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洛肯 (孤星闪耀B02)
1.死神
他坚持地说他是个科学家,即便在看过自己冰冷赤裸的没有任何特征的尸体后他仍这样说。看到自己的身体——包括大脑全部被烧灼成为灰白的灰烬后他仍这样说。我请他再看看自己飘浮在空中的、无实体的灵魂后他沉默,而后执迷不悟——他依旧坚持自己是个科学家,不肯离开。
“那我让你变得年轻一点,应该不会介意吧。”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可以自己去寻找。他狐疑地望着我,而后迟疑地点点头。
接下来他能再倒叙着经历自己的一生,试图给自己的执念一个答案。答案是什么我并不关心,我的任务只有带走一个放下所有的、干净的灵魂。
2.洛......肯?
“我能提问吗?”“当然。”
“你知道一切吗?”“知无不言。”语言的伎俩罢了。
我当然是个科学家,我已参与了世上最美妙的壮举,哥伦比亚卑劣的政客们也无法剥夺我的身份,哪怕把我投入监狱也不能,永远不能。
现在再走进牢房,铁栅栏不再是阻碍,我行若无物,像自己从前梦想的那样。没有人会抬起头看向我,哪怕他们能看见我也他们不会抬头,他们早就“适应”这里的生活——在这个环型监狱中只有典狱长能看见所有人的后。而现在即便我站在他身侧他也不会拿起他的皮鞭扬起语言,因为我不属于这里。我本就不应来到这里,我应当成为克丽斯腾那样被人铭记。如果不能做到,只是命运如此。
“如果有另一个洛肯,他能和纳西莎到更好的未来吗?”
“请注意你的提问,这里没有洛肯,也没有纳西莎。
“你……”“我知无不言,前提是你的设问正确。”
他一点也不像个死神,反而像个大学——甚至不该是出现在哥伦比亚的大学里的中年语言学教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上纲上线,更何况我还并不是个学生。
“如果需要提示的话,这里只有一个自称‘科学家’的灵魂,你要问的纳西莎,我猜是那位名为迷迭香的白色菲林。”
“她是……”“她是迷迭香。”
我无意再争辩,至少现在在某种意义上我仍旧寄人篱下,就像以前那么多年那样。这还真是某种“牢固”的宿命,呵。他的口舌之利便让他逞去。
“那么,我作为灵魂存在于其中的个体,曾经是否有机会与……迷迭香共同到这一个更为光明和自由的未来?”
“我不知道。”
他诚恳地说明自己的无知,诚恳得令人愤怒。我几乎要跳起来,但很快发现灵魂的轻盈让我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你说过……”
“知无不言。是的。而且我从不食言,你现在甚至能朝我吼叫,甚至能试着跳跃,你已经变得年轻。你该庆幸,多久没有这种生命体验了?我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我不知道过去可能发生什么。不过我猜,若那个实验成功,你至少不会在监狱里度过大半时光。”
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有关可能性的叙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个迂腐死板的人。我最终确认了这个观点。
白色的菲林在花圃里捉蝴蝶。
她拿着捕蝶的网兜追赶,步履并不很稳健。扑!蝶逃。扑!再逃。再扑!又逃。我能感到她的情绪在积蓄,她现在应当愤怒,就像我一样。当我即将为她对源石技艺的使用喝彩时,绿色菲林的手抚平了一切。
“凯尔希医生,对不起,我没能控制好自己。”“没事的,迷香,慢慢来。”
我走上前去,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的目光并未在我身上停留,落在我身后的某点上。
说真的,孩子,你该愤怒的,我杀死了你的兄弟,你应当对我进行审判的,你应当将我撕裂的。可你没有,能否告诉我,为什么呢?究竟为什么呢?
我想再次抚摸她冰冷的额头,可我已不能触及,我无法再次触摸我的作品。我无法品尝她的怒火。
我试图调整手的角度营造出一种触摸的假象.可她已扑向蝴蝶,径直穿过我的身体。
她轻轻地靠近蝴蝶,一跃,像她料想的那样将蝴蝶盛在手心中,可又随即放开手让蝴蝶自顾自地飞走,回头对着绿色的菲林微笑。
“凯尔希医生,我做到了!”
做到什么呢?像人一样生活吗?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我接受,但我还需要时间理解。我忘记我是否扑到过蝴蝶了。
“最后一个问题,当年那个背叛我的学生现在怎样?”
“那个提前说了真话的人?死了。”
没有人再供我寻找答案了。“怎么死的?”保持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已不是一件难事。
“车祸。去政府上班的路上被超速的货车撞翻。”这真的是个差到极点的答案。 我觉得终究得找到些什么,就像跳跃的着力点,我希望我曾经,至少试着跃起。
我现在就像径直穿过麦田并且试图找到最大麦穗的人,想寻找一个最贴近真相的答案:曾几何时在我的生命中最接近成功?那些我亲手种下的麦穗朝生夕死,在我的身边循环往复、当我试图去采摘的那刻,至少到目前为止,无论偶然或注定,它们无一例外地宣告枯萎。我仍两手空空。
快到麦田的起点了。我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回答他母亲慈爱的提问:“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他回答:“我想成为一名科学家,去做出很伟大,很伟大的发明!”
那时的我天真而纯粹,像我在余生中都想成为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就到这儿吧,就让一切在这儿停住吧。
3.死神之二
我看着他在原地奔波,用意识走向不同场景的现在试图给过去答案。我不知道他最终找到答案没有,那我并不关心,我只看着眼前的人从年老变得年轻,由年轻变得年幼。他的眼神逐渐由浑浊变得清明灵动——那些在话语中让他忘记自己的暗示早已生效,现在快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你是谁?”
“我?我只知道我想成为一个科学家,一个成功的科学家。”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他真的在很努力的回想,“我……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我……我不知道。”
“那可以走了吗?”他点点头。

作者:f(x)
本文为【孤星闪耀】活动稿件,经原作者授权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