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镇的小茶馆 第二十三章 将至的新年与茶馆的信使们
雪花飘飘，抚慰着辛劳一年的良田，也平复着忙碌一年的心情。石板路上，车行道上，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尽是雪花留下的痕迹。寒假没有了往日的忙碌和大量的人流，小镇也变得冷冷清清。平时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们有许多被接到住在城市的父母的家中开始他们的补习生活，留守在家的孩子们也会为了完成寒假作业而足不出户；老年人腿脚不便鲜有人外出，中年人和年轻人则开始为置办年货而忙碌，他们也是镇子中为数不多会在冬天经常外出的人。
因为爷爷腿脚不便，买菜的任务就落在了欣灵和陌漓的身上。欣灵负责挑选和购买，陌漓则告诉她要买的种类并帮忙拎菜。这样的合作会从冬天的第一场雪开始，直到道路上的冰雪完全消融。因为是置办年货，要买的种类和数量，都要比平时多出不少。
“说起来，都快要过年了，是不是应该多买些肉？”陌漓看着爷爷亲笔写的清单问欣灵。对于肉，爷爷只写了买三斤五花肉和少许鸡肉，其他的都是些蔬菜水果，“之前过年的时候，买的肉也这么‘寒酸’吗？”因为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年，他还有很多事不明白。
“差不多吧，”欣灵回给他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每年爷爷买的肉都很少。”陌漓回忆起自己在家过年时的情景，从小年开始，大家就会陆陆续续地去商场买蔬菜和肉类回来，这其中的一部分会被做成卤肉，留着过年时自己吃和招待来访的亲友，蔬菜的话会被做成一些小咸菜用以下饭。虽然年的时间很长，但因为商场基本上不关门，只要想吃就可以去买，所以每次不会买太多。不过在这里，要买的东西可就多了不少。这是因为，到了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忙着过年和招待亲友，店铺和集市基本都是关门的，往往要到元宵节之后才会恢复营业。为了保证这段时间的食品供应，小镇的每家每户都会花好几天的时间提前准备材料。
集市全长也不过三公里，但是刚刚走出六分之一，陌漓已经累得喘不过来气。“欣灵……欣灵姐，我们……我们休息一会儿吧。”离他一米开外的欣灵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了节省力气，少年将买的菜全部挎在两只肩膀上，不仅走路的样子看起来滑稽，而且肩上的负担也随着数量的增多而越来越重。虽然如此，但他的双手还空着。欣灵见状，来到他的面前，将两个相对比较轻的袋子换到了陌漓的手上。天气寒冷，但陌漓带着手套，所以也不觉得袋子勒手。
“嗯……反正集市离茶馆也不远，”欣灵看了看清单，又看了看“全副武装”的陌漓，“而且，现在距离集市下班也还早，先把买的这些东西送回去也可以。”有她这句话，陌漓终于长舒一口气。在他看来，少量多次要比一次性拿一大堆好得多。
等所有的食材就位，太阳也已经西斜。欣灵一边对照清单，一边整理买回来的菜品，陌漓则脱掉棉衣，张开双手双脚平躺在床上，缓解这一整天的疲劳。爷爷走出屋子，前来探望忙碌一天的两个孩子。“真是辛苦你们了。”看着被摆好的蔬菜和肉类，爷爷微笑着对欣灵说。
“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我们都会尽力帮您。”欣灵也笑了。对她来说，这就是在报恩一样。是爷爷给了她一个家，作为家庭的一员，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今天你们先休息吧。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包饺子，”爷爷一边说，一边找出一袋未开封的面粉，“我先把要用的材料准备好。”
“好！”欣灵高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临近年关，不知道其他伙伴都在忙些什么呢？
“我说山松啊，平时你倒还岀去走走，怎么一放假就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了？”母亲似乎对他的现状非常不满，“不经常岀去走走，怎么能有个好身体呢？而且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镇子里还真不多见呢。”山松并不是不想出去，只是他更想利用假期这段时间，做些平时很少会做的事。比如说，读书。在大学里每天奔波于食堂教室和宿舍，为了学习而学习的生活让他感觉厌倦。而假期，是一个非常好的缓冲期。大家会用这段时间来充实自己，或是读书，或是做志愿者，又或者是打份零工积累些社会经验。既然在不远的几年后都会成为这个社会的一员，那不妨在那之前多积累些社会经验，也免得到时候处处碰壁。
“这不是难得有时间了嘛，”山松一边笑一边说，“自从上了大学，这些书有些时候没看了，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回味一下。”读书是好事，母亲自然不会反对。
“好，好，别把自己累着。”母亲也没说什么，又转身去忙碌。山松也并非什么事都不做，每年的年夜饭饭桌上都少不了他的作品。除去看书的时间，他基本上都在准备食材。
“说起来，山松，今年年夜饭的鱼准备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母亲又来到房间门口问他。
“去年做的是红烧鱼，今年不如改成清蒸吧，”山松想了一会儿说，“总要换换口味。”
“好，那一会儿你去看看食材还缺什么，顺便去买些吧。”
“嗯，等我把这本书看完就去。”
“呃，怎么感觉，饺子这么难包……”陌漓一边面目狰狞地倒换着沾满面粉的双手，一边看着自己手中那糟糕透顶的作品：擀出的面皮其实绝对不算小，但问题就在于，他放的馅料实在是太多了——直径五厘米左右的面皮上，居然放了一团直径足有面皮一半近似球形的馅料。结果就是，陌漓想要尽力把它包严，但不断拉伸的面皮因为没有了原来的厚度，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点就会破开。明明是想要包个元宝形的饺子，最后差点包成了包子。
“哈哈，陌漓，你的饺子里面包的馅太多了，”欣灵一边说，一边为他做示范，“你看，先把饺子皮铺在手心里，用馅料铲稍稍挖一小块馅料放在面皮中间，用左手将两边的面皮粘合，然后一点一点将花边捏成元宝的形状。你看，一个可爱的元宝就做好啦。”看看自己的失败作，再看看欣灵手中的元宝，他忽然开始羡慕起她那般的心灵手巧。如果自己的手也能那样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帮到大家更多的忙了呢？
然后，欣灵的一记弹额头忽然让他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你在想什么呢？”她的嘴唇几乎就要贴到陌漓的脸上了。少年面露羞涩地闪开，尽量避免和她对视。
“没……没什么。”欣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陌漓的情绪变化，但刚才的一下却让陌漓心中有了不小的触动。大概在欣灵的眼中，他就是小一岁的弟弟，但是在自己的眼中呢？自己喜欢她吗？虽然这种感情难以明说，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每分每秒似乎都很珍贵。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她、给她依靠，而自己在生活中也受过她不少帮助。所以他想知道，现在的自己和欣灵，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吗？
既然尚不能得出答案，那就先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即使在不停思考，手上的活计却始终没有停下。一个，两个，从欣灵那里学到些皮毛后，一个接一个还算像是元宝形的饺子变戏法似地从陌漓的手中出现。虽然不是很像元宝，不过对新手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第四联饺子包完后，爷爷示意他们可以休息了。“这些暂时够了，我们过几天再包吧。”爷爷一边摆好饺子，一边微笑着对他们说，“说起来，今天晚上想不想吃些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陌漓困惑地看着爷爷问。虽然买回来的食材很多，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都只是必须的储备罢了，根本看不出爷爷有什么别有用心的地方。
“特别的东西……您是指……”欣灵一边想，一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角落，那下面是爷爷储存食材的地下室，“难道，您说的是‘火锅’吗？”火锅吗，陌漓也有些已经时日没有吃过了。来到忘忧镇之前如此，来到这里之后更是如此。他和家人都很喜欢那种会下很多羊肉片、味道醇厚鲜美的羊肉火锅，他也非常惦念那种味道，尤其还这么久没回家，对家中的味道也愈发地怀念。不知道这一次，爷爷会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对，就是火锅，”爷爷笑了两声说，“想吃什么口味的？爷爷看用现有的身材给你们煮一份。”消息发出之快，决定之迅速，让两个孩子甚至都来不及庆祝。
“我想吃鱼肉火锅！或者，麻辣锅也行！”没等陌漓开口，欣灵抢先一步举手说道。
“我想吃那种会下很多羊肉片的草原风味火锅！”陌漓也不甘示弱。
“啊，好过分！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呢！”
“那怎么可能！我们喜好的口味一点都一样！”
“那怎么办嘛，”欣灵问，“还有爷爷呢，爷爷想吃什么口味的呢？”怎么能把爷爷忘了呢，如果只是他们两个在吃而爷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吃不了的话，那他们一定会很难过的。
“所以，爷爷您想吃什么口味的火锅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问爷爷。
“我呀，”爷爷想了想说，“我倒是想吃味道清淡的鸡汤火锅或者菌菇汤火锅。”想着想着，爷爷的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欣灵和陌漓对视一眼，互相回给对方一个尴尬的微笑。这下好了，三个人想吃的口味都不一样，又只有一口锅，那该怎么办呢？
“但是呢，”爷爷话锋一转，“爷爷年纪大了，牙口也不好了，还是以你们为主吧。”再仔细一想，做辣火锅的话爷爷也受不了，鱼肉又很少而且贵，综合这些因素考虑，最后的选择……
“那就只能做陌漓的口味了。”欣灵虽然难过，但草原风味的火锅也不是不能接受。
“哦，那就是做羊肉火锅是吧？”爷爷问。作为答复，两个孩子一齐点头。
“好，你们在屋里等着，做好了爷爷叫你们！”话音未落，爷爷便步履蹒跚地前往仓库取食材。欣灵和陌漓想要帮忙，但是被爷爷拒绝了。
“不用了，这点事，爷爷还是能做到的。”看着爷爷吃力地将食材一袋一袋地取上来，欣灵和陌漓难免会感到心疼。按理说，取食材切菜乃至刷碗这些饭前饭后的杂活都应该是由晚辈们来做的，但是爷爷坚持要自己做。在陌漓还没有来的前几个冬天，欣灵想要帮忙时，爷爷也是以几乎相同的理由拒绝了。大概，这就是老人们尚未随时间磨灭的固执吧？即使思想依旧活跃，但老迈的身体却难以支撑他们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因而在一些尚能够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让步。两个孩子无奈，只能顺从爷爷的心意。
半个小时后，冒着热气的大锅被爷爷从灶上移到了饭桌的中央。一眼看去，不停向外鼓着气泡的汤水，烫到已经发皱的菜叶，刚刚下锅还未变色的肉片，以及不断向外溢出的香味，这些都在吸引着陌漓和欣灵的味蕾。“先别着急，等温度差不多再吃哦。”爷爷的提醒似乎毫无意义，许久没吃过火锅的两人早已经在自己的饭碗中夹了不少菜，若不是爷爷提醒，他们一定会直接把吸满汤汁的蔬菜直接送进嘴里，或者是不停地吹直到不再冒热气再吃下去。
“哈哈，看得出来你们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东西了啊，”爷爷看着他们那打架一般夹菜的动作和速度笑着说，“怎么样，有没有尝尝味道？”爷爷这一说，陌漓才想到尝味道的事情，他害怕欣灵姐把他想吃的东西一扫而光。夹起一片羊肉，蘸上爷爷特地调制的蘸料……不，应该先尝一口羊肉本来的味道。咬上一口，咸味和香料包的味道一齐涌入口腔和鼻中，虽然味道并不浓烈，甚至羊肉都还有很浓的膻味，但陌漓觉得这是吃过的最好吃的羊肉了。一片，再一片，加上蘸料，如果时间能够停止的话，他真希望满脸幸福的这一刻能够一直留住。
“啊，好过分，陌漓，羊肉都被你夹去了！”欣灵一边抱怨，一边连忙夹了一片肉送进嘴里。品味几分钟后，她的脸上也渐渐展露出幸福的表情。
“真的……很好吃。”她喷涌而出的喜欢似乎已经无法靠理智抑制了。
“哈哈，喜欢就好，有机会爷爷还给你们做！”爷爷一边笑，一边和平时一样捋起胡子。
这个冬天，似乎不再像往年那么寒冷了。因为，人们的心里都是暖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