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贰（碧蓝/威欧）第十一章
铁血的旧亲王明显被她的玩笑话取悦到了，在渐次响起的笑声里，威尔士明显的觉察到有些凝固在她们之间的东西逐渐消融了。
故人与酒，还有他乡，大西洋另一畔的往事总算不再影响着她们，她畅谈着马来亚的椰林阳光，还有银子一样无瑕的海滩，风缓缓的穿过季雨林，水汽在清晨浓郁的像是糊住了一般划都划不开，短尾猴总会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潜进厨房捎点什么带走，像是每个家庭都会有的穷亲戚，可恶的是每次造访你都要不得已再打扫一番，发誓下次再不让它们得手，偶尔会有很漂亮的八色鸫会在炮台底下发现它们的巢，暗紫色的鸟蛋甚至是温热的……而她却回忆起了挪威还有波罗的海，那深沉的海近乎黑色，连绵不休的雪，还有凶险的冰川，瑰丽的极光映在广袤的千湖之国的大地上，拉普兰的麋鹿群，呼出的白气烟朦朦的好像云，还有春秋都会有的候鸟，沿着无际的芦苇走着千百年来刻在骨子里的路途。
她们都很有默契，省略了一切人事，把危机重重的征战缩减为一篇游记，硝烟、爆炸、鲜血……都叠进了马来亚和斯堪的纳维亚的海浪里，把不堪化作用脚丈量过的诗，大概这是所有生还者无师自通的自觉罢。已经不愿意再注视了，那就偏头吧，若开山的鸟语莺啼倒也与哈尔蒂亚峰的云和雪相宜，巴芬湾的冰雨有时比起孟加拉湾的狂风骤雨更显温柔，铁血的旧亲王和皇家的亲王说到底也没有本质的区别。
她们碰杯，一下又一下，厚啤酒杯壁清脆的碰撞声时时提醒她们身份与立场的相异，但很快就被抛弃到脑后，多说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说呢？既然早就注定了一切，聪明人就缄默不言好，享受这苦难又恍若隔世的这年的最后几小时吧。
……
欢乐是个漩涡，一旦越线，就会朝着海底不可逆的沉没，但漩涡中的人往往不自知，唯有及时抬头，看着飞速流转的云天，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危境。
“啊啦，快要到了。”
即便是啤酒，一杯一杯复一杯对于向来用红酒和香槟作为调剂的亲王也是有作用的，托着下颌，感受着脸上散发的温热，威尔士顺着那双灵动眼睛的视线望过去，23时40分，是的快了。
余光悄然飞到身边的人身上，威尔士在越来越热烈的气氛里熨烫着那一缕隐秘的忧郁，她和她隔着一肘之距，却是分毫再动不得了，她不太清楚，到底要花费多少的精力和代价，才能缩短分毫呢？
郁气上翻，呼吸都不适，她忽然站起身来，俯视着身前盛满疑问的眼睛，笑了:“出去转转吧。”
薄雪落下，在宽阔的码头上还没有被冻实，踩起来是“嘎吱” “嘎吱”的，灯塔高高的探照灯在远处旋转，浓云上被画下归途的记号，有稀稀疏疏的雪花和没什么力道却依然寒煞人的北风，还有两个孤零零的家伙并肩走着。
“那就是欧根亲王号对吗？”
港湾瞳瞳雄伟的黑影林立，威尔士视线里却是那个熟悉的形状，它在满天的雪里安静矗立。有点惊悚，在异国他乡看见当年差点要了自己姓名的家伙，熟悉感居然压过了恐惧和警惕。
“是啊，要上去看看吗？”欧根注视着，却只找到了温和。
“好啊。”
舷梯上的积雪有些打滑，威尔士走在前面，总是用脚扫出一片没有雪的地方，供后面那个女孩落脚。
很自然的，太子殿下看到了主炮——四联装60倍径203毫米炮。
她绕着它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摘下手套，直触这冰冷的硬铁，回忆着它滚烫和轰鸣着的岁月，叹息:“倒是吃了它不少苦头。”
呼出的白雾旋了几旋，打散在海风里。
欧根沉默着，转身登上了舰桥，铁梯在脚下单调的响，两个脚步声重叠着，越过驾驶室、指挥室、导航室……最后只有看不见星星的天在她们头顶，身侧是巨大的预警雷达。
“这已经不是铁血的东西了，白鹰人觉得不好用，换上了他们自己的。”女孩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回头看，她的目光越过军营，眼中是费城的金色灯光照亮了半片夜色，和她们背后黑暗无垠的大海一明一暗。
灯火印在眸底像是光在她眼睛里流动，银色的长发和雪难解难分，威尔士不知道伸手是算拂去落雪还是轻抚她的长发，节日装饰的彩旗在脚下猎猎作响倒，像是曾经悬挂飞扬如今再也不能再见的战旗，不知是航船还是军舰在看不见的远海鸣响汽笛，混着浪缓缓的扑击有些像呜咽。
腕上的手表指针即将重合。
“许愿吧，真的要到时间了。”威尔士听见自己这样说。
今夜的欧根异常的顺从，她偶尔的毒舌还有欲拒还迎的烟雾弹都被收了起来，很安静。
安静的女孩，低下头来，祈祷着，把愿望及时的上达天际，也许神会第一个听见。
威尔士看着她被风吹的略微泛红的脸颊，有个声音越来越大，心底叫嚣一片。
齿轮咬合，呼吸绵长，分针和时针那名为1°的夹角即将消失，更直观的是秒针这个急性子，咔哒咔哒，逼她直面呼唤和所剩无几的机遇或者风险，心焦躁着。
“五……四……三……”身边金发的英迈的王子殿下倒数着，她现在的表情是什么呢？欧根闭着眼，并不知道。她应该还是像之前一样的眼神注视着她吧，澄澈又坦荡的少年人一般，像是夏日阳光下的池水，熠熠生辉，明明光在战场上都度过了许多年。
“一！”
“喂！”欧根一下子重心不稳，不是她的原意，而是旁边这个白痴忽然从下面把她抱起来了！
她把自己的腿箍的紧紧的，一下子举高，栏杆脱了手，为了不摔下去她只能扶着白痴的肩膀了。
“你在干什么！”
“快许愿，现在我保证你是港区最高的人！一定是第一个被圣诞老人听见的哦！”
那是战争结束那年的圣诞节，我在离家万里之地，看见星星穿过重重云幕，落在眼前，火烧云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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