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见星辰》染言 第一章

墨染府上,梨花开得绚烂,一蓝一白二人坐在树下对弈。 墨染落子后抬眼看着言冰云:“皇上安排你来接待李炬峣。” 言冰云落棋步步紧逼:“我知道。” 墨染眼看言冰云如此急躁、忍不住皱眉:“你与他之间有旧怨,不怕吗? ” 想当年疾冲作为质子在南庆呆了三年,离开时似乎被激怒,气极之下一口咬上言冰云的虎口,顿时鲜血直冒,周围护卫怎么扒都扒不下来,仅十一岁的疾那眼睛亮得像盯上猎物的鹰隼,叫人不寒而栗。言冰云打算扯着这人乱糟糟的头发脱身,可疾冲非但没有屈服,反倒变本加厉拽住了他长而顺滑的秀发,言冰云发质细软根根分明,当场便被薅掉不少,人群闹哄哄的都在劝两人和解。 墨染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并无太多担忧,不出所料,主人公之一从一片混乱之中飞了出去,撞在了长廊的另一边——是小疾冲。 其他人默默地退了不少——言冰云师从唐大将军,没人敢随意招惹这个深不可测、喜怒不行于色的言家独子,哪怕他也仅十余岁,连周围人的肩膀都不及。 当事人一站一趟两两对望,疾冲的眼中冒着熊熊火焰、而言冰云冷眼回望,似是不屑。 言冰云平静得似乎在说吃什么一般:“他于庆国有利,我任他处置;若不利,我亦可让他消失得不留痕迹,大人不必担心。” 墨染与言冰云自小算得上是一同长大,可中间七年一别,墨染一回京便稳稳地坐在了言冰云上司的位置,两人交流政务多了,反倒习惯了上下级的身份。 墨染叹了口气,手上的黑子在棋面上将白子几乎全盘反制:“那但愿我们在这件事上不会再有冲突了。” “下官不敢。”言冰云似乎沉浸在棋局之中,像是没听懂墨染的暗示。 “你输了。” 言冰云叹了口气,环视墨染崭新的府邸,最后将定定地将目光落在眼前贵气的人身上:“大人今日对下官便只是来说李炬峣之事的?” “自然,难道阿言还有话与我说?墨染若是知道必然尽力解答。”墨染言语间亲切和蔼,可笑得却格外疏离。 言冰云微微张了张口,满腹疑问却无从问起,只得弯腰行礼:“并无,下官告退。”墨染深深看了眼言冰云,哪怕现在一副恭顺的态度,可背脊挺得板正,显得格外孤傲。 “那祝言大人一切顺利。” 疾冲,不,现在是晋国王爷李炬峣到达京城的时候,言冰云按照国礼迎接,本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可长大了的疾冲却出乎意料地笑得真诚:“言冰云,好久不见。” 似乎少年冲天的怨气在七年的时光里消散,只余心心相惜之感。曾经的小疾冲像个流浪汉,而现在眉眼长开,梳妆整洁,似乎靠谱了很多。 魏无羡在一边见这幅情形对着言冰云伸了伸手,言冰云咬了咬牙,将腰间的钱袋扔了过去。 “我就说,你可不会因为那些传言记恨阿言这么久,他还不信。”魏无羡说罢,晃着钱袋对着疾冲扬了扬眉:“这钱,请你喝酒啊?” 李炬峣对着魏无羡眨了眨眼:“自然。”两人还是如同先前一般感情好。 但在言冰云吃人的眼神中三人只得在驿站饮茶,没办法,晚上有国宴,他们当年可是能将京城的天给翻了,不得不防。 “什么?你们皇帝要找心上人?”魏无羡差点将茶给喷了,强咽下后压低声音问道。 天大地大,八卦最大。李炬峣刻意压低跟着小伙伴透露内部消息:“那是,据说当时那姑娘女扮男装救了我们皇帝,他年轻气盛把人气跑了,总想着要将人追回来。” “呦呦呦——” “据说是要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魏无羡关注点格外新奇:“如果那姑娘不能生育,你们晋国王室岂不要绝后?”晋国可是出了名的皇室家丁稀薄呢,当年疾冲都是好不容易在旁系找出来的。 李炬峣:“……”你是对浪漫过敏吗? 可没完:“你们皇帝这么放心你?不怕你把他心上人勾走了吗?”他可还记得疾冲当年可是见一个撩一个,混得都比他这个小世子好。 “……” 言冰云及时拍了魏无羡一脑袋:“不会说可以不说。”心里却合计着,李炬峣此行应当为建交而来,顺便找人,如此,谈判时应可多谈些条件。 言冰云转而看着李炬峣:“我帮你找人,你至少不要第一天就和阿羡大闹国宴。” 李炬峣虽说答应得爽快,可国宴上这人一高兴喝醉了竟去和那些年轻官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言冰云捂住了自己的脸,魏无羡在他一旁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哈——你看——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冰云将魏无羡的嘴捂住:“很吵。”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并且乖巧地点了点头,言冰云才将这孩子松开。 “你不记仇我记仇,他当时那样做,我这不过小惩大诫。”显然,是他在酒里下了好东西。 言冰云哑然:“会不会有……” 魏无羡没听到言冰云的呢喃骄傲地扬了扬头:“喏,你看他,本性暴露。” 言冰云顺着魏无羡的目光看去,李炬峣竟摇摇晃晃地插进墨染和那新科状元郎林无辛中间,左手弯指勾起后者的下巴,右手举杯将美酒凑到人的嘴边。 魏无羡小声感叹了一句:“没想到啊……七年一别,他改撩唇红齿白的小郎君了。” 在座的官员一时都安静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作为碍眼存在的墨染淡定地甩开了扇子,从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独留林无辛一人对着李炬峣的脸想打又下不了手。 “美人,可有心上人?” “王爷,您喝醉了。” “美人家住何方?我上门提亲可好?”李炬峣盯着林无辛将酒一饮而尽 “王爷,您喝醉了。” “美人可是害羞了?”李炬峣似乎还想上手摸林无辛的脸。 “王爷,您……”忍无可忍,林无辛终于一拳将人打倒在地上。 周围一片死寂。 一时分不清当年好美色的疾冲忽然归来断了袖子令人吃惊,还是这位新科状元郎敢打晋国王爷更令人吃惊。 甚至于皇帝,作为当年亲眼看疾冲和魏无羡作天作地的见证人都惊到沉默,还是他身边的贵妃元幼无奈地拖住北堂铭瑄快落在地上的下巴,才让他不至于极度失态。 在这一片沉默之中,言冰云终于站了出来,像是没看到刚刚惊世骇俗的一幕:“王爷看来是玩累了,臣这就带他回驿馆休息。” 你确定应是去驿馆休息,不是去医馆救命?刚刚林无辛那一拳可不轻啊…… 光,众人的光。 墨染踱步到魏无羡面前笑道:“你的手笔?” “大丈夫敢作敢当,魏大爷我干的。”魏无羡悠闲地转着漆黑精致的笛子笑道:“李炬峣带走言冰云的计划被我坏了,生我气吗?” “怎么说我与你也是十四年的情谊,你与我一同的时间远超同言冰云的,怎么如今反倒不信我?” 魏无羡确实同两人自小相识,言冰云不在墨染身边的七年,他与墨染也未曾分开,可……许多事并非这样论的: “上月,你为了给我出气,将许家都贬为了庶民,朝野上下无一人敢向你置喙。”魏无羡苦笑一声:“我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一直忘了问你——七年前,你可甘心。” “你如何知道我与李炬峣的交易?”墨染回避了那个问题。 魏无羡也不在意:“林无辛拜访你那日,我亦在你府上。不得不说,你对我当真是不设防。 这场交易我还是懂的。 他要找的人在你手上,他自然乐得带回南庆最卓越的顶梁柱为他西晋服务。 可是——”魏无羡苦笑一声:“你愿牺牲言冰云,我不愿。” 墨染一愣,反倒松了一口气。幸好,你不愿。 夜,言冰云冰冷的声线在狱中如同神鬼低语,让跪在地上的人莫名打颤:“谁那的?” “是言大人让我协助少主。” “父亲竟还是想打摄政王的主意啊……”言冰云的声音很轻,有种毫不在意的悠闲感,可说出的话让人不知怎么应和:“不如你直接替父亲杀了我,清理门户,他定然会更加高兴。” “你查出他什么了?” 见这人犹豫,言冰云看了眼于婳,不过一瞬那人的肩膀便多了一柄小刀,恰巧没有血溅出来——言冰云喜净。 那人赶忙捂住伤口疼得蜷缩了起来:“王爷……王爷他打算断了言程两家的合作。” 言程两家的合作已经持续数年,没了程家,言家商铺必定有不可估量的损失。这架势,北堂墨染看来还是要对言家动手。 “父亲怎么说?”言冰云似乎还想再演下去。 “言大人让少主明哲保身。” 言冰云叹了口气,甚至已经懒得审视这个漏洞百出的奸细:“既如此,那便好吃好喝送回元家吧。” 言冰云将元的音故意咬得重了些,可眼神中没有看戏的玩味和背叛的愤怒,只有冷漠与不屑。 那人瞪大了眼,还未能反驳,于婳便将人的嘴捂住,打发人将其拖走了。 她知道公子想法,以元乙逵这些年的作风,他回去后遭受的将是无尽的怀疑,他们这种在影子里活着的人最大的依仗便是主人的信任,而现在他永远地失去了,其下场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竟觉得这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少主?” 言冰云听到于婳的声音怔愣着回头:“我没事,这也算言家欠他的,我知道。” 墨染自回京之后一直在针对言家做手脚,他们之间本就不多的信任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他也确实该给墨染和父亲一个交代。 今日阿羡帮了我,你亦顺其自然,我不若赌一把,看你愿不愿意放过言家…… 于婳见月色正浓,言冰云终于踏进了言若海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