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154】繁花之梦—油菜花

我的家乡有一大片油菜花，把地铺的满满的，像是一大片金黄色的海洋。

我的爸爸好吃懒做但还有一丝勤劳，妈妈左脚有点跛，每天去厂里上班，下班回来带着一颗哈密瓜。家里开了个小卖铺，还养了只老黄狗。

每天白天，我去上学，妈妈去上班，爸爸看店。每天晚上回来，妈妈把哈密瓜放进冰箱，晚饭后取出来切开，人两片，狗一片。哈密瓜真甜，甜得像前座大牛从城里带来的大白兔。

那时我上小学，成绩不好，但我一次也没涂改过分数，考了几分算几分。每次带回家，总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但我不怕，我告诉老黄狗：“考得差也不怕，以后继承小卖部。”

妈妈说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个过去没什么出息，一个将来没什么出息。一说到这就会抡起铲子揍爸爸。这时我会赶紧拿出作业来写，然后拿到妈妈面前问问题，妈妈就会放下铲子给我辅导。等我写不进去作业时，爸爸就会打开电视，妈妈会再次抡起铲子打爸爸。

春末的午后，趁着爸爸午睡，我抱起老黄狗，面对着一大片油菜花，对老黄狗说：“等到一个机会出现，就好好学习，洗心革面，考大学，买大房子，去大城市生活，把爸爸妈妈接过去。”

等什么机会呢？

我就说：“等今年收油菜花。现在要吃饱喝足，不被学习分心，到时才有力气第一次给家里割油菜花。”

我心想，等割完油菜花，我就考大学。

春天过去了，油菜花谢了，一层一层的油菜籽结了出来。

大牛去城里读书了。平时每次有大白兔他总分我一颗，再给班花吉吉两颗。

他走了，吉吉哭得很伤心，她说“以后再没有大白兔吃了”。我想不出办法，就给她叠了个大白兔，她送了我个大白眼。

爸爸每天让我下地去浇水，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有借口不写作业，所以我干得很卖力。可是再怎么卖力，每天我也只能顶着红红的烈日浇三分地，最后还得靠妈妈来浇。

妈妈总在看电视上的天气预报，也总在抱怨“怎么还不下雨”。抱怨完，就让我赶紧写作业，然后抄起铲子打爸爸。

结果那年，我没收成油菜花。

天天都是大太阳，尽管妈妈天天浇水，油菜籽还是没能结好，干干的，空空的，一滴油也没有。

结果那年，妈妈再没买过哈密瓜。

油菜颗粒无收，家里为了还地租、买种子什么的，花了一大笔钱，日子紧了起来。哈密瓜没了，白米饭也没了，只能吃馒头。

结果那年，老黄狗也没了。

它一天天衰老下去，甚至耳朵再也听不见声音，最后它的生命留在了来收油菜花的货车的车轮下。

结果那年，我也没能考上大学。

我没继承小卖部，去了妈妈的厂里打工，每天拧螺丝。

十年过去了，油菜花又开了。

吉吉不再嚷嚷着要吃大白兔了，她每天坐在门口，看着小卖部。虽然她的身材已经走样，但我还能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

我的儿子也每天看着油菜花田发呆。他的成绩也不好，但也从不涂改成绩，考了几分算几分。每天饭后一家子坐在桌子旁吃哈密瓜。我和他经常时而一个写作业，时而一个看电视。当然也要挨吉吉的打……

大牛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据说他在城里结了婚，新娘是一个很像吉吉的姑娘……

有天儿子对我说：“爸爸，等到一个机会出现，就好好学习，洗心革面，考大学，买大房子，去大城市生活，把爸爸妈妈接过去。”

我问他：“什么时候啊？”

他很用力地想了想，说：“等今年收油菜花。现在要吃饱喝足，不被学习分心，到时才有力气第一次给家里割油菜花。”

我笑了。看着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奶糖色的云彩，我就知道，今年，一定会有几场好雨的。

之前有篇《藏红花》过不了审，没办法，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