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王氏灵台盘记》

华亭王氏灵台盘记

        辛丑年二月十四，华亭王氏寻访庠序，市一白瓷盘。盘面素净，青笔题诗，清雅可观。王氏素爱此物，某日告予曰：“杯盘古物，陶土茶壶，乃余所宝者也。是盘者，简之而得，价廉质美，而又饰以铭文，诚哉稀物。盖不可无记乎？”予王氏友人者，观其所好，始有叹意，而近日觅觅，若有所思。且文墨之托，岂可辞焉？遂执笔为记。

        夫王氏备赏玩之意，始入学市，厅堂无人，几可罗雀。卖者三人，陈列诸货，含笑相迎，俾视方物。乃诸生相聚，塑陶画瓷，经年之积，遂成此市。略观其物，有沏茶之杯，藏物之罐，又有彩饰之壶，题画之盘。琳琅满目，品类交杂，而分毫不乱。中于耳目者，乃一白净瓷盘，题以诗曰：“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盖周树人《自题小像》也。青纹白釉，俊逸雅致，自喜拊掌，将纳囊中。本应竞价以市，然鲜有莅临，故平价相易，独自赏玩。狂欢一日，而得其所好，竟日以兴，此乐何哉！乐而有思，乃以“灵台”名之，藏夫阁中，奉为一宝。

        灵台盘者，固把玩之物也，然其意遽止于此乎？经书史卷，亦王氏之好也。此盘中意，盖必有独致哉？昔辛丑之年，国运危浅，列强新约，赈亡竣切。溷涂之际，鲁生奋起，危言喻世，振聋发聩。王氏之宝此盘，盖将以国耻警于己也？盖将以英雄铭为志乎？即以玩赏之态，亦足见独立之思、高雅之致。然予同日投诸流俗之戏，仅图一乐而无赞于雅量，此固予所喟然叹息，而自念不及者也。

        噫！然则王氏之雅宜乎鲜矣！是日也，诸生欢聚，放浪形骸，而其人多囿于奇装异服之欢，或溺于夸目侈心之戏，独夫雅客之市，清寒寂寥，无人问津。盖淡雅之物不合狂欢之景，而诸生皆倦于此乎？抑或瓷土器用不入时人之眼，而千载之艺将见弃欤？华夏之心，寓乎百工；弃掷逦迤，灵将焉附？然古艺不存，尚可相挽，而雅趣之殇，万劫不复。雅之于性，有如灵之于形。贤哲曰：而立之年，众生亡矣。何哉？举世徇物以失性，风之不止，雅之不存。流俗之民，如饕餮之兽，如行尸走肉，彷徨于世，而无谓乎生死。高雅之士，如甘冽之泉，泠然自清，璨然而荣。然诸生于今，初谐世事，则逐利弃本心，折腰事功名，是如覆霉之果，无华而落，未熟先衰。呜呼！雅趣将不复可知矣！人而处世，但需点滴之雅，方可平心待人，静气接物，而不终于好梦、红尘者也。夫灵台盘者，王氏之宝也；而能藉此窥得小理，亦予之宝也，安可无记乎？

        辛丑年二月廿二，关宁陈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