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02

2022-12-22 21:54 作者:彼岸Lesis  | 我要投稿

  在那又过了半年左右,我开始以每周两次的频率在伦君的房间过夜。那是个离店有20分钟步行距离的公寓,入口还有一座小小的花坛。虽说外表看上去有些古旧,但房间内部却既崭新又比想象中漂亮得多。

  半双人用的床铺、窗帘、地毯都是蓝色系,而其他的就全是白色或是黑色了。在令人感到冷漠的气氛之中,不知为何,摆放在此的玩偶们与放在角落的观叶植物微微散发出一丝生气。

  发生这种事的契机是,伦君询问在深夜工作日关店时,就连末班电车都已经没了的我要如何回家,而我的回答是把吧台座椅排好后睡在睡袋之中。

  我是属于睡相较好的人。就算是长脚的椅子,只要把靠背的位置交替左右排列我就不会摔下。我放心地对他说明,同时用后再现了这一幕。伦君眯起眼睛,苦笑着,用有些可怕的表情训斥我说「别做这种事情」。在小学过后,我似乎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训斥。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的脖子上有些难以镇静。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在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以前,伦君就给出了「来我家吧」的提议。在那之后,每逢要把店开到深夜2点的周三与周六,我就会到他家叨扰。

  最开始感觉有些对不住。不过自从我代替不会料理的伦君做了饭之后,相互照应就让我轻松下来。我们二人吃的都不多,因此我几乎都是准备好轻便饭食兼用于早饭午饭。只是做了这些,就让伦君感到相当高兴。

  今天的早餐是薄煎饼、煎蛋和培根。其中煎蛋是一只两面煎熟一只半熟,而双面熟的煎蛋便是我的份。我会在煎蛋上浇上糖浆后再吃。然后是只加上柠檬和食盐的生嫩菜。虽说并没有特别留心营养方面,但感觉还是有点绿色会更好些。而甜点则是将一只橙子对半分了。把满月一样的黄色物全都放到圆盘之中,看上去应该还算好吃。

  最后泡好咖啡,再叫醒伦君。如果放任伦君不管,他估计喝咖啡的次数比喝水都多。为了不让他摄入过多的咖啡因,我决定给他泡美式。不过这是用热水将浓到可以拿去店里贩卖的混合咖啡稀释后的东西,严格来说算不上美式。

  不过伦君都说它「这是美式呢」了,那么对我们来说它就是美式。

  「伦君,早上好。」

  自从我离开床铺之后,就不可思议地碰不到伦君了。不管是想摇晃他的肩膀,又或是帮他整理过长的刘海,都做不到了。我单手拿着马克杯,呼唤起他。

  「……早上好。」

  在闹钟响起以前就晃悠悠起了床的伦君看都没有看我,呆呆地盯着手边的什么地方。这没有对焦上的视线,要是放在今天这天之前,这份不知道有什么感情波动的表情对我来说已经是神圣的级别了。

  「睡得好吗?」

  「还不错。」

  从窗帘吹进的午前空气就像是穿过身体的光芒一般,将这尚未点灯的小房间点亮开来。昨夜的空气渐渐得到净化。

  有些睡乱的头发,与尚未显出血色的薄唇。他摸索起床头,戴上眼镜,今天才终于是看到了我,对我说了句「好香」。

  「萤起得真早啊。」

  满是黏糊浑浊的声音。他就像是容许我的一切一般,对我毫无警惕。我仿佛看到了什么新生之物。就算再多看几遍,我仍会产生新鲜的心情。

  「嗯。饭也刚做好,你去洗个脸吧。」

  「行吧。」

  伦君像是雪崩一样从床上下来,从我身边经过,消失在盥洗室里。

  从懂事起我便能自己起床。我会设置好闹钟响铃的时间,而自从买了手机后也会用它来设定闹铃。放在家里的闹钟表盘上的数字与指针的尖端之上就散发着不靠谱的黄绿色光芒。

  「萤光的萤,是萤火虫的萤哦。」母亲的手曾这样抚摸着钻进被窝里的我的头。是萤火虫的光。我眺望着那标上了我自己名字的它,不久便会沉睡而去,之后又会每天规律地苏醒过来。那台时钟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我把用在薄煎饼上的糖浆倒进从店里拿来的小水壶里。打算将瓶子放回冰箱之时,比我大了一圈的身体来到了我的后方,将手臂绕了过来,用比先前更加清醒的声音对我说「把那些都放到桌上吧」。虽骨骼突出却显得纤细的手,将刚刚装满的瓶子轻轻抬起。

  「如果我没盯着你,你就会把薄煎饼浇得黏糊糊的吧。会得糖尿病哦。」

  我尽可能用无可奈何的声线回答他。肥皂与化妆水的香味传进我的鼻子里。

  「会夹到你的手的,很危险哦。」

  我没有改变姿势,把手搭在了冰箱门上。

  「这个很好吃的哦,在店里可做不了这种事。萤也试着吃一口就好了。」

  「你这甜度我光看着就牙疼。」

  拿到糖浆后满足的伦君和接近我时一样自然地离开。

  突然接近,又突然离开。这对我而言就像是偷袭一样,有一种被推开一般的寂寞感。大概就是这种经历的积累才将我塑造成不擅长恋爱和人际交往的性格吧。

  但我唯独对伦君不会产生这种讨厌感觉。大概是因为伦君什么都没在想吧。

  既不考虑自己也不考虑我。他没有抱有任何意图便接近到我身边。我们就像是正好开在附近的两束花朵,在风的吹拂下叶片重合一般轻松。

  「冰箱里已经放了一点薄煎饼进去了。记得要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吃哦。」

  「需要多少瓦热几分钟呢?」

  「600瓦一分钟左右。如果还觉得凉的话就十秒十秒加。」

  伦君双手合十,随后拿起叉子,将糖浆直接咕嘟咕嘟倒了上去。光是看着就感觉满嘴甜味。

  「多谢。下次周五我还会去店里的。」

  「我知道了,那么打搅了。」

  「路上小心。」

  今天伦君会怎么度过呢。因为睡乱的头发还没理清,所以应该是在家里工作吧。又或是要到晚上的时候才要到某处为了什么事情和什么人吃饭也说不定。

  伦君知道我一直都会在店里工作。只要他想见我,他的手随时都能触及到我。但与此相对,我却不知道伦君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是怎么生活的。

  但这却让我感到舒适。我觉得这样就好。对于不了解伦君一事而感到安心的我是真实存在的。我感觉只要保持在未知的状态,我们就还能待在一起。

  我不能对伦君更一无所知了。

  突然间,我发觉再也没有见过伦君对其他人微笑点头的模样了。本以为无论如何都想看这一幕的话,只要隔着店里的吧台看就好了,但似乎并非如此。会微眯眼睛笑着,会配合谈话对象随意使用来历不明的单词的人,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用着「我去抽根烟」「我接个电话」的理由拒绝我的伦君也已经不在了。已经有一年份的伦君像沙漏一样漏了出去。但是,这是个无法转回来的沙漏。

  这是我和伦君变得亲密后的结果,令人欣慰。他的心容许了我的存在。但就算我这样告诉他,不论到了什么地方,都存在着我所看不见的伦君。

  由于我并没有收到备用钥匙,因此我没有锁门便离开了公寓。被保养过的花坛盛开着紫色花朵。在这有些出汗的天空之下,泥土显得格外湿润。

  真是个清风舒爽的好日子。像是要刺进眼睛之中的阳光让我紧紧闭上眼睛。反复三次睁眼闭眼过后眼睛总算是习惯了这份强光,和几分钟前截然相反的现实展现在我的眼前。先前发生的事情一瞬被我锁进内心。那些事情究竟是否真实发生,我都难以彻底相信。

  嘈杂的车道声,擦肩而过之人的笑声。这份目眩,这份杂乱的声音,才是现实。

  这是蔓延到我内侧的生活。我相信着,只有发生在外侧的才是现实。

 

  昨天的夜晚,我不知为何哭了出来。每当被不明真意的伦君说出「抱歉哟」的时候,我已然干涸的眼泪又会再度渗出水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连伦君的脸都被我打湿。我用手背擦拭着脸颊与鼻头周围。「眼睛又要肿了哦。」伦君温柔地说着。我小心不让悲伤混入声音之中,慎重回答他说「我没事」。我的本意不是传达悲伤。毕竟我真的没事。或者说这已经是发展到无法挽回的级别了,已经不是什么没事的程度了。

  我被伦君抱住,脸靠了他的身上。这样一来,我偶尔溢出的眼泪就会因为皮肤的接触而暴露。他既不会询问我「你哭了吗」,也不会对我说「不要哭」。

  我已经是大人了。所以不论多少我都能哭出来。没有人能够阻止。

  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但是,我感觉我正在认真地、安静地,将自己的模样变化成应有的模样。我认为像这样悲伤痛苦是我的某种命运。不是所谓的随波逐流,而是真正被确定的命运。为了成为应有的模样,感到痛苦是必须的。即便悲伤对我而言出其不意,对我的人生来说也算是被打算清楚的吧。

  奇怪的是,在伦君先行睡去的时候,我却感觉他像是先行死去一般。即便我知道只要摇一摇他就能将他叫醒,但这却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在伦君打着哈欠对我说「我可能会先睡着」的时候,我内心已经满是被抛弃的寂寞了。真希望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这点被察觉以前,我背过他,小声嘟囔着「我马上就能睡着」。

  更奇怪的是,当伦君开始打起呼噜之时,我的眼泪与悲伤便被彻底消除而去。让我甚至开始觉得背后感受到的体温存在异物感,到了想要单人睡去的程度了。不过这种事不论怎样都做不到,我将自己已然风干的廉价枕在了他的手臂之上,聆听着伦君规律的呼吸与偶尔能够听到的梦话,等待着自己意识的远去。

  在海鸥鸣啼之前的黎明时分,半醒的伦君向我伸出了手臂。我用微弱的力量将这温暖的手臂移开。我尽可能将动作轻柔做出,不吵醒他没睡醒的另一半。伦君再度呢喃出一句「对不起」后便又睡了过去。我也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是我先醒了过来。我将设定在五分钟后的闹钟关闭,轻抚其伦君的脸。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寂寞痛苦呢。和伦君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却感觉更加寂寞。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

 




02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