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与平淡:复仇女性的命运归宿

自古以来有仇必报的男性形象已根生于普遍的认知当中,在众多将复仇作为主要叙事的电影中,女性的仇恨来自男性和社会这两个现实因素,因此女性的复仇对象往往建立在男性身上,而在很多表现男性复仇主题的影片中却很少将女性作为复仇的对象。如今趋于多元发展的电影角色塑造中,女性形象被迫于受害、受压迫的紧张地位,因此“复仇”成为了越来越多电影叙事的主题。相比于男性,复仇过程中的女性往往采取的方式和手段在众多复仇主题电影中表现得更加让人心惊肉跳。一方面,女性的复仇动机源自长期的忍耐并最终爆发,这类复仇的女性形象往往成为勇于反抗女性的代表,她们也只有在完成复仇后感到释然;另一方面,人们普遍认为的女性冲动行为受限于感性因素,因此在表现复仇的女性形象时,导演有意地在仇恨上赋予了许多情感因素,这类女性的复仇最终也会在情感和仇恨中权衡,最终逐渐放下心中的怨恨,将自己回归于平静。
西蒙娜·德·波伏瓦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提出“女性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形成的”,他认为正是男性和社会使女性成为了第二性。[1]因此在许多电影表现女性角色复仇时,往往先建立因社会或男性带给女性的伤害及压迫,以此滋生女性心中的恨,再将之“报复”以化解心中的怨恨。在电影《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中,男权高于法律的海中孤岛上,压迫的社会秩序以及男人决定一切的设定,让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金福南走向复仇道路成为必然。影片的前半部分充斥着让人难以信服的生活现象:警民之间狼狈为奸、作为岛上青年女性的金福南不仅是岛上男性发泄的“器物”,岛上的妇女也对她百般欺凌,但这一切仍然使金福南任劳任怨地在岛上生活着,甚至变得麻木,直至亲生女儿被迫身亡,内心的防线最终被冲破,身心的双重伤害燃烧起了金福南心中极端复仇的焰火。最终金福南将岛上所有对自己造成过伤害的人杀死,自己也在结束复仇后永远地离开。如同影片名那样,金福南地杀人事件的始末,始于作为被压迫的女性觉醒,女性复仇的完成构成了影片的“末”。除了金福南的悲惨命运外,影片另一女性角色郑海媛的悲哀命运,与金福南形成了反差,郑海媛的压迫来自首尔这座城市,尽管在首尔高贵奢华的生活使郑海媛看似光鲜亮丽、物欲满足,但实际她的内心却处处充满紧张感,逃避以及内心的怯懦构成了她长期压抑的生活,她在目睹了自己好友遭受欺凌后的冷漠,为了自保而向警察作伪证,一切的冷漠、自私和逃避最终在金福南死后使她清醒,岛上的一切事情也将影响她的一生,并让她从此肩负着不安并被永远困在这座岛上。
同样,在男权社会中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女性复仇还有《亲切的金子》,影片中同样作为母亲的金子被白老师以女儿作为要挟而入狱十三年之久,然而十三年的炼狱之苦也是她复仇计划的策划过程,在监狱中,金子接触了无数与她有着相似遭遇的女性,她们都是经历了各种来自社会和男性的欺凌,金子在经历了不平等对待之后,点燃了心中复仇的怒火。十三年的囚禁时间也是金子开展复仇的准备时间,她在狱中结识了许多狱友,并取得她们的信任和她们形成了友好关系,在她出狱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报复自己的仇人白老师,在狱友和其他受害者的帮助下,白老师在金子手下暴力致死,而影片用黑白色调展示了金子刑罚白老师的过程,以掩饰视觉上的暴力和血腥,此时复仇的金子的形象代表了女性的反抗以及社会对女性压迫的反击。纵观两部影片,无论是金福南还是金子,他们都代表了被处处受到欺压并且无处取得援助最终化压迫为仇恨的女性代表,同时,影片将来自社会和男性的压迫作为女性仇恨积压的导火线,那么孩子是点燃女性复仇心理的直接火种,长期的仇恨累积到最后的爆发,也是两部电影在塑造复仇女性所具有的共同特征。
另一类构成女性复仇动机的还有婚姻家庭关系中的男性背叛,女性爱恨失衡之中对丈夫及其出轨对象展开报复。婚姻当中情感关系或婚姻关系的背叛是引起作为妻子的女性展开报复计划的导火线,《浮城谜事》中乔永照的妻子陆洁原本是一个有着和睦家庭和物质满足的女性,然而看似体贴的丈夫对婚姻的背叛打破了一切,陆洁的命运也随此发生改变。在得知丈夫出轨后,陆洁毫不犹豫对丈夫的出轨对象蚊子下手,而造成了冲动的犯罪行为,随后面对出轨的丈夫却是冷静的,并以一场性的占有来找寻化解内心仇恨的慰藉,以达到自身对婚姻的捍卫权力。而在得知丈夫除了蚊子这一个情人之外,还与桑琪组成了新的家庭后,此时心中的怨恨再次叠加,她开始故意制造丈夫与桑琪之间的误会,试图通过摧毁丈夫与情敌两人的情感来拿到本属于自己的婚姻,最后逐渐平息下来的陆洁放下了情感,并带着财产和自己的孩子肚子回归于平静生活。影片塑造陆洁展开报复过程中,赋予了陆洁冲动及理性,对待大学生蚊子进行的报复无疑是冲动的,而面对桑琪时,却是在理性当中选择了释然。不同于《浮城谜事》的是,在电影《双食记》中李春燕的命运因报复丈夫而结束。在产检路上因目睹丈夫出轨而发生车祸的李春燕永远地失去了生育能力,惨痛的伤害使她计划了缜密的复仇计划,她先是伪装美食专家的身份靠近丈夫的出轨对象coco,并教会她做饭的技巧,实则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计划,丈夫在长期食用相克食物的作用下逐渐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并以此囚禁了丈夫,此行为下,不仅完成了对丈夫的报复,同时也试图挽回内心执着的爱。李春燕对丈夫的爱实际是超越了内心的恨,因此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将丈夫囚禁在身边,但最终发现丈夫不仅出轨coco一人的真相后,一切报复和仇恨都变得毫无意义,心中唯一对于爱的执着也就此破灭,最后在丈夫死后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以此走向了“真正的平静”,这也是影片在李春燕复仇计划完成后建立的最大的悲剧。
《浮城谜事》和《双食记》两部影片中的女性游离于爱与恨的边缘,面对婚姻中的背叛,都选择了不再受约束于传统式的贤妻良母的形象,而是在反抗与报复中惩罚男性,正如福柯指出的:如果规训的话语建构出了主体,那么这个主体同时也会建构出主体结构的条件。[2]不管是陆洁还是李春燕,出于幸福婚姻中时,她们是相夫教子的妻子,同时对待丈夫也是服从的,但面对出轨丈夫时,她们以一种主体的反抗精神来捍卫自身的地位。
当今社会,许多遭受痛苦和压迫的女性并不如电影中那样冲动和无畏,她们更多的是出于恐惧,在现实中就已将报复的念想破灭,而电影中所呈现的复仇的女性形象,或以悲剧收尾,或是回归“平淡”,而这养的女性复仇者的形象对于一直以来的女权运动的推进无疑是有力的。
参考文献:
【1】(法)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
【2】(法)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