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藏）君子笑（二）

“兄长，兄长，你等等我——”叶倾辰追在叶倾落的身后，“慕修寒自请辞去天策府上将军之职，加入摘星阁之事……”

“你跟着我，便是要说这些？”叶倾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这个便宜弟弟，“我以为，这件事你早就该知道。”

“可兄长并未削减对军需的援助，先前你帮他们，旁人也只当是沾了婚约的光，”叶倾辰道，“而今上将军不再，江湖中人更是多有猜测……”

“叶倾辰，动动你的脑子，”叶倾落神色倨傲，“藏剑山庄的少主要做什么皆是自己的意愿，无论是否有那场婚约，都不会改变我的立场。”

“二少爷，”叶重拦住了叶倾辰想要跟上去的步伐，扶了扶镜片，“少主所做之事皆有用意，莫要深究。”

“朝廷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兄长何必让藏剑淌这场浑水，”叶倾辰与叶重道，“军需之事，本就是朝廷的责任，自他坐上少主的位置，有多少哨兵在等着挑他的错，若是——”

“二少爷，”叶重打断了叶倾辰的话，“这不是谁的责任，将军百战，壮士难归，那些军需，只是很简单的，想要他们活着而已。”

叶倾辰不懂，他未去过战场，未曾亲身体验过战争的残酷。他也不懂，同样金枝玉叶长大的兄长，又为何懂。

“年轻人不懂就要学习，”叶倾落停下了拨弄算盘的动作，与叶重道，“把他送到前线吃一年军粮就知道了。”

于是，叶倾落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了弟弟之后一年的去向。

“战争会死很多人，人的野心没有止境，纷争也不会停息。我要他去边关，不是要让他赴死，只是世家的少爷总要睁开眼去看看，这世道的艰难。”

那时江湖总有传闻叶家兄弟阋墙，长兄叶倾落虽成了藏剑少主，背地里却一直提防着弟弟夺权。表面上是让弟弟出去长见识，可谁家兄弟长见识是往战场上送的，又不想着封侯将相，那心里怕是恨不得弟弟死在战场上。

唯有叶倾辰知道不是。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饿狠了，是真的可以吃土的。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一锅水里掺了几粒米便叫粥了。藏剑山庄锦衣玉食的少爷见过最穷的人也不过是街头乞讨的乞丐，可那是繁华之地的乞丐，怎也混不得如此。

“……那土咽到肚子里可饱腹，却也涨肚，最后将人活活撑死，可对吃不上饭的人来说，那是‘观音土’，”叶倾落护送着大批物资来边关时，与弟弟说，“这里的人活着已经很艰难了，说不上是谁的责任。只是一点粮食财物而已，活人的希望哪能被流言蜚语杀死。”

叶倾落的确没有见过战场，可他看过，慕修寒的一生那般潦草地在书中揭过，唯有苦难分明。

他吃过树皮，吃过草根，吃过泥土，背负着那么多的希望，一点点夺回失去的城池，最后依旧不得善终。

叶倾落想，慕修寒真是太过固执的一个人，固执地要带同袍回家，于是带回了数百盏骨灰。没有鲜花，没有喝彩，没有欢迎，只有繁华城池中马车驶过的落寞。

“若是让人知道天策府战功赫赫的上将军加入摘星阁就是为了粮食布帛，会不会笑话你？”燕景岚眼见最后一车货物装好，才开口问道，“舍弃前程混江湖，你可曾后悔过？”

“做天策府的将军又如何，做将军救不了人的，”慕修寒清点好粮食布帛，吩咐好护送的人，与燕景岚好似在开着玩笑，“将军可以有很多人做，但人总要吃饭啊。”

唯有慕修寒知道，这份玩笑有几分真。

他重生时舍去的上将军之位，如何又不是为了搏另一条生路。

“我听闻你那未婚妻出了不少军需送往前线，在武将之中声望颇高。”

“所以，我还是会护他一生，无关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