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霖】浮世欢
002
贺峻霖一大早就被周方家的拉了起来,描眉抹胭脂的弄了一晌午。贺峻霖午膳还未来得及用,门外便有太监喊吉时已到,王妃入花轿。
大夫人站在门外拿红漆托盘里的红盖头替贺峻霖盖上。她红了眼圈,本应是她的怜儿今日十里红妆,却……
婆子背着贺峻霖上了轿,却心奇新娘体重实在了些。
他坐在轿子里,周方家的声音合着铜锣齐鸣从帘子外传了进来,暂且不提。
且说结亲队伍正往昭王府里去,坊市万人空巷,热闹异常。
昭王骑着白马打头,引得年轻女孩一阵惊呼,向婚轿投去艳羡的目光。。
到了昭王府,王妃入府跨火盆,执扇行三拜,由一众丫鬟婆子送进主院洞房。
昭王留在前厅宴请宾客,只有他手底下几个军官吆喝着不醉不休,其他人都很识趣的道贺便罢了。
这个节骨眼上,百官都在观望,看着皇帝下一步动作。昭王此次班师回朝,一是成婚,二是北边匈奴被昭王军打得溃不成军,要求议和。毕竟昭王是异姓王,手里还握着全国三分之一的兵权。皇帝会否借此机会,托词说天下太平,收兵权。
看着神色淡淡的众官,严浩翔不甚在意。他生来就是昭王世子,子承父业,一生心愿在守卫大楚边疆,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自是懂得的,只是解了兵权,当个闲散王爷,也是不能的。
酒过三巡,百官告退,几个军官没把严浩翔灌醉,自己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严浩翔吩咐着把这几个送去安歇,便往主院走。
身后的苏辛提醒道:“王爷今日大喜,别板着脸,吓到王妃。”
严浩翔瞥了苏辛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一声通传惊得贺峻霖握紧喜帕,脑子飞速再过了一遍如何托辞。
严浩翔颜色淡淡,拿起玉如意便挑开了盖头,却在见到贺峻霖容颜时,露出讶色,这是他少有的失态。
盖头之下的那张脸,只怕是世间少有。这一刻像是印在严浩翔是心里,此生难忘。
贺峻霖也不露怯,抬眸去看,只见这位王爷明眸瞪大,他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又垂眸。心底却嘀咕这位与传言着实不符。
众人引着两位新人喝了交杯酒,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便随着苏辛去领赏钱了。
新房里忽然变得寂静,听着丫鬟婆子的脚步声音渐行渐远,严浩翔起身一揖:“本王还有公务,今日在书房歇,你不必等。”
贺峻霖一挑眉,刚要开口的托辞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心下欢喜,手却在大腿上暗暗狠掐一把,激出几滴泪来:“嗯……王爷不要太过劳累……”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换作哪个男人不心软,可面前这位只点了点头。
严浩翔倒也不从大门直愣愣地走,走至西窗前,翻窗而出。
待到人走了,贺峻霖走至梳妆镜前,一点一点卸妆落钗,换上素衣,看着镜中逐渐显出少年容颜,他叹了口气,今日算是躲了过去。
他倒是没什么可失落的,实话说,这次联姻只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是他换作严浩翔,只怕连这屋都不进。
只是,今后要以女儿身示人,想想就窝火,但恢复男儿身份只能徐徐图之。
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金钗,闲步至床前,掀开了被子,见着床上的白帕,闭了闭眼,金钗向自己的手心一划。
血滴落在白帕上,像一二朵绽放的梅花。
看着伤口,贺峻霖后悔了,早知道就去拿一包鸡血充数的。可周方家的把他看得死死的,金创药也是他软磨硬泡,才拿来的。
罢了,这点伤总比掉脑袋强,他涂着金创药,将剩余的全数锁进梳妆台小匣中。
西窗还未关,月光代替了一室烛火,他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伸了伸腰,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可以休息了。
天光微亮,贺峻霖睁开了眼睛,他不习惯早起,但是今日有重要的任务。
凌乱的床铺昭示着昨夜春宵难得,但只不过是贺峻霖睡觉不老实导致的。
他拿起粉刷在脸上晕开了两朵轻飘飘的红云,口脂选用符合体制的正红,贴上了应季的桃花花钿。
眨了眨眼睛,他感觉还少了点什么,拿起粉刷借着余粉,在眼皮上刷出淡淡的红,倒也不觉得夸张或素净,显出了少女娇憨。
忽听西窗有动静,贺峻霖转头却见严浩翔正翻窗进来,衣裳也已经换成了素衣。
严浩翔正好对上贺峻霖的眼睛,这是他第二次与贺峻霖对视,他的眼底总像深海,深沉隐藏。
此时门外正好传来请安声,宫人来通禀应往宫里谢恩了。
严浩翔应了一声,宫人便鱼贯而入,分工明确。
贺峻霖被几个宫人服侍着穿上了王妃朝服、戴朝冠,宫人本想引他去屏风后连素衣一并换了,贺峻霖推脱说是早上刚换,便也作罢,朝服做大了些,所幸套在他身上不觉松垮。
上了年纪的女官跪到床前将白帕叠到盒子里,口里说着吉利话,察觉不到哪里不对。
严浩翔侧眼瞥见带了血的白帕,心下暗惊,百密一疏,差点露了馅,他望了一眼整理妥当的王妃那边。
贺峻霖只垂眸,看不出情绪,不愧是相府出身,若不是政治上的关系,他当得王妃。
二门外,华车骏马正待两位新人入宫。
马儿踏出王府,车内贺峻霖目视前方,端的是王妃的气派,实际上他暗自吁了一口气。这一关,他过了。
宫门外,按照规矩,二人换乘宫车。这上车又下车,难免发钗松了些,贺峻霖扶了扶发钗。
严浩翔无意间瞥见他手上红痕,心下了然血是从哪里来的了。他努努嘴,却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在腹诽这女子对自己如此下得去手,也是自己疏忽了。
贺峻霖可不这么想,他想的是这王爷指不定是想坏了新王妃的名节,便可退婚。退婚,他倒是乐意,可是时机不对,自己回了相府,对上大夫人,哪有好果子吃?
向宫里谢过了,皇帝对新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赏了些东西便叫贺峻霖退了下去,老皇帝还有要事跟严浩翔说。
这一折腾就到了午膳的时间,二门外已有奴仆在等王妃归府,马车缓缓停下,为首的青装丫鬟上前挑开帘子接应贺峻霖下马车,一旁周方家的手却落了空。
主院离二门不远,穿个回廊再抄个小道就是了。
那青装丫鬟生得伶俐,说话也伶俐。
“奴婢修竹,承王爷命令,今后便拨给王妃使唤。”
“王妃向宫里请安也是累了,前厅已经摆饭了,不知王妃喜好,但也不曾叫厨子做油腻之物,简单做了些个,王妃将就用些,今后若是有什么喜欢,吩咐厨房便是。”
“王爷传话说是,您的手昨夜伤着了,吩咐奴婢去库房拿上等金创药再给您敷一遍。”
……
小道本就狭窄而周直,人说话带着回音,修竹的声音在贺峻霖耳边回响了好几遍,而贺峻霖感受到了身后那些灼热又探究的目光。
他尴尬一笑,这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他自己都要信了呢!只是严浩翔是怎么知道自己手上有伤的,自己可没给他看过。
“嗯,知道了。”
他只微微颔首,尽到一个大家闺秀的矜持。
可修竹却看见新王妃那红的滴血的耳朵,心下只觉好笑,王妃定是个好相与的。
说是简单,但也布了半桌,贺峻霖只懒懒动了面前几个菜,他真的太困了,天刚亮就起来,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只等着一会敷完药,直接上床休息。
“罢了,也不能浪费,那几个我没动过菜,给周方家的她们几个,也忙了一上午,下去休息便是,这里留着修竹伺候。”
陪嫁过来的几个奴仆便退了下去,修竹见自己很得王妃器重,心里也欢喜。
贺峻霖侧眼瞥见喜上眉梢的修竹,暗自摇了摇头,还以为什么厉害人物来监视自己,也不过是个藏不住事的丫头。
入了后院,又有一个着靛色褙子的丫鬟在屋外廊下候着,见了贺峻霖,行了礼。
“奴婢茂林,是王爷拨给王妃使唤的。”
贺峻霖挑了挑眉,这还有一个呢!
敷完药,贺峻霖退下了朝服朝冠,随便抹了把脸,倒在婚床上就呼呼睡去,茂林修竹退出去,守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