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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下)

2023-03-11 23:35 作者:566纸片人  | 我要投稿

大楼的正门是锁上的,但这对军阀来讲并不是问题。他将短剑往墙上用力一刺,金属制成的墙壁便如玻璃一般,以短剑为中心向外延伸出蛛网般的裂纹,随后一整面墙轰然倒塌,只留下金属墙中支撑用的混凝土柱子。

“这几根柱子不能拆掉吗?”盗贼饶有兴趣地问。

军阀白了他一眼,说:“承重柱一拆大楼就可能全部倒塌,我们想找的所有东西都会被埋到一堆废墟下,而我可不想在垃圾堆里翻找证据。”

“哦,好吧。”

一楼很明显是一个大厅,但此时里面空无一人,连灯都是关的,难以辨认里面有什么东西。窗户的材质看起来是一种特殊的玻璃,由电力控制其透明度维持在0,因而显得大厅尤为漆黑。

“附近没有人。“声波报告,离开越野车后她便时刻监视周围,如同“人形声呐”一般辅助队友,“很奇怪,但我听到了一些不应该出现的杂音。”

“杂音?是某种机械运作的那种杂音吗?”缉毒警察问道。

“不……更像是某种生物发出来的哭声。但据我所知,这种声音的音色只有人类的婴儿才会发出来啊!”声波面露痛苦,显然是在怀疑自己的判断。“可是……可是婴儿又不会这么哭,婴儿不会发出这种有规律的声音!那应该是什么东西?!”

见状,歌唱家轻轻哼起了歌,很快声波的情绪便平定下来。她又侧耳倾听一番,确认道:“声源在二楼,我们小心地去看看吧。”

天使显露出自己头顶的光环,照亮前路,吸血鬼在她身旁警戒。

玻璃外墙的垂直电梯显然已经不能使用了,他们只好通过楼梯上去。二楼楼梯间的防火门是关上的,声波表示后面有不少人。于是军阀对刺客等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一起去清理门后的威胁。

如同进来那样,军阀轻松拆除了那扇防火隔离门。拳击手用力一推,碎裂的混凝土块直接压倒了最靠近门的一排士兵。 门后走廊的灯光照到了楼梯间,显然里面的人故意关闭了一楼的灯光,在二楼埋伏他们。

后排士兵还没来得及举枪扫射,“唰”一声,几张高速旋转的扑克竖直飞来,不偏不倚将那些人手中的枪管切成两半。“啊!”他们的双手被震出鲜血,倒地不起。

纸片人正欲化身加入战斗,突然听到后排有人大喊:“小心火焰!”

火焰?他对纸片发出的指令迟疑了半秒,紧接着就看到一团淡黄色的火焰向自己冲来。糟糕,是喷火器!他迅速阻止纸片的分裂并向后退去。尽管如此,他还是明显地感受的了火焰的灼热,火舌差一点舔到自己的皮肤。

“你知道你不能和喷火器作战,”涓流将他拉到后方,对他说,”我们去解决那些人。”

烈焰之心已经迎着火焰去处理士兵了,看到有人待在两千摄氏度以上的乙炔火焰中还毫发无损,那些士兵都愣住了。在火焰中,烈焰之心的皮肤开始变亮,黑中透红。突然,一只火焰形成的流彩金风从他的体内钻出,张开翅膀沿走道飞行,强大的火焰卷起一阵阵等离子风,掀翻了整条路上的士兵。

“清理干净了,那些士兵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起不来的,我们赶紧行动。“烈焰之心拍拍手说道。

纸片人和其它人一起向前走着,突然有一个士兵抓住了他的脚。他低头,看到那个士兵气若游丝地问他:“你就是那个……在外面变成纸片的人?”

“是的。”纸片人回答,并试图挣脱他的手,然而那个士兵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抓住了他,“你想干什么?”

“我从监控中看到……你一瞬间,吞掉了一个人的手……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你是魔鬼吗……陪我下地狱去吧!”不知何时,他已经点燃了一个小瓶子的引线。一瞬间,纸片人只觉得一股热浪迎面袭来,看到脚边燃起了火焰,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他睁开眼睛,视野内乃是一片灰暗的天空。脚下的土地如同被灼烧过一般,松散焦黑。没有云,没有风,没有日月星辰,但有光线让他看清东西。

远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于是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想求救,却惊恐于自己所看见的东西——所谓人影,不过是无数张洁白的纸,如同覆盖在一个人形框架上而构成的形状。

“你……你是什么东西?!”他大声叫道,连连后退,却不小心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人型的纸片如同十分无语般扶住额头(或者说应该是对应着人的额头的部位),说道:“你是不是被烧得失忆了?连我的名字‘纸片’都是你起的。”

纸片人眨眨眼,突然想起来了,“我只记得……我被什么东西烧到了,然后就晕了过去——对了,这里是哪里?”他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的大脑,平时我就待在这里。”

“什么?原来我的大脑长这样?”

“笨蛋!你的生物白学了?我们肯定是通过和你的大脑建立突触连接,进而进行交流的。根据我们的理解,这片空间是你大脑的右半球想象出来的。我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里,因此可能是你的大脑为了为相遇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创造了这样的一个空间。”

“听你们的口气,你们已经有自主意识了吗?”

“有一点儿,但不多。因为我们先前吞噬了你的部分脑组织,所以我们相当多的自主意识都来源于你自己。”

纸片人思考了一会儿对方说的话,又回忆起了和纸片的第一次“相遇”,那并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回忆。不过当时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后来又能够控制纸片,是他至今最感到庆幸的事。

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纸片:“为什么我刚刚会失忆?”

“只有一个猜测,”纸片回答,“可能责任在我。当你被烧到的时候,我在大脑中做出了比较过激的反应,导致短时间内你整个大脑的神经递质释放异常,因此无法调取记忆。刚刚我已经修正了你的脑脊液中信号分子的浓度,所以你马上就能全部想起来了。”

由于之前一直都只通过在潜意识中下命令来控制纸片,纸片人决定趁现在和对方好好聊聊。“你们只存在于我的大脑中,那是怎么感受世界的?”他问。

“其实和你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好像在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因为你是主脑,所以我们是不能控制你的身体的,只能直接在大脑中和你说话。但我们喜欢这种感觉,你创造了我们,又赋予我们生命,我们很感激,会永远听命于你的。”

“唔……”其实纸片人先前也从未听到纸片们的想法,今天是头一回。也许现实中,他们的交流不过是大脑与纸片间进行信号分子的释放与接收,但在大脑右半球感性的处理下,他们能如同现实中的朋友一般面对面交谈。

纸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纸片人说:“既然刚刚我们交流了这么久,说明你还没死。那么我们想你该醒来了,我们听见歌唱家和涓流正在叫你呢。”随后,它便消失了。

纸片人抬头,看见灰黑色的天空开始出现裂纹,光从缝隙中透出。起风了,风吹走了表层焦黑色的泥土,下面居然是一片绿地,一条小溪从草中流过,溪水清澈见底。

这就是我的大脑右半球的想象吗?纸片人不由感叹。风景虽好,他却知道自己无暇欣赏,现实中,有人在等待他,他也有任务未完成。

他闭上眼。

 

他努力地睁开眼,看到了天花板上错综复杂的管道,随后全身上下传来一阵阵剧痛,让他的痛觉神经像发疯了一样啸叫。喉咙像着火一样干燥。可恶,居然被烧得这么严重,他想。

嘴里面被滴入了一些液体,看来涓流知道自己醒了。给无意识的人喝水是很危险的。

他的听觉慢慢在恢复,因此听出了歌唱家在唱歌,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话:“若你困于无风之地,我将奏响高天之歌。”随后又因想到这句话而感觉可笑。

他的纸片正在清理他的伤口,吞噬掉被烧伤的组织、化脓的细胞、污血,又变回人体细胞的模样,可能过了几分仲,或十几分钟,歌唱家开口了:“感觉好一些了吗?”

“呢……”纸片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在歌唱家和涓流的协助下,他靠到一侧的墙壁上,“不那么好,其他人呢?过了多久?”

“才过了10分种。刚刚一个燃烧瓶就在你脚边爆炸,让你全身近90%的皮肤受到了严重烧伤,”涓流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而你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意识,简直是奇迹!”

“大部队已经进入走廊尽头的实验室了。你再休息会儿吧,待会我们直接回车上等候。”虽然歌唱家表情很冷静,但纸片人看得出,她的内心又惊又怕,程度只会比涓流更胜一筹,只不过,她多半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不能像涓流那样毫无顾忌地表达罢了。

看到纸片人醒了,涓流便准备前往实验室帮助其他人。走之前,她给了歌唱家一块手帕,说:“这块手帕里的清水不会用完,交给你了。我去协助其他人吧。”

“一定要让他们更加小心啊!”歌唱家对她说道。

“明白。”她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看见涓流走远了,歌唱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担心的神色,急切地问道:“你还好吗?刚刚真的是……太吓人了。我们只来得及看见一团火焰将你包裹住,涓流立刻扑灭了你身上的火,但我们都不敢动你,怕碰到伤口让你感到疼痛……我让其它人先走了,和涓流一起简单处理了一下你的伤口……”她哽咽地说道,不能自已地流下眼泪。

纸片人笑笑,却因牵扯到附近的肌肉而又感到一阵剧痛。“我不会死的,相信我。只要我尚有一张纸片存在,我便永远陪在你身边。“他强忍住疼痛说。

虽然知道没有必要,但歌唱家还是用那块手帕擦拭干净纸片人脸上的血污,露出了他原本的坚毅的面容。海蓝色的瞳孔曾经看尽世间污浊,却没有一丝肮脏留存其中。一切的终点皆为真情,阅过天下黑暗方知何为光明。

 

烈焰之心召唤的火凤早已将走廊尽头的大门撞得粉碎,众人小心地踏过一地的破碎瓦砾金属,来到了实验室内部。内部的结构如同整座大楼一样不合理,走廊在实验室中间,左右各有一个区块,不知道设计这栋楼的人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每一处设计都如此之让人不适。

此时,不只是声波,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阵阵哭声。听起来像人类的婴儿,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让人毛骨悚然。“声音从右边传来的,我们先去右边看!”刺客冲在最前面,招呼后面的人说道。

一众人绕过右侧的墙,推开一扇白得一尘不染的隔离门,随后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了:眼前是数个巨大的铁质牢笼,关在里面的则是一种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生物,张牙舞爪,在笼子里狞笑。它的形态——自然怎能允许存在这种生物——让许多人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

那些怪物浑身青绿色,面目狰狞,像是造物主闲来无事,将一些地球上的生物的皮囊剪开,各取一块,又缝合到了一起的成果。它的身体看起来像一头羊,但本该是羊头的位置长着一张诡异的人脸,而羊蹄则被类似人的四肢取代。仔细一看,人面的口中长着尖牙利齿,这种三角形的结构绝对不属于人类,而是某种大型食肉动物。怪物抬起前爪之时,众人只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惊恐而无法动弹,只因在它的腋下,长着两只浑浊的眼睛。

“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天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掘地矿工辨认出了面前的怪物,“声波,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它的叫声像婴儿?这不是婴儿,这是传说中的四大凶兽之一——饕餮啊!”

“神话中的东西,怎么会存在于现实中?”连烈焰之心都被吓得脸色苍白,但他勉强撑住自己,不至于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

一个男人慢慢从牢笼边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众人,在他们仍处于惊愕时开始了解说:“你们面前的生物,皆出自这里,也就是我的实验室。你们已经认出来这种生物叫‘饕餮’了。显然,它的形象来自古代的神话,但那不过是先民因为科技落后,或崇拜或畏惧,将许多动物的特征杂糅到一起而形成的想象和图腾。如今,在分子物学的加持下,我们能达到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境界。经过反复的实验,我终于将代表饕餮的特征的遗传物质拼接到了一起,培养出了你们面前的这几只生物。这么说吧,通过分子剪刀修剪和重新连接DNA,我们甚至可以制造出一条龙!”

说完,他转头看向牢笼里的东西,眼神中的温柔如同主人对待猫狗一般,说:“把这些人全部处理掉!”

 

那个男人按动手上的遥控器,随着尖锐的警报声响起,铁制牢笼的门缓缓打开,饕餮们一只接着一只从幽闭的铁笼子中走出,人面居然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些士兵真是废物,连几个手无寸铁的人都打不过。”男人脸上浮现一抹不屑一顾的神色,似乎完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但很可惜,不管你们有什么特殊的能力,都不会是我的神兽的对手!”

“神兽?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居然将民间口口相传的四大凶兽之一当做神兽崇拜?饕餮乃贪欲的化身,你的贪欲也如此明显。违反自然规律,假装上帝,用着最先进的科技干着最卑鄙的事情。不惜一切代价来试图复刻本就不应该存在于现实的怪物,你的目的过于明显了,你眼中闪烁的破坏的光早就暴露了一切。我猜,你接来下就会用这种怪物,通过各种方式破坏现有的一切,然后大肆敛财吧!说到底,我看你就是个为一已私欲的疯子科学家!这么看来,真正的“饕餮”恐怕就是你自己吧!”外交官已经忍无可忍了,对面前之人,以及整个实验的愤怒盖过了一切。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极端利已且不择手段的人。然而后来,他才意识到,他们所有人的命运早已绑在一起,他们理应——也必将成为一体,于是,渐渐融于集体之时,他的思想也悄然改变。

一路上,这是外交官第一次展露自己的全部实力。身为赫尔墨斯之子,他从商人、旅客、盗贼和牧者的保护神神、众神的使者、聪明狡猾的雄辩之神那里继承而来的,正是言灵之力,他利用言灵之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听者深信不疑。刚刚那番话在空气中回荡着,撞向墙壁又反弹回来,从耳孔钻入那人的大脑,狠狠地刺了进去,在潜意识中生根发芽。

男人脸色变等苍自,皱了皱眉,说道:“你是对的……不对,可恶,我怎么……我不是……该死的,为什么我会认为你是对的?”

近十只饕餮站在后面,似乎对主人的表现产生不解,狂躁地抬起手脚又放下,等待主人下令。

“警方和军方马上回前来接管这里,现在放弃抵抗,还来得及。”外交官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明白了,看来你也拥有那种力量……”男人的脸阴沉下去,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方框,“那么,不好意思了。”

外交官全身上下的皮肤突然炸裂开来,不住地往外渗血,他睁大眼睛想看清发生了什么,瞳孔因紧张而扩大,但疼痛感还没传递到大脑时,他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种猝不及防的攻击再一次吓到了所有人。涓流正好赶来,一眼看到浑身是血的外交官,险些昏厥过去。缉毒警察小心翼翼地将他拖到后排,往他全身上下撒了一种可以快速凝血的药粉,随后天使一心一意地治疗他的伤口。

“况且,如果说我是一个疯子科学家,那么你们之中也有这么一个人所作所为和我如出一辙。哦,他现在怎么不在了?”

拳击手立刻明白了他在说谁,气恼地冲上前去,不顾长跑运动员的劝阻,“你是谁?敢在这里胡说!”他大声质问。

靠近了,拳击手才发现,男人身后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方框,居然是两条小蛇,每一条都咬着咬另一条的尾巴。面对他的咄咄逼人,男人没有说活,但身后的小蛇形成的方框旋转了一个角度。

他突然感到一阵严重不适,比当时被打断右手右腿和五根肋骨的感觉还糟糕,但长期运动让他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拳击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速突然加快,以一种危险的速度流过全身。好在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了,他马上调整机体使其恢复正常。

那人的能力是让血液流动速度加快?拳击手暗自思忖,怪不得外交官会全身流血,大概是他的毛细血管承受不住压力进而迸裂,但幸好我的身体素质更胜一筹。现在,是时候给他一点教训了。

看到拳击手没有出现想象中全身出血的情况,男人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紧接着他看见拳击手向他冲过来,感受到胸口被大力击打了一下,整个人向后飞去,撞在后方的墙壁上。

饕餮看见主人被攻击,立刻扑上前反击。拳击手被最大的那只盯上了,双拳与四手打得难解难分。它看起来四肢瘦弱细长,力量和灵活程度却不输拳击手,让后者不得不全神贯注迎敌。

刺客举刀,一瞬间消失又出现在一只饕餮后方,用力砍下。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生物的表皮异常坚硬,直接将刀刃弹了因来。他吓了一跳,赶紧检查血刃有没有被崩出豁口。随后,他换了一把小匕首,开始从头到尾逐块皮肤地划和刺,寻找任何一处柔软的可能是弱点的地方。他如同一抹暗红色的影子闪来闪去,与他交手的饕餮只能拼命躲闪和胡乱攻击,完全没有机会伤到他。

如果普通的物理攻击难以对它们造成威胁,那我的火焰呢?烈焰之心看了看其它人,心想。突然,他感觉背后一阵刺痛,一只饕餮用细长而坚硬的人爪抓伤了他,在背上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但他没有叫出声,而是咬紧牙关,转身,在直面那只饕餮的一刻催动火焰,瞬间点燃了那只本就不应存在于现实的动物。

它哀嚎着,悲鸣着,仿佛在分崩离析,发出撕心裂肺般尖锐的哭声,频率和响度足以刺穿人的耳膜,众人即使捂住耳朵也难以忍受这种程度的叫声。由于对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有极强的感知能力,声波更是感到痛不欲生,但她立刻做出了抵抗——发出一段频率相同但相位不同的声音,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哭声,使得附近的众人暂时免于哭声的刺痛。

在火焰的炙烤下,那只饕餮的皮肤被烧得焦黑,一些黄色的脓水和鲜艳的血液从体表的破损处流出。它试图在地上翻滚来扑灭火。但烈焰之心持续用意念维持燃烧,火势不减反增。不多时,怪物停止了哭喊,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恶,你们居然……”男人气得脸色发白,但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不能冒险启动二氧化碳灭火系统,因为饕餮的体型更大,对氧气的需求相比于人类也更大。如果真要为了灭火而启动系统的话,那么他们会在火熄灭前先窒息而死。

“不行,我还没输!”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一拳砸碎身边灭火系统开关的保护罩,用力按下系统的启动开关。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两条小蛇开始旋转起来,每一条都在努力去咬前面那条的尾巴,开始无尽的追逐。小小的实验室中突然出现了风,但方向怪异,下方从男人吹向对峙的众人,上方却恰恰相反。饕餮迅速窜回男人身边,腋下的双眼满是怒火,似乎打算给死去的同伴报仇。

藤蔓小姐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发现空气中二氧化碳的浓度在迅速升高。她一边招呼大家集中到自己周围,一边召唤出数根粗大的藤蔓,使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大笼子。接着,藤蔓开始长出叶子,每一片都又大又厚,它们在藤蔓小姐的催化下正以数倍于正常的速度吸收二氧化碳,放出氧气。很快让笼内的氧气浓度回升至百分之二十,二氧化碳浓度下降至对人体没有伤害。

但男人的目的达到了,烈焰之心现在连火星都不敢放,笼子外面全是二氧化碳,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氧气让他点火。况且稍有不慎,他便会把他们的庇护所点燃,对藤蔓小姐造成伤害的同时让所有人窒息而死。

“或许你们很强,但一点点计谋就让你们无计可施了,”男人的脸上恢复了先前的轻视,“我从监控看到你们没杀死我的全部手下,只是暂时让他们无法行动。礼尚往来,所以我不会杀死你们,只会把你们留在这里,自己想办法逃脱。”他看藤蔓小姐,后者正拼命催化植物叶片中的光解水反应来生成氧气,“很快这里便会充满二氧化碳。我倒想看看,这位小姐能支撑多久。”

他走向牢笼后面,那里有一个操控台,男人拨下了一个移动硬盘,接着切断了整栋大楼的电源,只留下几盏应急灯在努力照亮黑暗。借助微光,能依稀看到男人大笑着说:“最终是我赢了!”

“等等!”画家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没有赢!”

男人似乎正在侧边的墙上输入什么东西。听到她的话,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此话怎讲?”

“你只是创造出了一个新的物种,却没有达到任何成果。你的手下一时半会儿不会恢复过来,你一个人又能逃跑到哪里去?”画家一看就是瞎编的一番话,只能硬着头皮说。时间虽然不允许她组织好语言,但她也明白,自己没必要像外交官那样搬出一篇长篇大论。

看到画家编不下去了,女巫赶紧接上:“我们想逃出去易如反掌,并且我们记下了你的容貌。直到现在,都有人在密切关注着这片区域。你只要一动就会被发现!”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完了吗?别浪费我的时间了。”男人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她们到底想说什么,对那些语无伦次的话有点恼怒,就又转身面向墙壁。看来墙壁中有一条暗道出口,他正准备从那里离开。

“恰恰相反,你应该被吓到。”吸血鬼说道,“你仔细看看,身旁是不是少了什么!”

毫无征兆地,灯光突然全部亮起,所有人都花了几秒钟来重新适应明亮的环境,换气扇“嗡嗡”作响,发出震动声表明开始全功率运转,灭火系统也因重新通上电,且检测到二氧化碳的浓度已经超过灭火的阈值而关闭。

但实验室中似乎少了一种声音,使其居然变得相对寂静。男人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周围的五六只饕餮全部不见了,缺少的声音正是饕餮躁动不安时发出的声音。

“你们……你们……”他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曾经,他不可一世的心态虽然也遭遇过打击,但很快便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手段重新建立,处在下风也能将局面变为优势。可是,可是,这一次自己看来真的山穷水尽了。饕餮们,对,我的饕餮们,会被他们搞到哪里去了?他内心开始慌张,尝试仔细审视现在的局面,但实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了。虽然我有“环流”,但它也没办法同时击败二十几个人。幸好实验数据和饕餮的DNA序列还在,我得赶紧去找“蚩尤”下面的其他人,我还有机会东山再起!他不顾一切地再次尝试输入密码,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先逃走。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身后,与此同时,金牌手随手扔出一张扑克,正好打在男人的手的上方一点,一个角深深地插入墙壁,让他吓得缩回手,意外地与那个身影对上视线。

“我没有死,让你很惊讶吗?”纸片人在歌唱家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的衣服被烧出了许多破洞,余下的部方粘满焦灰和血渍,暴露在外的皮肤基本上都被纸片覆盖,暂且代替未完全长好的组织,尽管已过了数年,他仍一眼就认出了对面的人:“是你啊,环流,好久不见呢。”

那个被叫做“环流”的人脸上已只剩下恐惧,结结巴说说:“那件事不是我干的……警察都说了我是无辜的……”

纸片人没理会他,而是接过了漫画师手中的一张A4大小的白纸。藤蔓小姐感觉空气中气体成分恢复正常了,便解除笼子,抹了抹脸上的汗,靠在一边休息,看起来十分疲惫。此时工程师、长跑运动员、虚影法师和天使正从左侧走过来。众人默契的配合让他们成功反守为攻,彻底击垮了对方。

整个计谋并不复杂。当灯光熄灭时,还在走廊的纸片人便察觉到异样,猜测实验室中肯定出现了某些棘手的状况,于是往里面扔了一架纸飞机,上面写着“将高危敌人给它处理”。

运用“纸片人”的能力,他很快意识到了——虽然只有大概——与众人交手的敌人是某种生物。因此,他的本意就是想用这张纸去附身对手,毕竟没有什么生物能对抗纸片的攻击。但漫画师有个更好的主意,那就是将所有的饕餮都画上去,于是其它人开始为她拖延时间。

灯被关上的时候,工程师便猜测走廊的左边也应该会有一个操作台,或至少有一套备用能源系统,便打算和另外三个人去碰碰运气。天使责照明,长跑运动员对低氧环境耐受好,虚影法师则完全不需要氧气。凭借对机械的敏感,她赌对了,并发现主控台其实在左边,环流使用的不过是一个小形的副控制台。自然,她们恢复了整栋大楼的电力,顺便解除了外围的沙尘暴和磁场干扰。

纸片人接过纸张,看到纸上画的内容时,同样对那些怪物感到一阵迷惑。但由于不是亲眼所见,而是如同看书一样看到的图画,他并没有对此觉得有多恐惧,按照一般的做法将纸贴回左手,释放出那些饕餮。

那些饕餮被释放了出来,但转眼间便被纸片人贴上纸片。纸片飞快地增殖,分泌酸液腐蚀掉它们的坚硬外壳,吞噬它们的血肉。由于神经末稍也被一起消化,那六七只饕餮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只呆呆地看着面如死灰的环流和愤怒的众人。它们发育不全的弱小大脑试图处理刚刚海量的信息,可是仍然不能理解被关入一张纸的感觉。

每张纸片在增殖时都像被对折过一次一般,自行翻开,从折痕处裂开,形成两张新的纸片。很快,纸片覆盖了每只饕餮的全身上下,吃完了表层的皮肉,开始掏空它们的内脏。瘦弱细长的四肢首先被吞噬殆尽,原先覆盖在其上的纸片很快全部翻折到上半部分,留下白皙的骨架。直到此时,饕餮因失去了四肢的支撑而摔倒在地上,它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但可惜为时已晚,它们也只能扭过头去,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啃成白骨,不能挣扎,没有病苦,持续到腋下那对浑浊的双目永远闭上为止。

最后,所有纸片——它们大概已经增殖到两千张A4纸大小——汇聚到一起。折叠,压缩,最终回到纸片人手上的,只有几块方糖状的白色物块。他将它们放进口袋中的一个塑料袋里,袋子中也有一些一模一样的东西。

“结束了,环流。”他看着环流,说出的话让后者颤栗不已,血液仿佛都因此凝固,“你的幻梦可以破灭了,你的债务该还清了。这一次,你已无法逃脱。”

“哼,我刚刚意识到了,你所谓的‘纸片’,也是你创造的一种生物,对不对?你们中有一个人,能肆意篡改植物的基因,让藤蔓长出叶子,对不对?你们做的明明是和我一样的事,凭什么在这里试图审判我!如果说我是一个疯了的科学家,那你们必然也是!你们这就是纯纯的双标!”已经被逼入绝境了吗?环流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甘,是的,我肯定会被送上法庭,或许会被判死罪,但至少可以拉上两个陪葬的!纸片人和那个女生的所作所为和我差不了多少,那么一旦我被审判,他们也一定会获罪!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股力量,孤注一掷地大声说道。

纸片人抬手制止了藤蔓小姐——后者十分恼火,正准备用藤蔓刺穿他的咽喉——说:“或许我们做了相似的事,但目的和结果不一样,使事件的性质不一样。我从未对平民百姓动用纸片,伤害他们,相反会在需要的时候去协助他们;而对恶人,我也通常不会直接杀了他们,我从来不认为我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我的朋友也是,她对植物的研究缓解了粮食危机、能源危机,让小半个中国的人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而你,为了一个愚蠢的许诺,居然做出这种事,你有什么理由管我们的行为叫双标?”

环流感觉力量消散了,他的逻辑漏洞没骗到任何人,他输掉了一切,最终还被触碰到了内心中最隐秘的角落。“那个许诺,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声音沙哑地问。

“她告诉我的。”

“什么?层……”

“闭嘴!”纸片人突然大吼一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这张丑恶的嘴脸也配说她的名字?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将你活活烤干,让你脱水而死,最后变成一具干尸!我多么希望由你来承受那种痛苦!”

歌唱家从未见过纸片人这么愤怒,他爆发出的气场完全不亚于神力加持的外交官。环流畏缩地跪倒在地,再也没大声说出一个字。只是靠近了,才能看见他的嘴唇翕动,一直在默默重复几个词——“对不起……”“原谅我……”。

纸片人冷静下来,向众人阐述他打听到的和环流相关的信息:“他高中时和一个人约定,要让她看到一种不应存在于这世上,无比美丽的动物。那时起他便开始筹集资金,试图通过他喜爱的生物学知识来完成这一约定。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总之进入大学之后他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积累财富,如果他一开始还称得上通过工作获得报酬,那后来就真的是在招摇撞骗了。想创造一种‘无比美丽的动物’是吧,看来饕餮还挺合你口味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凶兽”,真正的“凶兽”,是人。

大楼外传来的警笛的声音,警车、救护车和军车一起赶到现场,控制住外围和大楼内昏迷不醒的百余名士兵。几个人进入实验室,将环流拖入警车中。一名看起来军衔很高的人过来向他们表示感谢:“能捣毁这个实验室,你们功不可没,希望下次也会合作愉快。”

 

对环流的审判不久之后便开庭审理,外交官作为证人出席。他首先详细地列举了环流通过非法手段获得的财富,其金额之高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钱一部分花在实验研究的费用上,一部分花在雇佣雇佣兵身上,另一部分则被环流拿来挥霍。其次,他展示了环流的研究成果,包括与饕餮相关的影像、其DNA序列。通过计算机模拟,人们确信这段序列就是他所研究的怪物,随后在瑶玥集团工程部门的监督下将其彻底销毁,并确保没有任何人留下任何备份。

还有一点由律师提出,他提到环流曾经涉嫌一桩谋杀,但当时由于缺乏直接证据,不得不将其无罪释放。虽然这种事情不能当做环流的前科,但对于他的量刑确实有不利影响。

其实即使没有律师提出的嫌疑,法官也判处环流死刑,立即执行,但既然律师提到了这一点,法官决定稍后安排人手重审该案。一直一言不发的环流没有否认指控中的任何一点,平静地接受了判决。

环流被判处实施注射死刑,处刑的位置为了保密不对外公布,但纸片人自有办法。他将自己碎裂成纸片,分别附在了警车上,众人的口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随车一起来到了行刑的地方。

几个专业人士将环流带进一个小隔间,将他绑在一张手术台上,连接好测量心率等的仪器。他们先是将与注射泵相连的针头扎进环流手臂上的静脉血管,接着对注射泵进行适当调节,按了一下注射泵上的注射键,随后离开房间,等待注射结束。

首先被注入的是2到5克的硫酸妥钠,这种巴比妥酸盐类物质的使用量是一般麻醉的14倍,能在10秒内让环流丧失意识。然后应该注射巴夫龙和氯化钾,前者是非去极化的肌肉松弛剂,抑制神经肌肉末端的交叉点阻止释放乙酰胆碱,使肌肉纤维舒张;后者用来影响心肌的电传导,将肌肉细胞去极化,通过减少可用的钠通道,抑制它们活动的能力。

不过,环流选择注射死刑是有原因的。他在法庭上一言不发,表现地十分顺从,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到选择注射死刑的机会。现在,他想,机会来了!

他召唤出那两条小蛇,试图通过改变血液的流动,将药物集中到随便一个什么地方,只要不是大脑和心脏。接着,再……

他停止了思考——或者说,他没办法再思考了。一个白色的人影突然出现,抓住那两条小蛇,硬生生将它们扯开。每条蛇痛苦地吐出另一条蛇的尾巴,口中往外淌着鲜血,而手术台上的环流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沿上到下割开了,身体裂成两半,内脏流了出来。人影随后扔下小蛇消失在了门口。

整个区域内的人都没有碰到过这种吓人的场面,过硬的专业技能在此时也消失得无形无踪。从监控中,他们只看到在注射的时候,环流突然开始往外冒血,就这么死掉了。警方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证据,而且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环流身上的伤口像是被活活撕成两半而造成的。

这件事最终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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