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枝江宇宙-珈乐后篇-第三十四章
庆功宴结束后2小时，地下基地，水母大楼。
“诶嘿~”
二楼一扇房门悄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钻出一个篮球大小的身影。廊灯没有亮起，安装在走廊顶部的传感器似乎没有感应到黑暗里的小东西。
珈乐伸出两条细细的胳膊搭在门边，“咔哒”一声轻轻合上房门。她伏下身，静静等待了片刻，才贴着角落缓缓移动起来。
黑暗中，一团模糊的阴影穿过走廊，顺着楼梯下到大厅，从角落的宠物门溜出了大楼。
“老贾的隐形涂料强啊~不枉我特意要了一桶刷上，得劲儿~”
水母大楼外监控死角里，珈乐得意地抖了抖披在身上的透明布料。这次的机器人比她平常用的还要矮上许多，是她特意为这次行动diy的版本。由于地形复杂，为了可以快速通过，她将熟悉的两腿滑轮结构替换成了自动挡的小型蜘蛛底盘。筒状的躯干左右保留了两条低功率的机械手臂，手掌依然使用了多功能蟹钳。躯干顶部则安装了一个滚圆的头颅，一颗明显来自眼球机器人的硕大眼珠占据了头部近8成的空间。
珈乐的脑海里，大眼珠子传来的视讯画面只占了一小半。画面正上方还有一幅同样大小，用大量线条描绘的复杂图形，是她实践理论课知识时自制的基地三维地形图，上面精确地记录了每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与视角。画面左右整齐排列着数个窗口，有应用界面、代码栏、监控数据等等，甚至还有一个小窗播放着as的老歌专辑，显得颇为热闹。
夹紧手里的隐身披风，珈乐小心翼翼地避过监控摄像头，左兜右转了好几个圈子才终于来到基地另一头，一栋两层高的独立建筑前。她缩在角落，身子紧贴大门，脑袋探出门框张望了一会儿，缓缓吁出一口气。“safe~”
确认没有危险，小机器人退开两步，六条长腿跺了跺地。“攀爬模式，on~”她抬起前腿“啪嗒”一声吸在金属门上，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很快便稳稳站住。
内置的感知设备如实传输着姿态数据，珈乐下意识绷紧了腹肌，随即反应过来。她摇了摇头，放松身体，迈开腿“哒哒哒”爬到把手下方的密码盘旁，举起一只蟹钳。“噔”，一根细长的数据针从蟹钳中央弹出。她瞄了瞄密码盘顶部的细孔，小心把针插了进去。
“啪嗒”，门开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珈乐眨了眨大眼珠子，心中暗赞。“小陈诚不欺我也。”
推开厚重的大门，入目是几排整齐的白色金属柜，几条放在柜子间的长条沙发凳，以及正对大门，一扇写着“消毒”大字的蓝色密封门。
珈乐扫了眼布置，心里咯噔一声。“更衣室？消毒间？前面是实验区？拉姐偷偷搞啥见不得人的实验？”她在角落里找了个没贴名字的柜子，爬上去打开了柜门。里面挂着一套浅蓝色的洁净服，一双白色长筒无尘靴对折后放在底部。
“防尘套装，看起来还蛮高级的，净化标准应该不低吧。”
嘀咕着关上柜子，珈乐来到密封门前，脚下一蹬，轻松跃起米许，胳膊一甩，拍在门边的红色按钮上。
“滴”，密封门上下打开，里面是一个明亮的小房间。
“啧~”小机器人躲在门外，大眼珠子忌惮地看向天花板上正对入口的摄像头，紧了紧手里的披风。“上帝保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她一边做着毫无诚意地祈祷，一边蹑手蹑脚地走进消毒室，攀爬上墙，轻轻按下门边的绿色按钮。
“哔~净化程序开始，请屏住呼吸，保持缓慢活动。”
入口刚刚关闭，天花板上便打开数个孔洞，喷出的白色烟雾顷刻充斥了整个房间。几秒后，底部抽风声大作，烟雾转眼又消散一空。
“净化完成，请携带好随身物品，有序离开。”
“滴”，另一端的密封门打开。
珈乐不敢迟疑，抓紧披风，稳住身型，放轻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密封门在身后关闭，小机器人脚下一软，“哐”的一声跪倒在地。“NND，还挺刺激~”她仰起头，嘿嘿笑道：“今天值班的倒霉蛋，对不住咯~”
稍稍平复心情，回过神来的珈乐打量起眼前长长的金属通道。
“难怪外面看着没多大，原来主体都在地下啊。”小机器人在光滑的地板上走动几步，计算出倾斜的角度。“这里也是水母项目？怎么没听人提过呢？”她爬到通道顶部，在倒扣着的水母造型的廊灯上敲了敲，又望向远处拐角墙上醒目的蓝色水母标志，心里止不住地好奇。“偷偷瞒着我，弄啥嘞？”
回到地面，没有发现摄像头的小机器人大摇大摆地沿着通道前进，直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人声。她一个激灵，慌忙躲到墙边。
转过拐角，通道的尽头是一座数米宽的弧形控制台，两层式的台面上灯光闪烁不停，似乎处于工作状态。两台定制造型的仿生人一坐一站，靠在控制台两侧延伸出的黄色护栏上说着话。护栏外，是一片开阔的施工场地，井然有序的机器人们正在探照灯光中将挖掘出来的土石压缩切割，分门别类地码在一起。
“换班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来，尝尝我新搞到的。”站着的仿生人有一副中年人的面孔，浓眉大眼，高嘴阔鼻，嘴上贴着一对漂亮的八字胡，左脸颊上还印了面小小的国旗。他打开左臂的储物格，抽出一根小棍子在嘴角碰了碰，弯腰朝对面递去。“绿梅，老牌子了。”
“嗨，本来时间就很充裕，非要赶工，不知道图个啥。”盘坐的仿生人合十作谢，接过小棍子贴在嘴边深深一吸。“呼，这味儿醇，哪儿搞来的？”他的外形是一副青年人模样，戴了一顶微卷的绿色假发，宽大的外套上有七八种配色，印了四五样图案，看上去时尚极了。
“大概是因为实验过于顺利了吧。这烟是川渝那边的朋友捎来的非卖品。”中年仿生人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接过对面抛来的金属杯，一饮而尽。“哈~~~这劲儿，至少得陈了有三十年吧，难道是你主人格珍藏的那款？被你借出来啦？”他摇头晃脑地品鉴一番，吁出口气。
“他敢不借！哼，有本事自己来熬夜。”青年冷哼一声，掏出另一个金属杯，一饮而尽。“咱们头儿一向规划有序，之前忙成那样也没说要加班，现在项目进展顺利，反而连着加上好几天。”他摇着头，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上边一张嘴哟~下边都得跑断腿咯~”
“好啦好啦，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隔壁组那才叫一个惨……”中年仿生人忽然住了嘴，转身朝着通道另一端看了看。
珈乐异常警觉，那边声音一停便缩回了拐角。
确认附近没人，中年仿生人又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见工程机器人们都运行正常，这才蹲下朝着青年仿生人招了招手。“听说啊……”他压低的声音很快被施工噪音掩盖了过去。
珈乐在拐角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感觉那两人注意力已经挪走，才伸出胳膊快速探了一下。蟹钳反光的镜面上，两台仿生人面对面盘坐着，一口烟一口酒，交头接耳说个不停。她放下心，探出头扫了几眼，发现几米外的金属墙上有一处凹陷。
“应该是一扇门，今天最多只能探到那儿了吧。”珈乐心里稍作权衡，嘿嘿一笑，胆气陡升。“怕啥，暴露了最多被拉姐教训一顿啦~”她夹紧披风，压低身躯，默念咒语，贴在墙边缓缓走出拐角。“……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施工的噪音不光掩盖住了两台仿生人的窃窃私语，同样也掩盖住了蜘蛛底盘在金属地板上移动的声音。小机器人顺利躲入凹陷，果然是一处门框。
珈乐松了口气，打量眼前的金属门，看上去和入口那扇没什么差别。
“万能钥匙啊，是时候证明你三首歌的价值了！”
珈乐依葫芦画瓢，爬上密码盘，准备好数据针，默默估算施工的噪音节奏。“一哒哒哒，二哒哒哒，三哒哒哒，中！”针头精准插入细孔当中，一丝不差。
“啪嗒”，金属门应声而开。
“好！”珈乐心中暗赞，飞快爬回地面，推门进了房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呸呸，是行百里者半九十，都到这里了，千万不能出岔子……”珈乐一边默念，一边伸出双手搭在门上，凝神静气，打着拍子。“一哒哒哒，二哒哒哒，三哒哒哒，关！”
“咔哒”一声轻响，金属门关上了。所有声音瞬间被隔绝在外，阴暗的房间里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死一般的静谧。
珈乐静静靠在门后，一动不动，等了几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耶~大成功~”小机器人小心从门边退开，欢呼着原地蹦起两米高，利落地翻了一个跟头。
这是一个上百平的密闭空间，地板墙面与走廊一样使用软性材料将金属板材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
珈乐爬上一旁半人高的不知名设备，小心翼翼地控制长腿在按钮间站稳，这才抬头环顾四周。
房间有些昏暗，除了角落里几盏小夜灯，就只有中央一台巨型液体罐如同荧光棒一般散发着幽幽绿光。
小机器人的瞳孔微微缩进，仔细观察那个显眼的罐子。
巨大的玻璃罐里装满了浅绿色的液体，一团拖着尾巴的扁圆形物体悬浮在罐体中部。那团物体似乎有一层外壳，粗细不一的线路从壳上伸出，连接在罐体顶部。长长的线条坠在周围，仿佛水母的触须一般。
“这又是啥玩意儿？人造水母？”珈乐嘀咕着跳下设备，迈开6条腿啪嗒啪嗒走了过去，一股亲手揭露隐秘的刺激感按奈不住地从心底窜了上来。“难道马上要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水母计划的真相吗？诶嘿嘿~”
一圈亮着小灯的控制台将液体罐围在中间，似乎可以操纵罐底折叠起来的那些细小机械臂。
小机器人爬上控制台，朝着悬浮的扁圆物体仔细一看，顿时绷直腿，“哐啷”一声摔回地面。
“哇哇哇哇~靠？！”
绿幽幽的液体里，悬浮的分明是一颗人类大脑，远远望去拖着的那条尾巴，其实是半截光洁如玉的脊椎。
“我……我……我的妈呀！基地居然在搞这么邪恶的实验？！”
小机器人吓得四肢一阵抽搐，好容易才重新协调好，站了起来。“拉姐……拉姐也知道这个？”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强忍不适，哆哆嗦嗦地爬上控制台，仔细打量那颗大脑。
软质的外壳如同一件贴身内衣，紧紧包裹住充满鲜活感的大脑组织。透明的管线中流淌着不同颜色的液体，有进有出，在外壳与罐体之间循环。
“002？是编号？”
外壳上，管线间的空白处似乎印着什么字样。珈乐迈动长腿，螃蟹一般在控制台上横移，一个个字母慢慢映入眼底。
“C……a……r……o……l……carol……珈乐……”机器人的瞳孔猛地缩成一个小点。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再一次打开。
“灯光。”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天花板上，围绕着液体罐，一圈光源齐齐亮起，无影灯一般照得罐子里纤毫毕现。
“我原本打算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再告诉你……”
以往清澈透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犹豫与软弱。
“哐啷啷……”
一动不动的小机器人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支撑，浑身瘫软着摔下控制台。
“同步丢失，同步丢失，启动回归程序。警告，未找到归还基站，已发送救援信号，启动关机程序……”这台匆匆改装的机器人显然功能并不完整，发出两声警告后便收缩起肢体，躺在地面不再动弹。
贝拉死死咬着嘴唇，缓缓踱步到控制台前，凝望着罐子里悬浮的大脑，久久不语。
“贝拉小姐，我们在外面监工……”从走廊跟来的青年仿生人想要过去解释些什么，被旁边伸出的手挡了挡。
“贝拉小姐，情况是这样的。”中年仿生人在同伴肩上拍了拍，上前一步轻声解释道：“最近实验的进展很顺利，进度超了设施建设一大截，头儿就提出想要赶一赶。我们组里讨论决定复用这里值班的人员在外面走廊上监督施工，没想到珈乐小姐……”
“这些留到会议上说吧。”贝拉抬手打断了解释，转身看向他们，面无表情。“去把你们头儿叫起来开会，紧急情况。”一抹暗红缓缓从她嘴角渗出。
下半夜召开的紧急会议打断了许多人的睡眠，宿醉未醒的项目组成员们一个个挂着浮肿的眼袋，歪在椅子上听完了几名当事人的汇报。
“追究责任先不提，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贝拉扫视一圈歪七八扭的与会人员，无奈地在桌上拍了拍。“我刚从监控室出来，哭哭虽然呆在虚拟世界里没有动过，但情绪波动很大，我很担心。”
“拉姐，哭泣模块前两天已经安装好了，这方面没有问题。”趴在会议桌上的麒麟举起手说道：“至于珈乐小姐，要不直接启用开解计划吧。”
“开解计划？”贝拉愣了愣，脸色一喜。“富贵通过审批了？”
“审批还有几个关节，我们正在努力。”一名穿着毛茸茸睡衣的女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回答道：“不过我们以前和虚拟现实公司合作项目时留了几个实验接口，可以使用那些接口偷渡到虚拟世界，短时间内发现不了。”
“发现了也没事，以我们的和那边的关系，通融一下就是了。”麒麟用力揉了揉脸，振作起精神。他朝贝拉笑道：“明天我带富贵去吧，拉姐，你们三位现在都不适合出现在珈乐小姐面前。”
贝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麒麟又转头看向坐在首位的姜部长，建议道：“姜老大，事情既然发展成这样，短时间内想再进行实验恐怕很难了，好在主要部分都已经完成，不如申请进入下一阶段。”
“下个阶段？”黄仔歪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问道：“要扩大实验了？”
“没错，上面挑选的第二批实验对象已经准备就绪，意愿强烈，而且手续完整。”麒麟打开圆桌中央的屏幕，展示出一张列表。“其中有两位因为实验机会放弃了其他救治手段，目前状况已经有了恶化的迹象。”他摇了摇头。“如果因为项目延误让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不好跟上面交代。”
姜部长皱着眉，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问道：“陈老师和刘老师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按照现在的身体状况评估，维持一两个月还不成问题。”一名女性外形的仿生人说道：“但老年人的维生系统脆弱，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恐怕情况会急转直下。”
“把这部分顾虑放进申请里。”姜部长缓缓点头道：“不用提这次意外，就说项目组顾虑到两位老师的情况，希望能尽快推进到下一个阶段，小黄。”他伸指点了点黄仔。“你带人把规划里还没完成的工作整理一下，找些理由推迟到下个阶段。”
“收到。”黄仔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申请工作就由麒麟牵头，请老苏那边协调。”姜部长看向贝拉，问道：“贝拉小姐觉得这样处理如何？”
“项目的事我都没有意见，只是有个想法。”贝拉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看下哭哭的日记。”她白了眼慌忙摇手的黑发青年。“当我不知道你们对实验目标的研究范围么。”
麒麟停下手，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想弄清楚哭哭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贝拉推开椅子，起身抱拳，朝着与会众人团团作揖。“其他事就辛苦大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