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战斗向】如果你带雷电影去打神樱大祓终章
1
这处领域,不存在于任何时空。
天空的颜色、质地和浓度,仿佛在渐渐变化,那是冰冷的虚无,沉重却在流动的虚无。无光的虚空与无尽的光芒相互交叠流动,重压之下似乎整个天穹都要坍塌一般。
如同废墟般的巨大石质鸟居围绕着一片雕刻着一个巨大的雷之三重巴纹的场地。场地正中央,一位女神半跏趺坐于半空中,继续着她那永恒的冥思。她穿着雍容华贵的紫色短振袖,裙摆在微风中微微晃动,及腰的精致紫色发辫随风飘舞,修长的双腿包覆着深紫色的过膝长筒袜。场地寂静无风,她的裙摆和袖子却在摆动着。
但是,女神瑰丽的面容上没有平静,她双眼紧闭,眉头紧皱,樱唇紧抿,似乎在忍受精神上的痛苦。天空的流动变换反映出她的内心,如同水一般在不断地重组,变化,沸腾,一张张虚无的空洞面孔逐渐在无光无影的天空中显形。
“懦夫!”
“暴君!”
“恶神!”
千万张不同的面孔旋转着,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高呼着,尖叫着。
“你就是一个懦夫,轻易背离了自己所追求的永恒!”她的倒影嘲笑着她。
“你是一个无能的蠢货,亲手毁掉了我们的国家!”她的姐姐叫着,愤怒扭曲了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秀丽脸庞。
“影!不要理会那些恶意和诱惑!赶紧起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仿佛雷光划破天际一般从远方传来,穿透她的意识。
“你是一个邪神,只会贪婪地吞噬和剥夺我们的愿望,压制我们的声音!”市民们高声地控诉。
“你让我三个儿子全都死在了战场上!”军人世家的老者怒吼道。
“影,你在做什么!”还是那个声音,距离更近,带着不可阻挡的意志,压过了周围痛苦的哭泣和尖叫。
“你毁了我所追求的一切!我的梦想,我的希望,都被你当作战利品砌进了神像!”失魂落魄的侠士咬牙切齿地恨恨道。
“你让我们全家饿死在八酝岛,不管不顾!”农家小女孩低泣着。
男人、女人甚至儿童的声音围绕着她低语。因为他们的苦难因她而起,他们因她而死。都是她的错。都是她,都是她的错。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暴君,我也不是邪神,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们好,真的!我没想到后果会变成这样!她心想着。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
“影!赶紧给我起来!”
好的,巴尔泽布,现在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强迫自己静静地冥想,集中精神默念着永恒的信条,缓解怦怦直跳的心脏。熟悉的安宁流过她的身体,如同流水般驱散了那些毫无来由的恐惧和痛苦。
自从上次发生在一心净土的战斗之后,原始的狂野噩梦已经不止一次将她从一心净土的冥思中惊醒。有时是梦到姐姐或者好友的死,有时会梦到魔神战争时的屠杀与疯狂。她知道,这种每夜一合眼便缠绕着她的风暴,不仅仅是噩梦。它来自她思想中最深的角落,来自她个人的思想领域——一心净土。但这次,状况完全不同。
“影!快点接管将军!将军坏掉了!”还是那个声音,现在直接在她耳边如同轰雷一般炸响。
开启超驰控制,她命令道。紧接着她的意识回到了肉身中。稻妻的最高统治者——雷电将军,猛地睁开眼睛,从黑暗中醒转过来。她的喉咙里翻上一阵消化液和电解液的混合物,眼睛在周围的高浓度有害雷祸刺激下泛着泪水——尽管过量雷元素在她的身体周围被无害地吸收了。她浑身上下发出阵阵剧痛——脊柱也受了伤,但是不太重,问题就是人偶身体的肋骨断了好几根。她赶忙关闭了痛觉神经,尽可能地将元素力输入损伤控制系统,才感觉好了点。
该死。她意识到自己躺在地上,脑袋压着长长的辫子。她的身体刚才昏了过去,晕倒了。刚才那股凶猛的邪念冲击让她的外在——控制着这副身体的雷电将军人偶程序——短暂地遭到干扰,也影响到了在脑海中默默操控的她本尊。
影气喘吁吁,人偶的强化肺叶的每一次扩张都在神经束中燃起烈焰。
她向远方望去。她位于稻妻最中心的影向山下面深处,神樱树根部所在的空洞内。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雷祸。在微风吹拂下,弥漫的雷元素像河流般沿着四周的石壁流动,如同紫色的死亡之河。周围的石壁上都是巨大神樱树散布的根系。它们不断蔓延生长,在整个山洞中央汇聚。
在空中汇聚成一个瘤。
影很难不注意到那个瘤。它差不多有一座房子大小,内部肿胀着,闪着病态的紫色光芒。光是看到它,影就本能地用手挡住双眼,试图拦截那股正在其中蠢蠢欲动的邪恶能量。瘤内那肿胀的邪祟像液体一般起起伏伏。她听到了低语——就是它在她昏过去的时候闯进了她的意识。她看见了一只只手——或者某些像一只手的东西,如同汗毛一般从瘤的内部伸了出来,仿佛陷入流沙的一般痛苦地扭动着,挣扎着,同时融化成了某种淤泥一般的邪恶面容,又化为一只只眼睛,和她的诸愿百眼之轮上的眼睛一模一样,只不过目光里射出的是纯粹的恶意。
她看到了从瘤内部向四周散发的邪祟能量流,连接着……之后她看到了那个,不,那些东西。
影不确定它到底是一个东西,还是形态相似的很多个。正向她逐渐接近的那个东西,或许是多个怪物的其中之一,亦或是某种庞大整体的一部分。
它有着粗略的人形,比她高出两三倍有余。现实似乎在它周围产生扭曲,如同一团虚幻的噩梦般涌动无定。它的皮肤是由滴血的烧焦血肉组成,盔甲由烧成暗红色的黑铁铸成,样式脱胎于幕府武士荣耀的厚重胴丸。头盔缝隙露出的双眼中,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如同夷平八酝岛的烈火。当它张开巨口时,每一次呼吸都回荡着万千战争受害者死前的哀嚎。它手握一柄一人多长的厚重大太刀,燃烧着邪恶的高温烈焰。而现在,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这个怪物的正前方。
“暴君.....”这名巨大鬼武者的燃烧巨口传来低吼,声音响彻山洞,同样在影的脑海中回荡:“我看见你了,巴尔泽布……”
它的怒吼汇集了稻妻内战中的一切苦难、残忍、愧疚和哀恸,抵挡着影的感知,渗透进她思维的每个缝隙。甚至是蛇神奥罗巴斯的怨念都没有如此纯粹的邪恶。
她回忆起来了,就是这个东西用大刀将这具躯体挑飞上十数米高。如果她是凡人,她已经摔得血肉模糊了。
但她不是凡人。她是一尊神,一位尘世七执政之一,而且肉身还经历过人偶化改造,绝对不会被什么一般的邪魔外道击败!
影深吸一口气。她意识到在本能和雷祸驱使下游走在体内的神威之能正让自己头晕脑胀。她知道自己脑海中充满了各种互相冲突的念头,这个情况她已经有五个世纪没有碰到过了。她也明白经过强化的新陈代谢系统正在奋力超载,将更多的能量输送到体内修复损伤。她的眼睛因为充能而亮起紫色的光芒,汹涌的能量正在从伤口泄露。
但那个东西就在她面前。
她伸手想要召回自己的鱼叉,那把旅行者作为礼物送给她的古董鱼叉,想要尽力撑持着站起来。但是弥漫的邪祟让她浑身无力,一股冰冷的恶意攫取了她的心。她努力伸出胳膊,探出手臂,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让我试试刀吧!”
那个恶魔般的巨大武士转过身来,举起燃烧的野太刀,向她高高跃起,准备斩下致命一击——
影在狂怒与惊骇中尖吼起来。她伸出一只手,一股如同太阳般明亮的能量球在她紧攥成爪状的手掌心形成。她将用自己排山倒海般的雷元素能量给它致命一击,但是充能需要时间……
“荒星!”
一道强大的冲击从地下迸发而出,在影的面前猛地炸开来,然后就听见了巨剑击碎岩石发出的沉闷撞击声。就像破钟的闷响般。影被从地下钻出的磐岩吓了一跳,那个落武者则被巨岩挡开,摔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影身前掠过。那是个身着一袭白裙的金发少女,挥舞着那把带着蓝色水晶护手的黑色降临之剑。她的白色过膝长靴沾满了烂泥和污血,口鼻处也因雷祸的侵蚀而流下血迹。
“接招吧!”少女朝那个东西吼道。它正尖叫着试图撑着刀重新站起,那黑红色的形体变幻重组,仿佛某种正在实体化的恶意情绪。影也趁机挣扎着站起,将肋骨断裂处相互磕碰所引发的一股股炽热剧痛抛诸脑后,感觉自己的神力正在缓慢修补身体的损伤。“诸恶当斩!”她不由得咒骂道。
要知道,她一直都对面前的白衣少女有一种武人的惺惺相惜和被击败的不甘。她曾经不止一次试图杀掉面前的这个少女,每一次都失败了。而少女用她的剑和无数人共同的愿望,压倒了影的意志。影绝不可能恭维她。但是,作为稻妻的守护神和战神,影很少会看到以她的标准堪称精彩的战斗。过去的诗文中时常吟诵着武士的迅捷与强大,如同一名舞者,而这些诗文大多是关于她和她的徒弟的。但是与面前的少女在一心净土大战一场后,她才真正见识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战斗方式是什么样的。现在,她正再度目睹。
这名少女身材娇小,和落武者比起来如同玩具一般。她挥舞着降临之剑,尽力抵挡着落武者的大刀。面对身高臂长且力大无穷的恶魔,少女惟一的应对手段便是拼尽全力做好每一次格挡。剑刃的交击爆出阵阵火花,而少女则姿态优雅地躲开一次次致命的斩杀。这不是徒劳地正面招架不可能抵挡的邪恶大刀,而是恰到好处地将每一次攻击偏转,从而使落武者的非自然蛮力落空。
对于影这位追求极致的武神而言,这样的场面实在令她心旌动摇,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干什么,光顾着以无我之境鉴赏分析着少女战斗的英姿。由于高速运动,少女的影子已完全模糊,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白色的幻影。她手中的长剑如有神助,每一次招架、闪避、格挡、还击都精确得无懈可击。
现在,是时候来点真正的神助了。影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威光无赦!”玉臂一挥,手指尖的一道雷光撕裂了她和少女之间的空间。现实被她强大的威能掀开了一角,露出底下神祗的内心世界,闪耀着紫色光芒的雷罚恶曜之眼在一阵光芒中出现在少女的头顶。这是女神给予自己战友的护佑。
“给我倒下!”愤怒的落武者朝少女怒吼,攻势受挫的怒火点燃了它的战意,影几乎可以感觉到空间里的邪能都被这个恐怖的恶魔吸走了。磅礴的烈焰在它头盔的背后燃烧起来。
难以置信,简直超乎常理。这名少女正在独力对抗几乎汇聚了整个稻妻邪祟的意念体,并似乎仍有余力,少女的韧性依然令女神震惊。通过雷罚恶曜之眼的精神链接,影洞悉了少女的行动。少女高举着长剑,与那只体积几乎是五倍于她的怪物鏖战着,即使是影超乎常人的感官也很难完整跟上节奏。接着少女发起了反击,伴随着强力的一击震飞落武者的武器,少女的剑刃如同闪电般斩下。紧接着一道电光,剑刃在影的神力加持下撕开了空间的一角,也扯开了落武者咒诅的盔甲。一股腐蚀性的燃烧元素流突然从巨人的伤口处喷发出来。落武者踉跄地退步,少女乘胜追击。
“影,别管我!去毁掉那个瘤!”听到少女的喊声,影才从无我的境界中回过神来。她用左手挡住衣领,右手伸向自己的胸口。圆润的刀鞘间露出一道逸散着强大能量的空间裂隙。她心一横,把迸发着电光的手指伸了进去。
2
每一把武器,都有自己的名字。
影的刀也有一个名字——梦想一心。这个名字是她姐姐雷电真起的。这把闪耀着雷电光芒的打刀,诞生自雷电真的神威之能,却未被开刃。物随主人,真不擅争斗,它便也不争斗。刀似权柄,只象征着真的平和。
真逝去那日,它被交到影手中。名刀饮血,第一滴血自刀尖滴下,被狂风与奔雷驱散。它曾一刀斩杀大蛇奥罗巴斯,击灭无数妖魔鬼怪。影有许多别的武器:薙刀、长矛、单手剑,甚至是一把从枫丹进口的手铳。但她的最爱依旧是梦想一心,不仅是为了纪念她挚爱的姐姐。她把自己的意识寄存于刀中,而刀则深埋在人偶躯体的胸口。她就是这把刀,这把刀就是她。
而现在,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电流声,这把刀被她从体内抽了出来。她的双眼燃烧着紫色的耀眼光芒,长长的麻花辫末端亮起,在身后微微甩动。裹挟着周身的汹涌闪电风暴从她的体表,指尖和刀剑涌出,在地面上留下了灼热的黑色痕迹。
“此刻,寂灭之时!”
影将储存的能量尽数释放,将梦想一心斩下,刀柄和着她汹涌的神力,发出和谐而优美的震动,刀刃同时斩过现实和虚幻。她用力将梦想一心一砍到底,精神力如同紧绷的利爪般,将现实的切口深深撕开。裂口对面是绝对的黑暗,凡人的感官无法查探其中的奥秘。释放出的能量产生了一阵狂暴的劈啪声,她举着刀冲入切口,不过并非通过奔跑,如游鱼入水一般。速度和方向事实上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的威能,即使是用最模糊的凡人词汇来描述,都只能是曲解。凡人需要五感和贫乏的语言来描述一位神灵火力全开时的壮观而恐怖的景象,而影操纵这股力量如臂使指。
影展开的那道通向现实底层的门扉由不存在的颜色组成。她在落入那片现实夹缝之间的汪洋时就开始移动,穿越层层尖啸灵魂和思想组成的浪潮,注意力集中在她的目标——那个瘴晦瘤上。无视着以太的波涛冲击着她神之躯体的压迫感,女神化为一道灼热的等离子束,将自己往前方投射出去,然后收起周身汹涌的能量,奔出了那片虚空。
跨越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影闪现在了瘴晦瘤上方几米处的半空中,离地起码有好几层楼高。强大的能量托起她的身体,耀眼的电流于她的足底扭曲。她这下可以仔细地观察那个瘤了。
它就是一个纯粹邪念与污秽的化身,围绕着闪耀紫色病态光芒核心的扭曲树枝上,布满了鲜艳的血管,如同心脏般不停地脉动着,对她低语着亵渎的诱惑。它的表面深处无数根精神力构成的触手,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能量冲击,朝半空中的影攻来。影无暇顾及其它,只有摆出架势大步迈过长空,硬着头皮顶了上去。梦想一心在女神的手中闪耀着,她挡下的每一道能量波都化作了四散的电花,驱散了周围的瘴晦。然后是那些邪祟凝结成的造物——一根触手,一张血盆大口,一道长鞭,一片巨掌——在它们撞上影如同闪电般上下翻飞的刀刃时爆发出暗淡的光辉,被放逐化为一道道无害的能量。影用强大的闪电轰击瘴晦瘤,每一击迸发出的爆炸都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山洞,耀眼的光芒直插天空。
影很清楚,自己不能被这些邪祟造物所迟滞。她不断试图驱逐在她脑中愈发响亮的诱惑,低语和诅咒,不再试图去根除这些不断冲击着她的邪念,只能不断地格挡,为摆脱这雨一般的攻势而争取一点点时间。她的一记劈砍斩落了一排触手,第二击将刀刃捅进了一个正在向她低语着堕落的诱惑的怪物脑袋里,闪电色的灵质从它七只爆裂的眼睛中四散到空中。第三击则点燃了某种虬结的肌腱构成的带倒钩的燃烧鞭子,那根鞭子试图将影的身体包围起来,却被影强大的意志逼退。
在只够眨眼的间歇中,影集中精神,没有持刀的左手指尖放出一道强大的雷击烧焦了一大片污秽的凝结物。但是她没来得及收回意识,意识与邪祟本身碰撞的一瞬间,无尽的愤怒、绝望与恶意如洪水一般冲入影的心里,因此她不得不用半秒钟时间分神去驱散它们。
影从半空中一跃而起,跳到了瘤的侧面,一把抓住一根突出的扭曲根系。那东西正在不断震颤着,部分是在影的意念下屈服,部分是试图将影甩下去。影一只手用梦想一心挡开周围的邪物,一边胳膊使力将自己荡到更高的位置。那些根系正在重新组合,向影扑来,意图吞噬女神。它们的运动状态让影感到一阵阵反胃,那些根系已经不再是神圣雷樱树植株的一部分,而被一股狂野邪能活化为血肉。鲜血和粘稠的液体从刺来的藤蔓表面不断淌落,那邪祟的能量核心也喷溅着一团团坏死物质。
她落在瘤的正上方的一根如同血肉一般的主根系上,脚下就是汹涌的邪能,里面露出无数张扭曲的脸在对她哀嚎着,哭诉着,诅咒着,开始撕咬那层将它们禁锢起来的障壁,试图获得解脱。影在一道道更为炽烈的攻击下尽力格挡,逐渐体力不支,感觉自己元素爆发带来的力量正在流逝。那些面孔无声地朝影发出呼喊。救救我们,大御所大人!请让我们解脱!它们尖叫不已。
突然间,瘴晦瘤中某个支离破碎却依然强大的意识骤然暴起,化作一股无形之力,无数情绪碎片猛咬向那些扭曲的根系。它们抽搐着,扭动着,就像被什么东西折磨一样。
这股意识带来的感觉,她曾经在一心净土体验过,当时也是那个白衣少女试图挑战她,但是驱动着少女在被她轰雷击倒后一次又一次站起的,却是千万愿望被收缴的人的意志。刹那间,影惊惧地发现瘴晦瘤那股反抗的意识对她门户大开——
——姐妹作为魔神战争的胜利者一起站在高山之上,接受着稻妻先民的加冕和敬拜——
——在歌牌方面屡战屡败的她,终于在玩赢了姐姐和好友之后接受好友狐斋宫的奖品:“说是奖励,不过是一些手工糕点而已,没想到能让影惦记呢……”——
——“这一刀是为了笹百合,也是为了死去的鸣神人民!”巨蛇的身体被一道不可阻挡的雷光斩断,目睹那无想一刀出鞘的凡人接连双目失明。整整三天三夜,蛇神之血与泪如暴雨而下——
——鸣神岛的寂静之夜,姐妹之间的对谈,姐姐吟诵着古老的诗篇:“一粒沙里阅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堂。无限握在掌心上,永恒刹那间珍藏……”——
——一刀,又一刀,她的神力终有极限,而以混沌邪能驱动的坎瑞亚战争机器却无穷无尽——
——御舆千代眼中闪烁着如同野兽般的狂乱,在她的刀上咬下了一瓣碎块,直到雷光切断鬼族武士的臂膀时还紧咬牙关——
——狐斋宫被深渊吞噬时的残存意识回荡在稻妻的地脉间久久不散,低语着最后的愿望——
——“对不起,姐姐……我来晚了……”——
前代雷神雷电真的意识融入神樱,混在邪祟间汇入神樱根部,如同一副拼图的残缺碎片,被一股强大而坚定的力量不断驱动,而正是这个品性塑造了那名逝去魔神曾经拥有的一切。这意识的残片一直在等待,在神樱充满邪祟的灵魂中挣扎,等待得到净化的时刻。
当那张灵质构成的脸庞——和影一模一样的脸庞——从瘴晦瘤内部的邪能之海中冒出来向她开口之时,传出来的声音令影不由得一怔。
“摧毁它!”
那张面孔和其他饱受折磨的亡灵不一样,姐姐充满人性的双眼所流露出的哀伤让影顿时屏息失色。影曾远远目睹过很多次类似的表情,那是死到临头时的释然:亲眼目睹那一刀向自己劈下的大蛇奥罗巴斯,因发狂而被她重伤的御舆千代,生命在她眼前流逝的姐姐……
“以我姐姐和稻妻大地的名义,我将毁灭你,邪物!”影在汹涌的神力中注入了自己的情感,把她的哀恸与悔恨,憎恶与反感,悲伤与同情汇聚成一种让她自己都感到痛苦的洪流。但是她很强大,用自己的身体和意识聚焦这股无朋的力量,将它传输到梦想一心的刀刃上,灼目的神圣闪电在古老的钢铁上跳跃着,细碎的电花舔舐着周围的空气。
紧接着,她双手反握剑柄,深深地刺入瘴晦瘤的核心。
影与邪祟的战斗是在两个世界同时展开的。有物质层面上她刺入的刀刃,还有精神层面上意志与思绪的碰撞。她所面对的污秽,准确地说,是由战争带来的各种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每一个幕府军和反抗军将刀剑捅入别人的血肉时的怒意,每一名受伤的士兵倒下时受到的痛苦,每一丝那种在杀死另一个活生生的人性命时迸发的嗜血恨意,每一声民众被乱军、匪徒和魔物劫掠屠杀时的哀嚎,都通过贯通稻妻列岛地下的神樱根系融合在一起,如同一道沸腾的恶意浪潮一般向影的心灵扑来,却在影如同钢铁般坚定的意志前后退。但那东西永不知恐惧为何物,疼痛只能激发这一团污秽之物的愤怒。
“你是邪神,是现存秩序的死兆。”随着她与污秽意识的交锋,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中齐声预言道,“你将化为复仇女神,成为天理的末日。这是你的命运,也是稻妻的命运。你将化为烈焰,推翻现存的一切秩序,为你所经历的一切不公复仇。当你在一心净土冥思苦想时,这便是你心中的许愿么?”
那并不是什么话语,甚至不是一种语言。那是一种声音与思绪的融合体,宛若一万根矛头透过铠甲刺入人体,一千口丧钟响彻杀场上空,一百座村落在燃烧中归于沉寂。
“我命由我不由天,怪物!”
影用她不可动摇的意志继续反击,咬牙切齿地将一股燃烧的意识顶了回去、她将感知沉入了那个由憎恨与痛苦之海包围的意识中,这将她与瘴晦瘤的核心连了起来。她再次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元素能量,瘴晦瘤表面的裂痕开始迅速扩大,一个个受苦的灵魂挣扎着从伤口中冲出,消散在虚空中。她用强大的力量深深刺入这怪物的思想,无视了体内正在沸腾的血液。影的双手如同铁钳般紧紧抓住刺入瘤内部的刀,牙关紧咬,明亮的紫色光芒从双眼喷薄而出。集中身体的全部神威,女神发出了最后一击。
这污秽造物正在消失,如同一滩被烈火融化的冰块。瘤内部的邪祟能量炸裂四散,扭曲虬结的根系也脱了力,耷拉下来。根系表面覆盖的邪异血肉化为灰烬,只激起了夹带灰尘的微风。
3
影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与千百年汇集的邪祟的直接战斗使她体力不支,再加上瘤本身消散时的震动和之前大战落武者时的损伤,她没抓稳,直接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影!”结束了与邪祟所化的落武者的战斗的白衣少女扔下剑,飞快地跑向影落地的方向。少女的脸上,肩膀上,束胸上,裙子上和靴子上都覆盖着暗红色的污血和灰烬,以及雷元素微粒。影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由于神经损伤而颤抖。她手里还抓着已经耗尽能量的梦想一心,紫色振袖和丝袜被强大力量的冲击灼烧得千疮百孔,不断散出刺鼻的烟雾。女神试图在刀的支持下站起来,却又再度脱力跪倒在地。少女迅速跑过去,扶起虚弱的影。
“没事,荧……这点邪祟还杀不掉一位神……咳咳……”影咳出一团污血、电解液和润滑油的混合物,随即看了看自己的手,“看来将军需要升级了……”
“你这个状况不能让别人看见。等找花散里复命完,我们立刻去找八重神子。”被称作荧的少女把影的胳膊扛在肩膀上,架着她往前走。她的小精灵派蒙也来帮忙。刚刚转过身来,迎接三位的却是那个把委托交给她们的神秘面具巫女,花散里。
“那么,一切都结束了。”狐狸面具背后传来空灵婉转的声音,“这么一来,神樱承受的痛苦也终于消解了吧。大御所大人,还有人之子,您二位干得真是太漂亮了,果然是命定之人。”
“呼……真是一场恶战!还好有将军大人在,平时我也有在锻炼荧。”浮在空中的小精灵长出一口气。
“谢谢,派蒙。”荧冷冷地说。
“什么嘛,不用这么认真谢我啦!你应该谢影才对,是她用神力干掉了那个瘤。”
影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至于在最初约定好的报酬,稍后我会留下来,请二位稍安勿躁……”
“只需要给她俩报酬就可以了……”影的呼吸粗重,带着润滑油泡沫破裂的怪声,“为稻妻斩妖除魔……是我的使命……”
“你别说话了。”荧示意影,“你的状况不太妙。”
“等一等等一等,之前不是说好了嘛。‘神樱大祓’完成之后,面具巫女小姐你会将自己的事情告诉我们。”派蒙提醒道。
“但是……”
“大御所大人,还有我们,都一起经历了很多。”荧点了点头。
“就是就是,要不然也太对不起我们了!”
面具巫女叹了口气,“在那之前,有一事……实在不胜惶恐。大御所大人我确实认识。但是在这么一路上,我尚未有机会正式请教二位的名讳。”
“我是荧。”
“我是派蒙。”
“荧大人,派蒙大人,真是好名字啊,我会铭记于心的。”花散里点了点头,“如我先前所说,我确实继承了狐斋宫的记忆。”
“咳咳……果真如此,我的感觉没错。”影又咳嗽了几下,“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能看出来。”
“是的,大御所大人。”花散里点了点头,“狐斋宫原本是白辰的血脉,曾与雷神同行,守护稻妻的子民。直到最终,在……我也无从得知多久之前的灾厄中,狐斋宫为了保护鸣神岛,而与漆黑的灾厄作战,最终被灾厄吞没了。但受她在各处布下的结界保护的人们有许多。虽然单纯继承了记忆的我实在不应有此僭越之意,但我也为这份记忆感到骄傲。”
“我也为此感到骄傲……狐斋宫,不,花散里。但你不是她,至少不完全是。”
“你是她的眷属吗?”荧问道。
“这么说来,此前我的确察觉到山顶的鸣神大社有相似的仙狐气息……”
“是八重神子……她的继承者。”
“我感觉也是如此,白辰一脉也是后继有人了。但我并不是她的眷属,与此相反。吞噬她的灾厄最终被斩落,而她的思念与记忆也回到了鸣神岛的大地中。您二位在施行神樱大祓的过程中,曾经斩落许多落武者。”
“是说那些像幽灵一样的武士吗?”荧问。面具巫女点了点头。
“不太好对付。”影承认,“它们的邪秽本质也在侵蚀我的理智,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不瞒您说,将军大人,那些妖物是污秽凝聚而成的。而这些妖物的形态,通常都会由时代的思念,记忆左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坦诚告诉我,如今的稻妻,是笼罩在战火之中吗?”
影和荧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似乎确实如此。”
“这样啊,果真如此。当您告诉我,净化雷樱树根时,被逼出来的妖物是落武者时,我就隐隐察觉到了。但是,只要她走在自己坚信的路途上就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她用手指在眼角抹了一把,“言归正传。我,花散里,是狐斋宫大人的记忆,凝聚而成的污秽。”
“我也隐约察觉到了。”影点头。
“此前无法与三位一同行动,战斗,真的非常抱歉,因为我本身即是污物,所以无法净化其余的邪秽妖物。因为她的记忆非常强大,所以即使是漆黑的灾厄,也没能将其完全消解。灾厄被击败后,它本身作为炽烈的污秽,流入了大地。于是,我诞生了。”
“你还记狐斋宫的一切?还记得当初和姐姐和大家一起赏月吟诗,讨论国事?还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风风雨雨?”影急切地问,“你应该都记得吧。”
“是的,将军大人。您所说的一切,关于狐斋宫,关于您的往事,我现在都可以想起。但是很遗憾,这些记忆并不属于我,因为我,并不是她。”
一阵沉默。
半晌,影抬起头,沉重而一字一顿地说,“这我明白。逝者不能再生。但是,如果狐斋宫身边有我,或者有一位像荧这样,可以信赖的朋友……”
“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将军大人莫要自责,如果狐斋宫的身边能有荧大人这样的人侍卫左右,或者战争没有爆发,或许她就能活下来了。倘若她有机会与将军大人重逢,或与荧大人相识,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呢。”花散里低下了头,“但念及此,我又不禁自私地想……如果……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也不会以这种方式,继承她的记忆而诞生,并在最后与您几位相遇了。”
“通过留念镜看到的你……”
“没错,那是过去的我。一开始,我想当不知所措。但随着记忆复苏,我已经掌握了自己的身世,也明白自己的职责了。我的职责就是守护鸣神岛,祓除瘴晦,实行神樱大祓。”
“面具巫女……花散里小姐本身就是污秽,而神樱大祓的目标就是清除污秽,也就是说,你也会被一同消灭掉?”派蒙疑惑地问。
“嗯……消灭这个词,或许稍微有些过分了吧?但从结果而言,确实是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派蒙望向影的方向,而影好像确认一个她不想去承认的事实一样,点了点头。
“呵呵,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感到很不安呢。但是,自从认识了三位,通过三位了解到了如今稻妻的许多事情,我也渐渐释然了——五百藏活了下来。虽然被唯神封印在了石头里,却没有一丝消沉的意思,对狐斋宫似乎也没有怨恨。虽然不如过往,但绀田村的绀田,柴门的家系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大社的稻城弥里过去也曾是她的朋友。这些人,曾是当年灾难发生之时,她保护过的后代。倘若让她知道了,一定会感到骄傲的吧。虽然……虽然当时为狐斋宫赠给柊勘定头弘嗣的法器被破坏,而稍微有些焦躁……”
“已经不是稍微的程度了。”
“呵呵,您说得对。实在是太失态了。无论如何,见它以如此曲折的方式,辗转到您的手上,我也很高兴呢。不知道这是花散里的心情,还是狐斋宫的心情呢?之前,因为她的心意与我的心意混杂,而我又身为她必须清除之物,而时常感到苦恼。但是……如今我已经释然了。有幸与大御所殿下,荧大人和派蒙大人同行,我真的很荣幸也很高兴。不,不如说,正因为诸位,我才能来到这里,毫无牵绊地履行我最后的职责吧。”
“花散里,真的要走么……”
“嗯,谢谢您,荧大人。我很遗憾。”面具巫女缓缓点了点头,“那么,请原谅我的僭越……三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请讲吧。”
“‘不被蒙蔽,不受动摇,一直走在你所坚信的道路上。’将军大人,您肯定记得,这是狐斋宫在最终分别前,向您道出的最后的箴言。”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句话。”影握紧了拳头,手在颤抖,“我永远不会忘记关于她的一切,花散里小姐。想必这份心意,重归大地的她也能知晓。”
“一定会的,将军大人。”还是没法透过面具看出花散里的神情,但是她的语气似乎有些哽咽,“虽然我自觉没有这份资格以白辰血脉自居,但我相信,倘若狐斋宫本人还在,肯定也能与将军殿下心意相通。对荧大人和派蒙大人,也一定不会吝于祝福吧。希望她的箴言,不,我的箴言,能为未来的诸位,多少抵挡几句谎言,几分恶念。”
“谢谢你,花散里。”荧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呵呵,不必客气。那么,作为交换,就请您让我最后再任性一次吧。狐斋宫她向来偏爱短歌之美。虽然我继承了她的记忆,也继承了她所知的那一千一百一十一首,却没有她那般自如应用的风雅情趣。但偏偏此时此刻,我想起一首应景的……”
“与君相别离……”
“不知何日是归期……”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我如朝露转瞬晞。”
接着“噗嗤”一声,面具背后发出一阵笑声。影的心里也涌上一股想笑的情绪,她低下头,单手放在脸上,咕咕的笑了出来。女神和面前的巫女一起,像小孩子一样放肆地笑着。
“我总算能接上你的歌了,狐斋宫……真不容易。还记得当初,我为了歌牌对决时能赢过你们而死记硬背许久,最后被姐姐点醒才意识到,歌牌对决无关乎胜利,而关乎这份友人间共享的闲情雅致。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是啊,将军大人。忘不了,真的是忘不了啊。”
“还记得你为了奖励我的胜利,而送我的那些糕点……从此之后一切甜食都显得索然无味了……”影低下头抹了抹眼睛,脸上还带着笑容。
“将军大人,这并非因为她的糕点好吃,而是这份愿望,这份情感,这份滋味。只要这一切还驻留在您的心中,狐斋宫大人就是不灭的。人之在世却如白露与泡影,情感与愿望却能跨越时空。”
“谢谢你,狐斋宫……不,花散里。无论你是谁。谢谢你为这片土地做的这一切。”影看着天空,声音中带着颤抖,“晨曦啊,已经——”
头顶的星空,已经被朝霞染成了紫红色,第一束阳光也反射进了黑暗的岩洞。与邪祟的一夜战斗已然迎来尾声。第一滴泪水也落在了曾经被邪祟浸透的大地上。
“将军大人,神之泪只为众生而流。”这么说的花散里,也渐渐变成了淡淡的影色,“过去固然值得铭记,但未来已来,将至已至。永恒之路道阻且长,请带着我们美好的愿望,继续无所畏惧,无所挂念地前行吧。”
空中,已经没有夜晚的黑暗。爬上山坡的朝阳露出了一角。
“花散里……”影伸出一只手,好像还要试图挽留。
“再见了,大御所大人,感谢您百忙之中拨冗协助神樱大祓的完成。荧大人,派蒙大人,很高兴能认识二位。请代我向那位狐仙一族的后人,转达狐斋宫的问候……”花散里向着强忍泪水的影轻轻鞠躬,然后朗声道:
“千枝万脉,请除祸灾。于此,宣其祓却。”
“狐斋宫……”
回应影的,只有面具落地的轻响。
仰望向天空,哪里都没有夜晚的影子,影向山笼罩在金色的晨光中。阳光沉入洞穴的底层,照亮了在扭曲的根系上再吐绿芽的纸条。如确认记忆一样,伤痕累累的女神闭上了眼睛,谛听着小团雀婉转的鸣叫,以及新生的雷樱树枝条抽穗的声音。
影再度睁开眼睛,望着向她飞来的团雀。她伸出一只手,看着团雀落在手背上。
世界是个如此残酷的地方,但是总有些东西能够跨越这一切。影心想。我会带着这最后的愿望,带着这唯一的感情,在这条鲜少被人理解的道路上走下去。即使相隔天涯,即使再也见不到面,我可能会挣扎,但我永远不可能向这个世界妥协。
看着团雀飞离她的手,影望向一旁的少女旅行者。眼圈通红的后者点了点头。在感情的奔流下,稻妻的女神最后一次放任自己情感冲出自控闸门,大声向清晨的天空喊道——
“雷电影,将永世铭记!”
声音转变成回响,在山间传递,一点一点变小。
很快,是彻底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