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教父》前,科波拉与制片厂的三场斗争
影史翻案:伟大影片诞生前的波折
据《教父》制片人罗伯特·埃文斯回忆,由于“没有别的人选”,1970年9月28日,科波拉被宣布将成为《教父》的导演。科波拉初出茅庐,经验不多,派拉蒙以为雇了一位能把成本控制在预算内的好摆弄的意裔美国导演。科波拉确实是意裔美国人,但却完全不是制片厂期待的那种导演。

第一仗是关于该片是否应是年代戏。
科波拉顽固地坚持将故事设定在20世纪40年代。在最近一次访谈中,他解释:“我想说服派拉蒙把电影设置在40年代而非70年代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故事中有太多细节与美国那个年代的历史背景相关:“二战”后美国的重生,迈克尔海军服役的经历,对美国的想象,那里发生的事情,美国企业的崛起。这些都是故事的重要组成,我很难想象按照他们的方式要怎样才能讲好这个故事。”派拉蒙要求普佐把剧本设定在20世纪70年代,因为拍摄同时代电影更便宜:不用去找40年代的汽车,不用特别置景,也不用特别化装。最终,科波拉保留原书年代设定的愿望胜出了。

第二仗是关于取景地。
科波拉希望在纽约拍摄,但因为工会的规定,这将非常昂贵。制片人拉迪提议将克利夫兰、堪萨斯城和辛辛那提作为备选——也提过制片厂的外景场地。[在作者的一次采访中,拉迪指出找其他拍摄地是因为“有些‘小混混’(其实是指黑手党)告诉我们最好别来纽约”。]科波拉在1970年10月的《综艺》上表示:“我非常想在纽约拍。我想要的氛围是极度纽约式的,鉴于我想把它做成年代戏,如果可能的话——我是说40年代——任何其他地方都很难具有纽约的那种独特神韵。”拉迪并不同意这种看法:“我们资金吃紧,我们觉得如果能在别的地方拍摄的话,不必牺牲影片质量也能省下一大笔钱。”最终,制片厂妥协了,电影在纽约实景拍摄。
1970年9月,罗伯特·埃文斯代表派拉蒙宣布:“《教父》将会是派拉蒙在1971年的重头制作。”此时,小说原作已经卖出了100多万本精装本和600多万本平装本,这让派拉蒙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还按照普通的制作规格来拍摄整部电影。200万美元的预算被追增至300万,然后到400万,最终达到了600万。伴随着原作销量口碑的狂飙,科波拉的一意孤行最终盖过了制片厂大佬们的反对之声。

第三仗则发生在选角环节,漫长而惨烈。
科波拉回忆,经过大规模的演员试镜(也花了大笔钱),布卢多恩开始怀疑,来试镜的50多个演员怎么可能都不行。他很自然地想到,导演只有科波拉一人,坏事肯定要算在他头上。科波拉自始至终有一套自己的原则。然而,关于选角的争吵让好斗的科波拉筋疲力尽,也让制片厂更提防他了。派拉蒙自拍摄始终都密切监督着科波拉的一举一动,这造成了各方都压力极大的局面。

科波拉与阿尔·帕西诺讨论谋杀毒枭索洛佐、警长麦克拉斯基的那场戏
《教父》的拍摄过程进展得十分艰难。科波拉不按计划,整天犹豫不决,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他整天忙于跟制片公司较劲,没时间做计划。)他不按照常规用拍摄剧本进行拍摄——整部电影已经在他脑中了。拍摄进展远远赶不上进度表,每天都要花掉4万美元。剧组许多成员都不配合,他们都觉得科波拉自不量力。有次在厕所隔间,他偶然听到剧组其他成员发牢骚:“他们上哪儿找的这小子?你这辈子见过这么烂的导演吗?”更糟的是,从拍摄伊始,科波拉就和同样固执的摄影师戈登·威利斯(Gordon Willis)干上架了,摄制过程中他曾称科波拉“没干过一件对的事”。
当第一批工作样片(第一批拍摄当晚制作的正片拷贝,用于评估整个拍摄流程)运到派拉蒙时,派拉蒙的高管们一个个无动于衷。虽然科波拉和威利斯精心设计了间或出现的明暗场景,但是根据彼得·巴特的报告,早期的一些样片太暗了,以至于派拉蒙的高管们都很难看清拍了些什么。用巴特的话来说,这种工作方式激化了科波拉“与制片厂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白兰度在拍摄与索洛佐会面的一场戏时,一直口齿不清。(根据科波拉的说法,白兰度说即便他是马龙·白兰度,在拍摄第一天也会紧张。)埃文斯听不清白兰度在戏里讲什么,他傲慢地建议应该给这一段加上字幕。

派拉蒙高管们对此表示担忧。他们将剧本寄给另一位导演伊利亚·卡赞(Elia Kazan),但是巴特劝诱卡赞的一位美术师朋友跟埃文斯说:卡赞有点老态龙钟了。这使得更换导演的计划受挫,但科波拉居然做了噩梦,梦见伟大的卡赞颇为尴尬地来通知他,他被解雇了。派拉蒙指派副总裁杰克·巴拉德(Jack Ballard)紧盯预算。科波拉说他是“一个荒唐的秃子,被派来折磨我的”。此外,剪辑师阿拉姆·阿瓦基安(Aram Avakian)和助理导演史蒂夫·凯斯滕(Steve Kesten)本都是科波拉招来的人员,他们却密谋想取代导演和制片人的位置,甚至有传闻说素材可能遭到了破坏。无论如何,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科波拉与派拉蒙之间的猜忌和反感一触即发。正如巴特所说:“弗朗西斯变得疑神疑鬼。”

《〈教父〉笔记本》(The Godfather Notebook)中的内页,里面有科波拉针对婚礼一场戏的笔记
埃文斯和科波拉之间的故事在此出现了罗生门。埃文斯说他觉得科波拉拍的工作样片非常精彩,所以他将那些不相干的人清理出了门户。而科波拉有不同的说法,协同制片人格雷·弗雷德里克森(Gray Frederickson)告诉他阿瓦基安在派拉蒙的高层主管面前对这些样片吹毛求疵。此外,制片厂还不允许科波拉重拍索洛佐谈判的场景—这无疑是向科波拉暗示他们要解雇他。科波拉不相信派拉蒙会在周中就解雇导演,因为他们需要花一个周末再找其他导演来接手整个项目,所以他决定自己先下手为强。他周中就解雇了凯斯滕、阿瓦基安和一大群剧组成员,然后迅速重拍了索洛佐谈判那场戏,这使制片厂若想另雇一个导演再重拍,拍摄成本会高到难以承受。
毫无疑问,派拉蒙也被科波拉清理门户的反击之举给镇住了。他们看了最新重拍的戏,觉得比之前的版本强多了(虽然科波拉觉得最初拍的那版可能最终用在了成片中)。派拉蒙也担心解雇《教父》导演的消息传出引起的公关风波可能恰遂了科波拉之愿。

此外,根据白兰度的自传,科波拉当时坚持让白兰度来出演教父,白兰度于是投桃报李,表示若科波拉被解雇,他也甩手不干,以此来要挟派拉蒙。尽管白兰度表示科波拉不怎么给演员表演上的指导,但他大体上是肯定科波拉的艺术水准的。科波拉于是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