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路斯征嚈哒，原因，过程，结果
卑路斯在位二十五年，其中有至少十年是在和嚈哒的时战时和中度过的。他最广为人知的事迹，也是发生在484年的赫拉特战役，他在此战中命丧疆场。卑路斯在此前已经被俘虏过两次，为何他一直执意征讨嚈哒？单纯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吗？他究竟几征嚈哒？他每次失败的原因又是什么？ 首先还是说一下最初的问题，尽管前两期已经说过嚈哒在卑路斯上位前起到的作用，但仍有不少人认为卑路斯单纯就是给嚈哒当孙子。实际上，卑路斯夺位时确实和嚈哒联手，但网上讲述此事时大多都夸大了嚈哒在其中的作用。从霍尔木兹三世最后被拉翰擒杀，可以看出卑路斯夺位中米赫兰家族起到的作用至少不亚于嚈哒。后来卑路斯也联手嚈哒攻打寄多罗人，两方翻脸时，其性质并不是石重贵和耶律德光，而更像二战苏德。 那么为什么卑路斯要征讨嚈哒呢？与上面讲的卑路斯上位方式有很大关系。首先卑路斯是个篡位者，而他的兄弟霍三是伊嗣俟二世指定的接班人，卑路斯名不正言不顺。再者卑路斯上位过程中依靠了米赫兰，而萨珊七大贵族之间明争暗斗，米赫兰拥立卑路斯，那么反对米赫兰的自然就反对卑路斯。并且嚈哒也在卑路斯上位中起到了作用，这使得其他贵族们又多了一项强力的武器。他们可以以此将卑路斯视作嚈哒人的傀儡，在这种情况下，卑路斯如果不把嚈哒揍一顿，恐怕难以服众。还有一点，在484年卑路斯死后，萨珊最大的受益人是苏赫拉及其所属的卡伦家族，他在多年间把控朝政。在卑路斯死时，也有米赫兰家的重要人物一起阵亡，这也削弱了米赫兰家族的力量。综上所述，很难不怀疑卑路斯征嚈哒有卡伦等家族在从中作梗。而卑路斯出征嚈哒的目的，也是要通过军事胜利维护自己的统治。网上有大量讲述卑路斯征嚈哒，把卑路斯征嚈哒的目的看做满腔热血无脑冲锋，可以说只看到了表象。 接着说卑路斯征嚈哒的次数和时间。这是一个争议极大的问题。各类史料中卑路斯征嚈哒的次数和过程都有区别，导致战役的次数争议扩大为两次到四次。首先是征两次的说法，各类单一资料基本都描述了卑路斯两征嚈哒，即一次被俘和一次阵亡。但是各类史家对其战争过程描述不同，并且考古出的卑路斯钱币中，他曾两次更换王冠，这代表他被俘虏了两次。这便引出了目前最常见的三征嚈哒，卑路斯又多被俘虏了一次。还有一种比较另类的观点，即余太山在今年新出的《波斯与古代中亚》提出的四征嚈哒，似乎是认为468年对寄多罗的战争才是第一征嚈哒。关于寄多罗人的真实身份也是说法不一，就算寄多罗人的确是嚈哒人，也不代表卑路斯征讨他们的行动相当于第一征嚈哒。鉴于他给出的论述并不是很能让人信服，而其他相关书籍也并不抱有相同观点，因此本视频依然以卑路斯三征嚈哒为准进行叙述。 三征嚈哒的时间问题同样有争议，其实除了484年的最后一次，其他的都没有确切记载。我前面的视频提到过，芝诺继位后曾赎回了被俘虏的卑路斯，那么在芝诺继位的474年前后必定有一征。主要的争议点在于，474年左右这一次到底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如果为第一次，则在这后十年间还有一次。而认为是第二次的观点，则普遍说第一次发生在469年。我认为本次征讨大概率是第一征，而第二征则发生在482年左右，后面我会给出对应的理由。 卑路斯征嚈哒的事还要从468年说起。话说卑路斯篡位成功后，首先就面临的是饥荒和阿尔巴尼亚叛乱。关于这两件事，前几期已经有过介绍。在这两件事结束前，卑路斯应该是没有太多精力关注东部问题的。解决这些问题后，大约在465年，卑路斯亲自前往戈尔甘，并开始与寄多罗人作战。寄多罗人的身份历来有争议，有说法认为寄多罗其实也是嚈哒，这里不展开说了。但至少这个寄多罗人不太可能是当时和卑路斯结盟的那个嚈哒，因此把这里他的亲征视作一征嚈哒显然不太妥当。 468年，卑路斯遣使东罗马，说他收复了巴尔赫城。此前我看到的一本讲格鲁吉亚的书（见参考资料），里面提到了伊比利亚国王瓦赫坦格一世参加了作战，并且表现的英勇异常。并且约书亚也记载卑路斯被俘虏前占领了一些领土，由此可以看出卑路斯此时应该是真的取得了胜利。 但好景不长，卑路斯很快就和嚈哒起了冲突。根本原因在前面已经说过，不再赘述，直接原因则是两国起了边境冲突。嚈哒占领了之前卑路斯打下的巴尔赫，这成为了两国战争的导火索。这里多说一句，百度上关于此处所谓“布哈拉起义”的描述完全就是凭空捏造，不见任何史料出处，害得我翻遍了各类书籍也没找着。总之在以上的种种因素下，卑路斯决定亲征嚈哒，这便是474年的一征嚈哒。 一征嚈哒的具体过程，我们可以从普罗科比的《战史》找到。卑路斯征讨嚈哒之时，芝诺也派了一位使节同行，此人叫做尤西比乌斯。芝诺只派一个使节估计就是意思意思，尽到盟友之谊。卑路斯到达战场前的过程没有记载，而两军相遇之后，嚈哒的小股部队诈败逃走，卑路斯的军队被他们引到山谷中的一条羊肠小道之中。此时军中应该是有人察觉到了问题，就让尤西比乌斯去劝谏卑路斯。卑路斯还是听劝的，立刻停止进军，并派兵侦查，但为时已晚。嚈哒埋伏的大军出现，不过这次他们似乎没想像十年后一样下死手，只是把卑路斯抓走了。普罗科比记载的来源大概是这位叫尤西比乌斯的使节，把劝谏之事安到自己头上不免有邀功之嫌，但总体来说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最终卑路斯被迫割地赔款求和，一征嚈哒也以萨珊的失败告终。值得一提的是，卑路斯被俘虏后，还是芝诺自掏腰包把他赎了回来。 一征嚈哒之后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为大家津津乐道的假和亲事件。本来卑路斯和嚈哒可汗商定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但卑路斯可能和up主一样是个妹控，很快就反悔了。于是他找了别人来代替他妹妹，警告她不要暴露，并许诺了荣华富贵。然而都嫁到嚈哒了，卑路斯的许诺自然是空头支票，这位女子到了嚈哒也很快就暴露了。嚈哒可汗称赞此女的诚实，并继续娶她为妻，但他依然在之后劫掠萨珊，以示不满。不过此事似乎没有过分激化两国之间的矛盾，此后几年内，卑路斯大概也要休养生息，并未再发动战争。 几年之后，卑路斯开始二征嚈哒。本次战争的时间没有记载，但我推测此战可能发生于482年左右，原因就是我们前面讲过的瓦汉起义。瓦汉起义开始时，瓦赫坦格处决瓦尔斯肯。那么瓦赫坦格为何偏偏在此时将他处决？为何他又有此等勇气？很有可能便是此时萨珊的主力正在东方集结，无暇顾及瓦赫坦格。还有一点，当瓦汉加入起义后，卑路斯的反应显得十分迟钝，到483年才开始出兵平叛，这也可能与二征嚈哒有关。不过以上仅仅是推测，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二征嚈哒就发生在此时，仅供参考。 卑路斯出兵还搞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嚈哒残暴，压迫原波斯领土上的人民，他才被迫征讨嚈哒。二征嚈哒的具体过程出自以《塔巴里史》为代表的史料，当然塔巴里史等史料只记载了两次征嚈哒，所以这些史料中的第一次到底是实际上的第一次还是第二次也有不同说法，这里则采用后者。 话说卑路斯再次出兵嚈哒，嚈哒可汗得知此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此时可汗的一位手下献上一招策，让可汗把他打一顿并绑在卑路斯行军的必经之路上。而卑路斯率军来到之后，此人声称可以带卑路斯用一条小道奇袭嚈哒军，卑路斯果然中计。结果此人领着萨珊军队到了沙漠之中，卑路斯当然也不是傻子，他也逐渐发现了问题。大量将士都饥渴难耐，但回是回不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行军。最后波斯大军确实被顺利的引到了嚈哒那里，但很显然他们早已不具备作战能力，经过微弱的抵抗后，卑路斯只能再次束手就擒。相比普罗科比的记载，这次战争过程的真实性就比较值得怀疑了。因为有学者指出，本次战争是大流士征斯基泰人中某部分的复制粘贴，区别在于大流士成功撤了回来。不过我们并没有其他可以参考的记载，至少此次战争结果是确定的。这次卑路斯又割地赔款，签订协议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约过边界，永远不会北侵。嚈哒可汗要卑路斯给他三十头满载银币的骡子，卑路斯变卖国库也没凑够，只能把儿子，就是那位喀瓦德一世送去当人质。关于喀瓦德当人质的事，不同记载里也有出入，但这里就不展开说了。 屡战屡败的卑路斯还是没有善罢甘休，到了484年，他又卷土重来。这次他召集了号称十万大军前往边境，并命令大象拖着当年巴赫拉姆五世的界碑前行，表明自己没有越界。他还带上了许多重臣，包括他的导师米赫兰以及大部分的儿子，这次他似乎志在必得了。卑路斯进军到戈尔甘的时候，嚈哒方才开始了军队的调动。嚈哒可汗像上上次一样，派出小股部队做诱饵，但这次并非在山谷里，而是在平原上。卑路斯又一次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然后他马上全力冲进了嚈哒人挖好的大坑中。埋伏好的嚈哒人从四方冲杀出来，坑里的波斯人成了瓮中之鳖，最后几乎全军覆没。他的儿子们，他的随军人员全都不复存在了，而他的女儿则被嚈哒可汗俘虏并娶为妻。此战甚至被莫里斯皇帝的《战略》作为经典战例，卑路斯也注定会作为军事史的反面教材流传千古了。 卑路斯征嚈哒失败，其影响当然是极大的。据普罗科比记载，卑路斯死后，萨珊规定军队不许追击撤退的敌人。而这次不仅割地赔款，在之后造成了苏赫拉专权的局面，还影响了之后的马兹达克起义，以及喀瓦德的统治，开启了数十年的混乱局面。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参考资料： 孙培良著,《萨珊朝伊朗》,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 余太山著,《波斯和古代中亚》,商务印书馆(2023) 余太山编,《嚈哒史料辑注》,商务印书馆(2021) Asatiani,O.Janelidze(2009).History of Georgia From Times to the Resent Day.Publishing House Petite. Aydogdy,Kurbanov(2010).The Hephthalites: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Analysis. Bonner, Michael(2020). The Last Empire of Iran. New York: Gorgias Press. Michael J. Decker(2022).The Sasanian Empire at War. Pourshariati, Parvaneh(2008).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Sasanian Empire: The Sasanian-Parthian Confederacy and the Arab Conquest of Iran. London and New York: I.B. Tauris. Rapp, Stephen H. (2014). The Sasanian World through Georgian Eyes: Caucasia and the Iranian Commonwealth in Late Antique Georgian Literature. Farnham: Ashgate Publishing. Robert Bedrosian (Trans.)(1980). History of the Armenia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