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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与守望(二十八)

2020-07-03 20:06 作者:蒙小T  | 我要投稿

一片橙红色的星辰闪过,火花掉落在地上,纷纷都闪烁了一瞬间。他快速地挥动勺子,看不见勺子的踪影,所有火花的起点,都放在了他的胸前,起点过后,就是一次次狂热的挥洒。

橙红色过后,打铁花的人桶里的水变了颜色,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他坚持着他的动作,然而眼前的景象则是大不同。

火花变成了天青色,天青色火花堆积在一起,如同瞬间出现的晴空。但是火花落地的景象,就像夜间齐齐落下的幽蓝色鬼火,诡异和美感都集合在这里,酣畅淋漓。晶莹梧桐林配合着他抛射的火花,这世间所有能够想象的绚烂都在这里被展示出来。

火花变了形状,数十个火花聚在一起,变成了青鸟,数不清的青鸟飞向了不同的方向。飞翔的晶莹梧桐叶也急着跟那些青鸟火花。它们撞碎了青鸟火花,被撞碎的青鸟在上空溅射,上空又绽放一次盛大的烟花。那些飞翔的梧桐叶,它们周身裹着一层青色,它们跟着青鸟四处游走,身上的青色也变得越来越浓重。

打铁花的人创造了群鸟,群鸟随意地飞离,飞翔梧桐叶也是随意地跟着它们。

青鸟不断从他的柳木勺中飞出来,他在这幅图景中是一个点,那些青鸟飞行的路径就是一个扇形,他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将手放在胸前,瞬间张开手臂,放走了自己手中的所有飞鸟。

青鸟不断,飞翔梧桐叶撞碎青鸟之后,烟花不断。

柳木勺停止了动作,那些飞翔梧桐叶见状也飞离了。剩余的青鸟飞向了远方,眼前只有晶莹小树林和飘浮在水面上的一片片天青色火花,那些火花就像是尾部为天青色的萤火虫蛰伏在水面上。

他的木桶被拆分了,变成了原来那些银色木条。那些木条以他背后的空间为中心,向下倾斜了相同的角度且互相平行,木条之间有着相同的间隔且这些都是等分地分布在他身体的两侧,就像一张简洁的翅膀。他把手上的柳木勺扔在了水里,随后沉寂了一小会儿。忽然从水中蹦出了一根细长的晶莹线条,绕着他一圈过后,便飞到了上空。朝飞翔梧桐叶飞去的方向飞去。

他拔下他背后的两根银色木条,在他执行的那一刻,银色木条开始填充颜色,一点一点地从银色变成了天青色,就像刚才火花的颜色。这时候的银色木条也变成了完全的天青色木条。他手握两根天青色木条朝我们走了几步,他背后的木条也脱离了他开始自由活动。

他左手的方形木条,分裂成十几根等长的,细细的木丝,且它们都变得柔软。木丝在他的手掌上浮动,天青色从木丝上溢出,敷在他的手掌。手掌上的整块颜色也慢慢变成弧曲不一的线条,从手掌延伸到他粗壮的,肌肉线条分明的左臂。那些线条粗壮不一,线条之间也间隙不一,淡色的光点缀着肌肉线条,隔着一定距离看过去,它就像手臂上第二套复杂明显的血管系统,泛着青色的血管系统,整个左臂都泡在一片天青色之中,挺奇幻的,当然这个也会联想到麒麟臂。

木丝们纷纷变换了形状,它们自我缠绕,有时候就像是首尾相连的衔尾蛇,有时候也想许多个数学上的“无穷”符号的形变。不一会儿,一个个青色的镂空蝴蝶群群飞离他的手掌,朝着我们飞过来。那些蝴蝶靠近我们的脸庞,感受不到温度。一团团冷色的火焰蝴蝶在我的眼前飞舞。

青色蝴蝶四处游走。原先打铁花的人改变了姿势,仿佛是严阵以待的战士,他右手的木条仿佛就是手中的武器一般,整体也变成了持剑的姿态。

他不断向前,他整个人踏在水面上,每踏出一步,他脚底下泛起的每一层涟漪,我都感受每层威压通过弘德大道上的积水传到我的脑中。他在水面拖着木条,天青色的痕迹留了一路,拖成了长长的一条直线。他背后排列整齐的木条也逐渐远离他。

他把木条放在胸前,庄严的剑士形象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他背后的那些东西也动了起来。他用力向右方挥去,平面横切,整个空间顷刻间仿佛都被一砍割裂。我在这一刻感受到华丽之下的重压。

在他挥木的那一刻,所有的木条青光暴涨,连四周的晶莹梧桐叶都染上了它们的光芒。他持木的右臂袖套在那一刻随之灰飞烟灭,右拳被一团天青色光圈缠绕。即使是如光芒万丈的那一刻,也没有照亮那个人帽子下的那片黑暗。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心中完全没有答案,毕竟这个造形文本太过绚丽。

木条随着他的手心的位置旋转,木条划出圆圈,被放置在许多地方。他背后的木条原地转动,我看到几圈的青色火花,宛如一个个传送阵一般。圈沿边有零落光点在游走。

青色光圈衬托着他的身影,加上他魁梧的身材,宛如传说中凶猛的青面兽。他停止手中木条的转动,右手反手持木,身子半蹲,微微屈膝,左右膝屈下高度略同,上半身绷紧,微微俯身,弓背,尽力转向右边的持木手。左手上青色线条复杂,泛光明亮,左手呈握拳状,放在身侧,如果从他的左手拳心画一条正对他自身的线,拳头的位置正好与胸口位置处在一条直线上。

那些青色光圈很快以那个人为中心成为弧形,这个如聚光灯齐齐打下的场景,好戏就要开场了。青色光圈之间拉开了距离,给他了空间。忽然他抽木而跃,青色木条逆时针运动,在空中划出断续的弧线。身体迅速旋转,身体旋转的层面与水面平行。身体旋转的同时,木条顶端也抽起了水花,水花被掀起在身子的左边,水花弧线与青色弧线交织。

凌厉的旋转过后,他踮起脚尖,平稳地蹲在水面上。此刻他双手持木,木条被抗在右肩上,在健硕臂膀的对比下,木条显得更为细长。他在蓄力,木条也逐渐失去它的本体,与青色融为一体。

他箭步前冲,他脚边突显强劲的力道,水花乍开,水面划开一片片似雪的白沫。在我面前不远的青色蝴蝶在飞舞,也不安分起来,飞向了那个看似暴走的青面兽,但是在行进速度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几秒时间,就已经离那些蝴蝶不远。那些在空中悬停的雨水,全部砸挂在他的身上,他袒露出来的青光手臂已经沾染了湿润的质感。在此时,他借助水面的反作用力,原地窜起,双手持木的姿势转变为左手持木,身体运动轨迹整体向前,身体斜侧旋转,快失去形体的木条随着左手的运动逆时针旋转,就如同刀口斜切的运动轨迹,整个过程就在这一瞬间,而木条所触及之处,正对着蝴蝶们的飞行走向。而在他那一阵凶猛的劈砍之后,蝴蝶们轻巧地避开了他的锋芒,翩翩而舞。

他落地之后,双膝微屈,缓解双脚所接受的冲击力,下一个瞬间,他弓步向前,朝他的斜上方挥砍,而蝴蝶们就离他不远,但是蝴蝶很快飞离他木条所挥砍的平面,蝴蝶群被挥砍所在风平面分成两半,但是之后也若无其事地混在一起。

他还是沿着原来的挥砍轨迹,向斜下方打下去,这次他用木条面积最大的面板进行他的操作,蝴蝶还是躲开了。

看蝴蝶群没有回应,他加快了他的动作。他大步流星,想要混进蝴蝶群中,但是那些蝴蝶仿佛用了障眼法一般,不知不觉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继续接近,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他砍出了一个半圆的轨迹,还是没有碰到。蝴蝶在这被挥砍的这一瞬间,开始游走。此刻,他刹住挥砍之后的惯性,以更加凌厉的脚法,向它们冲过去,这招如同完美刹车状态的反向挥砍看得我瞠目结舌。

这时候,有只蝴蝶好像也被这个操作吓到了,反应慢了半拍,落单了,而那个人的木条也毫不留情地吞噬了那只蝴蝶,木条的青光所能打到的范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蝴蝶群马上又要来到我们面前,我有些不知所措,而在我旁边的言谨则是一脸镇静,但是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危机感还是看出她也有些紧张。

“怎么办?”我不敢轻举妄动,怕出现难以预想的不良后果。

“不要乱动,我有一个不保险的法子,但是也只能试试了。”言谨有些紧张。

我不再说话,等着她的消息。

只见言谨从地上捡起一片晶莹梧桐叶,然后她把她的食指咬出了血,滴在晶莹梧桐叶上。

“快把你的手指咬出血,滴在这片晶莹梧桐叶上。”言谨很严肃。

“啊……我尝试一下。”

很快。

“不行不行,我下不了口。”

“那把你的手指伸出来。”

“好!”

我依她的话,把食指伸出去,她拿出她的钢笔,用钢笔的笔尖戳破我的皮肤。

虽然是有点痛,但还是忍了下来。

“快,把血放在梧桐叶上。”言谨很急切。

我赶紧把血放上去。她用笔沾上晶莹梧桐叶上的血液,接着她把梧桐叶揉碎,抛向空中。面对着空气书写,这时候她嘴上念念有词。

“无言,默语,言语成没,血与心同!”

“藏身,不存,身境一体,构形为桐!”

念完这两句,她书写的字浮现在她的胸前。她忽然双手合十,字体消失在她的手掌。

“开!”

我感受到异样,就像突然失重一样。

这时候蝴蝶群已经飞到我们的肩边,那个追赶蝴蝶的持木人满身光芒,健步如飞。

来不及了,这次跑不掉了。

当我心惊胆战的时候,言谨一直凝视前方,她握紧了拳头。

“只能赌一把了。”言谨语气坚定,但是坚定之外仿佛这个话语又像是要迎接死亡一般。

持木人已经冲到我们的面前,快速劈砍过去。

咦……人呢?

“穿过去了,我们没事。”言谨也放松了下来。

我回头一看,持木人的脚刚刚从我的身体上穿过去。刚才应该在我的身上上演了一个瞬间的剑舞吧。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可以穿过我的身体。”

“我用晶莹梧桐叶隐藏了我们的文本气息,让我们与揉碎的梧桐叶同化,在那个持木人眼里,我们就像梧桐叶所成的尘埃一般,这个要成效,必须要我们两个身上的东西。我也只是听说过,还没真正的用过,所以干脆就赌一把了。”言谨解释道。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我叹了一口气。

那个持木人离我们不远,他与蝴蝶们的追逐剑舞还在继续,青光仿佛产生了延滞性,持木人的周围仿佛有着一圈圈青色彩带围绕着,宛如一出艺术体操演出一般。

蝴蝶明明是他自己创造出来,为什么持木人要执意将其消灭。

看着他的颇有威慑力的剑舞,我愈加地疑惑。

 

对于那个持木人刚才的行为,我们还是心有余悸的。持木人离我们越来越远。我和言谨专心地欣赏。忽然在我和言谨的间隙里钻出了一条锁链,我们被吓到了。那个锁链犹如突破音障一般急速地朝持木人飞去。我回头一看,发现锁链是从持木人原先显神通的几个青色光圈那里过来的。木条旋转而成的光圈变得越来越大,好几条锁链也从光圈中心里飞出来。

在刹那之间,锁链捆住了持木人的手脚,锁链在缠绕的过程中,没有发出铁块所碰撞出的“叮叮当当”声响,这个状况确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持木人想竭力挣脱锁链的束缚,但是无济于事。锁链把他拉回到光圈那里,速度快得看不见持木人的身影,他手上的光也变成一条细长的亮色线条。本来按照这个进度,持木人会被拉到光圈附近,但是持木人的举动还是出乎意料。

持木人的持木所用的手臂挣脱了锁链的束缚,他把手中的木条投掷过去,木条这时候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地飞到了蝴蝶群里面,蝴蝶们来不及错乱。一眨眼的功夫,持木人瞬间传送到木条那里,强壮的手臂迅速握住了木条,锁链就像绝望的孩子一般,它的束缚很快被架空。持木人拿住木条,跃至半空,身子在空中微微倾斜,持木手横在胸前,木条被扔在了另一侧,身体快速旋转,木条变成了带有锋芒的光圈,借助重力顺势而下,一股凌冽的风被握在他的手里,我的脸好像被冬风刮擦,感觉被刮出了血痕。

蝴蝶群就在这一瞬间,全部被屠灭了。

持木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上木条的光芒已经融进了他的手臂里。

锁链再次捆住了他,他的状况,就像一个安静等死的老人一般。

他没有挣扎,很快就被拉到光圈那里,几个光圈很快地融在一起,持木人很快被吞进了那些不规则的光圈之中。

“结束了吗?”我问言谨。

“不知道。”言谨托腮,“那个光圈还没有消失,一切都很难说。”

“刚才还真是壮观啊,那个人就像一个战士一样,就是不知道这一切都象征着什么。”

“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意义,寻找意义这种事情,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寻找一种安慰。”

“很多事情本来没有意义,找的人多了,于是便产生了意义……”

“我的想法就是这样。”

“言谨你的想法还真是奇特。那个持木人创造蝴蝶又毁灭蝴蝶,最后又把蝴蝶融在自己的身体里。他的战斗架势,就像是一场献给自己的仪式一样。”

“自己给自己意义,然后自己毁灭了自己的意义。”

“……”

“在这个语言,文字,简单物质和想象力构成的地方,本来这个地方都是一个被遗忘的文字集合地,对于现实世界而言,卑微的,被遗忘的东西能有什么意义在里面?”

“所以自己给自己找意义吗?”

“我也不知道,在我眼里,这里扒得越深,谜团越多。有时候我会觉得,意义这种东西,就是用来祸害人的,就像被人骑在身下的驴一样,驴子走了很久很饥饿,人呢就用竹竿套上小绳子,绳子上套着一个很诱惑的东西,这个东西吃完之后呢,会让驴子永不饥饿。人呢就把这个东西吊在驴的头前,驴子看着它走啊走,却怎么也吃不到。驴子看着它,想着总有一天驴子可以吃到这个东西,但是人呢一直用鞭子抽它,继续催着它,之后驴子累死了,人呢什么都没干,抛弃了这个累死的驴子,继续用这个来诱惑下一个驴子。”

“你这种说法搞得那些驴子就像是奴隶一样,类比过来,就觉得我们就像是‘意义的奴隶’一样。”

“难道不是吗?我们毫无理由地被抛弃在这里,一无所有。我们从诞生的那天开始,就得按照各自的文本进行下去,连所谓的‘意义’都是被他们预设下来的,然而你还不得不按照你被预设的文本逻辑去行动,你知道这些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但是还是会去做。我们被扔在这里,本来就是一片虚无,你还指望我们还能找到什么?按照你的作者人格设想一下,你会对上面已经写了字的废纸产生任何同情吗?你只会觉得那些是思绪纷乱的废品而已,你会觉得不值一提,从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厌恶了。”

“但是他们如果不这样清理,他们无法进步啊。”

“那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但是如果是站在我们的立场上,你还觉得他们是对的吗?”

“我……保持怀疑。”

“我们存在于此,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归根到底,我们就是一圈圈线条和一个个图画。他们把我们写在纸上,然后根据他们自己的意愿将他们自己的文本意义加在这些线条上,这些意愿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共同的话语,然后文本意义就这样被加上去了。我们的‘灵魂’就是这样被强行加进去的。”

“那是人类的本能,你说的话不就是强行给他们扣帽子吗?你不觉得很幼稚吗?”

“但是就是他们这样的本能,我们才会在这失落的地方,就是他们这样的本能,你才会向露珠姑娘一样,在黎明时候消亡。”

“难道你不觉得人类他们也不容易吗?我们好歹也知道了我们所处世界最为本质的特点,但是他们还得花百万年的时间才有可能触及到他们世界所处的根源信息,他们摸着细微的碎片走到现在,把无数的碎片凑在一起,人类走了这么久,他们没有搞清楚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至少我们是搞清楚我们是被抛弃的。你想想,他们万一也是被抛弃的呢?他们连自己是否是一个被抛弃的种族都不知道,他们连自己是否存在都还保持着一个巨大的怀疑,他们也面对着一个巨大的谜团,他们的谜团比我们深刻得多。你说我们的灵魂是预设的,这个没错,但是他们呢,你觉得他们的灵魂是不是预设的?换句话说,我们的造物主知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预设的?他们一直都在怀疑,他们揣着怀疑一步步地走下去。况且他们不知道这里还存在着一个他们亲手创造的世界,我们和他们也没有任何交流手段,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了,或许会有着不一样的结果呢。”

“不辨了,越搞越乱。”

“——虽然我知道我会消亡,但是我从根本上知道我为何消亡,我还算是满足了,毕竟……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有时候……装糊涂比真明白更痛苦啊。”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越扯越远了。”言谨打出了滑稽的停止手势。

我们笑了起来,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散去了。

 

我们把视线转向了光圈,光圈吞噬了持木人之后,光圈不断地缩小,很快缩成了一个小点,那个小点悬在那里。我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它。

过了几分钟,那个小点周遭开始伸出绵延柔和的如同棉花糖的光团,他们向小点两侧的空间伸展。那些光团好像按照既定轨迹去游走,如同有人在那个小点的周围画好了图案一样。那些光团的游走也不紧不慢。

很快,那个小点变成了变成直径与手肘等长的光圈,光圈里面一片虚无,估计之前的那些木条也都被吞进去了。光圈两侧生出了三四米高的纯色蝶翼,蝶翼上的纹路很密集,呈放射状,放射纹路的中心点就在光圈上。我和言谨赶紧去接近它。蝶翼扇动,我们顶着蝶翼扇动的巨大气流慢慢向前,悬在空中的雨滴砸在我们身上,小树林上的晶莹梧桐叶随风碰出似风铃的清灵声响,梧桐叶纷纷而落,随风四处飘落。

两侧蝶翼开始闭合,将光圈闭在蝶翼里面。

蝶翼展开了,里面出现的不是光圈,而是一个人,那个人被一群蓝色蝴蝶围在里面,蓝色蝴蝶飞行的轨迹就像一层层波浪一般。那个人撩开蝴蝶波浪,那个动作,就像是撩开面前的珠帘。

那个人离开了巨大蝶翼的庇护,漂浮在水面上。巨大蝶翼已经完全伸展开来。那个人背后大概肩胛骨的位置贴着巨大蝶翼,蝶翼扇动,狂风乍起,弘德大道上掀起了一层层浪花。扇动之后所产生的水雾散去,才大致看清楚那个人的样貌。

那个人是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无袖的纯白过膝连衣裙,在黑夜之中,她就像白色幽灵一样。她赤足前进,每一步都泛起微小的涟漪,每圈涟漪上面,都会有一圈亮蓝色蝴蝶围在那里。

她慢慢走向前,仿佛一切都拜倒在她的脚下,我也被她身上的庄严气息所折服。她的手心回旋着蝴蝶波浪,晶莹梧桐叶所敲出的声响,就像是一场授予她的赞歌。

这时候,她唱起了歌:

该写怎样的诗

来面对你的字

谁的背面是消逝

语和言何以构成具象的词

你的字勾勒出你

那些有典故的词总是对你有着敌意

 

你该写怎样的词

来面对我的字

消逝的背面是谁

具象的词何以构成语和言

我的字勾勒出我

对我有着敌意的总是那些有典故的词

 

一曲唱罢,她走到我们面前,她收起背上的蝶翼,蝶翼眨眼之间不见踪影。

她安静地站在我们面前,我感觉就像是接受造物主的审视一般。

她向我们伸出手,她手心上回旋着蝴蝶。

我惊讶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点头微笑,这个时候的她,很可爱。

“欢迎来到这里。”

她轻声说完这句话,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随后幻化成一群亮蓝色的蝴蝶……

飞走了。

我们想抓下一只蝴蝶,然而什么都没有抓到。

蝴蝶也消失了。

 

梧桐叶在这时候暗下来,红灯笼沿着大道亮起来了。

“消失了?”

“消失了。你说那些木条是不是有点像……造物主手中的笔,感觉那些东西能够任意创造出造形文本。”

“大概是吧,谁知道呢……”

“那只蝴蝶只留了一瞬间,就走了……”

“大概是宿命如此,她自身的文本走向使得她如此……”

“宿命,那些个有常无常的东西,哪有个尽头……”

“走吧,现在……还没有结束呢。”

转眼一望,道路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人,他们服装各异,就像是从各个时空出来的人。过了不久,我和言谨周围就跑来许多人,他们有的穿着没有裸露任何皮肤的全身冷色盔甲,有的则是华服加身;有人穿着古时朝代的衣服,有人穿着新潮时代的衣物;有的人穿着老旧,有的衣服常新。当然这些都是比较明显的东西,其他的那些小东西,以我的语言是很难表现出来的。

人很多,来来往往。人群就像河流,缓慢地流动,在人流的间隙里,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子拿着闪烁的烟花棒,穿梭其间,就像闪着火花的欢乐鱼儿。那些孩子一路上追逐打闹,欢声笑语。

我和言谨像两块石头躺在这段河流里,安安稳稳。

忽然,一个孩子撞在言谨的身上。

“哎呀!”孩子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言谨脸上挂着措手不及的表情,她举着双手,感觉很为难。

“没事吧?”言谨轻声轻语地问候。

小孩看着言谨,没有说话,用呆呆的可爱表情看着言谨。小孩子揉着眼睛,眼睛不揉了就嘟嘴,随后把自己手中的烟花捧在自己的胸前。

“姐姐,这个烟花棒送给你,姐姐表情这么坏,想让你能够笑起来。”小孩说话了,不过这个话却着实惊到我了。

言谨好像也呆住了,被发丝遮盖的侧脸会显露出什么表情?

“但是这样你不就没有了吗?”这时候言谨应该是笑脸相迎的。

“姐姐不用担心,我还有很多的。”

“那谢谢你啦。”

那个小孩随行的同伴在等待着。

“那姐姐我走了,拜拜。”

“拜拜。”

小孩挥了挥手,随着小伙伴们走了,那一团团火花渐渐缩小,打闹声也淹没在人潮之中。

“你还真能招孩子们喜欢。”我拍了拍言谨的肩膀。

“还行还行。”言谨敷衍过去了。

孩子们渐行渐远,他们挥舞的烟花形成了许多不规则的亮色线条,线条被拉长,刻在了这片人潮中。

我们被人潮裹挟着,缓慢前进。逐渐地,我听到了吆喝叫卖的声音,那种清凉有力的嗓音,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新鲜出炉的,大家走一走瞧一瞧——”

“十块钱,降价啦降价啦,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啦——”

“老板这个囊过卖啊?——”

眨眼之间,沿着大道两边的摊位突然跳出来,嘈杂声也炸开了。

“哇,这么多人?!”我被吓到了。

这个时候,我们前面走来几个很精致的女子,她们头上梳着复杂而美丽的发髻,头上的发簪摇摇晃晃,亮闪闪的。她们轻摇小扇,欢声笑语,脚步轻盈。就这样与我们擦肩而过,但是那种瞬时产生的幽香也让我有点心醉。

随后她们就离我而去了,带着那片轻盈如飘浮女鬼的背影,还有摄人心魄的香气。

“我们前进吧。”言谨拍了拍我。

“哦。”

不用说,这里变成了集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所有的人都紧贴在水面上,我们也贴在了水面上,水面变成了众人行走的地面。这时候梧桐叶被上了一层红色漆,如同红枫叶,它们纷纷落下,前赴后继。

知新楼的星轨也发生了变化,星轨以知新楼的高处顶针为中心,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那些同心圆覆盖了整个夜空,知新楼仿佛也变成了万物有灵的传声筒。

集市里有些摊位上,许多人围坐桌子上,红叶铺满了他们的桌面,看样子有点像酒馆。他们举起了酒杯,有些人则刚刚拉开了酒罐,此起彼伏的拉罐声和喷气声让人听得好不爽快。他们对着此番场景把酒言欢,有些人则是撸起他们宽大的袖子,脱下他们的盔甲,单脚踩在长板凳上,划拳吆喝,罚酒自饮,畅快过后便大笑几声,拍手称快,随后继续畅饮,好似有不醉不归的气势。

红叶纷纷而下,就像倾盆大雨,有人落得一身,于是他们便抖了抖身子,掸开了它们。

言谨碰了下我的头,我扭头看向她,她手里支着一片红叶。

“你头上掉了这个,我帮你弄下来。”言谨有点不自然。

“哦,谢谢。”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害羞了。

“没事。”言谨也是一样。

我们继续前进,这时候我看到前面有很多人聚在一起。于是我们上去也凑了下热闹。

唢呐声一起,这时候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唢呐的曲子被吹得很喜庆,吹唢呐的人也融进自己的情绪开始摇摆起来。这时候唢呐作为主调,后面就有扬琴,二胡和琵琶作为唢呐的铺垫,二胡快速的来回抽弦,扬琴叮叮当当地响起,作为节奏的主控者,琵琶人勾弦有力,时而轮指不断,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样子。唢呐的控场时间结束,这时候二胡声起,二胡手缓慢拉弦,悲凉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渲染起来了。这时候其他乐器静默中,二胡独奏。二胡手揉弦的时候,二胡的声音会变得极度绵长,闻者无不为之动容,头发好像都要竖起来了。二胡声罢,全场静默,恍惚之间,笛声清亮,惊醒四座,箫声低沉,但是也是让我心中一惊,笛箫合作,全场的情绪又变得平缓起来。声音继续绵延,感觉围观众人都在这声音中被安抚着。在一片绵延之声下,古筝声起,弦的音符不断走进我们的耳中,让我们应接不暇,古筝手在繁多的弦上不断拨弄,颇有一副摇滚的姿态。这时箫声停止,笛声也开始跳脱起来,笛孔上面的手也开始玩出许多花样了。扬琴声起,琵琶声起,以作应和之势,之后二胡声起,与笛声互相欢乐,随之木箫声起,想在这片欢乐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并且中和了各自乐器之间的气质。最后唢呐声起,将台上应和之声完全打散,重新夺回控场权,这个唢呐一起,也是技惊四座。最后乐器和鸣,一片和谐,乐器逐一静默,唢呐一个响亮的长音干净收尾。

全场鸦雀无声,皆目瞪口呆。坐着的看客拍案而起,那厚实的声音引爆了全场的欢呼和掌声。

“好!!!!”我也开始大声吼起来了

“好!!!!!”言谨也很兴奋。

就在这满座惊呼之际,,突闻背后传来一阵模糊的鼓声,鼓声有很多,密密麻麻却整齐有力。我循着鼓声回头一望,是从学校的南门传出来的。众人也循着鼓声回头望去,人群也在此刻停止了流动,这种齐刷刷回头的场景,震撼而惊悚。南门传来的鼓声越来越清晰,就在这时,人们自觉给这阵鼓声让开了弘德大道,往大道两旁上挤,悬空的雨水这个时候开始流动了,留有积水的大道也泛起了几千朵转瞬即逝的雨花。一片片雨幕围绕鼓声旋转,从无数的水花中积压了庞大的神秘感。

鼓声渐近,鼓声传来的地方也已逐渐清晰。南门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队伍,震天的鼓声整齐地叠合在一起,让人群之中的耳朵被鼓声控制。

那群人从南门那里飘忽走来,雨幕遮挡了所有人的表情,这个雨大到我连在身旁的言谨都看不清了。

几分钟后,当我终于看清这个庞大的游行队伍的时候,我却被这个鼓声俘获了。

拿着大鼓的人是健硕的大汉,他裸着上半身,强壮的胸肌和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就像雕塑家雕刻出来的男人雕像,在红色灯笼的余光照射之下,上半身满是暗红色,那种原始的生命力已然迸发出来。腰间系满了黑白两色的长布,壮汉每次击鼓,那些布都会震荡,且随着身子左右摇摆。鼓是如非洲手鼓那种中间细两边粗的鼓,鼓面直径大约有壮汉手臂的三分之二长,整个鼓大概有壮汉的半个身子长,鼓身都是深灰色,鼓面上有着如同心圆年轮的密麻鼓纹,鼓身上也布满了许多奇异的暗色抽象图纹,有着抽象的花鸟鱼虫以及成双的蝴蝶鸳鸯。这些花纹以鼓腰为中心,从一个鼓面到另一个鼓面竖形螺旋,就像是从鼓腰为中心的繁多螺旋放射线。壮汉用右臂圈住大鼓,左手用力击鼓。

这是其中一个,而这样的人,足足有一百多号人,他们整齐划一,气势很足。

“咚——咚——锵—— !!咚——咚——锵——!!”他们声势浩大,鼓声极度坚决。

随着鼓声,一段唱词从游行队伍中徐徐而出,那是众人合唱的厚实声音,如同向上天呼告一般:

风飒清兮,万肆清明。

悠悠上苍,世民祈平。

雨柔润兮,八方德宁。

明明生律,呼昭颂欣。

言字构兮,指义写形,

语名勿忘,敬告神灵!

 

唱词不断在鼓声中重复。

原来这是在举行祭祀。就在游行队伍的中间,许多壮汉抬着一个台子,台子上站着一个神秘女人。

她在舞蹈,她在领唱,她的姿态傲然于此,仿佛雨中大幕为她敞开。

她是这场祈祷的女祭司,可能是虚无的女祭司。

 

四个汉子抬着这个台子移动,鲜红的柱子压在他们厚实的肩膀上,汉子们哼哧哼哧地走,但是脸上也没有难色。

女祭司所站的台子很宽大,足够她施展任何动作,而她对此场景也跃跃欲试。

惨白的布在她额头以上的部位围了几圈,以这个白色头布为范围,头发也扎了一尾的马尾辫,被盘起来,放在头布里面,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过膝长袖长衣,她右胸之上,肩膀一下的几粒若隐若现的黑色衣扣沿着一条斜弧线,从锁骨位一直排到肋骨侧位。红灯笼的光照亮她的身体轮廓,赤足站立,身姿曼妙,同时一种威严的气质也在那个台子上扩散开来,在场的人无不对她的这种威严心怀敬畏。

当然,就算有光,也看不清那个祭司的脸。

她手中拿着一只幡。一只短棍的正中间放着一个宽大的长方形布条,大布条两旁还有个细长的布条,长得已经可以挨在地面上了。她随意飞舞手上的幡,就像拿着飞舞的长条拖把。

她挥舞手中的幡,我以为会发出布条抽动的“呼呼”声,,却发出叮当作响的清脆声,如同银箔相撞的声音。定睛一看,她手中的幡有一篇银光闪过,有点像柔软的银条子,但是上面其实都是由薄银箔嵌合而成的银坠子粘合而成。每个银坠子都是由类似金字塔的椎体底面粘合而成,椎体上的线条变得极为分明。她继续挥舞手中的银幡,那个清脆的声音已经携带着鼓声,勾走了在场人所有的魂。

银幡带着祭司舞蹈,银幡好似祭司的舞伴,浑然一体,随着鼓声节奏翩翩而起。

这时候的祭祀台,变成祭司个人的祈祷舞场,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宗教般的虔诚,这个时候的她,就像是万物有灵的传声筒。

在这里,每个人好像都是万物有灵的传声筒,包括了言谨。

全场的气氛渐入佳境,在场所有的视听已经很难用语言表达清楚,那是一种与神灵共舞的极妙,不仅有极致的造美之神,更有极致的丑恶之神。

我们沉浸其中,祭司赤足踏在台板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能够听出了,木板踏响,与鼓声相得益彰。

在场的人手舞足蹈:有的人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意图赤身裸体,最后被人拦了下来。有的人拿起了酒壶,有的人扛起了长板凳,有的人则是结伴拉起手……树上的红灯笼摇摇晃晃,一片片狂欢的场面。

我也闭上眼睛,自顾自扭地动身躯,大概言谨也是一样的。我试图感受这里,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抚摸我:红灯笼的灯光,众人的狂欢,人群的气味,木板踏响之声,树叶落下的声音……

这时候鼓声停了,祭司舞蹈所产生的木板之声也没了。我疑惑,睁开眼。鼓手停止了动作,台上的祭司将银幡举在胸前,闪烁的银帘子遮了脸。

全场静默。

一串奇特的和音出来了,那是一个自心底发起的雅音,那是从台后发出来的声音。声音压住了所有人的喘息声,虽然很庞大,但是没有一丝的嘈杂之声,反而是悦耳的和谐之音。

游行队伍缓慢向北前进,但是在场的众人等不住了,纷纷向台子南边涌去,想看到那个雅乐的来源。

一群人赤足踩着水面,二十来号人站在弘德大道上,围成了一个圈。他们戴着深蓝色的头巾,穿着深蓝色的排扣上衣和深蓝色的长裤,如同沉重的鬼魅一般。他们举着高长单薄的芦笙,灯笼的红光在淡黄色的笙体流淌,半米长的红色丝巾系在最高的笙管上,随风游荡。他们围圈而舞,随着笙的节奏,用脚在水面上舞蹈,水花一片片激荡。

他们在用芦笙舞蹈。

“那个乐队是先前演奏琵琶扬琴等乐器的乐队。”言谨在我的耳边插进了话。

我回头望过去,发现人群里的那个乐队已经消失了身影。他们原先穿着的衣物也被糟蹋了,脏兮兮的。

随着我遐想的同时,震荡的鼓声再起,而台上的祭司如无风过的旗子一般静止。

芦笙乐和谐的同时,在我听来,也传来了一阵悲哀。

芦笙舞者在舞蹈,这个时候,红灯笼的光被汇集起来,分成了四五条浓稠的红色光线,准确来说已经不是光了,而是拉丝的浓稠液体。那些东西在编制东西,随着芦笙变换编制的节奏。

一对巨大的凤凰出来了,这时候的乐声达到了高潮。

“哇!!!!!!”众人惊呼。

凤凰身上披着血红色,它们被台上的祭司吸引,祭司挥动手中的银幡,引导着凤凰,凤凰也随着银幡挥舞的轨迹飞舞。

祭司和凤凰共舞。

凤鸣已至,凰舞且歌;

银幡齐鸣,众生敬仰;

落叶作声,清风化音;

凤凰旋唱,神灵高歌。

祭司挥舞手中的银幡,高声说出祷告词。祷告词说毕的一瞬间,凤凰变成了淡蓝色,变换了飞行姿态。

“为什么这里会引来凤凰?”我自言自语。

“据我所知,笙其中的一个别称就跟凤凰有关。”言谨很冷静地搭上我的话。

“什么?”我也很自然地回了过去

“凤!吹!”言谨一字一顿,一本正经。

凤凰在高台上飞舞,鼓声和笙音都是陪衬,女祭司用银幡与凤凰起舞,凤凰在她的身旁流转。

此刻她变成了唯一的传声筒,天地之灵的传声筒。

 

祭司用银幡画出一圈圈螺旋轨迹,这对凤凰也沿着画出的轨迹飞行,它们的尾羽时而缠绕时而分离,祭司也在用她自己的身体语言取悦这对凤凰。

我们跟着游行队伍前进,这个时候这片人群已经来到了一个“T”形路口,弘德大道的正对面就是我的预设记忆中最为熟悉的“风雨操场”,从知新楼延伸出来的银白色星轨充斥着我们眼前的天空。人群一边前进,一边为了高台的凤凰呼喊狂欢。

这个时候游行队伍停下来了,我和言谨看向了那个T形路口,那里站着一些人。星轨背后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身体轮廓,从轮廓来看,好像是几个孩子和女人。

仔细想想,那几个不是刚刚碰到过顽皮可爱的孩子和带有暗香的女人吗?怎么他们会跑到这里?

借助周围稀稀松松的光线,我才能勉强地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和他们面前摆放的东西,此刻他们就像一幅幅生动的黑色剪影。他们面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方形物体,物体的旁边有一个长长的引线。几个带有幽香的女人扭动着腰肢,唆使着旁边的几个小孩赶紧弄弄那根引线。那几个孩子看样子都有些害怕。那里隐隐约约传来欢快的笑声。

游行队伍在这里停了很久了,队伍里面终于有人耐不住了。

“快点,前面干嘛呢?!麻利点!”

女人们和孩子们明显被这一串吼声吓到了,于是在那里推推嚷嚷,好像女人们和小孩们谁也不让着谁。

一分钟过后,孩子群里停止了动作,好像是架不住女人们的纠缠,缴械投降的样子。孩子群里面有一个人孩子走了出来,拿出一根小棒。这个孩子吹出了一口气,小棒子顶端亮了,是一根烟花棒。孩子拿着烟火棒靠近那个巨大方形物体的长长引线,那个孩子好像很害怕,身子哆哆嗦嗦的。

引线被点燃了,呲啦呲啦的声音很抓耳朵,拿着烟火棒的孩子好像被引线的声音吓到了,直接甩了烟火棒,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孩群里的其他小伙伴赶紧把他拉走,而那些女人,看到那个孩子滑稽害怕的动作先是叽叽喳喳讥笑一番,随后拔腿遁逃了。

长长引线的火花已经闪烁到底了,孩群和女人群都已经逃之夭夭了。

“咚!……”

那个方形物体炸出了一束烟花,那个方形物体原来就是一个大大的烟花筒。

那一束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与夜空中错乱的银色星轨交错。

烟花完全炸开了,但是烟花炸开的整个圆面不是与地面垂直的,而是与地面平行的,那个烟花盘,就像是一个线轨密集的罗盘。

烟花炸开的每一条烟火线由一个炸点散开,向四面八方飞去,有些人眼睛已经看到了这朵奇异的烟花。弘德大道的上空,飞来了两个烟火线。烟火线经过的地方,都会有大量的闪亮烟火小粒降落在这里,和正在流动的巨大雨幕混为一体,就像是一场火花的倾盆大雨一般,也像是千万颗从宇宙坠落下来的星星。

又是一场壮观的火树银花。

所有人都在抓紧触摸目不暇接的烟火大幕,每个人都被这些闪亮的橙色星星隔开了。每个人在星星的包围下短暂沉浸自己的世界。

高台上的祭司用银幡将大数量的火花串成如丝巾柔软的流动长条,银幡上也是金光闪闪。凤凰身上沾染了火花,神采奕奕。祭司用这个火条来取悦这对凤凰,凤凰也沿着火条的轨迹旋舞高歌。

这两条烟火线贯穿了弘德大道的南北,火雨的出现也是转瞬即逝。很快,这些坠落的星星消失,火树银花总是短暂的。

祭司把银幡竖立在胸前,闪亮红火的火条接在了银幡的尾部,火条从高台拖到了地面,被风高高吹起,从侧面来看,就像是祭司披着一个飘荡威严的长长红披风。芦笙的和音和鼓声在此刻已经达到了高潮,这对凤凰从高台飞下,飞向了像一条灵动的鱼一样游走在人群之中,它们的尾羽触碰了除我和言谨之外的所有人的身体。他们的身体都在发光,好像要升天一般。

凤凰已经游走完毕,随后它们就飞向了高空。

 

魂兮归去,万物虚妄

飞逝无言,神灵空荡!

 

祭司呼告,除我和言谨之外的在场人都变成一束束金光,快速汇聚到高空的那对凤凰,站在高台上的祭司依旧像一根粗壮的石柱一般坚挺地站在那里。现在的祭司,变成一座沟通抽象与具象的桥梁。

那对凤凰变成了人群魂灵的集合体,辉煌且无言。

光芒消失了,高台上的祭司也随同人群,飞向了那对凤凰。铜鼓,芦笙和高台散落了一地,大道上的积水开始流动,冲刷着这些落在地上的物件,大雨也就此停止。

很快,积水消失,那些摊在地上的东西也腐朽不堪。凤凰展翅,携带着所有人的灵魂,飞向前方的高空。

鼓、芦笙和高台也变成了厚重的灰尘,消逝了。

我和言谨都在沉默。

“你说,这个世界……有神吗?”我询问言谨。

言谨笑而不语。

 

“有吧……毕竟这个刚过去的祭祀阵仗不是盖的。”我把我自己提的问题自己回答了一遍,就在此刻,随处可见的热闹摊位也消失殆尽了。

“说是祭祀,其实是一次集体的宣泄,与其说是表演给神看的,倒不如说是对集体话语的一种崇拜吧。”言谨走到我的旁边,搭着我的肩膀。

“你这个话有什么说法吗?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走到岔路的中心,言谨也紧随其后。

“还记得我们进来这个地方之前我所吟唱的词吗?”言谨托腮,若有所思。

“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我也停下来,跟着她的话语节奏。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虽然在内涵和描述场景上都有些偏差,但是你不觉得我们所看到的跟词中的描写很相似?再者说,这首词现在在现实世界依旧还是经久不衰的,还是有许多人在各种场合之下有意无意地使用这首词,这首词就是集体语言力量的一种体现,这里是语言的坟墓,按理说是很难出现在这里。”

“我插一句,这首词是不是就像一把钥匙,凡是吟唱这首词的人是不是都会来到这里?”我抱有疑问。

“是的,毕竟是我把舜一带进来的,我也想看看这里。”

“你之前没有来过吗?还以为言谨你之前就已经来过这里了。”

“我刚想起来,这里在我诞生之前就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在这里有许多残破不完整的词,如果在这里的有心人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将词拼凑完整,将词吟唱,那么这个词就像一个引导的钥匙,这个人就会进入一个未知的地方。与现实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传说大部分是有着可以实践的地方,所以我就有去顺着这个传说寻找的想法。”

“之前你是不知道这首词喽?”

“是的,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个这首词的碎片的。起初我还是对这个传说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总觉得还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谜团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明显。还是耐不住我的好奇心,于是我根据这个碎片,走过了许多地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词。之前我一个人吟唱过,但是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带上了你,我们就进来了。”

“哦?~这个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试验?”我有点淡定了。

“我承认我有试验的想法,但是我没有想要害你的意思,之前我也提醒过你了,虽然……有点隐晦。”言谨连忙解释。

“算了算了,我一个将去之人,也不说什么了,再说了……我看人还是很准的,不用这么慌张,接着刚才的话题吧。”

言谨松了一口气。

“根据我的猜测,要想进入这首词所要描写的世界,要满足着两个条件,一、两个人及其以上,其二,参与的每个人都必须知道这首词的内容,你有作者人格,而你原先的创造者应该是知道这首,之前我也确认过了。这两点齐全了,于是我们就……进来,刚才在理综楼415的时候,吟唱完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就有一种奇特的感觉,由那个感觉我确认我们已经进来了。当然,这个是个人猜测,不过也是差不离了。”

“但是你这个说法不是很矛盾吗?你之前说在现实世界流传的词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但是你现在的说法中又有‘词的碎片’的说法。这个矛盾的结在哪里?”

“这也是我也在考虑的问题。”

言谨又陷入了沉思,我也试图理清这个地方的逻辑。

“啊,有了,如果按照这个假设,或许解开这个矛盾的部分结。”言谨自言自语。

“你想到什么了?”我探头问言谨。

“其实在现实世界,还有一样东西,就是遗忘的持续性。”

“遗忘的持续性?”

“万事万物都是在缓慢地消亡,只不过有快有慢,那么对应遗忘,遗忘是持续的,遗忘的速度也是有快有慢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词会出现碎片化状况的原因。现实世界的人持续地,有意无意地遗忘,那么这边就会接收,这个是单向的,没有返回的可能。”

“那么也就是说,《青玉案·元夕》在现实世界那里是已经有很多人遗忘了?”

“大概是如此。”

“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呢?毕竟这首词还是很美的。”

我长叹一口气,就像感叹自己的命运一样。

“你说的那个什么集体话语是怎么一回事儿,你的猜测是什么?”

“知道话语与权力吗?”

“谁掌握了某个领域的强力话语,那么它就会获得话语权吗?”

“这首词对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强有力的集体话语,因为现实世界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喜欢这个的,那么现实世界对于这首词是有着主导地位的。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被遗忘的地方,是最为缺少话语主导权的世界,所以在这里的某些人对于我们本质上所缺失的东西是非常渴求的。”

“说白了,就是这里的人想谋求一些存在感,不想从心底上承认自己是被遗忘的。是这样吗?”

“根据我的猜测,大致如此。”

“那怪不得会出现凤凰和祭司,凤凰是文化的印象图腾,承载了数不清的东西,祭司在现实世界也是代表人类与神灵对话的人。如果存在感对于他们而言如神灵般重要,那么这两个作为打开存在感的媒介,也算是比较合适的。这个……也算是他们对于世界最为本质的怒吼吧。”

“但是这样做不怕引起什么后果吗?有越界之嫌啊!”

“越界?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这个是越界行为?”

“本来不打算跟你说的,但是我们所推断的东西的确是有点。这里有个公认的说法:这里还是存在着某些规则的,但是我们不知道有多少条规则,因为没人愿意试错。在这里每个人都携带着一片迷雾前行。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每个人在诞生之初心里都会装着一个基本规则,就是在这里的每一个造形文本都不能反抗自己被遗忘的本质,这是每个造形文本内部来这个地方时最为基本的一个规则。”

“那违反的结果会怎么样。”

言谨停住了,犹豫了一阵子,“不知道,但是听说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们寻找存在感,反抗了‘被遗忘’的本质,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想借助对面的东西,发出他们自己的声音”。

“那我怎么没有这个东西的记忆?”

“大概因为你自身的文本本来就构不成逻辑的运行,太短了。”

“搞得我就像一个系统的BUG一样。”

“你要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问题。”

“你现在又给我塞一大堆设定,我现在又摸不着头脑了。”

言谨欲言又止,仿佛吃了瘪一样。

这时我们背对背,一言不发。

过了大概半分钟,我望向言谨,只见言谨猛地冲过来,她刮起来的风吹得我生疼。她双手握住我的右手臂。我看着她,她低着头,额上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双手冰凉,像是摸着寒潮下的石头。

我心里很惊讶,我想推开,但是好像是出于本能,我推不开言谨。

“言谨?”我的左手盖上了她的双手,希望能够增加她的温度。

“没事,就让我握一会儿你的手。”言谨的话语还是那么冷静啊。但是她的手还是那么害怕。

言谨就这么抓着我的手不放,我们两个就这样僵持着,像两座快要腐朽的雕像一般。

北风渐起,头发都被吹得凌乱不堪,我想触摸她被吹起的头发,可是我还是止住了。

“舜一……”

“啊……”

言谨一定有话想说。

这时候一声炸响,风雨操场的上空炸开了一片金光,以知新楼为中心的同心圆星轨纷纷都被拆开了,都变成了有自我意识的的线条,像在水中快速扭动的蛇灵活地飞向那片金光。

天空此刻变成了大海,那些星轨变成了灵活的鱼儿。

我们被吓到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言谨也松开了我的手。

“我们赶紧去操场看看吧,一定有什么大事。有什么话去到那儿再说!”我的好奇心又燃起来了。

雷鸣般的噪音还在响,就像山崩地裂一样,她大概是听不到我说的话

她好像在大声呼喊,但是我们之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一样,我听不见她说什么。

“你——说——什——么?!”我也在大声呼喊。

我们两个都在挣扎着。

言谨放弃了,安静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我也放弃了。

声音瞬间停止了。

“言谨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还是不说话。

过了几秒,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事,刚才就想确认你有没有事。我们走吧。”她笑了起来,没有之前半点颓然的样子。

“你不要紧吗?”我扶着言谨。

“没事,我们继续吧。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再好好看一眼吧,可能以后就看不见了。”

“嗯”

 

我们朝着金光的方向,踩上了去往操场的小台阶。操场空无一人,我打开依旧老旧的绿色胶皮铁丝网门,门嘎吱嘎吱地响,门左侧样板房样式的破旧保卫室还是那个老样子:没有老头子或者老妈妈,没有人查验校园卡;柜式冰箱里面还是塞满了饮料;破旧的球被堆在角落,时不时会动;装大量矿泉水的塑料大袋被随意摊在地上,仿佛是被践踏的草地,凌乱不堪。

操场上的看台也是一片黑,但是也是可以想象还是很破旧的,400米的塑胶跑道也变得软趴趴的,上面白漆画的跑道线也是变得残缺了,足球场的球门还是原来那个破烂的老样子,球网也很久没换了,上面的线也是泛黄了。球场上的草皮也秃了,脚踩上去也是没有舒适的感觉,用手摸一下,手上都会粘着烦人的黑色胶粒,抖落之后手上也会残留烦人黑色,挺脏的。

我们现在站在整个操场的中心,站在破旧的绿茵球场里面。那片金光就在我们的正上空,大约有七八十米高。失去了梧桐树林的掩护,镶嵌着荧绿色钟盘的知新楼就像是一支擎天柱戳进我们的视野。

金光消失了,接着飞出来的是刚才的那两只凤凰,它们在高空相互缠绕,就像是纠缠在一起的麻花一般,它们在云朵了时隐时现,尾羽留下的如朝阳般的光芒点亮了它们经过的云朵,这时候的云如同被朝阳照亮的云朵一般。

这时候它们一声高鸣,之前瞬间暴走的银白色星轨全部从它们身上迸射出来,仿佛是获得重获自由的欢喜一般,星轨们不再以知新楼为中心,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走。

除了星轨,还有那些无法计数的金色线条也从那对凤凰涌现出来,它们以操场为限,直扎地面,每根线条冲向地面之后,都变成了光粒,遍布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对此不知所措,地面蛰伏着无数金色的光粒,天空无数的银白色星轨在漫游,天空和大地完全是两种景象。

随着光线的逐步抽离,凤凰的身体逐步虚化。接着它们再一次高鸣,它们消失了。

就在凤凰消失的一瞬间,地面上的光粒逐渐扩大,不一会儿,每一个光粒都变成一模一样的光柱,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的空间。

胡来的风吹起来,每一根光柱都被吹成了竖立的浮光。如同一个个无头鬼魂穿着破旧的衣裳。

光柱褪去,里面出现的是人,数不清的人都从那些金色光柱里面走了出来。

我拉着言谨躲闪,因为我们面前也出现了许多人。那里其中有一个人,手中拿着棍子,行走的时候身上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光柱全都褪去了,我和言谨也为这光与暗的海洋所惊叹,我们试图去接触每一个人,但是他们对于我们的问候不理不睬。

我仔细观察着每个人,再回想着之前听到的那串清脆的声音,还有那支在空中的凤凰。

他们跟之前的祭祀人群是同一批人吗?凤凰也是同一批的吗?但是总觉得有点熟悉。

此时耳边响起了整齐的声音。

“嚓——”

整齐的划火柴声音,不一会儿空气飘来浓厚的火药味,还是挺呛人的。

他们蹲下身,数不清的火光往地面靠近。火光照亮他们脚下的东西,但火光还是太微弱,看不清他们脚下的东西。他们把火柴棒伸进去,好像点燃那个东西里面的灯台。

他们把火柴棒放进去,脚下的东西全部亮了起来。

无数鹅黄色的光陆陆续续地亮起来了。在场所有人的侧影都被他们脚下的光照亮,我们刚才离开的地方——操场的中心也被这个温暖的光照亮了。只见那个地方,那个人蹲下身子,就像照顾孩子那样精心照顾她脚下的光,她的银幡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鹅黄色的光拥抱着她,她脚下的银幡也接着那片光发出温暖的光泽。

原先在弘德大道上的祭司也出现在这块破旧的操场上。

操场上每个角落都有人的身影,人山人海。我借着脚下的光观察他们,他们都蹲下身子,像那个祭司一般照看他们的光。观察他们,熟悉的感觉就在我的心中愈加浓厚。

他们就是原先参加大道祭祀的那一群人。

我把注意力从人身上抽离,就在这一瞬间,我才意识我眼前的场景。

蹲下的每个人都被他们脚下的光包住,每一处光好像都在互相交流,把彼此的光都融在一起。我脚下的大地已经是一片暖光汇聚而成的湖泊,存在于这片光的人就像每一条静止的鱼儿。一阵风吹来,光芒随风摇晃起来,就像是湖面被吹起的涟漪一般。

这时一串清脆的声音响起,在中心位置的祭司挥动了她手中的银幡,好像是为了发出某种信号一般。

银幡的声音不断响起,回响于这里的每个角落,回声也在上空回旋,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捧起他们脚边的光,放在他们的胸前,放飞他们手中的光。

数也数不清的孔明灯飞向了高空,他们把地上的星星都送去天空。

孔明灯的光芒照亮了我们头顶的天空,在东南方向的知新楼也染上了孔明灯的鹅黄色,使得原先冷漠的知新楼也变得温暖。在顶层的萤绿色钟盘与漫天的孔明灯相映成趣。

“言谨,我们去西边的高台看看吧。”我高兴地对言谨说。

“好。”

我们穿过人潮,每一个与我们遭遇的人们,脸上都是一副虔诚的表情。

我们站在西边看台最高的位置,看着每个人孔明灯的飞升,在光芒之下,每个人将自己的双手紧扣,放在胸前虔诚地祈祷。他们纷纷抬起头,看着他们自己放飞的孔明灯。向东南方向的知新楼看去,漫天的孔明灯与知新楼被放置在同一个平面,就像处于一幅画中,漫天的孔明灯仿佛要把冷峻的知新楼抱住。孔明灯群仿佛已经化为一次盛大而温暖的拥抱,想把高冷的知新楼沉在它们制造的温柔乡中。天空上的银线在灯与灯之间游走,好像是看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星轨,孔明灯,知新楼,虔诚的人群,不得不说,灵动和静止得到了莫名的统一。

银幡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心灵和天空都被此刻照亮!

 

我沉浸着在这无比和谐的时刻,已经把我心中潜藏很久的危机感逐渐忘却了。在我的记忆之中,我没有见到比这个更为宏大的场面。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立马就炸起来,全身的鸡皮疙瘩立马撒了一地。

“是谁?”我很惊恐

“我啊,言谨。”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真是的,吓死个人。”我连续地深呼吸,缓解恐惧。

“好了好了,看看这是什么。”只见言谨从背后拿出了一盏灯。

那是一盏孔明灯。

“你这个哪儿来的?”我问言谨。

言谨稍微犹豫了一下:“嗯……”

她的语言又停止了,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如果说出来来让你难受,那就不说了。”我有点丧气。

“它出现在一个不远的角落里面,我看着它被放在那里有点可惜,所以我就拿过来了。”言谨就像是解说自己凄惨的身世一般,语气低下。

“哦,这样呀,那你打算拿这个做什么?”我指着言谨手中的那盏灯。

“我们……一起把这盏灯放走吧,顺便一起许个愿怎么样?”言谨的语气难得变得可爱起来,但我觉得她有点奇怪。

“你这副可爱的模样怎么有点瘆人?”我下意识地回了她。

但是她也丝毫不在意我这句话:“难得看到这么好的景观,是个人也会觉得开心的,好了好了开心一点。”

“我们也不是人啊,算是人的模仿者。”

“哎呀意思差不多就行,别揪这些细枝末节了,好了好了我们把这盏孔明灯给放走,顺便许个愿吧!”言谨有点兴奋过头了。

“行行行,听你的。”

言谨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孔明灯举到胸前。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庞,看着她的侧脸,仿佛沉浸在温暖的旧时光里,仿佛是在回看那些容有她面孔的泛黄老照片。

我和她一起扶着灯,把它举过高处,放走了它,愿望其实我们都没有许下,我们其实都不相信愿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们放飞的孔明灯离我们越来越远,融入孔明灯航行的大流当中。而言谨也在这孔明灯离去的一瞬间仿佛换了另一种气场,威严和悲哀交织在一起的莫名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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