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研学园》八(下):珊瑚的过往
我叫小荧。
是一只珊瑚。
生活在大海里。
大海对于许多海底生物都是自由的天地吧,实际上大海一点都不太平,大海里面不仅有许多危险的生物,如石鱼,蓝环章鱼,还有像海底火山爆发这样的天灾,是不是很危险?不过这可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作为一只珊瑚,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如果正常,我或许就和世界上的万千珊瑚一样,生长、生存、凋零、回归自然。可不信啊,偏偏要降临到我身上,换句话说,老天非要和我开一个不善意的玩笑。
我天生,面部就有点畸形。
小时候上学,对,海底也有学校。上学的时候,我可没少因为我的长相而受过气,无论我怎么回击?怎么也是我得到的?都只有千篇一律的嘲笑,所以以后的时光,我干脆直接在脸上用绷带缠起来,只留一只眼睛,鼻子和嘴巴,要是再有人问起,我会说我把自己的脸划伤了,把脸包起来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虽然这个举动我只坚持了一周,因为我妈后来对此表示反对。
“脸是老天给的,心是自己的,最重要的还要看心怎么样。”
她如是说。后来生活算是变得好一点了,嘲笑的声音还是有,但已经少很多了,剩下的也估计都是一些乐子人了吧。
可当我长大以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远不止我看到的那样。我被嘲笑的原因不再是长相,而是:声音。
我说话还好,至少听着还正常,可要唱起歌来就要说我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管他怎么说吧。我可是只纯欲珊瑚,无所谓,虽然我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性别就够了。可不巧,我偏偏在这时喜欢上了音乐。我还记得我的第一把吉他是怎么做的,用一些中空的珊瑚管,向水母或者是别的地方借几根线再用礁石一点一点打磨出来,我就这样照着教科书上的内容造出了我的第一把吉他,今后的日子我不是在弹吉他,就是在弹吉他的路上。我自认为音乐是我那时唯一的朋友,尽管也有同学让我上台表演,可我想,你们真的明白音乐的含义吗?所有的掌声都只如烟花一般短暂,绚烂而虚无,真心的赞扬没多少,背后的议论纷纷,我清楚的很。
听的不下数十次的阴阳怪气,我烦了,我要远走他乡。
我妈那叫一个劝告啊,父母在不远游,这样的话都搬出来了。
可我是有且有方的。
可我就是那么憎恨这罪恶的过去。
可我就是想离开这里找一处新的地方好好活着,我妈说不过我,只得放手。我走了。
……
为了方便出行,我找到一只水母婆婆,用我的一只角跟他换取了能在陆地行走的能力,我因此而变小了,但又怎么样呢?比起我遭人诟病的面貌与声音,小一点又能让人说什么呢?我想逃离这里,逃离这里,逃到一个只有我自己的地方,听着朴实无华的弦声独自悲伤。我流浪了很久,我也搞不清自己想去哪?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哪怕一会儿也好。
而那一天,到来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流浪,正要到岸边小憩时,忽然发现有一只奄奄一息的灯塔水母正躺在沙滩上,苟延残喘。我本可以坐视不管的,谁知道又是什么江湖骗子故弄玄虚。可那一刻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驱动,我毫不犹豫跳出水面,跑到他旁边,想把他拉回水里,然而在碰到他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一点力气都没有。更麻烦的,缺水对于珊瑚来说同样致命,短短几秒我就精疲力尽,倒在了她的身边。
“你那么小还来救我,真不怕死在这吗?”水母问我。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答她的了,但是她后来的一句话,却让我热泪盈眶。
“不过,谢谢,只是可惜了你。”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谢谢”两个字,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除我妈之外的别人关心我的话语。
再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没死,而是躺在了一个鱼缸里,那只水母也在那里。她也很惊讶,环顾四周,有一个马尾女孩正笑眯眯的注视着我们,后来我知道女孩叫麻宝,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水母叫暮月,因为一场意外而被拍到了岸上。
经过麻宝和另一个叫做杨明远的女人的调养,我和暮月画上的人行成为了虚研学园的学生,在得知我的过去后,杨明远送了我一把纯正的檀木吉他,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你要学会放过自己,放下过去,接纳自己的不完美,这个吉他是学校先行期时阿波转正离开后留下的,现在送给你。希望这把吉他能唤醒你内心的那一份纯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
借他吉言,这里的一切都与以前不尽相同。在虚研学园的生活中,有人会惊奇我的嗓音,有人会觉得我长的很帅,像我当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但是我真的很感动,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在后面,我也交到了几个朋友……
“就是这样。”
小荧说完之后,双手插兜,凝视着远方开始运转起来的虚拟市。太阳在厚厚的云层中撕开一条裂缝,将自己炙热的光线透过裂缝挤出去,照在小荧的脸上,她微微一笑。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去向别人倾诉你的这段经历,”耶绒双手握在一起,慢慢的走到了小荧的右后方,“因为你在细说的时候多少会带有一点你自己的主观情绪,如果是多次回忆,多次捋清自己的故事线,肯定要从容的多。那你现在呢?”
“至少没那么糟了,”阳光有点刺眼,小荧揉了揉眼睛,“但是我在想,放下过去就一定意味着要忘却过去吗?万一忘不掉怎么办?”
“那可不一定,我认为放下就是释怀,就是一种更成熟的角度去分析问题。过去的事也许很糟糕,但不代表未来也一定很糟糕啊!忘不掉就忘不掉咯,相反,在我们行将就木之时,那会是我们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没有当初的瑕疵,就没有现在闪闪发光的我们。”
小荧转过身来,打量着耶绒的全身上下,搞得耶绒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惊讶,年纪轻轻就能对人生有这么深刻的感悟罢了。”
听了这话,耶绒害羞的跑到一边去了,与此同时,雪涅也向前走了一步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不过我们也确实要学会发现生活中的美,对吧?”
这句话也是说给雪涅自己的。
小荧正要回答,口袋里突然一阵嗡嗡声,她拿出手机,眉头一皱,然后放了回去。
雪涅注意到了这个小表情,开玩笑的说:“是你小男友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才没有呢,他,他也不算男友吧!”小荧的脸突然就变得通红,像熟透了的苹果。
“哦吼~”
“那个……你们继续!我忽然有事先走了!”
说完小荧就急匆匆的下山了,背后的雪涅还在偷笑。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看来,人生也并不都是灰暗的嘛,我想我大概明白我为什么能入学虚研学园了。”
坐着公交车一路飞驰,小荧赶回了学校。
刚刚她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如下:
抱歉,今天有事!
一定学校,小荧马上跑去学校的小池塘,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在那儿。
拐过最后一个弯时,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小荧的视野里:那男人正凝视着池塘里游动的鱼,一席红色西装,黄发,也有一双狐狸耳朵,只不过是黄色的。
“凉宫雨!”
小荧气喘吁吁,那男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略微吃了一惊。
“你不是出去了吗?”一个沉稳的男声。
“到底有什么事嘛!”小荧并未理会发问,直接抓着男人的手,“这几天一直跟我说有事,却不跟我说是什么事,你知道这让我多担心吗!”
凉宫雨面对小荧暴风雨般的发问,不急不躁,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已经那么高了吗?”
小荧瞬间就不说话了。
“没想到一只纯欲珊瑚,也会对一个男人有感情的倾向呢。”
“我……只是纯粹因为我在弹吉他的时候,你是第一个鼓掌的……”
“寻求认同,害怕失去,我懂。”
凉宫雨稍微弯了下腰,让自己同样清澈的绿色眼睛与小荧的蓝色眼睛相对。
“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能战胜心魔的只有你自己,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就在这时,艾维雷特出现了,看到两人也不惊讶,非常自然的打了个招呼:“小荧,宫雨早!我说宫雨你也真是的,约好打派,结果在这么引人注目的地方这样那样。”
凉宫雨明白艾维雷特话里有话,也微笑着说:“这不是刚准备和小荧say goodbye吗?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操心。”说完,凉宫雨就走到了艾维雷特的身边,回头跟小荧深情地说:“那,你也多保重。”
“……保重。”小荧自知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强装镇定,转身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抛下我一个人?小荧无助的想。我本来以为,孤独是缓解我痛苦的良药,可现在它也是一种慢性毒药,让我无所事事,让我恐惧。小荧停了下来,矗立在操场的中央,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也不知道希望什么,反正是一种解药就对了。
“小荧——”
是恰蘑菇的声音。没过多久,恰恰就跑到了小荧的面前。“今早我一直在找你,”因为是跑回来的所以恰恰有点喘,“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为我的钢琴谱子提点意见!因为你也喜欢音乐,所以我就想到了你。喜欢音乐的人,一定都不会差到哪去的!”
阳光终于消散了薄雾,它照在了小荧的脸上,那双蓝色眼睛也在发光。
“……小荧?你是哭了吗?”
“没,我……风吹的,可以啊!不如现在就去吧!”
“好耶!”
望着前面几步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恰恰,小荧的心中有一条温热的河流缓缓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