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说】白色心脏 序章 下
时间来到另一个节点——
这是个黑洞洞的空间，女孩踏在漆黑的地板上，她身前有面发出刺眼白光的等身镜子。
镜子里，一个和女孩样貌完全相同的男孩，正慢慢地走向镜子外面的世界。
“你……”看到镜中人时，女孩的眼睛猛然瞪大，“你不该活着。“
于是，她一步一步地，走近男孩。她的眼中布满血丝，咬紧嘴唇。
男孩用感到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来到男孩面前，她冷不丁地伸出胳膊——“呃！“男孩的眼睛立马瞪得和女孩一样大，因为他的脖子被女孩纤细的双手狠狠地掐住了。“我恨你。”女孩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她从中感到了快意，从男孩痛苦的神情中切实地感受到了。她一咬牙，使出全身力气将他猛地一推，白镜的大块碎片飞溅开来，割伤了首当其冲的男孩和扼住他的女孩，她的身上登时血流如注，但男孩的身体更是被镜片贯穿。
“真是锋利的镜片。“女孩定睛一看，伤到他们的不是镜片碎片，那是白晃晃的刀剑。
原来，这是个由无柄的刀剑组成的镜子，利刃的拼接完美无瑕，看不到丝毫缝隙，这才让她误以为是镜子。
恐惧终于在她心中滋生、蔓延。她的双眼因此再度睁大。
看到的却不是濒死的男孩和遍布的雪白碎片，而是少光的公交车厢。车窗外是一如往常的不算明亮的星月夜。她这才感觉到，胳膊上被什么东西顶着。回过神来一看，才发现是个中年男子。
“你说梦话吵醒我了。“，男子粗声粗气。
”对不起。“爱蓝眼睛低垂。
没想到会在车上睡着，是因为白天工作太累了吗。
男子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跟男友刚分手吧？看你这样子。”
爱蓝不留痕迹地笑了笑，低下头没有接话。
悔恨的话，最该恨的人是自己。
男子又拍拍爱蓝的肩膀，把一片口香糖递了过来，“来，试试这个。”“这是？”爱蓝迟疑了一下。“你甭客气，我还舍不得吃，莱因的牌子，从上到下都是奢侈品。”
“那怎么能接受，谢谢你。”爱蓝露出尽量的微笑，轻轻推开男人递来的手，“我喜欢先生的好意。”
男人一皱眉，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了眼爱蓝的脸，收回胳膊，瞅着窗外景致，没有再说话。
脸上感觉怪怪的，有东西在动。爱蓝伸手拂去，是水。从眼里流出的水，它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爱蓝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纸巾，抹去脸上的水珠。
真是娇弱啊，爱蓝。
爱蓝背好背包，从座位起身，走到了车厢中间。已经是末班车，傍晚八点的车厢的人不多也不少，刚好将所有座位都坐满了。
这是伊南市到黑都的长途公交，爱蓝每不到半年都要从黑都的家出发去伊南市旅游，但那其实不是旅游，而更接近漫无目的的游逛。每每看着那闪耀着灯彩的高楼大厦与川流不息的立交桥，爱蓝就会感受到这个大都市的辉煌。
看着夜晚黑雾中望不到尽头的黑色高楼，看着那黯淡的星月，她会感到莫名的压抑。压抑是因为都市的神秘莫测，都市的阴影吞噬万物。繁荣建立在血、汗、泪之上。
许多人喜欢晨曦，但爱蓝觉得夜幕降临之前更有感觉。伊南市临近夜晚时的淡紫天际会给人一种神秘感，依稀可见的还有寥寥可数的几颗星星，云朵是粉色的。
暗金余辉铺在大地，越来越不能照亮城市里的阴暗地：紧贴在阴暗小巷里的是彻底的漆黑，即使是最炽烈的太阳也照不到那些小巷。在那些地方，流浪的猫狗肆无忌惮地活动着，无家可归者倚在墙上把玩空酒瓶。而那被无数灯光充分眷顾的大道上，归家的行人步伐轻松，嘴里哼着小调，或对身边女郎说一些调情的话，他们打扮整洁，行头体面。爱蓝只觉得这看起来很无趣。
路边的咖啡厅会因为这暮光而蒙上一层金黄，让本就装修得很有格调的店面变得更吸引人。年轻的伴侣会互相打趣着，互相挽着手；长辈带着孩子，有说有笑；几个朋友三五成群大声快意交谈。这些人接二连三地走进里面。爱蓝会坐在那家咖啡厅的路对面，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晚报，眼睛却无法聚焦在报纸上。
从人们的亲热中，她感受不到羡慕，心中反而会多出几分压抑。某些无法理解的事物就在除了自己以外的每个人身上。
虽然爱蓝在弗莱和伊南通过志愿活动认识了一些不错的朋友，但那只是停留在“共同合作的伙伴”的关系上。爱蓝可以和他们一起聚餐、一同住宿。像多数不善言辞交际的人一样，爱蓝觉得自己不能完全理解别人，也没有人能理解她。
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是爱蓝出现的时候。有次她看到公园走丢的小孩，为了帮他找妈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过她觉得很充实。
“你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放轻松点，不也挺好嘛。我觉得你越来越病态了，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呢。你的本性，可是很……”
住嘴。
车厢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乘客们的轻声细语和车窗处的风声。
总是陷入这样的思想泥潭里，爱蓝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留长发已经有三年了吧。
自从那次事件发生后。
为了让它更刻骨铭心，爱蓝选择了蓄长发，虽然很不方便，但也渐渐习惯了。
奇怪的嘎吱声在车外面响起，这个声音让爱蓝本能地寒毛直立，打起精神，她的左手紧紧握住胸前的叶状护符。
那声音格外刺耳，让所有乘客都抬起头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爱蓝本以为是路边的声音，但那声音一直跟随着高速前行的客车响动。
终于，所有乘客的目光都聚集在一点上——右侧车身中间的内壁冒出一个小光点。
那是什么东西？
思考没来得及继续，光点已经冲破障壁，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光，穿透右侧车厢。那整侧车身也由穿透点向四周破裂开来。外面的风狂烈地沿着这个巨大的缺口钻了进来，吹得爱蓝的头发狂乱地披散，她下意识捂住眼睛。
贯穿大巴的是一把发着紫光的手杖，手握手杖的人浮在空中跟着高速行驶的大巴一起移动。待爱蓝反应过来，才勉强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满头白发，身材瘦小，身穿黑色风衣。他已经来到了车里，和坐在中间的乘客们近在咫尺。所有乘客都下意识地朝大巴的前后两端挤。
后面怎么了？！司机大吼道。
没人应答。
爱蓝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手握光之手杖的白发人，他有苍白的面庞，看不出性别，但她感觉他很年轻，不会超过20岁。
不知是不是错觉，手中的护符变得温热起来。但这无济于事，白发人让她忘了思考。
“本想收集魔具，没想到持有者如此特殊。”白发人发出中性的声音，双眼直视爱蓝，她这才发现，白发人双眸的深处，有跳动的紫光。而这团紫光显眼而美丽，美得让人足以沉醉其中。
爱蓝不自主地将护符握紧，她浑身发冷，但护符越来越热。
我该怎么办？
白发人凝视着她，淡紫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爱蓝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神智，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时候，理智在力量面前显得可笑，现在也许就是如此。
白发人将光之手杖立在地上，开口道：“你在人类的世界有何留恋吗？”
“人类的世界？”
“不懂我的意思吗？”他重复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人类，当然要在自己的世界。”
接着，白发人的反应让爱蓝羞红了脸。
他发出响亮的笑声，笑得弯下了腰。
“真是的，人类有这么好吗？你们不是总追求无暇之美吗？明明人类这么丑陋。”
“……”
爱蓝难以回答，白发人的思维令她无法理解。
“原来如此，你喜欢人类呀。”
“喜欢……”爱蓝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那就是讨厌咯，想支配他们？把他们踩在脚下，你们其实很向往这么干的吧。”
白发人的紫色眼睛，简直能摄人心魂，爱蓝本能地选择不与他对视，现在的气氛令她窒息。只能勉强思考和应答。
支配？不可能这么做。
爱蓝想开口，但她颤抖的身体让她静默了。
白发人早就收起了放肆的笑声，换上优雅的微笑：“这样啊，我明白了。”
爱蓝低垂视线，她的心中有团风暴。在她和白发人所处的浅紫色空间中，时间像是无限变慢了，从大巴裂口处灌进来的凌冽寒风早已消失，大巴。
一声短促呼啸的风，让她涣散的目光聚焦于前方。胳膊上有异样的清凉感和触碰感，低头检查时，鲜血已经娟娟直流了。“看来你不是我们的同类呢，真是不幸的人啊，暮光与暗影都不是你的选择。”白发人的面容没有表情，语气很轻但不是轻描淡写地说。“沉沦于人间的罪人，我来了结你的迷茫。”他一把抓起手杖，跨步走来。“别过来！”爱蓝听见自己这么说。她攥着护符的手紧了又紧。
“让我看看粹者能承受怎样的攻击吧。”
等等，他说粹者？是指我吗？
手杖的光芒愈加强烈，手杖的紫色被金色取代，那是虽不刺眼但也谈不上柔和的暗金。
似乎逃跑是最明智的选择，但退路被他封住了，这空间像是透明的紫色玻璃罩，还能清楚地看到大巴疾驰而过的外景和车上慌乱的乘客，不过外界的一切都定格了，就像是时间停止一样。
我必须闯过这关。爱蓝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下定决心。有很多未尽的事情需要完成。于是她握紧双拳，摆出迎击的姿态。
爱蓝不知道如何战斗，她不会打架，也不会防身术。那白发人的魔幻的杀伤力让她怀疑普通的拳脚是否能抵御得住。
隐约有风声，那风声还越来越响了。
甚至有某种不应出现的机械咔哒声。
“呼——“风的怒吼声冷不丁在车中响起，爱蓝看到结界裂开了，屏障的紫色碎片脱落下来，又消失了。
视线再回到敌人身上，却看到一副异象：手杖还在白发人手中，不过金光已经完全黯淡。白发人的胸口涌出紫色液体，像是紫色的血。
然后，阻挡他们和外界的屏障完全消失，狂风在推动自己。不再有紫雾和雾中的光，取而代之的是无垠的漆黑夜空。爱蓝定睛一看，他们正身处完全损毁的大巴上，大巴的四壁像是被人用力扯开了一样歪向四周，车顶则不知所踪。
“好强的破坏力。”清脆的女声，爱蓝回头，看到侧后方的一个青绿发色的女孩，她倚靠在残留的一个公交座椅边，双手插兜，对着爱蓝微笑。
“你好。”她落落大方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爱蓝的腿控制不住地发抖。太丢脸了。爱蓝心想。
“我救了你，你不需要害怕了。”青发的姑娘将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向后撩去，站了起来，爱蓝看到她腰间的一个形状奇特的皮套。
“那是枪套？！”
姑娘将手伸向枪套，枪套里，光芒构成的手枪赫然成型，又变为实体。没等爱蓝感到惊叹，她已经拔枪瞄准了白发人。
白发人嘴角也在流紫色的血，此时用手杖支撑着身体，看起来受了不小的伤。他沉吟道：“真不幸。”“别想跑。”青发女孩扣下扳机，青色的魔光喷涌而出，但并没有击中白发人，而是穿过了他那突然化作黑雾的身体。
“改天再会，猎人小女孩，还有素体小姐。”白发人用紫眸凝视爱蓝。
然后，在被更多的光弹贯穿之前，他消失了。
光弹只是加快了黑雾的消散速度。
法莉的虚幻手枪消散成光粉，她回过头：“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爱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只是有点吓人。”“正常情况下遭遇影族袭击的人都会感到魂不附体，你居然只是‘有点’。”法莉歪着脑袋说道，“不诚实的孩子没糖吃哦。”
“呃，随你怎么说啦……”爱蓝揪住自己一撮长发，“总之，谢谢你救了我。”爱蓝突然提高音量：“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当然有。”法莉满意地说，“我需要你跟我去伊南市。”
“为什么和你去那里？”爱蓝感到奇怪。
法莉指向爱蓝的胸口。
爱蓝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护符不知何时光芒大作，其中的青绿色呼之欲出。“它，它发光了！”爱蓝失声。“想知道原因吗？想知道袭击你的家伙是什么吗？想了解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吗？”法莉朝爱蓝伸出手，言表透着真诚。
不知是劫难过后精神错乱，还是遵从本心。
爱蓝抓住了法莉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