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陈仓（上）

沙特阿拉伯，麦加区沙漠公路

       一片不怀好意的云从天边飘过来，掩住了惨白的月亮，天上只剩下点点星光。沙漠公路完全被夜色笼罩，给前来进攻的美军士兵提供了绝佳的伪装。借着远处城市散发出的光亮，可以依稀辨认出这支队伍的身份和去向。为了达成突袭的效果，所有悍马的车灯都不准开启，连车速也被控制在一定速度内。

       乌卡伊迪尔可是恐怖分子其中一个头目的势力心脏，其外围一定少不了探子和哨兵，而且恐怖分子常年盘踞在此，他们也一定少不了跟美国人周旋的经验。像这种规模的行动，没等接近就会被发现，等到了乌卡伊迪尔，恐怖分子可能早为此制定好应对方案了。

       不过这个道理，美国人也不可能不懂。在你来我往的博弈中，双方都积攒下来了不少底牌，你会巧防，我也会妙攻，没有万无一失的计谋，只有相时而动的出击。

       只不过，该怎么瞒过敌人的哨兵呢？

       公路在前方分成两束，一条前往吉达市区，而另一条则向右一拐，通向沙漠中的一个小城：艾沙拉夫。

       艾沙拉夫地处恐怖分子和美军控制范围的交接地带，是另外一座贫瘠的小城。此地仿佛被金钱所遗忘，加上多日的武装冲突，艾沙拉夫曾一度沦为空城。这座小城曾盘踞着两个军阀，而且互相视为仇敌。其中一个军阀被吸收进了自由阵线，然后消灭了另外一个。但这么大的阵仗也引起了美军的注意，自从美军来到这儿之后，劳伦斯上尉他们没少和恐怖分子干架。随着美军势力的不断渗透，艾沙拉夫在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倒向了美军，除了部分破坏活动外，艾沙拉夫在美军的经营下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直到现在，艾沙拉夫还有一些美军部队驻守，成为楔进恐怖分子控制区的一枚钉子。

       凯伊知道，艾沙拉夫承受了恐怖分子极大的压力，城内密探众多，如果有美军前往艾沙拉夫的动向，相关情报一定会第一时间呈上敌人指挥官的桌子。而且乌卡伊迪尔和艾沙拉夫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因此苏莱曼和被俘的大吉岭在乌卡伊迪尔不会待超过两个晚上。如果不抓住今晚的机会，目标和俘虏就会被敌人转移，消失在茫茫大漠中。

       “亨利，你带着你的人向右转。”凯伊拿着对讲机说道。
“Roger.”第二辆车上的劳伦斯回答。

       队伍兵分两路，凯伊和末尾的两辆车开往吉达方向，其余的悍马则猛踩油门，大张旗鼓地驶向艾沙拉夫。

       凯伊的车沿着公路开了一小会儿，随后减慢速度，从公路上离开，然后一头扎进了沙漠里。

       这是一条之前从未走过的路，为了躲开敌人的哨兵，凯伊让队员们横穿沙漠，以最保险的路线袭向乌卡伊迪尔。为防止意外，他们打开了车灯和GPS导航仪。因为沙漠里不光有沙子，还有很多低矮的植物，这些植物为了寻找水源普遍生出了发达的根系，这些根牢牢地抓住了脚下的土，而没有长植物的地方则被风吹日晒，沙子被一层一层地撩走，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个草疙瘩。地面的起伏很剧烈，只有坦克开在上面才不会觉得颠簸。

       在摇头晃脑地驶过一段距离后，凯伊的悍马停在了一个沙丘的背坡下。此地在乌卡伊迪尔的西北方，距离大约有三百米。

       “留下几个人接应，其余的跟我来。”凯伊把手一挥，除了司机和一名机枪手外，其余的士兵全都听从凯伊的指示，戴好了夜视仪。

       十个人悄悄摸向了远处还亮着微光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也不过是美国西部沙漠村庄的水平罢了。晚上的沙漠非常非常冷，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在刮风。风裹挟着沙子，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冷风刮在人身上，像是被人用小刀在身上揦肉，即使凯伊穿了这么厚重的装备，仍然感觉的到那剔骨般的严寒。

       “发现五个敌人，一个在信号塔顶上，狙击手，两个在屋顶上，两个在地面上站岗。”一名狙击手向凯伊报告。
“只有这些？”凯伊问。
“目前只看到他们。”狙击手回答。
“离近些再看看。走！”

       几个队员又前进了一段路程。

       凯伊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遇见想象中的暗哨。不过这也很好解释：这里是一片开阔地，城中又有一个视野开阔的信号塔作为制高点，于是便不需要再向外围派出哨兵。而且凯伊他们攻来的方向背后，是当地小有恶名的一处戈壁滩，很多散兵游勇都有去无回。当地人迷信，认为那个地方有恶鬼，加上南方的艾沙拉夫威胁较大，恐怖分子便没有非常重视自己的后背。

       “新发现了七个，一个在左侧白色建筑二楼，两个在一楼，四个在巡逻，总共发现十二个敌人。”
“威胁性呢？”凯伊问。
“敌人狙击手枪不在身边，站岗的在打瞌睡，巡逻队也只是在闲逛。”狙击手说，“小菜一碟。（Piece of cake.）”
“别大意，莫蒂中士，”凯伊看着前方的城镇，“我们今天要救的人曾和你有过同样的想法。”
“是嘛，八成这哥们命里犯冲吧……”莫蒂嘲讽地笑了两声。
“够了。中士，到那上面继续观察，别的人跟我走。”凯伊对着身后高大的沙丘努努嘴，要他们掩护队员们渗透。
“Yes，Sir！”莫蒂中士点起一名副手，两人走上了沙丘，架好狙击步枪。

       一声闷响过后，随着一颗闪着寒光的黄色弹壳飞出抛壳窗，塔顶上那个擅离职守的家伙见了阎王。

       紧接着是房顶上的两个。两发子弹，两条人命，一发击穿太阳穴，另一发命中眉心。队员们的枪上全都装了消音器，虽然不至于完全无声，但枪声早已被悲号的风盖住了。

       凯伊他们到了岗哨的附近。算好巡逻队的时间差后，凯伊对着狙击二人组打出一个信号。

       白色建筑二楼窗户旁的恐怖分子脑袋“啪”地一声炸开了，趁楼下四个人正好奇地回头看，两个队员迅速干掉了外侧的岗哨，等里边那俩人扭头回来时，就被几个人迎面糊过来好几枪。几个恐怖分子死得不明不白。

       队员们把倒在外面的尸体抬进屋里，然后奔向了下一个地点。

       “中尉，你们的一点钟方向，有三个人在平房里。”远在沙丘上的莫蒂中士向凯伊发出警告。
“Roger.”凯伊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枪，“莫蒂，能解决他们吗？”
“只能干掉一个，另两个人在射击盲区。”莫蒂说。
“那就让我们来。”凯伊说。
“我可不建议那样，”莫蒂看着平房前的一扇窗户说道，“除非他们同意你们在窗户前大摇大摆地经过。”
“那就绕开。”
“嗯~这想法不错，九点钟方向有夹墙，可以避开。”

       凯伊望着黑洞洞的夹墙，发现里面布满了油污，石油燃烧过的刺鼻气味夹杂着一种恶臭，正不断地钻进在场所有人的鼻孔，把他们熏得一阵头晕恶心。但比起被恐怖分子发现，这点脏东西算什么！忍一忍……凯伊心里这样想着，她把脖子一横，拼命忍着想吐的冲动，率先钻进了夹墙里。

       夹墙非常窄，凯伊等人又穿着很多战术装备，能在夹墙里活动已经很费力了。这种夹墙也只能勉强让凯伊和几个偏瘦的士兵出入，看着身材姣好的中尉和另外几个人钻进去都这么吃力，两个大个子士兵呆立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外面的两位女士动作快点！沙漠夜景很好看吗？”见那俩人迟迟不进夹墙里，远处的莫蒂中士有些着急了。
“妈的里面太窄了，叫我们怎么进去！”一名士兵有些恼火地说道。
“莫蒂，……呕……这是个死胡同，”凯伊在夹墙里对着耳机说，“有别的路吗？”

       莫蒂端着狙击枪左右勘察，一个可能钻空子的地方都没有。

       “中尉，你们先暂停行动，有人来了。”莫蒂说。
“所有人暂停行动，就地隐蔽！”凯伊对着耳机下令。

       平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两个恐怖分子。其中一个人走到平房前的空地上抽烟，另一个则走向旁边的过道，过道里再转个弯，就是凯伊他们刚刚停留的夹墙口。

       凯伊他们藏在夹墙里不敢出声，而大个子士兵们则躲在几个铁桶后面。这个恐怖分子正向着夹墙口走来，一边走一边解开裤腰带，准备在夹墙口解小便。凯伊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而且她似乎也弄懂了那些恶心气味的来源……

       “啦~啦啦……”这个家伙有如厕时大声唱歌的习惯，而这个夹墙口就是他小小的舞台。他一边歌唱一边浇灌大地，并且拥有了比往常多上好几倍的听众。只是在今天这个场合，这些听众并不想欣赏他的表演，其中一个甚至从腰上掏出铁管子来，对准了舞台上的他。

       歌唱家的歌声戛然而止，在外面的士兵们把他的尸体塞进了铁桶里。

       “嗯？”另一个抽烟的恐怖分子发现了异常，这家伙平时很喜欢唱歌啊，怎么突然就没声了呢？他丢掉烟屁股，拖着枪也走进了旁边的过道。

       那人刚刚走进过道里就被蹲守在黑暗里的大个子们打了闷棍，几个人折断了他的脖子，尸体照刚才的方法处理。

       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莫蒂狙击枪上的十字线锁住了仅剩的那名恐怖分子的脑袋，他的食指轻轻向后一扳，一颗弹丸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

       “搞定。”莫蒂说。
“周围的情况呢，莫蒂？”凯伊问道。
“一切OK。不过中尉，你们待会儿会进入盲区，”莫蒂在耳机里说道，“我们得转移阵地，有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不能提供支援。”
“知道了，你们小心。”
“Roger.”

       凯伊他们从夹墙口出来，经过刚才的平房，来到一条相对宽阔的道路前。他们此时躲在一堵墙后，正在侦察后面的情况。几个人在前面的扇形区域内搜索一番，没有发现恐怖分子。

       “报告，没有敌人。”一名士兵说。
“全体都有，过马路。”凯伊说。

       在凯伊的带领下，几个人慢慢渗透进了乌卡伊迪尔的中心。

       地上有一点细土，印出了刚刚经过之人的脚印。这些脚印吸引了凯伊的注意，她一抬手，所有人便在附近停下，士兵们警戒四周，凯伊则蹲在地上研究起脚印来。脚印旁似乎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掉在地上的一粒扣子。

       凯伊捡起那粒纽扣，放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又在一枚脚印的脚后跟处划了一条线，在这条线前方70-80厘米处划了第二条。

       “有八到九个人，三人负重，两人疑似受伤，其中一人赤脚，被拖行……”凯伊分析着。从血迹的分布来看，这些血滴都来自同一人，而且符合被拖行之人的迹象。但是另一对受伤的足迹呢？看这脚印的深浅程度，它的主人体重应该在300磅左右。

       凯伊的脑袋里浮现出了苏莱曼的大胖身子。她又低头看着地面，发现这脚印也不太像受过伤，倒像是一个人肚子疼时迈出的小碎步。凯伊记得前天苏莱曼犯过胆结石，而且给他安排的碎石手术也被强行终止。看来这双脚印……错不了。而且这拖痕，这血迹，还有这枚纽扣的主人，身份也已经清楚了。

       凯伊收起扣子，沿着脚印向前走，发现脚印在前面的路口处左右分开，血迹也跟着拖痕走远了。

       “兰伯特上士，”凯伊叫来一个队员，“我带两个人去追踪血迹，你带领其余的人去追这双脚印！”她指着地上非常明显的大胖子脚印说。
“Yes，Sir.”队员点头。
“汤利，斯旺，你俩跟着我。”凯伊指了两个人，他们沿着血迹开始搜索。剩下的人全部归为兰伯特上士指挥，他们去追踪一双极有可能是苏莱曼的脚印。

       八个人在此地分成两队，他们分别前往相反的方向。

       凯伊带领两名队员躲避着敌人的巡逻队，最终停在了一处长条形建筑后。这个建筑只有一层，窗户上焊着生锈的钢筋，像是一座古老的监狱一般。

       “就是这儿了。”看着血点子消失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凯伊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凯伊没有贸然打开铁门，而是沿着墙根走。在前面的一个房间里亮着微弱的光，还隐隐传出人的说话声。

       三个人抵近了亮着灯的房间，在那扇窗户前面有一段倒塌的矮墙，凯伊他们躲在这里，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人的交谈。凯伊看见房间里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站着的一个男人戴着墨镜，而坐着的女人身上有十几道血痕，衣着已经十分破烂。

       “我不明白，”戴墨镜的男人说道，“为什么你不肯跟我们合作呢？”
“哼……我们……有……合作的……可能吗？”女人用虚弱的声音反问道。
“你可以保命，我们也可以得到联合国那边的情报，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墨镜男说。
“这是交易……”女人发出一声嘲笑，“而我，不会跟……恐怖分子……做交易，永远不会。”

       “大吉岭……！”凯伊和两个队员听着屋里的谈话，死死地抓着手里的枪，心脏蓬蓬地跳了起来。

       大吉岭被绑在一张古怪的刑床上，她的两腿被强行拉直，浑身上下布满了淤青和伤口。

       “我这是在救你，你怎么就不领情呢？”男人忍着性子，企图继续“感化”大吉岭。
“我不指望……该下地狱的恶鬼……会……会良心发现。”大吉岭说道，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刚刚遭受过严刑拷打一般。
“啧……”男人的情绪听起来不太妙，“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们，有关联合国以及美军内部的情报？”
“想要情报……就去睡觉吧，”大吉岭抬头轻蔑地看着审讯者，“梦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唔！”

       非常清脆的一记耳光。审讯者的力道很足，大吉岭感觉脖子都快被折断了。她的头歪向一边，左耳朵嗡嗡地响着，胸口大起大伏。

       凯伊就站在窗外，她的怒火正在向胸膛内积聚，咬合肌已经微微隆起。此时的凯伊已经出离愤怒了，只是理智还让她保持着清醒，没有暴露。

“我不想浪费口舌，但是你太令我们失望了，普林斯顿小姐。”男人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刚刚那一下连他自己的手都打疼了。
“既……既然明知道……是在浪费口舌，为何……你又要……问呢？”
“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说不说！”审讯者的声音开始抬高，他卸下了刚才所有的伪装。
“我说……可我不能……大声说话……你离近点，”大吉岭说，“离近点……”

       男人弯下腰，把脸抵近了刑床上的大吉岭。

       “呸！”大吉岭对准了男人的墨镜，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口水。

       “***……”审讯者一把拉下脸上的墨镜，太阳穴上泛起一道青筋。而大吉岭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出于绝望还是疼痛，抑或是只为了激怒面前的审讯者。

       审讯者不再说话，他一抬手，身边的人便给他递上来一个瓶子。

       “还挺沉……知道这是什么吗？”男人晃晃手中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无色的液体。

       大吉岭看着他手中的瓶子，心里明白这是待会对她用刑的道具。

       “这是浓硫酸，它的质量非常好。”男人的手拔下了玻璃塞。
“你……你想干什么？！”大吉岭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恐惧，瞳孔因为这份恐惧而放大了几分。她在刑床上挣扎起来。
“是你提醒了我呢，我们本可不必浪费口舌。”男人的脸上出现一抹邪恶的奸笑，“既然我说话不管用，那就让硫酸先生来帮我劝劝你吧。”
“你……你这个……恶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把手中的瓶子翻了过来，把满满一瓶浓硫酸浇在了大吉岭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