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书这件小事(2014)
对于书本来说,毕业也许就是世界末日。我们不待见它们,有些我们都不曾翻开过。旧书店的老板也不不要它们,因为它们大多数都是四年前的书籍了,版本旧了,老板收了去也没人买。再者说了,旧书店的老板也不傻。我们卖给他的是书,他得按书的价格买——起码他心理上得当作旧书来买,或许对我们还有一丝对于读书人的敬重。而他向收废纸大买就不必麻烦了,也许五毛钱一公斤,也许一块钱,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提走。毕竟在大学里,缺什么都不会缺堆成山积成海的旧书。
我们把他们提下去拖过去的路上,才第一次感觉到了他们的沉重。两个人连拖带拽的,费了老大劲才把它们捯饬过去。还时不时有个一两本掉出来,去捡起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一双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哭诉着,哀求着,要我不要把它们推向地狱,去换一顿晚饭的钱。我心里略带酸楚的呵呵一笑:“对不起,我和你们不熟”。一本书只有是作为书的时候它才有书的价值,当它不再被当作是书的时候,那就是一沓纸,不,或许连白纸甚至废纸都不如。书的封面硬,搅碎的时候麻烦,书上各种各样的颜料墨水太多,打成纸浆也不干净,也许还要分类之类的。如果书也会想事的话,此时此刻,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来形容它们再合适不过了。空罐头也许更值钱吧?但是寝室也挺多的空瓶子破罐头我们没有去卖,却卖了更重更不值钱的旧书,为什么?也许是看着周遭的同学都去卖了,也许是临走了想给阿姨减轻点负担,也许是因为我们觉得,这这些书欠我们的呢。哈哈哈,我马上被我这个想法逗笑了,如果我们看书的时候书也看我们,它们也能思考的话,它们肯定会这样想:”这些瘪犊子孩子还欠我的呢!“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从6栋到9栋的距离有这么远,好远,就从萍乡到宜昌那么远。从没觉得觉得5分钟有那么久,就好像大学四年那样久。有人说大学是社会的缩影,也有人说大学是人生的实验课。我不这么觉着,我不知道社会是怎样的,也不知道未来的人生如何。在我眼中,大学是一场痛痛快快的消磨,消磨了身体,消磨了青春,也消磨了可能性。不计胜负的尝试各种各样的挑战,不计后果的培养各种各样的兴趣,也不问由来的结识各种各样的人。心安理得的用着家里人的钱四处旅行。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对于”大学生“的不由得生出的敬重,就像我手里提着的这些笨重的书,还是书的那时候一样。
书从破袋子里掉出来的时候还掉出一张明信片。画的是高山流水,皓月当空,紫色的天空一层薄薄的云雾,星火稀疏。我把它单拿了出来,它的命运不应该和这些书一样。它从来没有被写过任何东西,也不曾承载过任何知识。它从遥远的远方来到我身边三年,以前是这个样子,现在也是这个样子,也许和旧书一起掉下来的时候有些地方褶皱了,但是它不会和这些旧书一样会因为我毕业了而发生那样的改变。它代表了一个念想,一个可能早就不应该存在的念想。从世界末日里拯救出来它完全是一个偶然,要是那本书没有掉出来,也许我就不会发现它,它就会和这些旧书一起化成一顿晚饭,我也许以后也根本不会想起有过它。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它代表的念想一直都在的,几年的痛快消磨也没有磨掉的,不老不死的,化作了一把锁在我心口的铁锁。人怎么能没有念想呢?还得活着呢。
24公斤的书卖了14块钱,要是在三年前看到如此场面,我或许会感叹教育资源的浪费,形式主义的盛行巴拉巴拉,总之一定是体制的错。 但是此时此刻,回到寝室看到空荡荡的书架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啊,总归是个交代了。很多时候人追求的不是过程也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交代。我甚至渐渐开始明白了我们为什么想要去卖这些又重又贱的书:这些书像五指山一样压在书架上仿佛告诉我们这种日子永远不会结束,这样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呵呵,是时候给个交代了。这14块钱,原来是祭了即将一去不复返的大学生活啊,总算有点离别的样子了,嗯嗯。
此文写于2014年毕业季,快十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