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劫枉丝 第十八集 聪慧善谋外柔内刚允/霸道强势染/虎视眈眈三/默默守护冲
翌日,收到斥候的消息,蓝允与李炬峣一同站在城墙上,遥遥的望向北方。未几,远处缓缓出现了一支军队,那风中舞动的军旗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宸”字。军队很快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显然是已经收到了苍西失守的消息了。
李炬峣瞅了半天,悻悻的将手中的弓箭交给了旁边的护卫,撇嘴道,“离得这么远,胆子可真小!阿允,要不我带人出去,弄死北堂墨染吧!”
蓝允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把李炬峣往旁边拨了一下,“别闹!有消息说,北堂墨染这一次带了附近两个州府的兵马来的,后续还有增援,咱们人手不足,不要轻举妄动!你往那边去点,挡着我了!”
李炬峣顺着蓝允的力道晃了晃身体,脚下却是一动没动,“离的远着呢,没什么可看的!父亲他们离得不远,飞鸽传书过去,最多三日也就过来了,咱们才不怕他们人多呢!”
蓝允无奈的抬头看了看天,有些忧虑的说道,“如今已进十月份了,天也渐渐的冷了,越往北去,咱们的兵马就越不适应北靖的气候,只怕撑不多久了!”其实这时候并非南晏兴兵的最好时机,只不过他知晓布防图,为着防止迟则生变,不得不开战了。
李炬峣皱了皱眉,“得问问父亲,陛下哪里有没有什么打算。若是这么僵持着,只怕朝中也会有异议吧!”毕竟,军中的军饷补给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时间一长,国库也支撑不住。
蓝允突然说道,“县衙后院那对母子,这两日送去北靖军中吧。”他微微叹息道,“君子死节,我虽是做不到,但对他倒是有几分钦佩。他的家人,还是送回北靖吧!”
李炬峣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他心里还是很在意那日那孩子的事,只是他也实在无法对手无寸铁的妇孺做些什么,只得点了点头,“正好那人虽是入殓了,却还没下葬,就将他的棺椁连同那对母子一并送过去吧。”
蓝允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北靖军队的方向,“看样子是打不起来了,我先回去了,还有好些文书没看呢!”自己这边固然人马不多,不适合出城杀敌,但到底也算占了地利,城中的北靖人不过将将喝了两顿的稀粥,身体尚未恢复,也做不了什么。反观北靖那边,因着日夜兼程的赶路,人困马乏,地利人和皆是不占,至少现在应是不会仓促进攻的。
“行!”李炬峣正巴不得蓝允赶紧离开这呢,急忙说道,“你先回去,我再看看,一会回去陪你用午膳。你也别太着急了,那些文书什么时候看都行,千万别累着了!”
“知道了,真是啰嗦!”蓝允笑着摆了摆手,带着蓝湛和几名护卫下了城墙回去了。
李炬峣目送着蓝允离开了,这才转过身目光冰冷的看着那“宸”字军旗,许久之后才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北靖军队,北堂墨染眯着眼观察着苍西城墙上站着的几个人,突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让他的心里一阵悸动,不由的问道,“那是谁?”
北堂墨染身后,因为担心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了的苏寻仙闻言,往对面城墙上望了望,“你说穿甲胄的那个,应当是南晏这次的先锋将军,大将军李宏远的幼子,李炬峣。”
北堂墨染皱了皱眉,“不是问他!”
苏寻仙挑了挑眉,“那是那个穿蓝衣服的人,据说这一次辅助李炬峣的军师是洛邑蓝氏的嫡长子,蓝允,不知道是不是那个。”
北堂墨染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烦躁,“不是,方才有一个穿着灰色披风的人影!”
“嗯?”苏寻仙诧异的仔细望了过去,可是好一会也没看到北堂墨染说的人,“王爷,没有穿着披风的人啊,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北堂墨染抿了抿嘴,他也有些不确定了,毕竟离得有些远,“算了……你方才说什么?蓝允?就是蓝家那个常年休养的病秧子?他竟然来了战场,蓝家是准备让他死在这么?!”
只是话一出口,北堂墨染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罢了,传令全军,后撤十里,安营扎寨!”说完,扯着缰绳,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苍西城墙那里。
午后,北堂墨染正与苏寻仙商议如何夺回苍西的时候亲卫突然来报,言说从苍溪城出来了一小队人马,远远的留下了两人一棺便撤了回去,他们上前盘问,才知那是已故的苍西县令周大人和他的家眷,是以特意来请示一番该当如何处理。
北堂墨染听闻,与同样诧异的苏寻仙对视了一眼,思忖片刻,便让人将他们接回了军营。
周夫人很快携着孩子前来拜见北堂墨染,刚一进营帐,周夫人便拽着孩子直接跪在了北堂墨染的面前,“妾身周王氏,携子拜见宸王殿下!”
北堂墨染微一抬手,“周夫人起来吧!”
周夫人却并没有起身了,而是拉着孩子给北堂墨染磕了一个头,言辞恳切的哀求,“王爷,南晏人奸诈,暗中买去了城中大半存粮,又围而不攻,以致城中断粮,百姓无米下锅,先夫实在是不忍百姓受苦,被逼无奈,这才命人开了城门,引南晏军队入城。如今,先夫已然殉节,若是朝中仍要降罪,妾身愿一力承担,只求王爷开恩,放过先夫这唯一的一点骨血吧!”
“阿娘!”那孩子哪里还看得出来面对蓝允时的倔强不屈,红着眼看着自家娘亲。只是这孩子显然被教育的极好,并未哭闹歪缠,而且乖巧的跪在母亲的身边,默默地垂下了头。
北堂墨染无意为难他们,“周夫人快请起来吧!本王并非那等不辨是非之人,哪里不明白周大人所做为何呢!夫人放心,本王自当上奏父皇,让父皇亦知晓周大人忠义之名!”
周夫人闻言,挣开了想要扶她起身的楚副将的手,感激的又给北堂墨染磕了几个头,“多谢王爷!”有了这样的名声相护,至少她的孩子可以如普通的孩子一般长大!
北堂墨染温声问道,“周夫人日后,可有何打算?”
周夫人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妾身欲带着孩子扶灵返乡,一则让先夫魂归故土,二则,故乡尚有些祖产并族亲,也能做个依靠,好让我将这小儿抚养成人……”
北堂墨染点了点头,吩咐道,“寻仙,派一队人马,护送周夫人返乡。另外,封些银两予周夫人。”
周夫人急忙推拒,“妾身多谢王爷,得王爷派人护送,已是感激不尽,怎好再受王爷的赏赐!”
“收着吧!”北堂墨染抬手阻止了周夫人的话,“周大人的事,朝廷是不会有任何封赏的,这点子东西,权当是本王对周大人的敬意了!”周县令毕竟也算是开门迎敌,虽说情有可原,但朝廷自是不会鼓励这种行为,不追究降罪已属不易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封赏。
北堂墨染突然又开口问道,“周夫人在苍西城中,可曾见过南晏军队的军师?”苏寻仙疑惑的看向北堂墨染,不知道他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北堂墨染抿了抿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个了,他本以为周夫人乃内宅妇孺,该是不知晓这些的,正准备挥手让她们离开,周夫人却开口道,“妾身见过的。”
满营帐的人一起诧异的看向周夫人,让她有些不自在的紧了紧牵着孩子的手,片刻后,还是公允的说道,“说来还要多谢这位大人,他命人将妾身母子二人安置在县衙后院,不但不曾让人打扰我们,还命人为我们准备了食水和孝服。这一次,也是那位大人派人将我们送过来的。”
苏寻仙无语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心里感慨着文人的迂腐和心软,就听着北堂墨染竟又向周夫人问起了那人的长相,心里不免有些不解。
周夫人略略回忆了一下,“那位大人约莫弱冠之龄,相貌清秀俊逸,气度飘然,淡定从容,只是眉眼间似乎隐着一丝郁色。”当时情况危急,周夫人本不该这般注意到那人的长相的,奈何那人生的实在太过出众,乃是周夫人生平仅见,便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北堂墨染手一紧,眼中似乎酝酿着什么,又接着问道,“那人身边,可有跟着一名形容有些沧桑落拓的武者打扮的人?”
“这倒不曾!”周夫人肯定的回道,“除了几名护卫之外,那位大人身边还跟着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看那模样,应是那位大人的血亲。”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北堂墨染抿了抿唇,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命人递给周夫人,“敢问……夫人……苍西城中所见之人,可是……画中之人?”
周夫人惊疑的看了北堂墨染一眼,展开了手中的纸。一旁的孩童好奇的踮起脚看了一眼,惊讶的说道,“阿娘,这不就是那个人么!”
周夫人睨了他一眼,“王爷,那人确实与王爷画中之人极为相似,只是更加消瘦些。至于是不是一人,妾身不敢妄言!”
北堂墨染这一瞬间竟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他只觉得脑海里似乎一片空白,长久束缚着内心的压抑痛苦和悔恨悲伤似乎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取而代之的无名之火却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了。
“王爷……王爷……墨染?!”苏寻仙按着北堂墨染的肩膀,着急的喊着他。北堂墨染终于回过神来,他勉强笑着说道,“劳烦夫人了,夫人且先去休息一番,稍后会有人送你们返乡的。”
周夫人犹豫着没有退下,片刻后,她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王爷,妾身还有一事相告!”
北堂墨染闭了闭眼,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强行压制自己内心喷薄欲出的怒火,“夫人请讲!”
周夫人斟酌着说道,“王爷,先夫曾在苍西县衙中,无意间发现了一条损毁了的密道,不知是何时为何人所修。先夫对这些一向感兴趣,是以便在空闲的时候尝试着修复改造。”
北堂墨染和苏寻仙倒并不觉得惊奇,苍西距离边境不远,有那等胆小之人提前做些准备,倒也不足为奇。苏寻仙却是有些不解的问道,“既有密道,缘何不从密道中逃出?”
周夫人苦笑道,“大人不知,那密道粗糙逼仄的很,无法容纳太多人同时通过,且出口虽在城外,但却距离城墙不远。当时南晏围城,那出口实是在南晏的包围圈之内。”
苏寻仙看了北堂墨染一眼,见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好无奈的说道,“还请周夫人随楚副将一起,将那密道的出入口处,内里的情况详细描述一下。”
“自当如此!”说完,周夫人冲着北堂墨染和苏寻仙行了一礼,带着孩子和楚副将一同出去了。
待到帐中只剩两人的时候,苏寻仙担忧的看向北堂墨染,“墨染,你……你没事吧?”
北堂墨染看着手中的画,恍惚中好像回到了画中那个时候。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了,他坐在书桌旁处理公务,抬头就看见安之静静的坐在另一边的小案旁,用自己亲手写的字帖描红。
北堂墨染从有记忆的时候就知道,他必须不停的努力,不停的去争去抢,才不会被自己其他的那些异母兄弟踩在脚下。可就在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书中所说的“岁月静好”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一瞬间,北堂墨染甚至觉得,如果可以让这一刻永恒,那么从前心向往之,梦寐以求的皇位,似乎对他也没有了那么大的吸引力。
他忍不住将公务放到一边,铺开纸画了那幅画,却又不好意思让安之发现,自己偷偷的收了起来。直到安之出事后,才找了出来,日日放在衣襟里面,贴身携带。
可如今想来,当真是讽刺的紧!北堂墨染看着画沉默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几下子将画撕了个粉碎,又起身回到自己的营帐,将枕边的那只小坛子拿起来,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抬头看向苍西城的方向,“谢安之……蓝允……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