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旅」过去未来现在
“到了旅馆后,想做什么呢?”
安达在思考。
“睡个午觉吧,岛村。”
“咔嗒咔嗒”,干燥的铁轨上传来列车划过的声音。坐在旁边的安达睡眼惺忪地动着眼睛,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或者是我。穿梭在夏木丛中,不知从哪里飘来泥土和树木的气味,之后是海边的淡淡鲜气。
抵达时间临近。
我们今天来避暑了。
“可以看到海了喔,安~达”
耳边响起安达无力的回答。看样子昨晚没睡好,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睡眠不足的安达同学。
“安达小姐睡了吗?”
坐在对面的麻社一边抖着够不到地板的腿,一边问安达。安达微微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麻社,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靠在我肩上。
“安达,睡一觉也可以,不过马上就到了 ”
“暂时……这样”
安达一边说着,一边把脑袋贴在我身上,我觉得安达其实并没有那么困,只是来向我撒娇而已。“真是没办法啊。”我小声嘀咕着,感觉自己的嘴角放松了下来。
已经不再是能撒娇的年纪了呀,安达同学。
这次旅行也是庆祝安达和我的第几十次旅行。本来也想过漂洋过海去呼吸一下异国的空气,但考虑到体力和时间,最后还是决定在国内旅行。——数十次。细细品味着这一事实,无声地屏息感慨。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回头一看,至少人生的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是在安达身旁度过的。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这么一说,彼此脸上的皱纹也逐步增加着。比起目标,我更多的是回忆,最近和安达交谈时也经常使用过去式。捡起散落在过去的贝壳,两个人一起欢笑,一起害羞,这样的日子也许是非常美好的。
“吃冰淇淋作为闹铃吧?”
麻社瞪大了眼睛,用勺子笨拙地舀起刚才在车厢里买的冰激凌,送到安达嘴边。安达抬起头,目光追随着麻社递过来的勺子,在催促下一口咬住。她微微动了动嘴,眼神游移着,似乎在寻找味道。
“……又冷又甜。” “冰淇淋就是这样的东西。”
麻社心满意足地说完,把剩下的冰淇淋咻咻地拿着塞进嘴里。她那么大口吃,脑子还是这么不灵光。安达像品尝嘴里残留的冰淇淋一样慢慢咀嚼,然后又把头放在我肩上。
“哈哈哈” “?” “嗯,没什么。”
我觉得这两个人也是这样那样融洽了。虽然多少还有些生疏。直到不久之前,安达还对这个突然造访家中的不可思议生物面露难色。以何种形式,在一起几十年的话,似乎也会沸腾一种留恋。麻社的外表和言行从来都没变过,所以更显得平易近人。话说回来,为什么这家伙几十年都没变过呢?事到如今,抱有这样的疑问,实在是太伤脑了。长时间以来,我都是这样接受的,事到如今,我没有理由怀疑。安达之前也是如此。虽然接受和前进的结果,落下的东西也绝对不少。尽管如此,还是有到达的地方。
越过依在肩膀上的安达的脑袋,向车窗外望去。正午过后,逐渐倾斜的太阳光淡淡的模棱了这条青白色的水平线。滚滚的积雨云和在云下行驶的小型渔船。无可救药的夏天。
“到了!” “喔~——”
然后坐了十几分钟的巴士。终于到达目的站。透过窗户感受到的阳光,照射在裸露的手臂上,火辣辣的。虽然炎热,但。微风带着大海的潮气,给人几分凉爽。比起车内人工制造的凉爽,这种自然的清凉感更令人舒适。正是这样的年纪。
那么。环顾四周,我被乡下的景象吓了一跳。别说便利店和小卖部了,连自动售货机都找不到。车站也是无人车站,除了我们,连一个人都没有。好像来到了非常偏僻的地方。目的地是哪个方向呢?我有些不安地拿起手机查看地图。身旁的安达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望着停在眼前港口的渔船。也许是走到太阳底下的缘故吧,刚才的睡意在她的眼中消失了一些。
“醒了吗?” “嗯,休息的很好。”
说着,安达拉起我的手。我回握了一下,冰凉冰凉的。手指交缠着,让两人的体温融化在一起,两人走向车站旁边附有小屋的约定地点。在配备的蓝色长椅上坐下,从前面传来的海浪声在小屋内回荡,让人感到仿佛置身于海中。麻社的头发把巴士站内照成淡蓝色,给人一种凉爽的印象。好像可以期待和风铃的声音一样的效果。
“好幸福。”
安达握着我的手,只是喃喃自语着,脑袋依在我的肩上。完全托付给我了。
“嗯。”
我一边点头一边摸了摸她的头,因海风的潮气而微微发凉的触感从指间穿过。然后联想到。
“安达,你身上有很多狗毛呢。”
说着,忽然想起远方朋友的脸,微微一笑。意外的是,伤感的东西很少。虽然不至于大彻大悟那么夸张,但越接近,就越容易接受。也许就是这样。我一边摸着安达的头一边想这种事,本人知道了也许会生气,但是。因为两者都是我心中重要的一部分。请原谅我。
大概是被这种浪漫的气氛所感染,安达闹别扭似的噘起了嘴,我说:“狗安达也喜欢哦。”我挠了挠她的头。哎呀呀。虽然觉得这地方不行,但事到如今也改不了,就干脆放弃了。而且,安达也很高兴,算了。我想。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只见一辆闪闪发光的轿车从马路对面向这边驶来。然后缓缓地停在我们面前。好气派的车啊,我一边佩服一边望着,这时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性,向我们点头致意。
“抱歉让您久等了。安达小姐、岛村小姐,我听姑母说过,听说是老朋友了。”
女人说着,带着愉快的笑容迎接了我们,然后接过滚动的行李箱,塞进后车行李箱。姑姑应该就是日野吧。就在我和安达两个人决定这次的住宿地点时,日野给我安排了一家亲戚开的旅馆。因此,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日野的亲戚。虽然长相不太像,但笑的时候的眼睛和高中时代的日野重合了。
礼貌地打开车门,三个人坐进后座。车内的音响里播放着令人怀念的歌曲。
“我现在就去旅馆,可以吗?”
从驾驶席的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她的眼睛。虽然年龄相差两圈左右,但她穿着和服,谈吐优雅,颇有威严,连我都不由得心生感慨。我和安达一起微微低下了头:“请多关照。”随着一声“明白了”,车子缓缓开始加速。
在海边行驶了十分钟左右,向窗外一看,前面的渔港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海面上,小渔船络绎不绝,来去匆匆。
“是节日吗?” “是什么呢?”
坐在安达腿上的麻社饶有兴趣地贴在车窗上,目光追随着人群。安达扶着麻社的肩膀,防止她从膝盖上掉下来,和她一起望着窗外。反射的窗户里,我和安达四目相对。
“您能看到对面的小岛吗?今晚会在那里放烟花。”
也许是注意到了饶有兴趣地向外张望的我们,驾驶席上的她这样说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水平线对面浮现出一座凹形状的岛屿。往来的渔船似乎都是奔着这座岛而去的。原来如此。那群人好像是来岛上看烟花大会的游客。下车的时候,给人的印象好像是个边境地区,没想到是个相当有名的观光地。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会安排船的。”
她透过后视镜微笑着提议,但我和坐在旁边的安达微微使了个眼色,轻轻点头,回答说:“谢谢,但今天我们要在旅馆好好休息。”悠闲也是这次旅行的目的。
“那好,从我们旅馆看也很漂亮。”
嗯。那就好,我和安达微笑着。今晚把房间调暗,眺望海上的烟花吧。增加了一个乐趣,车子开始爬上缓坡。
放眼望去,广阔的港口城市和闪闪发光的大海布满了房间的窗户。她带我去的房间比预想的要大得多,三个人怎么也待不住。把大部分行李都摊开后,三个人围坐在中间的矮桌旁,伸长双腿,想要消除旅途的疲劳,夏天的空气仿佛浸到了全身。麻社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吃准备好的茶点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吃鬼。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日语。
“留下安达和我的那份。”
“我知道了~”
麻社很有精神地回答,刚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一想到如果没有注意到的话,就会感到毛骨悚然。应该有的点心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事情是家常便饭。
突然看到了茶点旁边,发现那里不知为何放着一个小小的沙漏。吸引,我对它产生了兴趣,拿起来翻了翻,水蓝色的沙子在里面哗啦哗啦地流淌。虽然不知道用途,但总觉得是个风雅的摆设。
“安达同学。”
我瞥了一眼流泻而下的沙子,对依然紧紧贴在我手臂上的安达说,她微微扭动肩膀,转过身来。即使黏得这么紧,从窗户进来的空气也凉爽不热。硬要说的话,我清楚地感觉到安达的体温在一点点上升。安达为什么发烧了,原因我还不太清楚。
“做什么好呢?”
像宣布这次旅行的开始一样,这样问道。旅行中移动固然重要,但到达目的地才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漫长的旅程结束后,安达轻声回答。
在照在脸上的斜阳的暑热中醒来。醒来后,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望着身旁酣睡的安达和麻社,才想起来:“我们是来旅行的。”我比安达先起床,这在最近是很少见的事。唉,一直很困也难怪。对于刚才的问题,安达的回答正如在列车上宣告的那样:“和岛村一起睡午觉。”
我很喜欢睡觉,所以没什么可抱怨的,但因为安达的事,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为她一定会提出去海边游泳、去洗澡之类的建议,这让我有些意外。随着年龄的增长,安达或许已经冷静了许多。这也算是成长了吧。
“那么……”
再睡下去,夜就会变长,于是我撑起沉重的身体,躺在胸前的安达的手臂也跟着滚了起来,安达小声呻吟。
“嗯。岛村……现在几点了?”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四点半。”
“晚饭是几点?”
“应该是六点吧?”
“……起床。”
安达揉着眼睛,和我一样坐起身来。这时,躺在安达旁边的麻社用胳膊拉住了安达。
“吼!”
这次是麻社醒了。看到这样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以我醒来为契机,两个人一起起床,总觉得很愉快,很温暖。
温泉和丰盛的晚餐都享受了,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烟花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关掉房间的灯,三个人并排坐在窗边。顺便一提,在温泉见到了久违的螃蟹安达,晚餐的菜单上也有螃蟹。没有特别的因果关系。安达的理由也特别……我不太明白。
路灯和自动售货机都很少的外面的景色,只有月光朦朦胧胧地映照着。只有正面的小岛周围异常明亮。好像也有人在船上观看,渔船和小船的淡淡灯光在黑色的海面上摇曳。
“要开始了”
“指烟花大会吗?麻社?”
烟花还没升上空,麻社就抬头望着夜空点了点头。这家伙究竟看到了什么?一如既往地敷衍了事。嘴里笑着,手指轻轻滑过她淡蓝色的头发。这颗头的位置,从相遇开始就没有变过。
“………………”
刚认识的时候。那样的记忆,也已经遥远了。最后一次和妹妹一起看烟花是什么时候呢?我刚想起来的时候。周围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的妹妹和樽见的脸。
尖锐的破空声划破了寂静。过了一会儿,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被夜空染红的海面上,明亮的烟花绽放了。
“哦~…”
不由得发出了类似叹息的声音。应该是已经看腻了的烟花,但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新鲜,真是不可思议。安达会以怎样的表情看着我呢?我不由得好奇地看了看旁边,马上就和我的目光重叠在了一起。安达漂亮的双眼微微睁大。
“什、什么?”
“不是……不是看我,安达去看烟花吧。”
“岛村也是。”
完全是这样。难得被安达的反击打断,为了掩饰害羞微微一笑,安达也不习惯地回以微笑。在安达和我的对视下,只有麻社在嬉闹。岛上烟火的光芒,把安达凝视的半张脸装点得多姿多彩。
把烟花和安达放在一起,想起的总是那个夏天。在朦胧中浮现的遥远日子的回忆和现在看到的现实景色中,一瞬间,我幻视到了高中时代安达的脸。眼前的人,明明是积蓄着些许皱纹,却依然对未来充满热情的安达本人。真是不可思议。怀旧所展现的幻影,似乎和那个时候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我仿佛在做梦,回过神来,那张脸离我很近,近在咫尺,几乎能感觉到安达的呼吸。不知道是我主动靠近,还是安达把脸凑过来。根本没必要考虑。鼓膜深处感受着响彻夜空的沉重冲击,我们非常自然地吻在了一起。当温暖的触感传来时,可能是放起了特别大的烟花,发出了足以撼动榻榻米的轰鸣声。就连闭上的眼睛里都是被染成青白色的明亮的烟火。
“噢!”
麻社恍惚的声音从脸下传来,我回过神来,正了正姿势,马上就和淡蓝色的瞳孔对上了眼。
“啊,不……啊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刚才的,被看到了吗?我掩饰地笑了笑,麻社也发出无意义的笑声。尴尬、害羞,以及在麻社面前做什么事的内疚,在胸中奔涌,脸上热乎乎的。麻社好像完全不在意,又说了一句:“烟花真是好东西啊。”转头看着夜空中的烟花。安达的脸红红的,一定是因为刚才连发的烟花。
在某种意义上,所有东西都被炸飞的烟花大会结束后,月光照射的房间里只剩下安达和我。麻社说:“差不多到了小同学家吃晚饭的时间了。”于是她就去了妹妹家。虽然离这里很远,但她是认真的吗?也可能是刚才看到我和安达的那一幕,才想起来的。我不觉得那家伙会这么机灵。我很自然地认为,她只是真的去妹妹家吃饭了,对我来说,这样也算是获救了。
我心情忐忑,拿起放在矮桌上的沙漏,在月光下玩了起来。安达、烟花和沙漏。三个放在一起,遥远的回忆又复苏了。
“以前也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问安达,她含糊地回答“是吗”,移开了视线。
“有了。”
我又说了一遍,靠在安达的肩膀上。安达不可能忘记和我的回忆。把呼吸传递给我肩膀的安达,从刚才就一直投来热切的视线。这是什么呢,不用多想,我头脑中的某个地方就明白了,但还是需要一点觉悟和整理。
在被烟花的余韵麻痹的头脑中,我思考了很多。例如,安达说昨晚没睡好,这里是温泉旅馆,铺的被褥不知为何紧贴着,安达的脸颊发红。螃蟹安达。迄今为止的片断性要素,像拼图一样咔嗒咔嗒地组合在一起。最后得出的结论非常简单。
……今晚,好久不见吧。
似乎自觉地从身体深处涌起一股痒痒的热浪。我有些吃惊,原来我的内心还充满着这样的热情。我心里有些不安,想了些话,说了出来。
“你不困吗?”
这是什么问题,连我自己都想笑。完全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说起来,和安达的这番话,事到如今还不知所措,也挺奇怪的。空白确实存在。但是,也不是禁止,也不是做不到。……因为没有。
“没什么。时间还没那么晚,又睡了午觉……所以不困……”
安达似乎也因为安达而失去了平静,说话含糊不清,显得很尴尬。确实如此。因为睡了午觉,我也完全不想睡。不,想睡的话倒是能睡,但就这样睡下去总觉得索然无味,或者说是很冷。……为什么我从刚才开始,尽是辩解似的事情呢?
安达用手掌压着膝盖,正坐着等我。久违地感受到安达的热情,胸口怦怦直跳。也很怀念。
结果,安达总是在我的前方,等着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共同拥有久远的记忆,以至于回首往事。这么一想,就没有必要烦恼止步不前了。因为安达总是走在前面。想要追上她,根本不需要犹豫。万一哪天来不及了,我不想后悔。
在旁边找到一个被月亮照亮的沙漏,摸了摸,再翻转一次。未来的沙子,被过去的容器填满。眼睛追随着以一定节奏无声流动的粒子,把脸凑到微微颤抖的安达肩上,叹了口气。安达的心跳确实和我的心跳重叠在一起。触及的安达的温暖,不用说也很可爱。
我和安达两个人把漫长旅途中到达尽头的夜晚拖长了。

我只是看着蓝色的沙子无声地落下。她在与淡蓝色少女的旅途中发现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装置,沙子从分成两半的玻璃缝隙间滴落。虽然不清楚这些东西的用途,但看着它们,就会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心。
“你喜欢这个吗?”
火的另一头,下巴搭在交叉的手臂上的她睡眼惺忪地问我。燃烧的火焰在玻璃的边缘扭曲。
“喜欢?虽然不知道,但是看着可能会安心。”
“嗯”
她不怎么感兴趣地回答,但还是拼命睁开快要闭上的眼睛,望着摇晃的火焰。其实也不用勉强自己起床。
“睡也可以。火我会看着的。”
“不……但是……”
“睡吧”
“谢谢……对不起。”
说着,确认她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后,我接过她手里的木棍,承包了救火的任务。棒子的前端刺着她常吃的红色果实。这种果实在火上烤后会变得更加香甜,这是她的发明。好像是在漫长的旅途中,走在寒冷的地区时想到的。
我把红色的果实离火忽而近,忽而远,想起刚才从她那里听来的很久以前的小故事。她从那个淡蓝色的少女那里听来的故事中,出现了很多温泉啦烟火啦听不习惯的单词,但能感受到人的活动的世界的故事是珍贵的,我羡慕那种温暖。我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也曾有过那样的时代吗?在月夜中浮现的废墟一角,我试着想象可能曾经存在过的世界,但对于习惯了孤独的我来说,每一个都失去了现实感,显得有些乏味。我一直都不知道别人的温暖。直到遇见她。
“嗯……”
“哦?”
在篝火的对面,她有些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睡不着吗?”
“不……我很困,不过肚子饿了。”
白天活动了那么多身体,却几乎什么都没吃,这也难怪。说实话,我也饿得快要死了。在围着篝火的石头上,拿起晾凉的果实。虽然拿在手里还很烫,但等着冷却也很可惜吧。
“呐,这个。”
“……可以吗?”
“要是不用那种快要死了的眼神盯着我的话。”
她一脸抱歉地伸出手,从我手里接过果实,毫不犹豫地咬了起来。
“啊,吃那么大口……”
还很烫啊。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她就发出“唔唔”的一声,大口大口地嚼着果实碎片,没有咀嚼就吞了。那么大口的吃,不会烫到吗?
“啊……阿!”
不出所料,看着泪眼汪汪,嘴巴一张一合地动着,痛苦地喘息起来的她。我急忙把铁杯子里的水递给她,过了一会儿,似乎平静了一些。
两个人看着篝火,一口一口地吃着炙烤的果实。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很冷,如果两个人不这样肩并肩地靠在一起,就会冻死。那么,在遇到她之前,我究竟是如何度过这样的夜晚的呢?也许我就是一个人,连寒冷都不自知,一个人活到现在。我很顽强啊。但这大概和强度不一样。
“刚才那个故事里出现的烟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望着挂着薄云的夜空,提起刚才听过的很久以前的故事,她的眼神游移不定,像是在回忆什么。
“不知道……听那家伙说,好像是能在夜空中轰隆一声成为杀手的厉害的家伙。” “不明白。”
她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果实。在夜空中闪闪发光……我能想象的是。
“是像星星一样的东西吗?”
要说这个世界上在天空中闪耀的东西,我只能想到这些。她抬头望着夜空,低声说:“也许吧。”她的声音平淡,又有些虚幻。在熟悉的夜晚星空中,想象着很久以前不认识的某人。记忆也好,回忆也好,明明没有任何亲密的联系,却不知为何感到鼻子深处一阵发热。为了掩饰,我对她说。
“还有一件我不明白的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稍微饱了些,她又恢复了睡眼惺忪的样子,这次一定要睡着似的低着头。虽然很抱歉把她吵醒,但我还是想再多说几句。
“那两个人不是有把嘴唇贴在一起的地方吗?那是怎么回事?”
快要睡着的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抬起了头。
“……吃那里?”
“可是充满唾液的地方会好吃吗?果然还是很在意的。”
小心留意着耳朵有些发红的她,老实地回答。自从遇见她以来,虽然碰过她的肩膀和手,但还没有碰过她的嘴唇。只是单纯地在意这个行为包含了什么意思。
“……据那家伙说,好像是关系很好的证明……我也不太明白。”
“嗯……也有不可思议的文化啊。”
到底是谁想过,如果是好朋友,就会嘴唇相触呢?想到这里,我开始在意。
“试试看?”
“……嗯?”
“贴嘴唇的那种。”
我话音刚落,她的耳朵就红了起来,脸一下子红得几乎能听见“嘭”的一声。
“可是,这是关系好的证明吧?我们关系不好吗?”
一步步靠近,又一步步后退。一开始我真的只是出于兴趣,但看到她的反应很有趣,慢慢地就把这个当成了目的。但是,想想她如此狼狈的理由,确实手与手、肩与肩是很好的,但一想到我们嘴唇贴在一起,就觉得有些娇媚。不知为何浮现在脑海中的妄想,让我也渐渐感到羞愧。
进退不得,就这样的距离,尴尬又痒痒的气氛开始流动的时候,她虚弱地低语。
“关系不好什么的,我想应该没有吧……那种事,我不知道。”
“……啊,嗯。……是啊。”
不知道吧。因为这里只有我们。
在大半的生物都离开了的这个世界上,她继续着孤独的旅行,和只有孤独的我。且不说关系好不好,在这个世界上,就连能像这样睡在别人身边,或许都是奇迹。虽然我们是这样的人,但老实说,我还无法衡量这种距离感。是伙伴?还是家人?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用蓝头发的话来说,我们的相遇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我想起她以前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不知道命运具体起着怎样的作用,但我觉得答案就埋在那附近。
离废墟不远的大洞,无论何时都在专心地承受着不知从哪里涌来的水流,将其吞噬进黑暗的世界。
每天,我和她看准太阳爬到正上方的时候开始工作。这是在除了生活之外无事可做的日子里,唯一可以带着目的行动的时间。这个洞的底部。想两个人一起看看瀑布下落的方向。从开始这项工作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两人搭起的台阶,恐怕已经延伸到大洞的半山腰。
“到了最下面!干些什么好呢?”
为了不被瀑布声淹没,我提高嗓门问她,她从手里的柴火间露出眼睛,顺便把视线投向洞底。
“游泳!” “会死的!”
这么多水流下去,不可能是平静的水面。虽然我说过很多次,但她每次都说想仰面浮在洞底的水面上,眺望远方的天空。每次谈话的终点都是“不去怎么知道”。实际上,我也曾想象过在这个洞穴的底部会不会有平静的湖水在等待着我。但无论怎么想,还是得不到答案。也许有什么更难以想象的东西在等着自己,也许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不管怎样,如果不能用我和她的眼睛去确认这一点,这个以大洞底部为目标的旅行是不会结束的。
等到太阳西斜,光线无法照进洞里的时候,我们才开始收工。在黑暗中工作,万一受伤就本末倒置了。
在遇见她之前,我找到了瀑布后面的洞,那里是我们休息的地方。别在这里停下来休息,赶快回到地面生火,这样比较有效率,但待在这里会不可思议地冷静下来,从这个洞看到的景色作为我们行动的一部分铭刻在我们的脑海里。
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眺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和它的目的地。我从她的背包口袋里拿出那个玻璃摆件,一边照着头顶上的洞射进来的光,一边在手里滚动着玩。
“我果然很喜欢这个。”
这次坦率地回答。看着就能平静下来,一定是喜欢吧。蓝色的沙子从玻璃间的细缝中滴落下来。最后一层沙子落在下面的容器里后,再次翻面,沙子又以同样的方法落在容器里。最近,我发现这是保持一定节奏的动作。我推测,这可能是用来测量时间的工具,你觉得呢?
也许是看到我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她凑了过来,一起望着玻璃说。
“既然那么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她好像久违地叫了我的名字我有点吃惊。我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不好意思。是和那孩子一起旅行的回忆吧。我不能收下。”
“也是我们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小声嘀咕道。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个瀑布声嘈杂的地方,它没有被淹没,反而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你留着,作为关系好的证明……”
被这么一说,倒吸了一口气。想起昨晚和她的对话,脖子一阵发痒。也就是说,她打算用这份礼物来代替嘴唇之间的行动。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无法拒绝。
“那,嗯……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两人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种饱含感情的声音,好像连瀑布的声音都无法消除。真是的,真是坏心眼啊,我‘恨’着什么。把她送的礼物又翻了一遍。我想,这沙沙潺潺流淌下来的沙子,一定铭刻着我们的时光。不管怎么说,像故事里的那两个人那样和她交换关系,恐怕还要等很久,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光还没有照进大洞的底部,也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旅行的终点还在遥远的前方。

沙漏的沙子开始从下往上升起。不过不奇怪,只是因为我仰面躺着看着它。
“安达,这样脖子会疼的。”
声音响起,后脑勺被支撑着,视线一下子转向天花板。颠倒的世界恢复正常,与前方的岛村四目相对。在岛村的膝盖上。
八月中旬,星期六傍晚时分。岛村和我的家。在充满幸福的空间里,将假日的时间全部融化,既非生产性,又太奢侈了。
“安达,我的腿快麻了。”
“那我们换班,轮到我给岛村枕了。”
我边说边坐起身,这回岛村躺到了我的膝盖上。感受到确实的重量,望着她的脸,岛村安心地闭上眼睛,嘴角松弛。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夕阳光线,让岛村的黑发看起来像闪耀着栗色的光芒。手指滑过她的头发,和我一样的洗发水香味扑面而来。感觉像是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和岛村相遇,说着话,笑着,交往着。就这样在岛村旁边度过了相当漫长的岁月,但回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岁月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长。自从遇见岛村之后,我对时间的感觉似乎被横向拉长了。目标远比回忆多,充满希望的道路还在向光明的前方延伸。光靠过去还不够,只能一步一步稳步前进。未来是耀眼的。
“话说回来,安达怎么知道我想要沙漏了吗?很久以前就想买了,每次都忘了。”
“因为是岛村的事,所以我知道”
我还记得上次一起出去买东西时,岛村在玻璃工艺品柜台停下了脚步。那视线也曾一瞬间刺进沙漏。不只是希望岛村只看我。我更渴望看到和岛村一样的景色。
“安达同学,只要是我的事,你什么都知道吗?”
岛村说着,把手伸到我头上,略显粗暴地抚摸着我。我也心甘情愿地低下了头,已经分不清是谁在撒娇了,变成了一幅颠倒的图。
“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更想知道。”
“嗯。……精益求精。”
可能是困了吧,回答得很敷衍。既便这样。岛村抚摸我的头时,眼睛总是温柔而舒缓。这种时候的岛村,或许是想起了那个孩子吧,最近这样想。我想起不久前岛村落寞地笑着说:“今年又去见你了。”虽然离开了岛村,但这个孩子仍在岛上栖息,让我有些羡慕。我对岛村来说也能成为这样的存在呢?……习惯了吗?
头顶感受着岛村手掌的温暖,目光游移地看着挂在墙上的挂历。写着“长藤肉”的月历上,昨天日期的地方还附带着一个小小的花环。那是岛村画的,表示我们的纪念日。
虽说是纪念日,但昨天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我们一起去街上买东西,买了稍贵的菜和蛋糕,在家里开了个小派对。仅此而已。但,我已经很幸福了。
“烟花大会要是在昨天的话,应该会更浪漫吧。”
躺在腿上微睡的岛村望着窗外说。听说今天附近要举办夏日节目,晚上会放烟花。我想象着搬来这里后第一次迎来的烟火声。
“我又多了一个乐趣,高兴吗?”
岛村眯起眼睛笑了笑,说了声“100分”,更用力地抚摸着我的头。
夜幕降临,天空染成蜜糖色时,睡在我腿上的岛村轻轻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早上好,岛村。”
岛村眨了眨眼,让目光聚焦。
“……抱歉,我爆睡了。” “岛村睡得很舒服。”
我一边轻轻捧着挂在岛村嘴边的头发,一边笑着说,岛村有点害羞地笑了。可能是被晚霞唤醒了吧,窗外传来了寒蝉的叫声。宣告夏日节目开幕的明亮烟火声切断了嘈杂的声音。
虽说是夏日节目,但我们不打算去会场看烟花。这是岛村的提议。
“从方位上看,应该能从家里的阳台上看到吧。能在家里看烟花,不是很划算吗?”
因此,在烟花大会开始之前,我先在楼下的自动售货机买了果汁,然后一手拿着果汁关掉房间的灯,并排站在阳台上。
远处的地平线上,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夜色,还微微延伸出一条蓝线。周围的建筑物在夜色中显得黑乎乎的,到处闪烁着亮光,让人感觉到有人在活动。我们也是其中之一吧。
“晚风好凉快啊。”
岛村说着,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把肩膀凑了过去,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岛村就是这样的存在。
“安达,你幸福吗?”
“……嗯,非常。”
“那太好了……我也是。”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咻啪”的一声刺耳的声音。两人屏住呼吸,把脸转向那个方向。隔了一拍,烟花绽放的声音震耳欲聋。
“那个……” “那个……”
但是,传来的只有那个声音,最重要的烟花被正面公寓的阴影遮住了,看不见。如果再向右转两个房间,说不定就能看到。以那样的角度。
“可惜的结果……”
岛村吃惊地嘟囔道。在烟花声连连的夜色中,望着她的侧脸,不由得笑了起来。岛村也不是完美的。
到了阳台上也看不到烟花,所以我决定开着窗户坐在沙发上,只听烟花的声音。房间的灯一直关着。偶尔零落的烟火的光亮渗入昏暗的房间里,充满了岛村和我的呼吸。感觉就像在温暖的洞穴深处。
和傍晚一样,岛村在我膝上微睡。不久前还睡得那么熟,现在却已经困了。岛村睡得好,或许有长寿的潜质。这是好事。
“呼~安达?”
“像做梦一样。”
我低头倾听着岛村的声音,岛村望着夜晚的窗边,嘴角静静地舒展。
“……嗯。”
像做梦一样。确实,自从和岛村两个人一起生活以来,每天都像走在云端上,灵魂无比平静,心却漂浮不定。就是这种感觉。曾经描绘的梦想触手可及,眼前的光亮模糊了我的视野。虽然抓着的触感很薄,但温暖确实充满了胸口。在这样的日子里。
“……”
不过,这不是梦。我膝盖上的岛村现在确实在,岛村的旁边现在也确实在。
“我会好好待在这里的。”
一边用手指梳着岛村的头发,一边说着理所当然的话。岛村吃惊地睁大眼睛,微微点头微笑。
桌子上,蓝色的沙子无声地在玻璃间流动。过去的沙子会变成未来的容器。虽然不知道是否有轮回或来世之类的东西,但实在难以置信。如果有的话,即使重生,我也想站在岛村旁边。所以,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都会想到岛村。永远。无论多少次。
在连发的烟花的对面。咔嗒咔嗒,列车划过铁轨的声音随风传来。引诱岛村和我走向远方的声音,还在梦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