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必须先收拾屋子了。

2023-12-02 12:16 作者:秃头研究所新传考研 0人读过 | 我要投稿

◼️ 早就应该收拾的。

◼️ 在忙碌的工作间隙，在某个睡意全无的深夜，在清晨、在黄昏，在每一刻我离开那把鹅黄色椅子的瞬间，我都应该站起身来，将手边的废纸与将将喝完的咖啡扔掉，都应该把杂乱的书本整齐地收进拥挤的书柜，都应该让每一个手办安置妥当，都应该在合上电脑的时候，细心地抬手，将面前脱落一角的海报扶正，使它们看起来依旧如图片中的人一般完美。我知道我有太多件“应该做”的事情，就像是此刻，我本应该做完的工作，本应该写完的试卷，本应该整理好的资料，都在一次次默念“明天再说吧”“今天太累了”“完全提不起劲了”“先休息吧”的说辞中被拖延、搁置下来。直到它们全都堆叠在一起，变成桌面上一个又一个便签，一条又一条尚未删去的“To do list”；直到这些本应该丢掉的垃圾、放进柜子的书、整理的手办、贴好的海报，不断、不停地塞爆了我的书房，直到那些便签像病毒似的，铺满我的屏幕。

◼️ 而我，逐渐变得烦躁、不安、焦虑，严格勒令自己长久地坐在那把鹅黄色的椅子上，以求解决面前的这些堆积下来的问题：去写出完美的答案，去做一份令人惊叹的课件，去圆滑地处理所有人际关系，去逼迫自己，做到比之前更好、更优秀，去要求自己更富创造力，拥有更多的灵光乍现——这是你应做的不是吗？这是你应该完成的事情呀，在它被拖延之后，你理应做得更好来弥补拖延浪费的时间，你也有信心能够完成不是吗？那就去做，让大家看到你的能力，不要让别人对你失望，想要做得更好，那就必须始终亢奋、始终充满欲望和热情。肾上腺素在狂飙，你会比之前更优秀的啊！你一向都是如此啊！你永远要奔跑！不然会有人超过你，不然你就会落后，不然你只会在每一场竞争中甘拜下风，永远地、永远地成为「失败者」。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空白文档中出现一个又一个标准的印刷体。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做完这件事；上午时间能有多久，快把每个小时做的工作安排清楚；在晚上开始前，一定要完成这部分的内容。但是没有，还没有做完，在规定时间中竟然没有办法做完。效率好差，是我的问题吗？什么时候能完成呢，这样又会打乱明天的计划。再快点，再快点，我可以做到吗？我可以、我可以、我一定——

◼️ “啪”！

◼️ 装着咖啡的纸杯被碰倒，快速地浸透了一旁的几张废纸；海报彻底从墙上脱落，掉在咖啡滴落的地面上；慌忙起身，又再次碰倒了一旁横七竖八地摆放着的书本，扶住一本，却没办法阻止其他若干本书的快速滑落，再次地，碰翻了没来得及收拾的手办，砸断了一个零件——那是整个系列里的唯一一个隐藏款。

◼️ ……

🎄
12/01/FRI.

还没创造十二月的奇迹

但我必须先收拾屋子了

@TuTouSuo™️

「我们是被围困在某个区域的。一张课桌、一间书房、一所学校、一个工位。日复一日地书写、敲击着键盘，和人或者完全不和人打交道，自顾自地走着，走向一个接一个的围城。」

毕业后的大部分的日子，我都被安放于这间屋子里，从最开始的贫瘠、空荡，到现在被玩偶、海报、手办、唱片与书籍填满。我在这间屋子中上课、写作、拍摄视频，也在这其中悲伤、期待、大笑，让它被无数种情绪所填满，被每天无数次响起又消失的音乐所充斥——我喜欢听歌，听八十年代的老歌，听古典乐，听被嫌弃的爵士，听坂本龙一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它能让我感到放松和愉悦），将音箱的声音放大，最终淹没琐碎的生活，掩盖焦虑的情绪。这间屋子承载了大部分我对于世界的想象与期待，在忙碌的工作使我无法出门、难以与他人接触时，我便开始读书，读一堆没用的闲书，读和我的工作、和这门学科毫不相干的小说，看一大堆只是觉得书名有趣就买回来的漂亮的书，然后等待兴致耗尽，开始摆弄起另一处新鲜的玩物。

这间屋子似乎有它的雏形，最开始好像只是一台小小的缝纫机。我的母亲在上面铺上白色的桌布，让我坐在一张有着红色绒布的椅子上看书、写字。缝纫机下有个灵活的踏板，时不时地，我便踩上几脚，聊以慰藉无聊的、机械重复的学习。接着，这台不足一米宽的缝纫机变成了大学宿舍里的书桌，成为了图书馆阅读室一角的方桌，又几经辗转、波折，来到了现在这间屋子。

忽然地，我就在早已变得模糊的、昏暗的记忆中，想起了更多关于这张桌子的故事：凌晨六点时起床，台灯幽幽地亮着，从桌上带走需要的课本，四十五分时骑着黑色的小摩托出门，小镇的天刚刚亮起，再多骑上两条马路，将有更多的人从睡梦中醒来，在沿街摊贩的叫卖声中，嗅到清晨的味道。那是我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那台缝纫机改来的书桌陪伴我的最后一年。后来，它在几年前的搬家过程中被抛弃，我也再没有热切地期待过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漂亮的书桌。

从小学到高中，我无数次地羡慕于拥有一张漂亮书桌的人，无数次地想象过一间漂亮的书房，无数次地期待着，拥有那些只是因为装帧、书名就将可以坦然地、毫无负担地带回家的书籍。我曾经在日记里写，“未来，我想要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有一面摆满了书和唱片的墙，要在屋子的周围贴上海报，我要在里面读书、工作。”十几年后，是十几年后的日子，当我从一个小镇女孩逐渐成长起来，当我跨过了中考、高考，又再次用一次考研的机会跳上新的平台后的第六个年头，我才坐在了这间十二三岁时的我如此期待、如此殷切地盼望着的屋子里。

它甚至比我小时候头脑中能够想象得到的画面更加丰盈和充实。

而我却长久地，忽略了它的存在。即使我每天都会在这里消耗上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即使它承载着音乐、书籍、鲜花，即使它是曾经的我那般渴望又触不可及的期待与耽想。

只是因为我被困在了这间屋子里，被困在了这间本应该用来创造灵韵、用来安抚心扉、用来在无聊与琐碎中寻找意义的屋子里。我失去了对它的感知，失去了十几岁时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失去了照顾一簇花的耐心，也失去了听完一首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时间。所以它变得凌乱、变得缺乏生气、变得令人愤怒和焦虑。它是一团乱麻，是一间岌岌可危与摇摇欲坠的屋子。

只是因为它成了困住我的屋子，把我变成了麻木行走于轨道上的甲乙丙丁，无法在清晨起床，更不会骑过几个街道，看太阳从东边升起，掏钱买下一个热气腾腾的饭团。

日复一日地，杂物堆积起来，电脑开始超负荷运转，垃圾桶里的废纸快要溢出边界。右手边的时钟闪烁着：“49、50、51”，代表今天的最后一个小时即将过去，没有完成的“To do list”没有遮掩地躺在杂乱的桌面上，头脑中漫出难以抑制的紧张，想要大叫，想要大喊，在这间我梦想中的屋子里，我想要歇斯底里地崩溃一场。

“啪”！

装着咖啡的纸杯被碰倒，快速地浸透了一旁的几张废纸；海报彻底从墙上脱落，掉在咖啡滴落的地面上；慌忙起身，又再次碰倒了一旁横七竖八地摆放着的书本，扶住一本，却没办法阻止其他若干本书的快速滑落，再次地，碰翻了没来得及收拾的手办，砸断了一个零件——那是整个系列里的唯一一个隐藏款。

在这一片慌乱中，我狼狈地站着，手里握着一本刚刚唯一拯救下来的书，上面写着：

螺丝在拧紧。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就是那颗被时刻拧紧、被时刻要求努力的螺丝钉。我用了大量的笔墨去说服每一位阅读这个公众号的朋友，去寻找生活的可能性，去探索更多的自由，去做一个城市中的浪荡子，去跳脱出“应该与不应该”的边界，结果我自己，竟然是最努力的、最紧绷的、最自欺欺人的那颗螺丝钉。

所以我真的就咧开嘴笑了，无奈地笑了，然后坦然地笑了。或许我不需要一次歇斯底里的崩溃来缓解被紧张情绪逼得砰砰直跳的心脏，我也不需要逃离这间屋子，我只需要打开音响，放出那首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然后在这首曲子放完之前，将废纸扔掉、收拾干净洒落的咖啡、把手办放进储物柜里，重新把海报贴上。

你看，我仍然有听完一首歌的时间，也仍然拥有收拾一间屋子的勇气。

一如十几年前，我希望自己拥有一张漂亮书桌与可以用来存放书籍的书柜时，就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打扫、擦拭家里那个许久无人使用的木头柜子，生拉硬拽地放在缝纫机旁——即使它们两个放在一起难看极了，但我还是将一本本我喜欢的小说、我在听的磁带小心翼翼地摆上去。
那一刻，那一个下午，是年少的我用尽当时一切的可能，描摹出的对未来的想象。

我只需要找回那样的冲动就好了。

*后记，写这篇文章是一个很偶然的契机，有位朋友和我说最近的状态一直不好，一直处于「在不断做却越来越焦虑」的状态中，说自己找不回7、8月份时学习的动力和欲望。我想借这篇文章告诉她，还记得我和你分享过的雪山吗，在四千六百米的高空中，我和你说，“我好喜欢这个世界啊”。就回到这个时候吧，就回到，我们最开始的期待中吧。今天，我收拾了我的屋子，明天，你也开始收拾你的屋子。

*就这么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