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挚爱篇互评赛12号《画中人》
画中人
晨昏线,亦是人妖活动领域的分界线。村落里的人类,到了村落以外的地方,只敢追逐晨线的步伐,或是被昏线赶着走。冬天的太阳落得早,拖带着昏线向打柴人靠去。领队的青年名叫弘治,他抖去衣肩覆盖的一层薄薄白雪,伸手解下背负一日之久的铜锣。锣槌连同上系的红白二色飘带一起摇摆着,洪亮而强烈的锣声灌入每个打柴人的耳中。回应的,不仅是沉重的喘气声,还有枯枝被挤压、捆绑时,草鞋与落叶摩擦时,所发出的咔嚓声,。
弘治去砍柴的目的,与别人是大不相同的。在家境殷实到完全可以购买黑煤块作为燃料的情况下,花费一天时间离开村庄只为砍柴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自父亲病逝不久后,弘治才开始和村里最穷苦的百姓混在一起。砍柴也好,领队也罢,都是为了那锣槌上那红白二色的保证。手中握住了那飘带的人,村中的名门望族便会为他留有一席之地。“这样一来,梦想便能安稳地实现了吧。”接过锣槌的那一刻起,安心感也不断涌出。只是当了一个小小的领队时,便已经觉得自己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夕阳映照着完全由人类组成的队伍,棕灰色的人群和黑色的影子缓缓地向村庄挪去。直到紫外线不再源源不断地轰入这片土地,人群、影子、村庄也渐渐融为一体。村道两旁,唯有灯火一直默默注视着由光荣的劳动者组成的队伍不断消瘦下来。
作为队伍的领头人,却并不是最后一个离开队伍的人。他早已脱离喧闹的人群,跨过令人安心的家门槛。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来迎接他就是了,一直以来便是如此。但这次竟心生一丝悲凉和懊悔,前途的光也不自觉地暗淡下来,仿佛要将他的未来引入深渊。错的是谁?是高高在上的姥爷们,还是选择了父亲曾经希望踏上的那条道路的自己?
弘治的父亲原本只是靠着手工艺品为生的小商贩,直到某些财大气粗的主顾看上了他业余时期的山水画,生活才逐渐开始好起来。但这样的主顾不常有,画画只能作为业余爱好,人们都劝他把生意做下去。他照办了,于是度过了平常的一生。在人生的最后,还是为了自己孩子的未来,接下了赏金丰厚却不随自己心意的人物画。
少年时期,被母亲无情的背叛撕碎心灵,被父亲的灌注梦想的山水画打动,弘治产生了“画尽这世间一切风景再孤独地死去”的决心。于是不断地练习,向父亲请教,直到父亲卧病不起,学习的热情才减退,不过父亲似乎也没有停止的意思,只是病魔不留情面。
后来的生活,不断重复着。每日归家后,丢下稀疏的柴火,不顾外衣仍沾满泥渍,执起笔开始描绘今日的见闻。尽管大多都只是单调的枯枝灌丛,少有直冲云霄的巨树,笔尖游走时产生的快意也丝毫未减。
此外,在心情极好时,弘治还会尝试着去完成父亲残缺的遗作,尽管不会再有人为那支付一分钱的报酬。画中那位女子的脸庞也许是神明大人花费数个年月也无法完美雕琢出来的精致,平日更不可能在小小的村庄里见到。“可能是吸人魂魄的妖怪或者捏造出来的人吧。”弘治并没有深究画中人的身份,完成画的动力完全来自于自己昂扬的心境。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笔墨枯竭,眼前的一切色、一切景、一切美,都化作单调乏味。想被村中领事者接纳,握住更多可以领导村外活动的权柄的期望也逐渐落空。绝望在众多养料下逐渐滋生,但最剧烈的催长剂是知心朋友的自杀——那个曾经跟他说过“姥爷们也只不过是妖怪后院里拴着的小狗”的狂人,在被卦术老师扫地出门一段时间后,于家中的房梁上不雅观地挂上了自己的尸体。
弘治灌注了愤恨的记忆一涌而出。可是就连愤恨也无处释放,碍于最后的一丝希望不敢和领事者翻脸,认知中间接杀害了朋友的人也于不久前寿终正寝。
“我还能做什么?”
一个念头霎时涌现。这次弘治没有握起画笔,而是甩开柴火和铜锣,任由冰冷的死物与地面碰撞,发出伤人耳膜的响声,然后转身奔向那早已无人居住的凶宅。路线早已了然于胸,伴随决意的脚步,行程很快结束。颤抖的右手推开了蒙尘的木门,屋内仍残余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弘治上次推开这扇门时,屋内喷涌出腐烂物散发的臭气,由鼻腔直冲大脑,屋外透进的细微光线将朋友惨烈的死状刺入他失神的双眼。他不能不在意,无法掩盖恐惧,只能抑制自己向房梁投去目光的冲动。
不知是怨灵作祟还是记忆涌现,弘治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朋友的最后一句话:“我看见了这个美丽世界的真实样貌,所以那个老家伙开始害怕我,不得已才用这种最下等的方式来对抗我。他已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了,等我的计划成功了,再也没有可以束缚我的条例,我想去哪就去哪!”
那只不过是受了刺激才说出来的疯话而已,所谓的计划可能根本就没有。但是一般卦术师的神通广大,弘治还是略有耳闻的。而且那句“美丽世界的真实样貌”,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在意。负担着精神上的重压,胡乱地翻找着朋友的遗物,最终只找出了几叠一般人都可以接触的简易读本,朋友生前那本引以为傲的卦书一直不见踪影。直到屋内的氛围将意志的房梁彻底压垮,弘治逃回家中,再次下了决心。
次日,晨线还未扫过村庄,弘治就把那被敲得发黑的铜锣和系着崭新红白飘带的锣槌退还给领事者,然后一头扎入符咒的密林去。凭借着读本上的笔记和注释,弘治的入门学习还算顺利,只是这样也免不了在村内东奔西跑,请求那些对卦术略有精通的门生。
任由晨昏线不停扫过,天地间的色彩在色谱的钟摆上来回摆动,弘治始终如一日,未萌生放弃的念头。一切的时间全部投入在卦术上,连画笔都弃于一角,父亲的遗作也是心生厌恶之情——只是怪罪自己拙劣的画技,无法将画中人衣装的复杂线条完美勾勒,倾国的容貌由此埋没。甚至将原本出于保险打算而维持的生意收摊,生活水平压到最低,只为全身心地投入。即便如此,殷实的家底也因收入的空白而渐渐被蚕食殆尽。
最终,果实要先于风暴到来。时机完美的深夜,星月排布成理想的状态。一间低矮草屋内,弘治早已失去了父亲遗留下来的府邸和令邻里眼红不已的家财,一并离去的还有数年前的朝气。要说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变成单行道的铺路砖,那只有画作了。变卖了身外之物,心灵的衣装不能随意丢弃。这几年来,断断续续地提起过画笔,却只能复刻往昔的山水。画中的美人任谁来看都是赏心悦目,弘治却只觉得那抹笑颜在嘲笑着自己的单调。
没有退路可言,弘治不停祈祷着。不顾因饥饿而无力的肌肉,不顾因寒冷而刺痛的皮肤,只因自己在数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夜晚,踏上了人迹罕至的小径的又一条阴暗分支。彼时身着衣物而不觉寒冷,此时心燃火焰而不觉寒冷。
“这就是你所见到的风景吗?”已不知眼睛是睁是闭,弘治看见了,数年前被占卜出的景色。
他看见了,平整的黑色路面整齐分割开闪烁光芒的七彩高楼,青玛瑙色的楼体无限向上延伸,支撑起天穹。
他看见了,人们安坐在白色或黑色的四轮车内,无需费力便可驰骋于各处。
他看见了,过往的行人身着的各式衣物,刻印着从未见过的花纹,其绚丽是村中水平最高的裁缝也望尘莫及的,《幻想乡缘起》中绘制的妖怪,也少有穿得如此花哨的。
他看见了,不断散射的光线点亮夜晚,仿若烟火大会般的绚烂播撒于人间。
他看见了,昼与夜的境界被模糊,人类常驻的笑颜与每时每刻都比祭典热闹的生活是可以成为现实的。
他还看见了,画中人完美的样貌。与村中蓬头垢面的女性截然不同,白净脸庞和及腰金发先首先映入眼帘,象征华贵高雅的紫色染料涂满整件连衣裙,余下还有父亲生前便画出的折扇和另一只本该闲置的手紧握着的阳伞。
“原来那里该画阳伞吗?是我水平太粗浅了。”
……
自那一晚起,弘治便舍弃了画,舍弃了卦术,成为和普通村民一样平庸但光荣的劳动者。
有人说,他看到的东西令他失望,于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最终只能向现实低头;有人说,他像死去的朋友一样走火入魔,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最终被恐惧战胜;有人说,他看到了逝去的父亲,告诫他该走什么样的道路才是正确的,向来听话的他欣然接受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在死之前,看到的都是画中人。’”
“不要把那种哲学逻辑强硬地套上去,人间之里的事务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对于任何人来说,这个解法所带来的结局都是最优的。”
“但是你也认可我的逻辑,不是吗?这次是巧合给了你机会,如果没有画,而是在闷罐头里发酵这个人,到头来还是得用妖怪的解法。罢了,这样有毅力的人,人间之里不需要。”
没有回应,二者先后离开了这个会令常人感到厌恶的地方,无人的空间又归于一片寂静。
选题:
1.鼠疫
“请原谅。有时候,我厌烦到只想反抗。”
要求:你的文中必须出现一位人物,他进行着必然失败的反抗。
2.热寂
“当宇宙中的最后一枚黑洞消散时,无论是生命还是物质,都将回归寂静之中”
要求:文章需要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中结尾,寂静的定义不限,但需要进行文字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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