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过赤道 #南下巴西

2月10日,又是一个艳阳天。今天,也许明天,我就要跨过赤道进入南半球了。在北半球活了半辈子,这将是我第一次进入南半球,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在马提尼克的时候,一位曾开船跨赤道的船主对我说,赤道附近海面很疯狂,他在过赤道的时候,前后半个多小时,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失灵,要么没信号,要么胡乱响警报。人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是适应磁场变化,还是什么的,反正就觉得不舒适…说的很神奇,很玄乎。搞得我还挺好奇,到底开船跨赤道会是什么感觉?
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头疼,今晨也不见好转,我不知道这跟赤道有没有关系。当人到了海拔高的地方,会有“高原反应”,那么从北半球到南半球会不会有“磁场反应”呢?

小时候看过一个关于“世界地理”的纪录片,里面有个片段记忆犹新。说是赤道附近特别热,人们需要不停地用水桶从海里打水往身上浇,来降温解暑。解说到此,还伴有几个人在船上,用水冲身体的画面。当时我就对赤道充满了好奇…我所在的城市,平时夏天热的时候,有40度左右的高温呢,赤道如果更热,到底有多热?
此刻的我,带着一连串的新旧疑问,正驾着鸠鸠号帆船一点点靠近那些问题的答案。

昨儿后半夜风弱了些,可是航速依然保持4节左右,这一海域没有大浪和急流的干扰,鸠鸠号可以很好的发挥她的航行技能。
早上7:22,正行驶在北纬0度40分的位置。航海中纬度计数,1度是60海里,40分的垂直距离是40海里。不过我此时并不是直线朝赤道开去,还是走东南方向,斜着往赤道靠近,距离大概为60多海里。按照现在的航速来看,有可能在今夜或明天凌晨跨过赤道。

有些自然现象很有意思。现在已经立春,太阳正慢慢从南半球回转到北半球…刚打出“回转”就出现“寿司”一词…啊…我想吃寿司…我的鱼线还在船尾搭着,我的鱼饵还在水中摇摆…那些鱼估计还在嘲笑我吧…想吃寿司只是想想而已…别打岔,继续说自然…昨天一整天我都看见月亮在天空高挂,从白天到夜里,没有“月升月落”,难道这个季节在赤道附近,看月亮它一直挂在天上么?

还有晚上的星星也很有趣。我有一张北半球二月份星空图,我现在还没过赤道,还在北半球,我便拿着那张星空图比对着天空,来认识星座、看星星。结果发现,我看到的星空跟图上的星空正好是反的,就好像我已经到了南半球一样。赤道附近看星空,已经“乱了节奏”,所谓“北半球星空”已经是“南半球星空”,那等我跨过赤道,“南半球星空”会变成“北半球星空“吗?
尽管我还没有遇到电影上演的那种“赤道无风带”,整个茫茫大海上没有一丝风,海面如湖面般平静的情形,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赤道附近的海域,不论风还是浪都相对平静多了。

第一个问题:赤道热么?
我的感觉是:热也热不热。
连着几天都是大晴天,太阳直拉拉的照射下来,毫不客气。如果不开窗户,舱内温度轻松达到35摄氏度左右…如果再开火做饭的话,那在舱内就是蒸桑拿的感觉。好在这些天海面不狂躁,白天都可以开窗户透气,尽管如此,舱内温度还是轻轻松松30摄氏度。

在外面,如果直接站在太阳下,晒片刻就热得不行。昨天我在船尾坐了一会儿,把双脚放在水里,海水微凉,但是一点也不冷,感觉很舒服。身上晒的热呼呼的,脚下却很凉爽,我差点儿就忍不住跳进水中游泳了。
要说不热,那是因为有风。不论舱内还是舱外阴凉处,只要舒适的季风吹过,暑意全无,一点儿都不热。白天开着窗户透气,尽管温度显示30+度,可待在舱内并不觉得热。在外面,坐在遮阳棚的阴凉处,吹着不冷不热的海风,感觉相当惬意呢。
因此,赤道热么?得看你待在哪里了…如果在甲板上干晒着,也许真的需要用水桶打上海水来冲凉呢。
一天航行顺利。

晚上20:44,鸠鸠号来到北纬0度13分的位置,靠近了,靠近了…虽然不知道具体何时才能通过赤道,不过基本可以肯定是今天深夜了。等了这么久,我可不想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刻”,不管多晚,今天都要等着。
就目前来看,除了傍晚前GPS信号失去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以外,其他设备仪器运转还算正常。
今夜又是朗月清风,星光点点…

2月11日,当地时间,凌晨2时56分,鸠鸠号在西经40度22分的位置,抵达赤道。格林威治时间2022年2月11日,6:56,我自驾帆船,于西经40度22分006秒的位置,跨越了赤道,进入南太平洋,驶入南半球。🎉

当我看着GPS定位显示不断倒计时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新年倒数…3,2,1,0…啊…1,2,3…在赤道停留的时间也就一秒钟,很快就从北纬变成南纬。若不是我专门等着,盯着看,睡一觉起来就已经跨越赤道,进入南半球了。

跨越赤道的感觉就像新年倒数后,旧年跨入新年一样,没什么变化,没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心里略激动而已。

黑暗中我看不清大海的模样,海中的浮游生物,随着船的行进,与之摩擦而发出幽蓝的光芒,在这漆黑的海面上跳跃。天空中,月亮已完成它的表演,暗了下去,留下漫天繁星尽情释放它们的光辉。北斗七星就在眼前,那么明亮,那么清晰,那么近,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到。
银河那么美,在头顶缓缓流淌,看得人目眩神迷。一颗流星无声的划过天际,像花火般明亮,却又转瞬即逝…来不及许愿,它已消失在黑色的天幕。

这就是赤道的夜空,大海与星辰,好像与之前无数的夜晚看到的都一样,却又好像更迷人。
不久之后,天又亮了。

夜里过完赤道,专门查看了一下鱼线和鱼饵,一切照旧,鱼饵在水中继续佯装可爱,可是没有鱼上钩。我留着它没管,就上床合了眼。
一觉醒来,是早上7点多,再次查看鱼饵。啊啊!又被海钓了!这一次丢的不仅仅是鱼饵,连铅铊都丢了。一个大金属钩子直愣愣的脱了扣。这种力道,一定是很大很大的鱼弄的。我的鱼饵钓不了超大的鱼,定是昨夜我睡着了,有鱼上钩,而我没有响铃,并不知情,那鱼被拖在船尾,让更大的鱼发现,就去把它撕扯、吞咽,吃个精光。也许不止一条大鱼,也许是很大的鲨鱼…总之,水中上演了一场怎样的生死大戏我永远无法得知,反正它们连个鱼头渣都没给我留,甚至扯坏了我的钢构,让我丢了全部…只剩一截鱼线在水中拖漂着…直到早晨我醒来。😭

上午举行了一场跨越赤道的仪式,就像给船更名一样,过赤道也有一个特定的仪式。
如果船上有超过两个人,那么其中一个人扮演南大洋的海神。首先,他代表海神有一套说词;接着,其他的人,依次向海中献祭食物;第三步,“海神”用南大洋的海水给每个人“洗礼”;第四,大家表示感谢,并接受海神颁发的跨越赤道的证书;最后,大家开香槟或气泡酒,敬大海之后,共同举杯庆祝,仪式算结束了。这之后还要有一个人扮演海神,为刚才扮演海神的人走一遍程序。
如果是一个人航行,那么就想象有一个海神,自己完成一遍仪式就可以了。整个仪式的重点有三,一是心怀感恩的献祭食物和气泡酒,表示对海神的尊敬以及对新半球海洋生物的友好。二是用南边的海水“受洗”,表示海神接受了祭品和进入他领地的陌生人。三是接受“证书”。我听说如果之后再次跨越赤道,需要向海神出示一下“证书”,告诉他你来过,不然,还要进行一遍仪式。这也属于“过赤道仪式”的一部分。
当然,所有的“仪式”都是人琢磨出来的,流传下来就成了“传统”,发扬下去便成了“文化”…所谓航海文化,应该也包括这些航海的仪式吧。

吃过午饭,鸠鸠号驶入一片雨云的边缘,虽没有赶上风暴的中心,不过风速也来到了20节,有一阵子还飘了几滴雨。雨水是凉的,风是冷的…慢慢的,天越来越阴沉…到了傍晚,感觉有谁一手遮了天。
本来太阳就快落山了,加上阴云密布,下午五点刚过就觉得天黑了似的。周围清晰地看到一阵又一阵的暴雨云团,手拉着手把我包围。大风起兮“水”飞扬…在愈加强烈的大风的召唤下,海面仿佛被唤醒,不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涌着浪,不再是温柔的摇摆着它们的身姿。就像变脸般,一下子严肃紧张起来。
25…27…28…30…风速指示显示不断增加…风越来越强,海浪越来越燥。别忘了我可是满主帆和60%的大前帆,船一下子也癫狂了。有点不受控制的在浪里颤抖前行。为了防止船被“踢翻”(kick down),赶紧放松些主帆横杆,让主帆不那么兜风吃力,与此同时又马上收了大前帆。

这之后,船似乎得到些控制,然而持续30节左右的风,还是令我不放心,天已经开始黑了,这样搞一夜我提心掉胆,夜不能寐还是小事,万一深夜情况严重,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那才真是哑巴吃黄连呐。
而且,这风把船带向南方,明天早上估计就落入圭亚那洋流急流区域了。无论是往南还是出意外,都不是我想要的,于是决定,降主帆,升小前帆,改变航向。
做决定很容易,实施起来可没那么容易。首先要船迎着风,直接转向根本没反应,只好用发动机,而且还得加大马力,才有足够的动力。当船开始转向时,剧烈的晃动,以及扑面而来的海浪,让人猝不及防。船舱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一地,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30节左右的风,3米多的浪,要保持迎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掌控方向,克里斯收帆。我必须努力保持让船迎着风,他才有时间收回横杆,以及降帆、收帆。发动机的轰鸣几乎淹没在狂风大浪的叫嚣中。一会儿左,一会右,反正就不在迎风处停留。好在我可以控制住,保持足够的迎风时间,得以落下主帆。一个大浪扑来我立刻湿了身…确实想洗洗澡,但不是这么粗暴的方式。
海水打湿了我的眼镜,视线开始模糊,此刻天也全黑了…我努力看着风向,紧紧握着舵盘。心中默默祈祷起来…
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安全收好主帆,升起小前帆,并改变航向。我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些。

看看航向,虽然不是特别理想,甚至还有点儿往回走,但至少远离圭亚那洋流的中心,待明日再转向,也不耽误什么。
我琢磨着,刚祭完海神怎么就来这么一出?也许这是南半球的海神对我的一个测试吧。仅仅供吃供喝,嘻嘻哈哈是不够的,还要经过实战考验才行。
我就说过赤道怎么会那么顺利?这世上哪有顺利的事情?

这里再多说几句。赤道附近由于气温高,就很容易形成暴风云团,而暴风云团下常常会伴有大风,风速二,三十节都算小的,也有可能达到四,五十节。重点是根本无法预知这种风暴云团的位置,以及风速,因此天气预报不好使。但是如果有雷达的话,可以提前发现它们,及时避让。
赤道附近,要么没风或弱风,要么赶上暴风云团,就是狂风大浪。
19:25,风渐渐小了,风速也稳定了,恢复到20节以内,海面已然不平静,船又开始上下左右的晃动。此时我还不知道,这摇晃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

就像做梦一样,我从北半球来到南半球。从5节到33节的风,从0.2到3米的浪,从北纬2度到南纬20度…就是两三天的光景而已。
除了GPS信号偶尔消失,其他电子设备都运行正常。我过赤道并没有像之前跟我分享经验的船主人说的那样,电子设备紊乱,磁场改变,一切都不适应。
从昨天开始的头疼,又持续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跟“磁场”有关。

不管怎样,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总会去…
我在这海上,承受着我该承受的苦厄,也享受着属于我的美好。
浮浮沉沉,急急缓缓,悲悲喜喜,进进退退…的驶向那未知的目的地。⛵️
- 未 完 待 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