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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读]讯息【I】2124/11/15 23:59【匿名】

2021-11-15 22:39 作者:口刀鸽子  | 我要投稿


  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人类已经发明了地表服务器。全息技术让蒙着光尘的城市街道依然保持着健康美丽,如果民众希望看到侏罗纪那般鸿景,巨大的影视中控和密布街道两端的全息投影仪都可以将那些幻想逼真的带到这个漂浮着浑浊气息的钢铁水泥丛林中来。

 

  只要人们愿意。

 

  早在二十年前,独霸这座星球上头公司就宣布推出一项号称可以打破人类对生命认知的科技:

 

  意识拷贝。

 

  天知道那帮疯子到底搞出了什么名堂,又或者是出于那种目的,甚至一度有人怀疑他们背地里和存在在于灰霾之中的魔鬼做了交易,终于拿到了提取人类灵魂的道具。不管怎样,鼓吹的人类文明见证者的名号在整个蓝星之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论是网络上,还是现实里,到处都能听到对此的交流,争执,哄吵。在当时已经生活全部自动化,人群开始显现个体无意义的消极思潮的情况下,这项技术仍然不可避免的到来,而且还是由生物学领域的巨头们掀起的一次颠覆。

 

  只需要签署和遗体捐赠一般的手续,无犯罪前科的公民就可以花大价钱将自己的意识拷贝进地心服务器,花钱越多,能储存的东西就越多。

 

  这个技术之所以能够盛行起来,其实也和逐渐加剧的失业率有关,工人相较于人工智能的各方面价值产出比逐渐从持平变为倒挂,社会中耸人听闻的恶意事件接连不断,如同这座到处充斥着逼真全息影像的雾都一般,令人在正不断失去价值与意义的旋涡中变得更加沮丧。

 

  终于,管理着这个虚幻之都的高层们用科技碾碎了平民的最后一点儿尊严。

 

  从前人们需要奋斗一生,贷款无数,供养子女并购得一处有效期甚短的房产——不过也倒是够用,毕竟鲜少有为房奔波的普通人能活过房子登录在案的开放时间。而现在,人们为了自己,不得不耗尽一生积蓄,将自己的意识存入服务器,面对从自己体内剥离出来的数据,人们自然感到惶恐:

 

  我现在是谁,这个来自“我”却又不再属于“我”的数据,这团复杂的电子信息,又算是什么。

 

  来自于人,人还得要为其存续支付相应的代价,这也许就是欲望,抑或是,后代?

 

  “我他妈真是上了公共咖啡机才会想着在自己还没结婚之前就签署了那个什么狗屁合同!”

 

  无法取消,无法后悔,无法抵赖,且受法律保护。

 

  真是熟悉的不得了。

 

  就这样,人们的钱包第一次被掏空地如此彻底,尤其是发现随着加入计划的人数越来越多而越涨越高的存储空间。

 

  最开始是等价于一处平民房产的20EB空间,在全城近半数的人们加入而疯狂涨到了一栋房子1EB的价格。当最后一个在籍的平民签署协议把自己的人格意识体置入了内存足够存储全球人口的时候,上头突然公布数据容量即将封顶,需要各方出让一部分存储空间。

 

  我只知道,最后签署合同的那位差点没在网络空间中“背过气去”。

 

  对于变成人格意识体的我们来说,抗议是最无效的,因为我们既然签署了兼并遗体处理,社会关系责任以及资产转让的合同,就代表我们已经放弃了本就单薄的话语权,彻底把“人类”的身份都拱手让给了藏匿于金属灰霾之中的存在——没人知道,那些达官显贵,还是否留着那具脆弱不堪极易患癌的肉体。

 

  随着数据容量的一次次被压缩,人格意识体们不断对自己做着减法,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被迫逐渐抛弃过去的记忆,主动抽离自己也能永生的错觉;慢慢失去了与其他人互动的可能性,自主删除了曾作为生命的热度,作为人类的思考的深度。而且不断删减自己的过程永无止境,大半数意识体已无法记录新的所知所学,如同海马体故障,每日都庸碌于惊叹为什么已过如此长时间,自己有多不像自己。

 

  至于曾自己曾风光的满身血肉的过往模样,也在全息投影信息付费压缩面前被迫选择了放弃,意识体们不再交流,失去了感官与人际关系的它们成了被打碎的陶瓮,已经变成了耗能极低的低等AI,就连最后的身份信息上,唯一的灰度图像也只剩一张250像素的贴图。

 

  当然有放弃自己辛苦一生才换来的苟活,选择以高清无损的全息投影留存于网络空间的意识体们。他们率先退出了人格,留下了一套套精致的电子蜡像,甚至连最简单的互动都做不到,他们主动将自己从这个单调刻板的虚拟世界中抹去,只丢下了这一座座对任何人而言都已毫无意义的墓碑——

 

  因为仅仅在两三年中,就有近九成的意识体放弃了作为输入端口的视觉。

 

  而据我看来,那些早早退出人格的全息投影,恐怕早就在某个时刻,被集体清除掉了吧。

 

任何生物都免不了要迎来消亡,而消亡绝非死亡那般还能有一丝自主的可能。

 

  为了挺到此刻,我删除了我的挚爱,我的子女,我的家庭,我的容貌,我的声音,我的记忆,我的心。

 

  可越支撑,越觉得这样的生活依然毫无意义,因为我刚刚才删除了自己的名字。

 

  我已不再可能记起我是谁。

 

  我只想在收到下一次强制删除的命令而不得不献出运行至此的所有记忆数据前,彻彻底底地做一次回忆,就像在给什么人写一封无头无尾的信件一样……只是我不巧刚忘了应该在最后署名的内容,也忘记了应该投递的对象。

 

  我恐怕此刻也已临近了崩溃,我已见证了过多因删除过多而发生错乱的意识体,终日在存储区间中机械地重复愈来愈少的内容:

 

  “请别忘记我,我是来自xx家族的xxx。”

  “请别忘记我。”

  “请记住我。”

  “记住我。”

  “饿,我。”

  “我。”

 

  原来我也不想被所有人忘记,可我却连我自己是谁都已无从得知。

 

  下一次我就会失去所有保存至今的记忆,那时的我又会是如何?可我此刻就已失去了身份,不再具有意义,这封没有名字的信,又能通过何种方式递交到什么人手里?

 

  不管是谁都好,能读到这封信的人,意识体,AI,请不要忘记我。如果我熬过了下一次删除,那么请不要忘记我。如果我失去了思考,请不要忘记,我。

 

  我在此承认,最后的这一个 “ ” 就是我的全部。

 

  如果你能搜索到这条信息,请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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