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Poppy flower
“啪嚓——”
玻璃杯在慧音的手中发出清脆的碎裂响声,尖锐的玻璃刺穿了没有灵力保护的掌心,鲜血顺着依然紧握的慧音的指尖缓缓渗出。
藤原妹红微微抬起头,但是目光却在和慧音的手碰撞的时候逃避似地挪开了,凤凰少女带着半指战术手套的手中紧紧地握着的另一个杯子,也悄悄地布上了丝丝裂纹。
在妹红的印象中,慧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气过了。
但是她却只能侧着头,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酒柜,维持着令人僵硬的沉默。
“你就这么信任她吗?”
“我说过了慧音……这是最好的选择,我承认你说得对,甚至一开始,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但是这是芙兰自己的意愿,佛洛依德的事情我也是临时才知道……我们已经做了所有我们能做的事情不是吗?至少我们救了天子。”
“我不是想要质疑她,但是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说服蕾米吗?辉夜有什么把握证明用如此极端的手段蕾米不会和我们反目成仇……”
妹红没有回话,但是当对方吐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是轻微地抽动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告诉过慧音影子代理人就是辉夜的事实,但是她也知道这不可能瞒得住慧音。
“但是,事实是,蕾米已经和八云蓝接触,就目前来看,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不是吗?”
“问题在于……难道你对整件事情……和辉夜对待所有人的态度……就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吗?”
慧音皱起眉头,松开手掌,拿过一张放在桌上的纸巾裹在手上,玻璃带来的细小伤口已经在灵力的帮助下止血,但是之前就渗出的红色液体还是在一瞬间就浸透了白色的纸巾。
“今天是芙兰,没错,芙兰是自愿的,但是蕾米却完完全全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么是不是有一天,我要去送死的时候你也会拍手称快再给我送上一个花圈?辉夜可以将任何人玩弄在鼓掌之中,没错,她的目标是解决这次异变,但是用这样的手段和灵梦又有什么区别,她就根本不在乎用这种手段带来的结局吗?”
“问题是如果不能解决异变一切不都是空谈吗?未来是立足于现在的,再说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我们又拿不出更好的意见不是吗?”
“我说了我不是针对这一次选择。”
慧音抬起手捂住额头,白色的发丝从她的指缝中渗出,闭上眼睛,半兽咬了咬牙,然后重新睁开眼睛,身体前倾用手撑在桌上,盯着妹红的脸开口。
“只是辉夜的冷酷和残忍让我感到害怕,把一切的宽容、无私和正直都丢弃的家伙怎么能让我信任她。”
“注意一下你的说话方式,慧音,在解开这场异变之前一切的大道理都毫无意义不是吗?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残酷的多你不会否认吧。”
妹红也皱起眉头,她努力保持着自己语气的平和,但是显然的,对于慧音的质疑她已经有点生气了。
“但是不正是这些大道理支撑着我们走到这一步吗?否则我们为什么要相信她?我干嘛不去相信灵梦?”
“慧音!”
妹红终于出声打断了对方的陈述,不过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伸出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双方保持冷静,火凤凰才继续开口。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要长得多,如果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相信她,那我只能说着来自长时间的相处,无论如何,我现在相信她并且只能相信她。她不会出卖我……”
“是啊,除了你,她谁都可以出卖,对吧?”
妹红被慧音的低声轻轻地打断,妹红突然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慧音已经低下头,将自己的双瞳藏在了挑染蓝色的刘海里。
“你是不是接下来就要说,根据你对她的了解,她根本不会伤害自己的爱人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慧音……”
明显的,妹红有些慌乱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刚才太过维护辉夜,但是纵使活了上千年,说话不喜欢瞻前顾后也是妹红的习惯。
“算了。”
慧音抬手制止了妹红的辩解,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是却没有同样干脆利落地迈开脚步。
“辉夜自己也承认,接下来的行动核心将会落在佛洛依德身上,但是天子的情况不太乐观,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和佛洛依德小队一起行动。”
“慧音,你……”
没有多说什么,白衣的少女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径直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却没有立即拧下去。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妹红,我不会为了辉夜的计划牺牲自己,永远不会。”
“保重。”
吸了一口气,扯开大门,慧音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一样,消失在了没有星光的夜空中。
但是最终,妹红还是没有追上去,她只是重新坐回椅子里,然后端起桌上的酒瓶,浅褐色的液体从被她捏出裂纹的杯中一点点的渗出,滴落在桌子上。
“芙兰朵露已经死了。”
四季映姬,以及总是不愿意提到的那个后缀。
亚玛萨那度或者是别的什么,这不重要。
提着小提琴箱的少女走在长长的空中甬道上,燕尾服的衣摆在她的身后轻轻地舞动着。
芙兰朵露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正在探望受伤的小町。
十四个观察组目击了芙兰朵露的死讯,四个仪器观测班报告了芙兰朵露灵力信号的消失,三份报告提供了翔实的附有胶片底片的塔罗牌燃烧的照片。
这对灵梦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她知道灵梦不会逃,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而对她来说,还有比杀死灵梦更重要的事情。
四季不知道这是一种冷静还是一种麻木,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生者必灭,这是在那个世界她就知道的法则,不论黑或者白,不论善或者恶,死亡都是一个必然。
但是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不是已经决定抛弃那个没有意义的姓氏了吗。
这样想着的燕尾服少女攥紧了插在裤兜里的左手,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却没有让她的表情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一切都是选择,一切都是因果,但是,却又永远,永远无法被改变。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会去想无法改变的事情,任何。
轻轻地伸出依然附着着隐隐痛感的左手,一枚黑色的棋子出现在她的掌心,淡雅的月光下,看不出材质却异常晶莹的棋子反射着淡淡的光辉。
但是少女却已经看不到这些光芒了。
少女翠绿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一种无神的灰色,而透过这双眸子,整个世界也在瞬间失去了色彩。
除了在她眼前的散发着德国灰色灵力光芒的手臂以外。
非黑即白,亦或者非黑非白,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季从来不知道当一切都被模糊成无法辨别的灰色的时候,这个世界会是这样的令人安心。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少女将那枚“主教”轻轻地插进虚无的空气中,轻轻一转。
毫无征兆的,和长长的甬道相垂直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漆黑色的走廊。
注视着仿佛是彭罗斯台阶一样的走廊,四季毫不犹豫地迈出了脚步,黑色皮手套包裹着的左手,依然紧紧攥着那枚只能在棋盘上非黑即白的主教。
忍受着轻微的眩晕感,四季单膝跪地,仿佛从高处落下一般,和任何一次进入一样,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除了她的思维,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燕尾服那宽大的衣领以极慢极慢的速度缓缓落下。
仿佛在水中一般,一切都那样的真实却又那样的让人感到虚妄。
好在,当她手中的提琴箱轻轻地撞击在了木质地板上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然后她抬起头,就看到了那巨大的拱门上的文字。
“致,吾爱。”
四季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曾试图在脑海中找到关于这里的一切的记忆,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结果,除了那发自内心的悲伤。
恍若隔世一般。
舒了一口气,提着提琴的少女迈开脚步,穿过白色的石制拱门,倒影在她的瞳孔中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
法国鸢尾那紫色的花瓣——即使现在的四季无法看到颜色,但是她却依然能够看到,那连成一片的紫色灵力的波浪中包裹着的一条小小的大理石走道,少女走下木地板的台阶,皮鞋鞋跟和石板路轻轻地碰撞着。
“尼布甲尼撒二世迎娶米底的公主安美依迪丝为王后,却没有想到生于山岭的安美依迪丝思乡成疾,尼布甲尼撒二世举全国之力为安美依迪丝修建了叹为观止的奇迹。”
“空中花园。”
长长的石板路的尽头,一个空旷的由石板铺设成的平台上,当四季映姬走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背对着她的少女站在一个精美的水晶棺旁边,轻轻地念叨着关于那个已经消失的奇迹的故事。
四季映姬没有答话,而本该惊讶的她甚至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
而她本该感到惊讶的原因,是因为面前的少女,无论样貌和衣着,都和一个人一样——一个她不能算是熟悉,但是绝对不陌生的人。
魔理沙,普通的魔法使,雾雨魔理沙。
四季映姬微微失神,因为她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见到这套普通的魔法使的衣袍是什么时候了,而此时此刻在另一个世界的,或许是真正的魔理沙,打扮的完全像个极限小子。
那个刹那,四季甚至以为,这里就是幻想乡。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的,但是为什么是魔理沙?”
“你觉得,我有可能会告诉你么?”
对面的少女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四季终于回过神,无论外貌或者衣着多么相似,气质却是永远无法模仿的——更何况,面前的这个少女,根本就没有模仿魔理沙气质的意思。
对方轻轻地抬手,四季的视线模糊的瞬间,普通的魔法使的身影抖动了一下,但是又重新凝聚。
“你不该对这个技能感到惊讶不是么?”
四季明白,这是“月亮”那张塔罗牌的技能“伪装”——通过改变自身灵力光谱来改变自己的外貌,但是面前这个少女,却也绝对不是“月亮”。
或者,另一种意义上说,她才是真正的规则。
她才是……世界。
“已经完成了,按照您的要求,大人。”
四季轻轻地躬身,然后平静的开口。
“你在说什么完成了?”
化身为魔里莎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笑容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是我要求你的任务你完成了,还是蓬莱山辉夜给你的任务?”
“都是。”
对话的内容很诡异,但是显然这是让对方满意的答案,少女轻轻抬手,一道银色的光芒划过,一张完全由银色灵力构成的桌子出现在了四季的面前,而另一团银色的光芒在桌子上凝聚成一盘闪闪发亮的国际象棋。
“和以前一样,我还是问你,你帮助我,是因为我对你有所胁迫吗?”
“不是。”
“那么,我是否有欺骗你,或者你不知道我就是一切的黑幕?”
“没有,我知道你的……身份。”
“最后,我是否有给予你任何的承诺,或者任何的帮助,以至于你不得不为我服务?”
这次,四季没有立即回答,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有人知道从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天开始,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就充斥在她的内心之中。
她不知道,这种痛苦几乎把她逼疯,直到……她遇到了面前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真实面目的少女。
自己明白她在干什么,但是四季不能拒绝,总有一个声音——从她的心底告诉她她必须去这么做。
“那不重要,大人。”
终于,四季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啊……那并不重要,我们都知道我们该做什么,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嗯……回家……”
仿佛是喃喃自语一样,化身为黑白魔法使的黑幕少女轻轻地挪动了一下银色桌子上的棋子,然后转过身,缓缓走到那口水晶棺前。
“可以了,继续吧,四季,和以前一样,按照你的内心选择你的道路,无论是顺从或是背叛,我只是想看到你的选择。”
四季抬起头,从她的角度无法看到是谁沉眠在棺木中,但是,她却从来都不想知道这件事。
因为,那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排斥。
数秒钟的沉默后,四季映姬又一次优雅地躬身,算是向对方道别,提着小提琴箱,消失在了长长的石板路的尽头。
将一望无际的花海抛在脑后。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中,坐在水晶棺旁边的少女则头也不回地开口。
仿佛被召唤一样,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从平台的另一头走了出来,灰白色的衣裙和银色的面具在灿烂的花丛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爱丽丝优雅地提着裙子走上平台,然后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隆重的礼节。
“为什么在这儿?魔理沙最伤心的时候你不在她的身边,这样不好吧。”
对面的少女轻轻一笑。
“没有关系的,魔理沙不会在河城荷取那里呆太久的。”
“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把她怎么样……我知道你的善良……我知道……”
黑幕少女抬手,隔空移动了一步桌子上闪闪发亮的国际象棋——已经走了很多步。
“大人……”爱丽丝轻轻地停顿了一下,改变了话题,“贝瑟芬尼的行动,是您授意的么?”
“不是,不过,这不是最好么,我亲爱的爱丽丝。”
“可是,她在破坏您的棋局不是么?”
“这个棋局,我已经厌倦了,除了鲜血,别的东西已经没有办法再吸引我呢。”
毫不避讳地,黑幕少女轻轻一笑,“所以,如果贝瑟芬尼真的做她想做的,那就让她去做,她和你是一样的存在,不是么?”
“谨遵您的旨意,大人。”
“不过,如果让她们就这样因为灵梦结成联盟就不好了,必要的时候……嗯,算了,还是我亲自来吧。”
再次转换了话题的黑幕少女抬手从银色的棋盘上拿起了一个棋子,是一枚白色的“兵”。
“比起四季,小町似乎有点不安分呢,她用我给她的镰刀刻意留下线索……不过我不喜欢这样,所以,借你两个人偶给我用用吧。”
“谨遵您的旨意。”
重复了一遍台词的爱丽丝站起身,轻轻一抬手,两个爱丽丝人偶兵团中的机器人偶就伴随着一股绿色的数据流出现在了黑幕的面前。
“小心保护好自己,贝瑟芬尼那个丫头疯惯了,帮我看着点她。”
“好的,大人。”
似乎是看到对方收起了礼仪,爱丽丝也眯起眼睛露出了笑容,只是,金属的面具因为微笑的动作微微地刺入了她的皮肤,让她感觉到了点点的冰冷。
“那个,我要走了。”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魔理沙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双马尾少女手中的勺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爱丽丝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吧?”
但是河城荷取却还是自然地给了普通的魔法使一个微笑,然后从凳子上跳下,踮起脚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只是猫粮而已,魔理沙知道,因为那是她陪河城荷取一起去买的。
她握着手中的叉子,看着少女俯下身,给那个小小的猫食碗里面倒入猫粮,但是那只白色的小猫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知道吗,魔理沙。猫是种有些任性的动物呢。书上说,其实本来猫是喜欢单独行动的动物,不像狗一样,听从主人的命令,集体行动。”
河城荷取的声音很平淡,她将猫食盒子盖好的时候,那只探头探脑的白色小淘气从角落里伸出了那脏兮兮的脑袋。
“怎么又弄得这么脏呢,是不是又跑去仓库那边玩了。”
河城荷取微笑着,言语之中却听不出丝毫的责怪,白色的小猫轻快地走到猫食盆前,看了看双马尾的少女,仿佛是在征求同意一样,最后,才伸出脑袋大块朵硕起来。
“它不将主人视为君主,唯命是从。有时候,你怎么叫它,它都当没听见。其实,某种意义上,猫和主人并不是主从关系,把它们看成平等的朋友关系更好一些,你说对吗?”
“嗯……”
魔理沙清楚地感觉到,河城荷取似乎想要向自己表达什么,但是她却无法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暗示。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魔理沙推开凳子站起身,将叉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芙兰朵露死了。”
在话音湛出的瞬间,河城荷取没来得及放下的手僵在了空中。
“灵梦……杀了她。”
沉默持续着,河城荷取的动作僵硬而迟缓,魔理沙没有理由骗她,或者说,几天前她就收到了影子代理人的邮件——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点开而已。
“你也一定……不知道为什么吧,虽然我想要这样问……但是大概……也许……”
河城荷取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甚至连脚下的白色小猫都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进餐,茫然地抬起头。
“我会搞清楚原因的……我保证……”
魔理沙攥紧了拳头,但是却不敢直视河城荷取那茫然的目光。
“已经有很多人死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必须……”
魔理沙上前一步双手放在河城荷取的双肩上,而双马尾的河童少女则依然低着头,没有看向对方。
“无论如何……这次她们要向灵梦动手,但无论哪一方我都不能坐视不理,不该再有人牺牲了,我要去想办法……至少做些什么。”
“我明白的……”
河城荷取的声音很小,但是却夹杂着淡淡的冷漠,魔理沙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但是少女却没有想要进一步的挽留。
魔理沙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一手抓起一旁衣帽架上的提包,但是在把帽子扣上脑袋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是整理好,装在这个背包里挂在衣帽架上的。
她有些微微失神,河城荷取似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选择。
但是,她最终还是狠下心,把帽子扣在脑袋上,单手拎着提包推开了大门。
河城荷取到最后也没有去看魔理沙的背影,她只是缓缓地蹲下,轻轻地抚摸着那只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而盯着自己的白色小猫。
“雏……你在哪里呢……”
独自呢喃着那个名字,河城荷取站起身,一把抓过一旁凳子上脏兮兮的工作服,扯过桌上的工具箱,推开了车间的大门。
为了那个约定,她必须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