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小说】喧嚣 第十一章.易逝
哒、哒、哒。
是什么时候下雨了。
我看着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走了神。
演奏声戛然而止，黑豹的手指停在琴键上，默不作声。
“怎么了？”他抬头，粗粝的嗓音划破沉默。
“没什么，继续吧。”我依旧看着窗外，握紧琴弓的手止不住发颤。
心跳声怦怦响着。
好像，有一股陌生的情绪要宣泄而出。
我维持着演奏的状态，就在快要平复的时候，又随着钢琴的尾音变得剧烈，连胸腔都随之颤动。
“你还好吗？”
演奏声又一次停下来，黑豹微微皱眉，脸上的表情看得我有些刺痛。
刚才的演奏，我错了很多音，多亏他降速才勉强跟上节拍。我至少该表面上装装样子，感谢他为了关照我特意做了这么多，可是胸口发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围绕着我，让我在看到眼前这头黑豹的时候，脑海中尽是些没印象的片段。
应该是错觉吧。
我强忍着不适感，扭过头。
“劳烦关心了，我没事。”
他没再说话，似乎在等我平复情绪。
雨渐渐变大了。
我挪动僵硬的手臂，让小提琴发出声音。
钢琴声随之响起。
我构想着合拍的音阶，在旋律到达高潮的那一刻，我瞥向窗外，密密麻麻的雨点中，映照出惨白的雷光。
手指不听使唤了，紧握的琴弓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巴启？”
黑豹察觉到异样，向我走来，我想躲开，又不知道躲到哪儿，只能被他掰着肩膀，转身直视他的脸庞。
“···你哭了。”他不知所措的看着我，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我哭了吗。
从他的眼眸中，我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
我想推开他，下意识从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确实完全陌生的：
“小黑。”
他懵了，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抱歉，我状态不太好，排练到这里结束吧。”
我慌乱擦掉眼泪，挣脱他的手，从琴房跑了出去。
办公室很黑，我躺在沙发上，旁边是笑眯眯盯着我看的凝霜的那张脸。
“小猫。”
我没理他。
窗外刮来的风把雨吹进来，砸在眼皮上，冰凉凉的，还有些痛。我眨了眨眼，水珠就顺着睫毛滚落，滴在沙发上。
“小猫。”
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见我没反应，差点把整张脸贴上来。
“小猫。”
扑面而来，满是他的气息，比香水更接近本质的气味，钻进鼻腔便在脑海中扩散，似乎会让我失去抵抗力。换做平时我或许会有和他唠荤段子的想法，可这个气味却像是刺激了大脑中的某根神经，我瞪大双眼，一把推开了他。
“总算有点反应了。”
他脸上依旧挂着笑，躺到我旁边。
“凝霜。”我没看他，扭头盯着窗外的雨，“人的记忆会因为某些事突然消失，又在特定的时候回想起过去的所有事吗。”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
“失忆在医学领域通常称作遗忘，而以往通常分为两种类型，顺行性与逆行性。”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顺行性遗忘的患者会清楚的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情，对目前发生的事无法形成记忆，逆行性遗忘的患者则相反。”
“心理因素同样会导致遗忘发生。例如癔症与反应性精神疾病的部分患者，会出现对某段时间的经历完全消失，再此前或此后都保持记忆良好的情况。”
“以此类推，在人遭受创伤后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时，也会出现选择性遗忘，他们会极力避免，甚至否认这件导致他们遭受创伤的事件，不能回想起与创伤有关的任何事，且会伴随着药物成瘾、自我伤害的症状出现。”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说完那些话，他难得地没有露出笑脸，潜雾色的眼睛仿佛想从我身上看透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沉声，“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他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天更黑了。
我看向窗外，雨始终下着，从未停歇。
越来越多画面从脑海中浮现，嘭的炸开，似乎想要填补记忆中的某些空白。
“你想告诉我，我忘记的那些事是因为曾经遭受的创伤吗。”
我不再避讳，只是那些片段中面孔在眼前重叠，令我窒息。
“医生，你能看见我了。”
我起身，站在窗口前，看到他一闪而过的慌乱，笑了笑。
“下午接了活，你的课我就旷啦。”
我说着，从窗口跳了下去。
没带伞。
只顾着快点从凝霜的办公室逃出来。
当我站在街道，被一把把伞挤在道路中央，雨水浸透毛发，浸透衣服，浑身都是冰冷的。我想，我现在的样子绝对狼狈不堪，可惜没人会在意我。
我说我接了活儿，这话并不是撒谎。
是那种一看就是拉垫背的，撑场子的活儿。
我提前结了工资，放在毅叔那儿，让他找理由塞给狼爹。
身边经过的人越来越少，我不知道走了多久，雨水都要糊了视线，我站定在某个厂房的空地前面，看着对面一帮掏枪持棍的人，才明白，被骗了。
算了，反正钱也结了，就当是个难搞的工作吧。
我吸气，吐气。
雨天里，徐徐上升的白雾格外显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当地一个人冲上来的时候，我居然笑了，笑他们这么公平公正，只上了个毛都没齐的小混混和我单打。
他挥拳头对着我的脸，被我微微侧身躲了过去。我趁他没转身的时候。用手肘顶着他的后脑勺，让他直挺挺摔向地面，没了声。
“下一个，或者你们一起？”
我活动了下手臂，在心里想着，真是个糟糕的天气。
眼前这些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完全看不清楚，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紧接着黑压压的一片就向我冲过来，我愣了一会，把地上那人拽起来，顺手丢了过去。
好像太用力了点，听到轰隆一声响，几个人被砸的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其他人被这场面吓得没上前，胆子大的握着刀，在空气中胡乱挥着，被我一手钳住手臂，玩后面一甩，脱臼了。他抱着手臂吱哇乱叫着，手里的刀也顺势掉在我旁边。
“继续吧。”我弯腰捡起刀，一颗子弹擦着脸颊飞过去，射到身后的墙壁上。
“···这样啊。”
看来他们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了。
“那我就不用留手了。”
我笑得更肆意了，嘴角向上扯着。
眼前的画面更模糊了。
有谁挡在我前面，被我一脚踩在身下，我蹲下来，握着刀柄对身下一通乱刺。
是头，是肩膀，是身体，我管不着。身上始终是黏糊糊的，开始发热了。
越来越多的人被我踩在身下，我正兴致盎然的剁着肉，溅洒的东西喷到眼上。让我彻底看不清了。
哒、哒。
我还能听到脚步声。
我干脆坐在身下的人堆上，掰手指数着数。
“一、二。”
等我数到三的时候，脚步声停了下来。
“你觉得这个距离一定能打中我吗。”我向正前方的位置抬起手，又把手缓缓对准自己，从头顶慢慢下移，到了胸口，到了心脏，“要不要试试看？”
也是这个瞬间，呼吸乱了。
我听到那人的呼吸声，从人堆上走下去，慢慢的，借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他的位置。
“找到你了。”
他大概慌了吧，估计是刚刚一堆人扑上来的时候把弹夹打空了，现在还没换弹上膛。我听到几颗子弹掉在地面上，他的腿在发颤，转身想跑。
“你猜猜看，被我找到会怎么样呢。”
我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呃、呜，啊···”
他想说什么，我的手指不断收紧，让他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几声呜咽都不算的声音。
“真可惜，没人想听你说什么。”
我收紧了手，看他扑腾的身体逐渐平静，再也不乱动了。手指头上也黏糊糊的，我借着雨水冲刷掉手上的污渍，揉了揉眼眶。
“终于能看清了。”
我抬头，庆幸他们找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又是废弃的厂房。
似乎和那一天如出一辙。
天黑透了。
雨完全是砸在身上，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雷声轰鸣。
眼中映照着过往的片段，曾经忘却的事情，一点一点的拥挤在脑海里，像是幻灯片，每一幕都无比真切。
好像我真的尽力过这些事。
难道不是吗。
我看到坐在人堆上的另一个自己。
他面无表情，慢慢地靠近我，然后，一双手把我抱紧。
我想挣脱却无法挣脱。
大脑在承受不了这些记忆后，像崩溃了，只留下痛感。
痛的撕心裂肺。
我跪在地上，尖叫着，嘶吼着，自我拥抱。
记忆如同洪水般，把我卷到漩涡中央，想把我淹没。
我浮在水面，拼命挣扎着，只看到一双手，把我按到海浪之下。
“你只是生病了。”
我被一层层海浪席卷，沉入海底。
清醒时分，我已经分不清脸上的雨水与泪水。
我只是脚步蹒跚，一点点走向我熟悉的地方。
车辆川流不息，街道霓虹闪烁，我被一把把雨伞簇拥在街道中央，无处可走。
支撑我拨开人流的，是意识中仅剩的一点麻木。
我走着、走着，脚步像是陷入了泥潭。
我跌倒在路中央。
没人在乎我的样子，他们从我身上踩踏过去，视而不见。
我不断爬起来，向熟悉的地方走着。
直到耳边安静了，没有任何声响。
我看到眼前的人撑伞，站在我面前。
“阿启？”
他诧异地看着我，满身泥泞的我与他格格不入。
“我想起来了。”
我开口，声音沙哑的听不出在说什么。
“可是，我马上就会忘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想忘记。”
我站在他面前，在大雨中的狼狈被他完全看在眼里。
“···”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没继续向前。
“余，拜托你，帮我记得。”
雨水砸在脸上，很痛，但身体没了知觉。
“请你记住我，记住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当我醒来时，把这些事全都告诉我。”
“求求你···帮帮我···”
我忘记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了。
他的眼睛始终在看着我，他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
“我···”
雷声再一次响起。
我没撑住，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