题中,我们可能采纳认知主义立场:该立场是,像“秃头”这样的模糊的词语事实上有精确的外延,只是我们永远也不能知道那些精确的外延是什么。但是,像以前的策略一样,需要做更多的工作才能证明这种进路能够解释造成间隙的诸语言现象。

最后一种策略是认真对待紧缩论者的这个想法:“将真之于命题的归赋”,与“真所被归赋于的命题”有相同的语义值。到此前,我们假设了,当命题Q没有真值时,对命题Q的真的归赋是错误的。但是,另一种进路是假设,如果Q没有真值,那么命题“Q为真”和命题“Q为假”也都没有真值。这使得我们可以接受(ES-prop)的例示,它包含了“没有真值的命题为真”,因为双条件句的两侧将具有相同的语义值。当然,如果我们接受排中律(即要么Q要么非Q),那么我们还必须接受Q为真或非Q为真。考虑到假设,Q缺乏真值,这就似乎很奇怪了。特别是,我们如何能够表达Q缺乏真值这一事实,将变得不清楚。因为我们不能通过说Q非真非假来描述这种情况。

为了避免这一结果,我们也许在这里可以区分两种真的概念。一种真概念称为弱概念(Yablo 1985, Field 1994b),由(weak-ES)的例示所隐定义,所有的这些断言都被持有。

(weak-ES)命题p为弱真,当且仅当p。

因为所有的(weak-ES)的例示都是真的,这就是为了表述(11)所需要的弱概念。

(11)所有包含式的析取均为真,当且仅当其中一项析取为真。

简单来说,弱真是这样的,将弱真对真值承载者的归赋,与真值承载者自身有着相同的语义值。相比之下,一个强的真概念不会使得所有的(strong-ES)例示都被持有。

(strong-ES)命题p为强真,当且仅当p。

特别的,缺乏真值的的命题是错的。如果我们希望说Q和非Q都不为真,那么就需要这种强的真概念。因为这些理由,一些人建议说,常见的关于真的话语都在强弱真概念之间摇摆(Field 1994b, McGee 2005)。如果这是对的,那么可能紧缩论者们可以聚焦于,从弱真概念开始,并尝试在其基础上,结合与他们的立场一致的其他方法,来定义强真概念。

因此,存在许多处理真值间隙的策略,乍看之下与紧缩论是相兼容的。但是,在每一种情形下,都有理由担心该策略的合理性,或者担心在更仔细的检查中,紧缩论是否会与该策略不一致。


7.4 Objection #4: Consistency and Adequacy 一致性和适当性


在二十世纪,哲学逻辑的主要任务之一是提供一种可以解决古代说谎者悖论问题的真理论。考虑以下命题。

(The Liar)这句谎言不是真的。

如果我们接受了The Liar的(ES-prop)的相关例示和经典逻辑,那么矛盾很快就会出现。而且,由于得出这种矛盾并不依赖于某些命题既非真非假的假设,因此诉诸弱真概念将无助于解决这个问题。确实,由于弱真概念意味着(ES-prop)的所有例示都是真的,因此正是这种真概念产生了矛盾。一个强真概念通过特定方式限制了(ES-prop),也许能够避免说谎者悖论。

部分由于这个原因,很多哲学家近期指出,说谎者悖论对真之紧缩论提出了一个特别的问题 (见 Beall and Armour-Garb (eds.) 2005)。即因为不清楚紧缩论者能否诉诸强真概念,所以他们似乎在处理说谎者悖论的时候处于劣势。更进一步的,有人认为,某种特定对(ES-prop)施以限制的方式——比如,像说谎者悖论这样的自相矛盾的句子没有意义的或不表达命题——与紧缩论不相容。

但是,就如我们上面所提到的,不是所有的紧缩论都承诺所有的(ES-prop)例示都为真。例如,Horwich的极小主义真理论仅由所有非病态的(ES-prop)例示构成。因此,紧缩论者对说谎者悖论的一个可能的回应是,从真理论中简单地拒绝那些成问题的(ES-prop)例示。但这一策略会有一些问题。首先,通过进行这种临时操作,我们无法解释(ES-prop)的病态例示为何是病态的。毕竟,,毫无疑问,那些关于真概念的东西,尤其是(ES-prop)的相关例示的作用,解释了说谎者悖论会出现的原因(Soames 1999, Gupta 2006)。另一个问题是,预先说明哪些(ES-prop)例示是悖论性的,但这即使不是完全不可能,也是十分困难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果我们要断言(11),似乎我们需要假设(ES-prop)的悖论例示为真(Armour-Garb 2004, Gupta 2006)。

(11)所有包含式的析取均为真,当且仅当其中一项析取为真。

仅仅限制等值模式的例示的这些解释所面临的问题表明,紧缩论者对说谎者悖论可以采取另一种回应。无论是为解释(说谎者的)病态性,还是为了断言(11),我们都需要说谎者的(ES-prop)例示。这两点都给了我们理由去支持,悖论性的(ES-prop)例示也是真的。此外,无论我们是紧缩论者还是膨胀论者,这些理由都成立。如果这是对的,那么,因为该悖论仅仅因为经典逻辑的相关(ES-prop)例示而被产生的,因此说谎者悖论并非只对紧缩论者而言是一个问题(Gupta 2006)。既然这是所有人都面临的问题,说谎者悖论就不能被用来反驳紧缩论者。这种对紧缩论的辩护还可以被进一步被增强,因为像膨胀论者一样,紧缩论者也可以试图通过修改经典逻辑(Field 2003) 、采纳认知主义(Restall 2006)、或采纳某种修正理论(Gupta and Belnap 1993).来处理说谎者悖论。(See also Maudlin 2004.)

但是,仍然有进一步的论证表明,对于紧缩论者而言,这方面存在特别的问题。理想的真理论既是一致的(例如避免说谎者悖论)又是适当的(例如允许我们推导出所有基本的真理定律,如(11))。但近期已经有人论证了,即使紧缩论者可以给出一个一致的真理论,他们也不能给出一个适当的理论。该论证的结论基于理论的保守扩张观念。不正式的说法是,一种理论的保守扩张不允许我们证明任何这样的句子,这种句子无法从初始的、非扩张的理论中得到证明。更正式的说法是,并且对于诸真理论而言都适用的是,一个真理论,Tr对于用语言L构造的理论T而言是保守的,当且仅当,对L中的所有句子φ(在这些句子中没有真谓词),如果Tr ∪ L  ⊢  φ,那么 L  ⊢  φ。众所周知,某些真理论对于算术是保守的——如仅使用(ES-prop)例示来对真做隐定义的理论——而某些真理论不是——如塔斯基的组合理论(Tarski 1944)。具体来说,某些真理论的添加使我们能够证明算术是一致的,但如果我们局限于算术本身,那众所周知,我们无法证明它是一致的。

此外,最近有人指出:(a)保守的真理论是不适当的;(b)紧缩论者致力于保守的真理论(Shapiro 1998, Ketland 1999)。(a)的论证细节很复杂,所以我们在这里略过(批评可见Field 1999)。为了理解论点(b)的,请考虑Shapiro的修辞问题:“如果通过调用算术真我们可以学习更多关于自然数的信息,算术真的概念可以稀薄到什么程度?” Shapiro无疑是紧缩论的追随者,因为他们经常声称真是“稀薄的”或“非实质性的”。考虑到通常紧缩论者断言说真是一个逻辑属性,如果任何适当的真理论使得我们能够产生非逻辑的真理的话,这对紧缩论者而言也可能是个困难。另一方面,紧缩论者自己也会坚持:真是一种在表达上有用的工具,因此不能仅仅因为提倡这样一种,使得我们更多地谈论东西而不涉及真的真理论,就指责他们。紧缩论者是否会在某些真理论的非保守性上面临更多困难,这取决于一个微妙的问题,即什么样的公理可算作真的本质定律,以及是否所有保守的真理论都是不适当的(Shapiro 1998, Field 1999, Ketland 1999)。但也许最重要的是,关于保守性的争论突显了我们对于紧缩论的承诺的理解是有多么的不清晰。


7.5 Objection #5: Normativity. 规范性


通常我们会说我们的信念和断言都指向真。当然,这里的这个想法不是说我们的信念和断言在统计学意义上都为真,甚至不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为真。这个想法不如说是,真是断言的规范之一。这一关于断言和真的事实经常被认为暗示了紧缩论是错的。但是,这种在规范性和紧缩论之间的矛盾的感觉很难被澄清。

首先,在特定意义上,紧缩论的确与“真是断言所拥有的规范之一”矛盾。为了阐明这一点,请注意,只要只关注特定情况,我们就能够直观理解某想法的内容,而无需提及任何事实。假设出于任何原因,玛丽真诚地相信雪是绿色的,她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一信念,并在此信念和证据的基础上断言雪是绿色的。我们可以说断言中存在一种规范,这意味着玛丽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受到批评。毕竟,由于雪显然不是绿色的,因此关于玛丽的断言肯定存在某些错误或缺陷。这正是“真是断言所拥有的规范之一”的观点试图抓住的错误或缺陷。

但是现在让我们看看是否我们能够给出一个该例子背后的关于规范的一般性的陈述。问题在于,出于一个现在我们很熟悉的原因,给出一个一般性的陈述似乎是困难的。为了一般性地说明该规范,我们也许需要做一些我们实际上做不到的事,即,完成一个关于一些东西的无限长的合取式,就像这种形式:

如果有人断言雪是绿的,而雪不是绿的,那么他或她就可以遭受批评;并且如果有人断言草是紫色的,而草不是紫色的,那么他或她就可以遭受批评……等等

但考虑到这个等值模式(F-prop*)是由紧缩论的错误所给定的,这个无限合取式可能被如此重构:

如果有人断言雪是绿的,并且命题“雪是绿的”是错的,那么他或她就可以遭受批评;并且如果有人断言草是紫色的,并且命题“草是紫色的”是错的,那么他或她就可以遭受批评……等等


反过来,可以将这种重构的无限合取式重构为一条陈述,其全称量词的范围涵盖诸命题:

对于所有命题p,如果有人断言p,并且p是错的,那么他或她就可以遭受批评。


或者,有些哲学家会这么说:

真是断言所拥有的规范之一。


总之,如果真是断言所拥有的规范之一,那么,如果你断言了错误的东西,你就可以遭受批评。简而言之,紧缩论者并不会否认真是断言所拥有的规范,相反,为了断言一般性的东西,我们需要真概念。

如果规范性问题不是“紧缩论者不能解释真是断言所拥有的规范之一”这一直接的问题,那么问题是什么?Crispin Wright认为,问题不在于紧缩论者不能解释规范性。而是在于,这个问题是双重的:首先,任何能够解释规范性的真理论本质上都不是一般所言的紧缩论;其次,任何采用等值模式的真理论都能够解释规范性(Wright 1992; and see Price 1998 for discussion)。结果是,由于现在大多数版本的紧缩论显然采用了等值模式,因此现在大多数版本的紧缩论并不是一般所言的紧缩论。

Wright从规范性导出的反驳是很难被评价的。一方面,很难找到Wright支持这一点的理由,即为什么等值模式在解释规范性中扮演了中心地位。就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对于为“真是断言所拥有的规范”这个想法提供一个一般性的陈述,等值模式是很关键的。但似乎总的来看,在真与那个尚待讨论的规范之间并没有内在联系,因此在等值模式与那个规范之间也没有内在联系(cf. Price 1998)。我们也不清楚规范性在紧缩的和膨胀的真理论之间的区分中起什么作用。的确,用它来定义紧缩论,以至于任何的紧缩论都无法解释规范性,是不够好的。显而易见的是,这种定义的结果是,真理论要么是膨胀的,要么是错的;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紧缩论者会接受这个定义。

然而,无论人们对Wright的反驳的细节有何看法,它的确对紧缩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该反驳迫使我们考虑,膨胀的和紧缩的真理论之间可能没有非常明确的区别。事实上,这种可能性——膨胀/紧缩论之间没有明确的区别——是我们将讨论的对紧缩论的最后的反驳的主题。


7.6 Objection #6: Inflationist Deflationism? 膨胀的紧缩论?


最后的反驳始于摩尔在20世纪初提出的一个不太知名的关于真的教条。Richard Cartwright如此描述该观点:“一个真命题拥有一个简单的、不可被进一步分析的属性,而一个错误的命题缺少该属性。” (1987, p. 73) 当然,这种关于真的教条应被理解为摩尔关于善的教条的类似物,即善是一种简单的,无法分析的属性。

摩尔式的关于真的观点对紧缩论提出的问题,最好被表述为这个问题的形式:在摩尔式的观点和紧缩论之间存在什么区别?当然,某种意义上,摩尔式观点的风格与真之紧缩论的风格大相径庭。毕竟,有什么比认为真是命题所拥有的、不可分析的属性更膨胀的观点了呢?就如摩尔已经被阐明清楚的关于善的观点那样。但是,一个观点与另一个观点具有不同的风格这一事实并不意味着从根本上说它们不是同一观点。也许有人认为,根据紧缩论,真的概念具有重要的逻辑作用,即把握普遍表达。但这并不真的回答了我们的问题。一方面,并不清楚摩尔的观点能否把握概况。另一方面,真的概念具有重要的逻辑作用的观点并没有将紧缩论与摩尔的观点在形而上学上区分开;而正是形而上学带来了这个反驳。作为代替,有人可能会说,摩尔的观点和紧缩论之间的区别在于,前者认为存在一个简单的、不可分析的本质,而后者认为不存在本质。但是,这种区别是什么?显然,存在无法言说的本质,和不存在本质,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这是很不清楚的。

鉴于我们经常在各种还原论主张的语境下讨论紧缩论,这一问题尤为尖锐。例如,在许多关于紧缩论的讨论中,反对立场被假设为尝试把符合关系还原到特定的因果关系上的符合论(Field 1986)。但应该注意的是,这种观点也与以语义事实(例如,命题的真)为初始的立场相反(Field 1972)。我们在此处考虑的关于紧缩论的问题是,这两种紧缩论的观点并不简单的等同于这一观点,即反对将符合关系解释为因果关系的观点:换言之,它们如果被简化的话,这些紧缩论的观点与(将符合论视为因果关系的)观点是等同的。简而言之,这表明紧缩论与乍看似乎与其完全相反的摩尔式膨胀论是等同的。

成为一个关于真的膨胀论者还是紧缩论者,被认为是“一个真理论家所必须做出的最为重大的决定” (Boghossian 1990)。从直觉上讲,这当然是正确的。但一旦进行哲学审查,我们就会很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还不是很清楚。这表明,在对真之紧缩论进行最终的评估之前,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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