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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尼采哭泣-20230621

2023-06-21 20:50 作者:Zeeman_wang  | 我要投稿

摘抄:

我想象他从我背后凝视、观察并赞赏我的成就。他的影像越是消退,我就越得跟我的感受奋战,我会觉得我的行动与成功只是一场空,我觉得它们没有真正的意义。”

“你是说,约瑟夫,如果你的成功,当时能够被记录在你父亲来日无多的心智上,你的成功会更有意义吗?”

或许我口袋里还有尚待被净化的虚荣吧。


这些妄想所牵扯的并不是贝莎,或者说不仅是她,而是一系列赋予给贝莎的意义。我们在这点上有共识吗?”

布雷尔点点头,想要客气地建议说,帮助并不会通过这样知性的系统化陈述而来到。但是尼采匆促地继续下去,“现在很清楚的是,我们最初的错误来自将贝莎视为目标。我们没有选对敌人。”

“而那会是——?”

“你明知道,约瑟夫!为什么要迫使我说出口呢?正确的敌人是潜藏在你妄想之下的意义。想想我们今天的谈话吧——一次又一次,我们回到你对空虚、遗忘与死亡的恐惧中。它在你的噩梦之中,在地面的液化之中,在你下陷到大理石板之中。它在你对墓地的畏惧里面,在你对缺乏意义的忧虑里面,在你对受到关注与被传承的希望里面。矛盾,你的矛盾在于,你把自己奉献给真理的追求,但是却无法忍受你所发现的景象。”

活着的时候就去追求人生!如果人在实现了他的生命之后死去,死亡就丧失了它的可怕!如果一个人生不逢时,那他就永远不会死得其所。”
“约瑟夫,你在规避我的问题。你经历过你的人生吗?或者被你的人生所经历?你选择了它?或者让它选择了你?喜爱它?或者悔不当初?当我问你是否已经实现了你的生命时,那就是我的意思。你让你的人生消耗殆尽了吗?还记得那个梦吗,在里面,当某种不幸的事件降临到你的家庭,你的父亲动也不动地站着,无助地祷告?你不正像他一样?你不是无助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为你那从未经历过的人生感到悲痛?”

时间的贪婪是永恒的,时间吞食又吞食,而且不会吐出任何东西。

这些是听起来很了不起的句子。我崇拜它们,它们激荡着我的灵魂。但是,它们离我的生活太过于遥远了。宣称自由对我的日常生活又意味着什么?我又要如何才能自由呢?我跟你不一样,一位年轻单身的男子放弃了一项令人窒息的大学事业。这对我而言太迟了!我有家庭、员工、病人、学生。太迟,太迟了!我们可以永远谈下去,但是我无法改变我的生活,它被人生的千丝万缕缠得太紧了。”

约瑟夫,有些事情是我可以做的。我可以给你一份礼物,我最伟大思想的礼物,我思想的精华。或许,你对它可能已经多少有所熟悉,因为我在《人性的,太人性的》之中大略地打了草稿。这项思想将会是我下一本书的指导力量,或许会是我未来所有书籍的指导力量。”

约瑟夫,试着去清理你的思绪。想象这个思想实验!如果有个恶魔对你说,这个人生,你现在与过去所过的生活,你将必须再经历一次,而且是无限次数地再三反复,而且,里面不会有任何新的东西,一切痛苦与欢乐,你生命中一切难以言喻的大小事情,都会重新回到你身上,全部以相同的顺序与因果关系——这阵风与那些树,那块让你失足的泥岩,那墓地与恐惧,这温馨的一刻,你跟我把臂细语着这些话。如果这一切将再三反复,你会怎么样?”

我有多么频繁地听你说到你自己呀?你有多么频繁哀伤地说,你从来就不知道你的自由?你的善良、你的责任、你的忠实——这些是你监狱的栏杆,你会因这样微小的美德而变得麻木。你必须学会去认识你的邪恶,你无法是部分的自由,你的本能也渴望自由,你地窖中的野犬,它们在为自由而吠。再仔细地听一听,你听不到它们吗?”


我现在要来反驳你,在你刚才对我说的话里面,有事情不对劲,有事情很邪恶,而且还很幼稚。自由!自由!你提到自由。对我来说,好一个残酷笑话!我希望我曾经拥有过你的自由——一种男人可以获得教育,可以去选择职业的自由。我以往从来不曾如此渴望于受过教育,我希望我拥有那种词汇、那种逻辑,去对你证明你刚才听起来有多愚蠢!”

“你想要能够选择,并且在同一时间又保持所有的选项不受限制。你要我放弃了我的自由,我所拥有的那一丁点,至少是去选择一个丈夫的自由,然而,你却要保持你珍贵的选择不受到限制——不受限制地去满足你对一个21岁病人的情欲。”


“玛蒂尔德,不要小看了我的挣扎,我在挣扎的是我整个生命的意义。一个人对他人有责任,但是,他对他自己有更高层次的一种责任。他——”

“而一个女人呢?她的意义是什么,她的自由?”


“不过,约瑟夫,我也选择我的生活。而且我选择要对你说,那里没有回头路。你绝不可能重新回到你的生活,我绝不可能再做你的妻子,因为,当你今天走出这个家的时候,这里就永远不是你的家了!”


弗里德里希是对的,长期以来,我的自由就在伸手可及的眼前!我可以在多年前就掌握住我的生命。维也纳依然挺立着,生活里没有我也会继续下去。我的缺席反正都会发生,从现在起10年或20年之后。从一种宏观的观点看,这又会造成什么差别呢?我已经40岁了,弟弟已经死了8年,父亲死了10年,母亲死了36年。现在,趁着我还能看能走的时候,我应该为了我自己,而把握我生命中的一小部分,这样的要求过分吗?我对服务是如此厌倦,对照顾他人是如此厌烦。没错,弗里德里希是对的。我应该永远忍耐着责任重担的奴役吗?我应该在永恒之中,从头到尾都过一种我会后悔的生活吗?

他试着入睡,

责任、礼节、忠实、无私、亲切,这些是哄人入睡的麻醉品,人睡得如此深沉,如果醒得过来的话,人只不过是到了生命的尽头而已。在那时,人不过是得知了,他永远不会真正地活着过。


那黄铜招牌、我在维也纳的办公室、我孩提时代的家园,现在贝莎也一样——全部继续做它们自己,它们没有一个为了它们的存在而需要我。我是偶然的,可以随时替换。我对贝莎的戏剧不具必要性,我们没有一个具有必要性,甚至连主角也不例外。我不是,杜尔肯也不是,那些将在未来出现的也都不是。

他感到彻底的挫败,或许,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承担这一切。他很疲倦,他靠回去,闭上他的眼睛,并寻找一个贝莎的幻梦来作为避风港。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进行了他一贯的步骤,集中心志在他心灵的舞台上,他为那幻梦设立了最初的场景,敞开心神于即将发展的事情,那一直是由贝莎

通过实验,布雷尔发现他现在可以通过意志来召唤或摒除贝莎的意象。当他呼唤她的时候,她整装以待地以任何他所希望的形象或姿态出现。但是她不再有自主权,她的形象冻结到他决心要她移动为止。衣服配置也变得不确实,他的领带系在她身上,她的支配力变成他!

布雷尔惊讶于这种转变,他以往从未以这样的不同寻常的方式来想象贝莎。不对,不是漠不关心——是这样的镇定,这样的泰然自若。没有狂热的激情或渴望,也不曾有怨恨。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了解到他跟贝莎是受到折磨的同伴,她跟他一样地深陷其中。她也不曾成为她的存在,她没有挑选她的生命,她只是目睹着相同的事件永无止境地自行上演。

他学到了多少啊!只要他能重新来过,并且现在成为她的医生。在贝勒福的这一天,向他证明了他的治疗效果是多么短暂。经年累月地把时间花费在攻击症状上是多么的愚蠢,那些无聊又微不足道的小战役,使他忽略了真正的战场,那些在症状底下的人性挣扎。

你所指的是哪一种自由?你的‘未曾活过的生命’所指的是什么?”她怀疑地摇着头,“约瑟夫,这里面对我来说,没有一点道理可言。我一直希望我能拥有你的自由,但是,我又拥有了哪一种自由呢?当你必须为了房租与肉店的账单担忧时,你不会为自由忧心忡忡。你想要从你的职业中获取自由?看看我的职业吧!当你开除我的时候,我必须接受任何我可以找到的工作,而此刻,我唯一希望拥有的自由,是不用在维也纳综合医院上夜班。”

“我无法忘记我们的亲密时光。你记得吗,有一天晚上,我们坐在我办公室里讲了一个小时的话?我告诉你,我是如何地绝望又难以抗拒地感觉到贝莎的吸引。你说你为我感到害怕,你说你是我的朋友,你说你不想要我毁灭我自己。然后,你就像我现在握着你的手一样地拉起我的手,你说,如果可以挽救我的话,你会做任何事情,任何我要求的事情。伊娃,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频繁地回味着那段谈话,或许有几百次吧,它对我有多么的重要,有许多次,我后悔我对贝莎的过分着迷,而因此没有更正面地回答你。所以,我的问题是,或许它只不过是,你是诚心诚意地说那段话的吗?我当初是不是应该正面回应你呢?”

伊娃抽回了她的手,把它轻轻地放在他的肩头,并且有点语无伦次地说:“约瑟夫,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应该要诚实,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为了我们长久的友谊,我必须诚实。约瑟夫,我不记得那段谈话了!”

最有力的洞见就是,我与贝莎没有关联,我只是将一些私人意义,替代地联结、附着到她身上——这些意义,跟她完全没有丝毫关联。你让我明白,我从来没有以她真正的面貌看待她,我与贝莎都没有真正地看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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