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类稿》 明 郎瑛(六)
1 古代列国,各有自己的文字。古人写经,各有自己的师承,或者仅尊老师所传授而写,或者按照他所居住地方的言语而写,这样的写作可以成为一家之长。 但文字就不同了,以伏羲为例,《系辞》《世纪》写成包犧;《汉律历志》写成炮犧;《通历》写成庖犧。《左》昭分十七年的注解 《庄子 大宗师》《扬子 问道》,班固《东都赋》都是写伏羲。《扬雄传》写成宓犧,后来的《蔡邕》《张衡传》写成羲皇。《荀子成相》写成伏戏,《前汉》写成宓戏。 再来说“呜呼”这个词,《汉五行志》写作乌虖,《孔光传》写作呜呼,《董贤传》《礼记》《大学》都写成于戏,《诗烈文》写成于乎。 再说萱草这个植物,《毛诗》用谖字,《韩诗外传》 嵇康的《养生论》用萱字,阮籍的《咏怀诗》用諠,《说文》用藼、蕿、萲这三个字。至于后来一些世俗儒生,往往在解释字句意义时又各有差别,所以秦昌朝在《字谱》中说“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解释字句义是按照各地的习俗、言语不同,又有些是时间过去太长,还有一些是解释的人真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不能怪他们。” 许慎的《说文》之后,还有些解字句的书出现,如《玉篇》《广韵》《类篇》《集韵》等。坊间流传解字的书很多,有些解释夹杂一些俗书来解释,读这样的书,根本不知道字句的来源。只有许慎的《说文解字》能见个大概。 2 写小说是开始于宋仁宗时,因为那时是太平盛世,国民悠闲无事,人们希望有一些奇闻怪事来娱乐。所以话本、小说的开头,会说“话说赵宋某年”民间曲艺剧本的开头,也会说“太祖太宗真宗帝,四帝仁宗有道君。”现代开国初瞿存斋有写过汴的诗“陌头盲女无愁恨,能拨琵琶说赵家。”以上这些都是指宋朝。 近来苏州出版的几十本小说,是和宋朝那几位写文章大家一样的诗话、传记之类的,不是小说。 3 谚语说“上说天堂,下说苏杭。”又说“苏湖熟,天下足。”有解释的人认为湖不足以形容杭州;我认为的确是如此。 又有解释说苏州比杭州好,这是因为白乐天的诗写说“霅川殊冷僻,茂苑大繁雄;惟有钱塘郡,闲忙正适中。”的缘故(注诗中霅川是指湖州,茂苑是指苏州)。 我认为谚语要照顾到押韵,所以才先说苏州后说杭州,解释的人用白乐天的诗来佐证它,真错了。要知道现在流传的谚语不是唐朝时候的方言,杭州在唐朝时,不过就是一偏僻的小山村,怎么能和苏州相提并论呢?苏州从春秋以来,就显赫于吴国 越国,杭州是到宋朝以后,才开始繁华兴盛起来,这根本没法和苏州相比,去查查苏杭旧闻事就能知道了。如果按钱和粮食来比的话,苏州又多杭州十倍不止,大家要明白这个。 4 杭州灵隐寺鹫岭郁岧嶤的诗,在骆宾王的诗集中有记载,但是里面有一、二个字不同,所以不能分辨出是谁的作品,而在刘文安定公的诗集中有说“前二句是宋之问的诗,因为宋之问吟这两句时,由于找不到韵脚,就卡在那,这两句反复吟半天,骆宾王当时就在隔壁间,见他如此费力,就接这二句吟了,将诗续终。”宋之问大惊,大声叫说“是何人”并要见续诗人,但骆宾王已远遁。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诗是两人完成的。但是《太平广记》又说“宋之问住在灵隐寺中半夜吟诗没办法完成,听到有人说‘为何不说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宋之问不知是什么人说的,有认识的说‘这是骆宾王’”,这么说来,骆宾王是续了这两句了。 我又读过一本书中说“宋之问正在吟诗,一老僧站在殿灯之间,应声将诗完成,后来宋之问才知对方是骆宾王。” 根据后面的二本书来看,两个人有照过面,平常也是相知的关系,不应该刘文安书中所谓宋之问问“是何人”这样的事。若只按刘文安和《广记》的说法诗是这两人所为。据我了解后世并没有传出骆宾王出家为僧这样的事,我看这诗未必是两人所成,我先写在这里,留待博识者考证。 5 古字流传至今的很多,比如崧、烟、針、碁、栖、笋、飢、个等这些字,世人都以为是为了省笔划才这样写的,反倒不知这些字才真是古字。 6 现代有人在嘲笑不能生孩子的男人说“不能为人”,可他们不知这句是汉朝流传下来的,在《樊哙传》中“荒侯家舍人(指贵族)上书说‘荒侯家的市人(名字,樊哙的儿子),他有病不能为人(病,颜师古注解说“没办法性交”)’于是他命令他的弟弟与他的夫人乱伦而生下佗广,所以佗广不是荒侯的亲生子。” 7 女人缠足,开始于后唐后主宫人窅娘,蝉鬓开始于魏帝宫女琼树。 8 《琵琶记》中,白乐天的诗句中有“儿家门户重重闭,春色缘何得入来。” 唐朝薛惟翰的诗《春女怨》中说“白玉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儿家门户寻常闭,春色因何入得来。” 金朝石抹世勣《纸鸢》诗中有“果物戏人人戏物,为风乘我我乘风。” 同时代赵沨有《题斋齐物堂》也说“果蝶梦周周梦蝶,为风乘我我乘风。” 这些可以一句形容,真是“闭门造车,出门合辙。” 9 纸鸢是五代汉隐帝与李业所发明的,是皇宫中娱乐的玩意(见《李业传》),但《纪原》说是韩信为陈豨所造的,因为要丈量未央宫的面积。 又有一种说法“侯景围攻梁台城时,城内城外断绝信息,羊侃叫小孩放纸鸢,诏书就藏在纸鸢中,传达给城外援军。” 这两说法史书都没有记载,而且也不怎么合理,纸鸢一飞起来,忽高忽下的,怎么能计量地面面积呢。羊侃为什么一定要小孩子放纸鸢呢?更何况,他怎么知道这纸鸢的坠落地点,就是在援军的营地呢?所以从李业开始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世俗称纸鸢为“鹞子”,鹞就是击鸟,这鸟飞得不太高,比拟纸鸢飞不高。有说“风筝”的,风筝就是古代殿阁上的簷铃,今人借名说带线的纸鸢,各有意义。想了解风筝风琴的话,《丹铅总论》讲得非常清楚。 10 钟馗,说是源于唐明皇的一个梦,这在唐逸史中有记录。 我曾经读《北史》说“尧喧本名钟葵,字辟邪,感觉是将葵传讹成馗,而所谓捉鬼大概是源于他的字。” 昨天我读了《宣和画谱》在解释道门说“六朝时期在荒墓中得到一石碣,上面有写钟馗这两个字。”这样说来,钟馗的出处并非从开元时期开始。 按以上的说法,应该是将葵字讹成馗了。恐怕就如薛仁贵碑,薛实际是名礼,后来传写错谬一样的。又如十八学士之类的,如今存疑记载于此,希望有博古者来纠正。 11 世俗中说“偻㑩”,演义上都是讲跑腿办事的人。但《海篇》中说㑩字是健而不德的人,根据这二种说法,都是讲那些诡计多端能办事的人,但没见到说这二种说法的出处。 我昨天读《五代史刘铢传》中说“各位可真是偻㑩啊”,如今可以知道它的来源也是很久远的。 12 《庄子》记载,齐桓公在大堂上读书,轮扁放下椎凿问齐桓公“你在读谁的话。” 齐桓公答说“圣人讲的话。” 轮扁说“那些都是古人遗留下来的糟粕罢了。” 齐桓公说“你一个造轮子怎么能这样议论人家圣人呢?只能议论活着的人,不能去议论死了的人。” 轮扁说“按臣的观察,因为行动缓慢获得的甘不长久,因为行动快速获得的苦不能让人上心,只有不慢不快,才能让人得心应手。古人的嘴巴已经不能讲话了,那些古人已经死了,大王所读的那此言语,是糟粕啦糟粕。” 又《韩诗外传》记载,楚成王在大殿上读书,轮扁问“大王读什么书呢?” 成王说“以前圣人所写的书。” 轮扁说“按臣在造轮子的经验来说吧,规是圆的,矩是方的,这些才是可以传给子孙的,如果说什么三木合一,应于心,动于身,遗传这类的空话,那么所传下来的这些,都是糟粕都是糟粕。” 虽然两篇文章说法不一,但意义是一个意义,只是楚成王 齐桓公哪个才是事实呢?我认为《庄子》比较接近事实,因为韩婴是汉朝人。 有回管仲病得比较厉害,齐桓公前往探病,问管仲说“仲父这回病得太厉害了,病得都不能下床,你的公事要让谁来接手呢?” 管仲没回答齐桓公的问话。 齐桓公又问“鲍叔你认为怎样”等等,到管仲死。这是《管子》这本书中的讲的。 但刘向《说苑》是说“鲍叔死去,管仲举起衣服前襟痛哭,哭到泪如雨下,管仲的从人说‘你和他又不是君臣、父子关系,至于要这样痛哭吗?’管仲说‘我们的感情,不是你能知道的。’” 按照《管子》所记载,鲍叔是死在管仲的之后,而《说苑》是讲鲍叔是死在管仲之前,我认为这个应该以《管子》为准,刘向所讲的不过民间的传说而已。 13 诗经说“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尔雅》说“尨,就是狗”,但尨卻是现代人所说的龍,这个是错误的。唐武后时期,药王韦善俊有只狗称为乌尨,是说那狗是黑色的。元稹、韩致光的诗都有写乌尨。 如今人们以为张然杀奴这事,狗也助了力。于是人们认犬为乌龍,将尨写成龍字,这是很可乐的乌龙事件。 14 现今的纱帽,即是唐朝的软巾。我朝制定到庙堂必须戴硬盔,称为堂帽。 我个人认为,纱帽不是唐帽,唐朝人称为巾。宗庙之路称为唐,就是祭祀时庙中间的那条道,因此名为唐祭,不是堂祭。 15 世间传说有幅牧牛图,说是仙人所画。白天来看是牛在栏外吃草,而夜晚看则在栏内睡觉。这画没人见过,听说这事的人有人迷惘有人疑惑,反正没人相信。 人们不知道这幅画以前是南唐后主的,后来献给宋太宗,太宗问众臣是怎么回事,众臣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个僧人赞宁说“用南海珍珠的脂肪调色画它,只能在夜晚见到;将焦山石磨成颜色画它,只能在白天见到,两种材料各画一牛。”按照这说法,这画肯定是事实存在的。但是沃焦山人们找不到,而珍珠也没有脂肪吧,估计这事还是难以说得通,可惜太宗当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昨天我读邱至網的《俊林机要》其中有谈到,但他的说法有些看似戏言,如果要了解其中的道理,就应该试验一下。他说“牧牛图是怎么画的,取含胎结珠的大蚌趁所结的珠还未成形,此时珠像眼泪一样,立刻将它取出和墨,希望白天能看见的,就在阳光下作画;希望夜间能看见的,就在月光下作画。”这种说法也好象说得有些道理,因为蚌珠是日月精华的结晶,如今是用还未成形的珠泪,作于日月光下,等干时会将日月精华浓缩在墨水中,然后按时得见,或许有这样的效果。我没法得到未成珠的珠泪,所以难以试验,先记录在书中,以待他人辩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