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嫁衣3】养鬼实录
（1）
申墨卿坐在病床边上看着沉睡的王娇彤发呆。
祭祀生魂，鬼门关...前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申墨卿无意识地揉搓着手里的那本《神经科学》，重重地叹了口气。
“彤彤，我到底要怎么做呢？”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灯光忽然闪烁了几下。起先申墨卿没在意，然而这光闪来闪去实在碍眼，他抬头看向灯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激动地站了起来：“彤彤！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灯“啪”一下全灭了。
此时已是黑夜，城市街道的灯光从窗户外透进来，房间倒也不算伸手不见五指。申墨卿想开门去走廊看看是否是医院停电了，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这...鬼打墙？”
“我勒个去，只是门上锁了而已，别什么事都推到鬼身上好伐！”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申墨卿一跳，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男人，背靠着墙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好。我是鬼差。”
“哦，鬼先生你好——鬼差？？？？”
人死后灵魂会去地府投胎转世。有地府，有单位，当然也就有社畜——鬼差。
灵魂被勾去鬼门关的王娇彤，不是应该死掉的人。鬼差就把这个灵魂带了过来。
“这小女孩的灵魂我带来了——别看了，你以为你是阴阳眼啊。”鬼差对申墨卿翻白眼。
普通人的眼睛自然是看不见鬼魂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古书上记载，“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只要有犀角香，就能让活人看见并触碰到鬼魂。不过犀角香非常昂贵且难得，很少有途径能够得到。
鬼差有，并且手机出示了付款界面：“扫码转账谢谢。”
申墨卿：...呃，要不我还是烧给您....
鬼差怒：谁tm要冥币啊！都被你们烧得通货膨胀了！现金！please！
（2）
犀角香被点燃，申墨卿紧张地注视着前方。随着王娇彤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申墨卿的心脏也跳动得越来越剧烈。他揪住自己的衣领，想缓和紧张的心情。
“申墨卿！大笨蛋！”
王娇彤一显出身形就扑过去，申墨卿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她，王娇彤用手捶他的肩膀。
“卿卿！这么久你怎么什么都不烧给我啊！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要包包，要衣服...”
“彤彤！咳咳...”申墨卿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任由王娇彤闹着，但是他毕竟曾经献祭过三个魂魄，身体完全恢复还需要一点时间，再加上这段日子一直在医院里陪王娇彤，整个人虚得不行。王娇彤力气不大，不过是女孩子撒娇，可申墨卿挨了几下，竟然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
“哇！啊！卿卿你没事吧！我手也没那么大力气啊....”王娇彤吓了一跳，立马停下动作，“怎么了，让你平时加强锻炼吧。”话这么说着，还是很心虚地替申墨卿揉了揉刚才自己“施暴”的地方。
“不要紧，彤彤，你回来我好开心。”
“很想我吗？想我的话就应该给我烧部手机，这样我就能够打电话给你了。”王娇彤“哼”了一声。
“我不是给你烧过吗？就是之前我们一直在用的……”
“还说呢！那是什么老年机啊！”提到这个王娇彤就来气，又舍不得打申墨卿，只好轻轻拧了拧他的脸，“地府现在都是5G网络，那个不知道啥年代的手机根本拨不出去，没法用！”
啊？地府现在都这么先进啦？
申墨卿目瞪口呆。
久别重逢的小情侣手拉手互诉衷肠，两双眼睛互相凝视着对方，怎么也看不够。一旁的鬼差莫名被秀了一脸，要不是足够有工作素养早就撂挑子骂人了。
“我说你们够了没有，犀角香可快用完了，再点一支要加钱的。我跟你们讲，这个钱要花在刀刃上，你俩想抱就多买点等独处的时候再抱，我很忙的，没空看你们演爱情片。”
鬼差拍拍病床栏杆，弄出很大的声音。
“王娇彤，寿命未到，生人魂魄入黄泉，如今将灵魂归还人间，需要……”鬼差眯着眼睛，凑过去瞅着申墨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需要男子用阳气供养，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回归身体。”
“彤彤需要用男子……阳气供养？”申墨卿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哎呀小伙子别想太多。”鬼差善解人意地摆摆手，“就是呢你要把她随身揣着，时时刻刻给予她人间的温暖……总是形影不离就OK了，这对你俩没啥难度吧？对了，注意不要晒到阳光。当然，作为鬼魂，她肯定会吸取你身体的一部分阳气，你会身体不好容易生病。问题不大，吃好点儿补补就成。”
鬼差交代完就转身走了，末了还能听见他嘀咕：
“现在年轻人忒肉麻了，叠着字叫人，恶不恶心……”
（3）
王娇彤，当鬼也不是头一次了，已经非常如鱼得水。在申墨卿家的时候，拉上窗帘她就能各处乱窜，平时出门就随便找个东西附身然后呆在申墨卿的口袋里躲太阳。她甚至还让申墨卿给她烧了部最新款的iPhone手机和一副蓝牙耳机，申墨卿辛辛苦苦叠了画了好久，烧过去后发现还真能用。
两个人的日常对话基本就靠手机了，带着耳机就算申墨卿对着空气说话也不会有人把他当成神经病——感谢现代科技。
只不过正如鬼差所说，滋养灵魂需要消耗生人的阳气，申墨卿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经常生病。但是他整个人变得生机勃勃，眼睛是亮的，眼中总是蕴含着一股温柔强大的力量。
——因为他知道爱的人就在身边。
这天晚上下了大雨，申墨卿淋了雨回家后想泡个热水澡，哪知道刚放好热水，浴室的灯忽然灭了。
“...彤彤？”申墨卿心里有些发怵，这时候手机响了，显然是王娇彤有话要说，申墨卿连忙戴上耳机接听电话。
“啊啊啊！卿卿！快烧点武器给我！”
“啊？怎么了彤彤？我这，也没有...”
“浴室里有女鬼！可恶！居然觊觎我男朋友，我要把她打出去。”
“噼里啪啦”“轰——”
耳机中不断传来的声响让申墨卿很是不安，家里的灯也忽明忽暗的，昭示着这场看不见的战斗异常激烈。
“要不我在浴室里倒立个扫把她赶出去？”
“不行！”王娇彤回绝得十分干脆，“那我不也看不到你洗澡了。”
“....咦？！”
除了这种突然的小战斗，王娇彤还时常和申墨卿念叨一些她的所见所闻。用鬼魂的视角看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原来会有不愿投胎的灵魂徘徊在人间，街上忙碌奔波的鬼差和007的社畜没什么区别，也真的会有人的眼睛能看见鬼魂。
“楼下那个爱听戏的家伙，太吵了，我就去吓了他一下，把他的录音机弄坏了，灯也弄灭了。”
“彤彤，下次不要吓人家。”申墨卿哭笑不得，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他正在试图用纸叠一两个小笼包给王娇彤，“听说那个人之前一直病着，最近半年才慢慢好转的。”
“哼！不就是魂魄才回到身体里嘛，我看得一清二楚。”王娇彤十分得意，甚至觉得自己以后可以靠神怪之说混口饭吃，“就是她女朋友好凶悍啊，拿着桃木在房间里乱挥，差点就打到我了。”
你也不差啦。申墨卿心里想着，悄悄吐了吐舌头。
“还游荡到房东姐姐家玩了一圈，他老公出差回来啦，宁子服是吧？他们正在吃饭....说起来我至今都不记得姐姐的老公长什么样，明明看见了，现在又不记得了，奇怪——”
“....我也不记得。可能不是我们的问题吧。”根本就没人记得宁子服的长相啊，他真的有脸么？申墨卿耸耸肩，点燃了手里的两只小纸包，扔进烟灰缸。
“喂！申墨卿！！！”
“又怎么了？”
“笨蛋！你的包子里没有放馅啊！”
“...对不起。”
（4）
“我不能让你为了我死掉....”
“彤彤！不要离开我！”
“彤彤...彤彤！”申墨卿呼吸急促，额头上出了汗，显然是在做噩梦。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他便时常梦到这可怖的一幕。虽然现在王娇彤的灵魂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但这个心结始终没有完全解开。
“我在这呢！卿卿！”王娇彤一声一声地回应着，她触摸不到申墨卿，而申墨卿带着的耳机因为他翻身的动作也掉了下来，所以不管王娇彤怎么提高音量说话，也无法安慰到噩梦中的申墨卿。
“笨蛋...蠢男人，多大了还做噩梦...”王娇彤看着眉头紧锁的申墨卿，忽然转身离开房间，往客厅跑去。
——
“唔..什.....！”申墨卿是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给闷醒的，他一睁眼，一只巨大的米老鼠脸正压在他上方，阴惨惨地看着他。
申墨卿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这个巨大的米老鼠等身玩偶是他买给王娇彤的，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他的床上还压着自己，难怪会做噩梦。申墨卿坐起身擦擦汗，把玩偶扔到一边，大米老鼠一个灵活地翻身，又抱住了他。
申墨卿：....救命！
手机屏幕在疯狂闪烁，一看就知道是王娇彤有话要说。申墨卿摸到耳机后戴上，就听见王娇彤diss他：
“你扔什么扔！我看见你做噩梦又没法安慰你才附身到玩偶身上抱抱你的。说起来这娃娃啊玩偶啊也太邪乎了附身特别方便，等我好了以后我们都扔掉吧！”
“哎？彤彤？”忽略掉王娇彤对米奇的“过河拆桥”，申墨卿新奇地摸了摸米奇的耳朵，“你真的在里面吗？”
“是啊！我不仅可以是玩偶！我还能是拖鞋呢！下次直接飞起来拍醒你。”王娇彤似乎一下子掌握了附身诀窍，操控着米奇的手臂搭在申墨卿肩膀上，“放心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在哪里。”
对话很温馨，场景很诡异。申墨卿含情脉脉地看着米老鼠，露出安慰的笑容。
“嗯，我也是。”
（5）
“你快点啊！今天不是说去江边看烟花吗！”
“但是老板让加班....大家都不准走。”
申墨卿趴在工位上叹了口气，社畜真的好难。
“看我的！”
王娇彤没什么耐心等了，作为一个鬼魂，没什么其他擅长的，闹鬼还是很可以的。
“啪！”
整栋大楼的灯忽然灭了。
“哇啊——”连王娇彤自己都很惊叹，“我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吗？真是干一行，行一行，只要肯努力，做鬼也能当领头羊。”
闹鬼嘛，这灯这电肯定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不仅没电，连备用电源也用不了。一片混乱之后，老板终于大手一挥，开恩道：“算了算了，下班吧。”
申墨卿在王娇彤的催促下离开得最快，当他走到电梯口是却停住了。
“...彤彤。”
“又什么事？快点啊！”
“.....你把电梯的电也断了。”申墨卿按了按电梯键，欲哭无泪，“我、我们在23楼啊.....”
王·是鬼·可以飘·娇彤：。
江边的风很大，申墨卿裹紧了围巾。看烟花的人很多，大都是情侣。申墨卿的手寂寞的在口袋里虚虚地捏着，烟花的响声和人群的喧闹让他听不见耳机里王娇彤的声音。
“彤彤，我想——”申墨卿抬头，凝视夜空中绽放开来的璀璨烟花，他伸手将这些流逝在空气烟火纳入掌中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一个未来。
“我想从此以后都能拉住你的手。”
（6）
七七四十九天。
王娇彤刚醒，躺久了的身体没什么力气。她抬起胳膊，申墨卿便拉住了她的手。
人类的体温，从掌心开始传递，王娇彤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变得温暖。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醒了！病人醒了！”跟着来的小护士高兴地往外跑去通知主治医生。
申墨卿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眼睛亮晶晶的。
“是该醒了，天亮了。”
王娇彤哼笑一声：“说什么蠢话...明明外面那么黑，太阳还没升起来呢。”
申墨卿看着王娇彤，微笑着凑过去，给了她一个很温柔又长久的拥抱。
你就是我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