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名伶

绝代名伶 “但看明年二三月，满城兀见主人翁。”那漫天的大火中，大片的红衣跃动着，一板一眼，一颦一笑，艳而不娇，媚而不妖，一字一句,一念一顿，声声皆悲鸣，渐渐的，红衣与火焰融为一体，声音只余空响……   那是1120年，当时的汴京城，依旧是瓦舍勾栏里，曲艺不曾歇。文人墨客，推杯换盏，吟赏烟霞。一位纤弱的女子只身一人入了最为繁华的勾栏院“春风十里”。她的初次登台，一曲《梁祝》，一舞惊鸿。世间百花，皆为此黯然失色。自此，乡绅三老，市井流民皆知，春风十里有一位“青娘”，天生一张俏面容，舞的一道惊鸿影，更是有着一副好嗓子，爱恨嗔痴，在她的口中，娓娓道来，凄凄哀哀，闻者断肠。  历史的脚步前行着，转而迎来了次年春闱。无数举子赴京赶考，客栈挤满了人，不少富家学子便选择了瓦舍、勾栏作为暂居之所。有位相公宿在了春风十里。这一切本与青娘毫无干系，然这位相公，却在初日便道：“妈妈， 你这处应也是招接客人的吧？”并且指名道姓要了青娘。妈妈调笑道：“看相公您说的，青娘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平日里……”话音未落，只见那相公立时掏出了数张交子，便立即赔笑道：“相公您稍等，妈妈我呀，这就去给您请青娘。”相公悠哉悠哉的等着，忽的，一抹红衣身影映入眼帘，千种风情，玉汝于成。相公看的痴了，未觉时，青娘已至眼前。相公痴痴的说道：“姑娘…可…愿？”青娘嬉笑到：“相公是个读书的大善人，怎可说出这般糊涂的话儿来。”说着转身离去，相公立时急了，快步追了上去，从袖中摸出一根金簪，眼见青娘毫无留意，立时换了一根玉簪递了出去。青娘这才微微侧身，凤眸微抬道：“相公莫要玩笑，此等饰物，奴家万万是当不得的。”言语时，双眼却是从未离过那玉簪。相公赔笑着将簪子递上前去，到：“美人如玉，姑娘此等容颜，自是当得起的。”“瞧您说的。”青娘立时将玉簪收入怀中，一副笑脸相迎。那段时日青娘几乎时刻随着那位相公，院中其他人俱是眼红嫉嗔。春闱结束后，那位相公进士几第，二甲十名， 却是骤然下狱，说是科举舞弊，所有人都对此避之不及。似是理所当然的，青娘失口否认与那位相公有丝缕联系。后来相公的随从替相公收拾行囊时，发现一笔现银不翼而飞，所有人都认定是青娘所为，没有人给她辩驳的机会，而青娘本人亦是不作回答。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娘继续在那咫尺江山之上演绎着故事里的爱恨嗔痴，依旧是那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嗓音；依旧是那身姿曼妙，惊鸿翩翩的舞姿；依旧是戏幕起落时，喝彩声不绝。一切，似是一如往昔。然台下之时，众人皆斜眼相对，无人看得起青娘，她的身后耳侧，总有指指点点，再未断绝......   历史的齿轮推进着，1127年偌大的北宋王朝大厦将顷，摇摇欲坠，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祈祷着，祈祷着金兵不要攻破汴京的城门，可天公怎肯从人愿，那年秋冬，汴京城破，金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经烟火繁华，歌舞升平的汴京城，似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尸山白骨的鬼域。春风十里一如其它商铺一般禁闭店门，无人出入。 那是一个骤雪初歇的午后，几个金朝将军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春风十里，骂嚷着叫开门。老鸨马上出来相迎，同时让粗丫头给奉上酒菜。其中一个将军道：“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给我叫出来。”老鸨立时换来了几位姑娘相陪。几个金将开始大快朵颐，却仍是不满意，老鸨只得去后台请了青娘。 后台，青娘执笔描眉，日月楼台之前，起妆着裳。青娘理了理了那件红色戏服，一步一顿，踏上那咫尺江山，水袖起落，纸扇开和，一声声词曲，缓缓流出，爱恨交织，缠绵凄凄，那火红的身影和着曲目跃动，眼眸珠光流转，一颦一笑，妙不可言。老鸨看着眼前的青娘，想起方才的话语，哀叹着走了出去。今日的青娘，比以往多了一份悲语，多了一份坚定。曲犹如是，意终不同。   一曲恰至高潮。忽然，青娘一个翻身将台下一桶“水”，尽数泼在那几个金兵的身上，又顺势打落了数根香烛，火势骤然而起，大火不停的烧着，几个醉醺醺的金将，想要往出跑，却已没有一点儿力气，原是他们的酒中被下了软筋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大火吞噬，青娘重新拾起了折扇开始吟唱，“臻蓬蓬。外头花花里头空。但看明年二三月，满城兀见主人翁。”眼前是苍莽的火焰，青娘仿佛看见一个小女孩正似模似样的吟唱着。不觉间，一滴清泪悄然落下。 城外，老鸨一行人正冒着风雪赶路，一个小伶人抓着老鸨的衣摆糯糯的问道：“妈妈，青娘姊姊怎么还没有来呀？”老鸨看了看来时的路，仿佛自说自话：“快了，快了。”得到了答案的小伶人蹦蹦跳跳的走开了。老鸨独自一人望着天边的浓烟，长长地太息一声…… 雪依然在下着，埋葬了一切，也埋葬了那个红衣身影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 第二年年初，早已化为断壁残垣的春风十里上长出了一株小小的青草。纤弱而坚毅，风急而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