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魔王（四）
我们是正义的。至今以来，马洛夫能够在勇者队伍待下去，不断救助军人，或多或少，还是抱有这样的信念。可是如果魔王的话是真的，不，仔细想想，她的话仅是他们不愿相信而已。魔族与人族发生战争，其优势肯定不仅仅是身体素质，他们团结、技术、英勇、信仰……诸如此类必要的组成，他们一样都不少。甚至要更为优秀。假如将勇者和魔王对位，那么他们魔王只针对勇者，而非不断顾及其他事项的策略无疑是十分保险。勇者失去了圣剑，便无法选出下一任勇者，人类明知此时，竟还是让圣剑进入魔族的领土范围。相较之下，魔族却通过建立魔王城作为选拔魔王的基石，保证魔王能够顺利传承。
战争没有胜利者。马洛夫想起人类反思内战时候的名言。那么对魔族的战胜，他们是否有赢得胜利者的资格呢？
“怎么了？”见马洛夫沉默不语，魔王靠近肩膀问。
“没什么。”他缩了缩肩膀，低头看向少许皲裂的青色石砖，“只是在想今后的日子……你这之后打算做什么？魔王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不会要求你加入军队吧？”
“大概还是会回去，或者各处逗留一段时间再回去。加入军队应该不可能，十杰众可不想再让魔王掌握兵权，参与到权力竞争当中去。独裁的时代，他们受够了。”
“这样，也好。反正你是魔王，帮他们解决了勇者这个心腹大患，至少不会亏待你吧。”
“嗯，应该会一直养着我。”
马洛夫和魔王一起干笑两声，清冽的雨水立刻吸收了他们的笑声。吐出肺里温热的空气，马洛夫几乎无意识地开口问：“那样你开心吗？”
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呢？或许是他从未问过目标坚定的勇者这个问题，抑或他想知道自己得过且过的人生当中是否存在某个目的。
踏开水洼的脚步声传来，马洛夫本能绷紧神经，汗毛竖起。神官单独行动时，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预示命运的中点。身旁的魔王早就发现有人靠近，从容站起身，把金色的长发收回头巾。
“好久不见，马洛夫。”
马洛夫闻言抬头，微微张开嘴巴，随后换上一抹冷笑，与来人寒暄。
“你也来了啊，汉斯先生。”
来人对马洛夫不待见的态度一笑置之，说道，毕竟勇者的冒险之路从我们那边开始。说着，他的目光留意到马洛夫身边的魔王，在他眼中大概是个纯洁无暇的修女。
“这位是？”男人摸摸稀疏的头发，问道。他不算高，但身材健壮，尤其两侧肩膀十分宽厚。有些中年发福，脸上有一道引人注目的刀疤，从眉毛以上一直延伸到脖子。魔王推断他应该是冒险者，退役以后成了冒险者公会的管理人员。他收敛起来的雄心壮志，和用来隐藏的官僚气息是最好的证据。
马洛夫虽说是勇者小队的一员，但并非王都出身，除了重要场合，很少来王都。在王都居然有熟人，这点让熟悉他的人很奇怪。
马洛夫斜眼望了下身侧的魔王。他不知道魔王用魔法将自己伪装到了什么地步，就他能看到的容貌下降百分之五十，依然能够达到街头回头率百分之八十以上。况且能够进入王都神殿的修女每一个不是层层选拔，超高的基准使得她们中每一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
“呃……这位是伊冯修女，和我是同乡。”马洛夫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伊冯是他挺喜欢的一位前女友的名字。
魔王倒是也配合，对汉斯微微鞠躬行礼，反向体现妙曼身材的黑色宽松长袍发出昂贵布料摩擦肌肤的轻微声响。
“……你好，我是锡克郡冒险者公会的负责人，汉斯。”汉斯用紧张的颤抖声音回应“您好，汉斯先生”。
冒险者公会中神官因为普遍受到优渥的待遇，所以和其他职业的冒险者相处都算融洽，然而冒险者公会的上层往往都会对神殿高官趾高气昂的态度心怀不满，双方相处向来都是针锋相对。马洛夫随便给魔王编了个身份，也不怕汉斯去验证。而且虽说汉斯实际年龄比看上去小，却是出了名的爱老婆，不会随便因为私人原因调查女性。
汉斯轻咳一声，目光离开落落大方的修女。
“你还在埋怨我推荐你加入勇者小队的事吗？”
“你觉得呢？我本来只想在小镇上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好不容易攒钱买了房子。一下子全都被你毁了！”马洛夫情绪激动，不顾引来其他人，大声叫喊。
魔王有点吓到了，即使是勇者就在眼前陨落，他都没露出如此高亢的情绪。连忙悄然在周围布下了遮断气息的结界。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能帮我出人头地吗？”马洛夫愤然打断汉斯的辩解，又将声音提升了一个高度，雨水似乎更加猛烈地击打地面，“还是能够帮你飞黄腾达！让你的冒险者公会成功在攀上勇者这支强壮的树枝？”
“不是，你的才能……”
“我才不在乎什么才能！你应该知道我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就是因为你们给我判定的狗屁才能把！我的家人，我的恋人，我的队友……就是因为我有才能，你们一次又一次夺走了我身边的一切！”马洛夫猛烈发泄，仿佛是积压在心底变成黑灰的负面情绪腐蚀了保管处。
汉斯张了张嘴，但无力再说些什么。雨水很快淹没周遭一切声响，暴怒的声音融化在冰冷之中。
“抱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过去我确实太盲目信奉勇者的力量，或许现在都难以接受他战败……死去的事实。直到现在，我才发觉，我已经很久没有将他当成是人类来看了。”汉斯像是个受训的孩子，唯唯诺诺说着，“但你仍然是我们的骄傲。”
汉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正要迈步，又转过身来。“我没有什么能补偿你，不过要是你觉得有什么我能帮忙，可以联系我。”
他又行了一礼，用眼神和魔王道别。接着无力垮下的肩膀在氤氲的雨中越缩越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