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随想

“人要有童心！”我经常说。

我说这话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为自己日常的不负责任的行为开脱，但大多数时间里我确实还是一个喜欢看蚂蚁搬家和堆石子的人。有很多人认为我不在乎他人的感受，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甚至于经常自言自语，但话说回来，我确实挺乐在其中的。

我向来不希望改变，可就目前而言我和过去的变化还是非常大的，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所以我内心从不认同当下的自我。我是不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呢？大概不是。可我看见一帮早已世故到“收放自如”的人们还争着吵着要过儿童节，并且还要发说说表明自己的童心未泯……我的胃里仍止不住翻江倒海。孩子是不应该如此圆滑的，也不应该如此的“善于做人”。毕竟，儿童节不是为了让一群成年人炫耀或者自诩纯洁天真烂漫而设立的节日啊。

童心到底算是什么呢？于我而言，童心有很大程度代表了一个人在面对未知时的态度。拥有童心的人在遇到未知事物的时候应该表现出兴奋和好奇，而不是恐惧和躲避。另外一方面则代表了一个人的行事作风，拥有童心的人行事永远是敢做敢为勇于创新的，当然这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习惯，敢做敢为和敢做敢当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前者是鲁莽后者是英勇。可这仍是童心的重要标准之一。

在孩子眼中一件事情若是错的，所有人都在做它仍然是错的。他会明确的提出来为什么要做错事并且望图更正它，可悲的是接下来所有的父母都会教育自己的孩子应该如何为人处世，如何“独善其身”。所有的孩子在没被成年人“教育”之前都是绝不会妥协和退让的，这种教育包括传统的思想教育，也包括威胁恐吓乃至诱惑。成年人们普遍都传达了所谓“正确”的世界观，让孩子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进而使孩子失去了原本的天性。这正是大多数孩子包括你我早在孩童时期就已经失去童心的原因。一个孩子若失去了童心，他就失去了作为一个孩子的资格，只能作为一个逐渐世故的社会人慢慢的离开他的童年。这无疑是悲惨而不公的，可这又是大家共同经历的迈向所谓“成熟”的必然路程。

我不知道生活是不是必须按部就班，其实这种说法往难听了说可以称为“照本宣科”或者“重蹈覆辙”。我一直认为《蝙蝠侠》里的Joker是个少数的不被世俗所约束的人，他的笑是真正开朗而单纯的，他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兴奋，为蝙蝠侠这种未知的事物感到好奇，他是少数拥有童心的成年人的代表。可惜是个坏人。我倒不是说有童心的长大都成了反派，不过童年的肆无忌惮长大后必然变成胆大妄为，童年所做的一切可以代表你活泼开朗的事情长大后就只能证明你的心浮气躁。所以拥有童心不是那么简单的好像说有就能有的事情，而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和丝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思想准备，这是一种自我认可，一种自我救赎乃至自我放逐。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究竟是对初生牛犊的称赞还是讽刺？其实不论它怕不怕最后都是悲伤的结局。初生的牛犊，有对未知事物挑战的勇气，可真正遇到老虎时又如何？几乎所有不怕虎的初生的牛犊在遇到老虎后都会被老虎吃掉，然后剩下的就会怕，长大了能和老虎一战的时候依然会怕。没有遇到老虎的呢？没有遇到的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老虎，不怕是因为无知，因为无知所以勇敢。人总会从无知到有知，也就总会从勇敢到畏惧。但这和童心无关。拥有童心的人不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而勇敢，而是因为自己想知道而勇敢，知道了之后战胜它的是勇士，躲避或利用它的是智者，畏惧它的就是懦夫，为此牺牲的就是烈士了。可这些都是有童心的人，哪怕懦夫将来因此而失去了童心，失去了勇气，他也曾是个探索者。而周围旁观的人，周围看着老虎杀死挑战它的牛犊的其他牛犊，会自诩得到了经验，会自认为明哲保身，会惋惜烈士的牺牲，会羡慕智者的从容，会歌颂勇士的英姿，会嘲讽懦夫的畏缩……但他们始终只是旁观者，始终只是一群没有童心的世故的人。

这是一群没有童心的世故的人，而正是这么一群人，在儿童节这一天熙熙攘攘，互相祝福互相庆祝，互相赠送一些糖果卡片之类貌似代表孩子的东西，然后每个人在脑海中暗自庆幸自己还能装装嫩，还能冒充一下曾经的自己。这实在令人感到悲哀。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世界不该是这样的，这生活不该是这样的，每个人也都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仍应在触碰到冰块时惊呼“它在燃烧！”并赞叹“这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我们仍应从吉普赛人那里看到磁铁，便想到用它来开采金子；我们仍应看到放大镜可以聚焦太阳光，便试图研制出一种威力无比的武器；我们仍应希望自己也有一只“飞蜈蚣”，可以飞出去吸光美女蛇的脑髓；我们仍应对阿长带回来的“三哼经”表示莫大的欣喜，哪怕只是极其粗略的线本；我们仍应在先生读书入神时套了纸糊的指甲自己跟自己打斗；我们仍应跳下船来商量是偷阿发家还是老六一家的罗汉豆；我们仍应在天空中高傲的飞翔……

可事实如何？时间可真是个厉害的驯兽师，把狮变成了鹫，把狼变成了羊。随着每个人童心的消失，这个社会已经变成了单纯由人际关系构架成的虚无的玩意儿，所谓的原则，所谓的梦想，乃至所谓的是非，都随着这无情的时间随风消逝，留下的只有一个个空洞而又无力的傀儡罢了……创建了马孔多的人最后吊死在树上而家族的最后一人正在被蚂蚁吃掉；捕猹的小英雄变成了只会喊“老爷”的苦命人；同学花了一点钱便买了一大本手描的绣像；“旧朋云散尽，余亦等轻尘”的人淹死在水里；不食周栗宁采薇的人饿死在山中；勇于射日的人只能陪着老婆在家里吃“乌鸦肉的炸酱面”；大家再也吃不到那夜的好豆，也看不到那夜的好戏了……

有童心的人天天都在过节，而其他人……只能在这所谓的儿童节里自娱自乐自怨自艾罢了……

“人要有童心！”我常说，“毕竟，今天是儿童节呢……”

——作于2014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