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源自于1984年12月1日发行的优骏12月号《【番外篇】岩川隆的赛马新探索》

千明代表是天才野生儿,那么鲁铎象征则是精英才子,总的来看大概就是这么个印象吧。
有这么一句话说:“甜菜(てんさい)总是在被遗忘后到来。”¹往往没有任何征兆的,在某天突然惊天动地般出现,要说的话,千明代表便是如此。
第1次在黑松赏比赛上表现时的千明代表,看上去就是一头笨拙又毫无胆怯的调皮小家伙。
他出迟了,不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是这样吗?还是说想和其他伙伴一起竞赛,或者反正只要赢了就好。
从后方绕过马群外后一举赶超,同先头马并排而行,最后在终点前强劲有力地冲出卫冕冠军。不过,千明代表虽然赢了比赛,却也使观众们无法明晰这到底是“天灾(てんさい)”还是“天才(てんさい)”。
“天才”多数情况下所蕴含的资质太过庞大,以至于最初也有被认为是“伟大的平凡”。
然而尽管是在皋月赏的比赛中,他似乎依旧不清楚胜利到底是一件多么非比寻常的事,从后方推进,中途像是发觉了什么才作出反应冲了出来,割裂马群跑向前方。
而当其作为超越了“非凡”的“天才”出现在我们眼前,果然还是德比的舞台上吧。
此时的他仿佛已然知晓胜券在握。可以说柔软的大器终于学会胜负为何。在我眼中那温顺的豹子一改全貌,变成了怒吼着的雄狮。
我感知到了“天才”,自然的天才是缓慢成长的,以至于给观众们留以某天突然出现的印象。所隐藏的力量到底几许我们难以得知。这份让人无法察觉到强的强大,正是自然之子千明代表根本中深邃而又骇人的魅力所在。
女粉丝们说:“他好可爱。”
“没错。”我点点头。在胜利的身姿中,总能感觉到满心洋溢着的情绪,温柔或意气风发、奋命拼搏或玩世不恭、不安或自信、得意或害羞。仔细想想,这也就是“自然”生物所具有的毫无扭曲的坦率吧。当观看千明代表时——大自然在奔跑。
这样的感觉有很多,之中竭尽全力展现出生物的天赋之才并将其发挥得胜的“平凡美”,使同样是生物的我为之感动、为之沉醉。

以前在对比职业棒球界的长岛(茂雄)和王(贞治)²时,我曾说过:“长岛是在被遗忘之时才会到来的甜菜(テンサイ),王则是精心培育的盆栽(ポンサイ)中的名品。”这样的话。而千明代表的动作和肢体,和我们于现役时期的长岛选手身上看到的一样,存在着一种令人着迷的,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
晚一年被高呼为“帝王”的鲁铎象征登场后,随即引发了是鲁铎象征更强还是千明代表更强的争论,不过是否可以说“千明代表是甜菜,而鲁铎象征是盆栽中的名品”呢?这里并不是指血统上的优劣。
集球迷和观众于一人为他们应援的我,如果要比喻的话,千明代表是“长岛”,那么鲁铎象征显然就是“王”了。
千明代表是在周围人的努力下,与生俱来的才华得以成长,因此给人一种从自然中诞生的感觉。鲁铎象征则是通过人的智慧,在科学的训练和设备中所创造出的。在千明代表奔跑的身影中浮现出一股无法形容的“自然”气息,而鲁铎象征之中存在着一种经由“人”精心创作的名作韵味。
不让人察觉到强的强大是千明代表,而让人感到强大的强是鲁铎象征。可“强大”究竟是什么?
赢家无可否认确实很强。但也并不能说是强者就一定会赢。当千明代表的身影映在我的眼中时,我想起了将棋棋士大山永世名人曾说过的话:“真正的强者都是温柔之人。”温柔的人不仅能看到对手的强大,也能够理解对手的弱小,所以不会单单只依靠力量。
“帝王”鲁铎象征的力量固然强大,可我总觉得在千明代表的体内蕴藏着足以战胜这份力量的“自然”资质和“温柔”。
就只是为对比而言,可以类比在洛杉矶奥运会女子3000m决赛³中成为话题的中长跑选手玛丽·德克尔和佐拉·巴德。德克尔是历经千锤百炼的强者,巴德是赤脚的天才跑者。可在比赛中两人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剥夺了胜负的机会,若将鲁铎象征比作德克尔,那么千明代表或许就是巴德吧。

千明代表于被称之为“孤高牧场”的群马千明牧场长大。千明牧场坐落在白根山与武尊山山脚下的片品村,至今已传承了三代,是代代都送出了德比马的名门牧场:スゲヌマ(昭和十三年)、メイズイ(昭和二十八年)。
“暂不考虑眼前,哪怕赔钱也行,花上多少年也行。只要能从血统相传中出现一匹名马,正是我的本愿,也是最无可比拟的光荣。千明家的事业主要还是别的,经营牧场、养马到底说都也是属于兴趣爱好范畴的事。仅仅是为了想要送出一匹好马而拼尽全力,这不是事业亦不是生意。”
这种时下少见的、类似于英国贵族马主的正统精神和态度,由当家千明大作始终如一地贯彻到底。可以说是相当重视“自然”与“血”的古典牧场。
“不依靠强力训练来培育马,只要能使那匹马尽全力发挥出与生俱来的才能和能力,平安地活下去就好了。不过,为了在去到赛马场后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能力,这里也是会进行专门的基础训练,培养基础体力。”大泽敬场长曾如是说。
并非精英育成,也不是天才教育,更不是人为“造马”。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成长,只要培养他们在盛大舞台上对各种状况的应对能力不就好了吗。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千明代表,在奔跑时难免散发出原本属于纯血马的“血”与“自然”的气息。
跑起来!自然之子!如此高喊着。
当关西的名骑手·武邦骑手被问及鲁铎象征和千明代表谁更厉害,想要骑哪一个时,是这么回答的:“真正厉害的可能是千明代表。但如果要骑的话,我肯定会选鲁铎象征。鲁铎象征拥有能够快速位于先行集团的‘坦率’,而千明代表则‘太过于正直’了。”
这段话很好地印证了我的印象。鲁铎象征是一匹由人创造出来的“坦率”而强大的马,而千明代表是一匹对人毫无疑问地信赖着,却始终对自身保持“正直”的马。千明代表在周围人的努力下,已然具备与自然成长的马儿本身所相同的,极具野性的强大与美丽。
人对他们来说不是主人,而是值得信赖的友人。与其说他是对人温顺,不如说是温顺于自己所拥有的野性本身。自然而然地赢下了该赢的比赛,然后完成史上第三匹三冠马的壮举。
大自然在奔跑。纯血马在奔跑。
強い!勝て!強い!
……千明代表总是教会了我们关于活着的美好和生命的美丽,并朝我们招呼道:“怎么样,看见了吗?”
这是何等的恩惠啊。愿荣光尽归于这位犹如天使的甜菜(てんさい)。
——————————————————————————
【注¹:在古代,甜菜无论中外都不太被视作为一个起眼的植物,作用大多只是观赏性和药用性,直到18世纪成功从中提取出糖,并在19世纪初被拿破仑得知。拿破仑战争开始以来,作为法国重要蔗糖产地的海地独立,随后多个殖民地相继爆发独立革命。加上大陆封锁(法)与海上封锁(英)的经济战较量,导致进口法国的蔗糖供应链基本断裂。考虑到蔗糖于欧洲的特殊历史地位,在内忧外患的交迫下,拿破仑选择开始大力发展甜菜制糖工业,以此来代替蔗糖,也是维护法国作为一个独立自主国家自给自足的经济体系。纵使甜菜计划在一年后就宣告了彻底失败,但经拿破仑之手一发展,甜菜便正式在欧洲乃至世界登上了餐桌,成为家喻户晓的食物。正所谓“被遗忘后到来”。】
【注²:日本职业棒球界明星队——读卖巨人队九连霸时期的两位主要队员,组合被叫做“ON炮”,皆入日本棒球殿堂。前者是日职史上除泽村荣治外地位最为崇高,以及在日本国民中人气最高的“Mr.棒球”;后者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垒打世界纪录保持者,与“拳王”阿里、“球王”贝利,合称“世界三大体育巨星”的“世界棒球之王”。】
【注³:比赛行至4分57秒左右紧贴着奔跑的两人腿部几度发生碰撞接触,最终德克尔在一次伸脚时被巴德所绊倒,摔落场外受伤不起。观众顿时一片嘘声,在嘘声中继续奔跑的巴德以第7位完赛。这场比赛也因此成为奥运史上最具争议的比赛之一。赛后巴德向德克尔道歉遭到怒斥。回到英国时又因收到死亡威胁向警方寻求保护。之后两人都再与奥运冠军的机会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