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2》

05/11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I
权限等级:Overt
“主……主任!病人的血氧浓度在急剧下降!需要立刻进行输血!”
“立刻进行止血操作,从血库中调出1200cc的血出来!”
门外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我沉迷于文字中的思绪。
放下小说,望向门外焦头烂额的医师们。
“可是主任,血库里的血已经不够用了!我们只剩下400cc的O型血!”
“监护人呢?她的监护人在哪?”
“主任……我们不知道她的监护人!车祸现场受伤的就她一个。”
“现在医院已经关门下班两个小时了,找不到其他人来抽血……现场有医护人员是O型血的吗?”
“现在在医院里的监工只有阿青一个人是O型血的,即使现在进行抽血也还是不够用!”
“怎么会……我立刻联系附近的医院调用血包过来,你先让阿青去抽血,同时对病人进行止血和输血操作!”
“啊好的主任!我马上去!”
“……等等!”
我在病床上喊住了准备离开的两名医生,问道:
“你们说的病人……是刚刚那位遇到车祸的女孩吗?”
“对!现在她失血过多,我们需要立刻进行……”
“……你看我可以吗?”
“什么?”
“我是O型血的,可以对她进行输血吗?”
护士愣了一下,拿起了我的报告看了一会,随后犹豫着对我说道:
“你确实是符合条件的,但……”
“……你才十四岁,而我们需要至少400cc,我怕你身体承受不住……”
“没关系,现在救人要紧是吧?比起这个还是人命更重要一点。只要有需求我可以捐。”
护士回头看了一眼主任,主任微微点头 表示许可,于是护士用救星般的语气急忙对我说:
“谢谢你孩子,那现在我们立刻准备采血工作。跟我来吧!”
我麻利地翻身下床,跟着护士来到采血点,
在进行一番操作后看着针管扎进我的手臂,殷红的血液缓缓充盈着管道,淌进血包,
并随着托盘,跟随着我的脉搏,有节奏地晃动着……
虽然是住院,但其实我也只是急性肠胃炎而已。
不知道是吃错东西还是着凉啥的,反正这两天……一言难尽。
鉴于我是孤儿,家里没有监护人,病情还稍微有那么一点严重,
所以医院提出,“要不住院两三天吧”什么的……
于是我就住了下来。
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就遇到了这么一起事。
在女孩躺着的病床被急匆匆地从门前呼啸着推过时,我稍微向旁边的监工询问了大概的情况。
监工一番打听后告诉我,这位女孩刚刚遭遇了一场车祸,现在被送进了急救室里抢救。
而具体的情况要等警方的进一步调查才有结果,现在即使是急救的医生也只了解那么多消息。
……当然,我并不认识她。献血救人也只是无厘头冒出的责任心而已。
经过数小时的抢救,女孩在深夜被推进了我的病房里。
被打扰醒来的我只看到她被接上了呼吸机,到处缠满绷带,还插满了检测与输液用的管子。
据医生所述,多亏了我和阿青的献血,女孩的情况算是稳定了下来。
目前她的生命体征平稳,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当然,女孩还要被观测相当的时间,而按照我的病情来看估计是等不到她能醒来了。
我大概后天就能出院,毕竟学业还是不能耽误的。
不过也罢,我也没有打算要她醒来看到我啥的。
于我而言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陌生人,能平安自然便是最好的。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具体了解一下关于她的事情,
比如这场车祸……之类的。
唔……过两天放学时都来探望一下吧。
05/18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II
权限等级:Overt
一周过去了。
出院后,每天放学我都会来医院看一看那个女孩。
当然,她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不过经过医生的检查,确认她的大脑是没有受损的。
所以只是单纯地没醒过来而已。
同时,我也陆陆续续从医生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十一号晚上,这个女孩在一个荒僻的地方遭遇了一场车祸。
肇事者逃逸,警方目前仍在搜寻调查。
而那晚这个女孩在无法自我止血与求助的情况下,硬是爬了一个多公里,爬到了接近公路区的地方,
随后因体力不支而昏迷了过去。
所幸被行人及时发现并呼叫了急救中心,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而同时,警方和院方也在尽力搜寻关于这个女孩家属的情况。
但结果竟然是,这个女孩没有家属,和我一样也是孤儿。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她是四年前的一名失踪儿童。
而她这四年里第一次被别人所发现,竟是在这场车祸中。
当然,这件案子刚刚已经立案调查了,这离奇的身世很难不让人觉得背后有蹊跷。
如果她能醒来的话,或许能得到更重要的信息。
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却看不清她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隐隐感觉到,这背后的故事,远比我想象中更离奇复杂。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我需要为她负责一些什么。
即使我只是作为她的其中一位献血者,陌生的身份仍客观地摆在我和她之间,
但同为孤儿,我稍稍能理解她的情况。
如果我能帮得上什么忙的话,那至少……
05/19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III
权限等级:Overt
车祸后的第八天。
她醒来了。
我过来看望她的时候,警方和院方都正在为她做笔录。
而在医生的许可下,我坐在一边旁听着相关的事情。
……不,听不到很多相关的事情。
她失去了相当大的记忆片段。
据她所述,那晚她从一个陌生昏暗的房间里醒了过来,然后想尽办法跑了出来。
但跑到一半时,被转角处突然冲出的汽车撞飞了几米远。
然后匍匐着爬了不知道多久,就昏迷了过去,
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了。
而关于这四年,甚至更早的时间,她没有任何记忆。
她的记忆只记录了醒来后的时间,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
别说有没有见过别的人,就连她自己的名字,她也不记得。
医生表示,经过前几天数次的检查,确认她的脑部不存在任何异常的现象。
但又很难解释她失忆的具体原因。
只能认为她受到了某方面的刺激,短暂性地失去了记忆。
但无论医生如何循循诱导,她还是不能想起任何关于更早的事情。
或许目前来看,能得到的信息只有这些了。
虽然从她口述的信息,大部分吻合警方的调查,只是得到了证实作用而已,
但很重要的新信息是,在这之前,她被疑似关押了。
虽然在多次询问下,她还是不记得具体的地点,
不过也不能怪她。
毕竟车祸地点都已经是那么荒僻的地方了,那关押点想必更没有多少有标识性的东西。
况且夜幕笼罩之下,就算是普通人也很难精确说出具体的位置。
何况一个失忆的十几岁的姑娘。
不过警方说证词已经足够充分了,仅从这些条件就已经可以展开更高效的调查。
相信很快就能调查出车祸、以及疑似拐卖关押的结果。
而当警察和医生谈到她的寄养问题时,我站了出来。
由于我是孤儿的身份,所以我对这种事更加了解一些。
自从我的父母由于工事双亡后,社区和派出所很快便为当时年幼的我安排了住食条件。
借此,我认识了为我负责的林叔叔。
两年前,我主动提出回到以前的家里自食其力,一个人过独立的生活。
……不过与其说是自食其力,其实也只是靠着政策的补贴一个人过日子而已。
更主要的是,我不太想因为我而拖累更多的人。
自力更生的生活永远是最靠得住的。
虽然林叔叔还是放心不下,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答应了。
很快,我便适应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每天上学,放学,烧饭,睡觉……也就这么简单而已。
而现在,在我有余力的情况下,我想帮帮这个女孩。
我提出替她申请政策补贴的方法,并打算好好和林叔叔聊一聊,让她暂时住到我家里来,我和她两个人生活。
有什么事,我还随时都可以找社区和林叔叔寻求帮助。
那个女孩在听到后,默许了我的意见。
警察和医生也让我回去沟通着试试看,如果可行的话他们也会帮忙处理相关的事情。
临走前,女孩才被告知我是她的其中一位献血者。
并且,她也才知道她原本的名字:
——枫。
06/04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IV
权限等级:Overt
今天,枫出院了。
她的身体恢复情况比所有人想象中得要快得多,在清醒后的第四天就能下床勉强行走了。
本来半周前她就符合出院标准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医院还是多为她观察了几天。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在不到一个月前还因为失血过多而面临着生命危险。
而在她住院期间,我也积极联系社区和林叔叔,和他们细细说明情况。
社区立刻为枫提交了救助申请,很快相关的物资条件就落实到位了。
而林叔叔一开始执意要他亲自照料枫,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我,答应我和枫两个人住了。
虽然把枫交给林叔叔也不错……但毕竟这个想法是我提出的,我还是希望由我来为她负责。
不劳烦更多的热心人了。
况且在别的方面,我和她也已经得到了比我自身努力更有效的帮助了。
更何况……作为同龄人,也许我能更了解她多一些。
出院后,我便把枫接到了我家。
由于平时白天我要去上学,
但同时地,林叔叔白天也要上班,
所以无论是在谁那,枫都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
和林叔叔讨论后,我们还是放心不下让一个失忆女孩独自在家,怕会发生什么危险。
于是最后,我们给出了两个方案,让枫自己做出选择:
要么白天跟着我去学校,即使不是去念书的也至少跟在我身旁;
要么白天跟着林叔叔去上班,晚上再回到我家里睡觉。
而枫,最后选择了跟着我。
于是,每天我都和枫一起去上学,
但由于她没有任何知识储备,所以对课堂上的内容完全不理解。
虽然是识字的……但也就大概停留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水平。
对于初二的标准,明显地过于苛责了。
这种不合常理的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的差距,让我对枫的身世感到愈发困惑。
不过毕竟她没有交学费,来学校的目的也本不是念书的,
饭钱花的也是救助金,也不参与什么活动。
同时鉴于这种特殊的情况,年级主任立刻很爽快地批准了我为她的抉择。
……与其说是批准,其实老师们还是很乐意去救助一个有困难的孩子的。
原本枫只是跟着我过学校生活而已,上课时她就坐在后面看童话书,或者坐在我旁边看我做她完全看不懂的题。
下课时也总是躲在我背后,谁向她打招呼她都不理别人,只和我聊天。
不明事理的同学还以为我在搞什么情侣关系,在我带枫来学校的那一天起就有意无意地在我旁边瞎起哄。
……不过我都不太在意这些,毕竟情况摆明在这,当她不存在也无所谓。
而来学校熟悉几天后,相比于我天天接触的同班同学来说,
枫反而和总是照顾她的老师们合得来。
后来,她就不总是黏在我身旁不撒手了。
她喜欢跑去办公室里,找个安静的角落看老师们借给她看的书。
也总能和老师们相谈甚欢,聊各种各样的事情。
有时我去办公室找她时,还能听到她聊起关于我的事情,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虽然不是什么不值得提起的事,但这样背地里说我还是会感觉心里毛毛的。
很快,枫便适应了学校的生活。
但唯一让她不适应的是,我每天早上六点都要喊她起床和我一起上学。
她不止一次和我抱怨说,为什么不能睡到精神再去思考那些高深的知识。
我苦笑着,不能再更多地同意她的问题。
凭什么,上学时间,要那么早!
但没有办法……这点我还真帮不了她,我是一定要早起去学校的。
于是我决定,早上我不喊枫起床,让枫再多睡一会,我自己先去上学。
而她自己睡醒后再来学校找我。
学校离我家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不用考虑坐车之类对她来说颇有难度的事情。
毕竟枫就像是个刚回归社会的人类……很多事情她都不了解,
所以在各个方面上,我要为她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只要我和保安打好招呼,枫便随时都可以进出学校。
就这样,我和枫之间的信赖感进一步加深,打破了一开始陌生的隔阂,生活中互相扶持帮助着。
日子也一天天过去,我们的生活如流水般平静而朴实。
11/27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V
权限等级:Overt
“嘶……好冷……”
“以前冬天你住这都没有什么保暖的东西的吗?”
“啊哈哈……”
“省钱嘛,其实我感觉还好,穿得够厚就还过得去。”
天气比往年稍微冷了那么一点。
也许是今年入冬早了,也也许……
……枫还真不是一个耐寒的人。
“没事,这两天稍微忍耐一下。”
“我已经让林叔叔帮我们买了暖气扇,估计很快就能送到家了。”
“你要实在冷,就穿我柜子里的棉袄吧。”
“不要。”
“你穿你的棉袄刚刚好,我穿着就跟裹麻袋一样,衣服比我人还大。”
“走两步路就被绊倒的我还怎么出门?”
“哈哈……也是。”
“那这几天稍微忍一忍吧,实在不行你在家里裹也好,小心别感冒了。”
我边说着话,边从锅里倒出今晚的晚餐,
然后把一盘盘佳肴端进客厅,喊着枫来吃晚饭。
但枫仍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还在烘着厨房里正在往外散逸的热气。
真是的……这也太不耐寒了。
我推着枫走到餐桌前,催她赶紧趁热吃饭暖身子。
而她似乎就像是贫民窟里爬出来饥寒交迫的难民一样,哐哐当当便大口闷着饭菜。
“说了多少遍了有点礼节,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吃饭哪像话啊?”
“你怎么跟那些没有意思的大叔大婶一样,老是念叨着这样的话?”
“那也不能把饭菜吃得满桌也是啊,你看我煮的东西都被你吃成什么样了。”
“好呗好呗,那我捡起来吃干净就是了。”
“别别别,你还真放得下举止去舔桌子上的饭粒啊!”
“哎……那好歹也吃慢点,又不是不够吃,你这样容易噎……”
还没等我话说完,枫就噎住了。
她剧烈地咳嗽着,饭粒从鼻孔里喷出来的样子还真蛮喜感的。
我使劲拍打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拿起了放在她一旁的水杯,示意她喝点水缓一缓。
她抓起水杯便是咕咚咕咚地往下咽,然后长舒一口气,擦拭着刚刚咳出来的眼泪。
虽然枫平时很安静很怕生,但在这种方面上她还表现得蛮像一个小孩的。
这几个月间,在这些方面上她还真让我操了不少心。
距离我认识枫已经过去了半年。
但关于她的身世,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
警方能提供的信息只有四年前关于她的情况。
枫的父母是这里的渔民,在枫一岁时的一次出海捕捞不幸意外落水身亡。
后来枫被接到了孤儿所寄养。
由于她和我不在一个孤儿所,所以即使是林叔叔也不清楚她的情况。
而在枫九岁的时候,一次户外活动让单独活动的她从此杳无音信。
各方集齐所有力量搜寻枫的下落,但持续了四年一直无果。
直到半年前她突然现身的一场车祸中,才突然连回了线索。
但更多的,关于车祸、关于疑似拐卖,
即使当时警方表示能很快出结果,但半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而根据派出所给我的解释,是搜寻的线索都断在了地点上。
虽然目前这两个事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由于都发生在缺少监控的郊区,依靠技术支持的进展在实行上有一定的困难。
即使警方对那一片没有监控的地区都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但还是没用过多的收获。
甚至连枫提及的房间,在范围内都没有看到任何能成为掩体的构造。
总之,警方只能尽全力去搜寻更多的线索。
而在上个月,曾经接纳枫的孤儿院主任也来过我家拜访,询问情况。
但即使是面对曾经对枫最亲密的人,枫还是想不起一点回忆。
虽然枫的情况让他们感到遗憾和惋惜,但看着枫在我家生活地挺好,他们也就放心了。
同时,在知晓半年前我献血救了昏迷的枫时,他们对我的救命之恩充满了感激之情,还对我说了很多夸赞的话。
他们也提出,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找他们,他们一定尽全力帮助我们。
嗯……感觉枫以前也受过不少人的照顾呢。
“楽,你怎么不吃东西啊?菜都要凉了噢!”
“唔姆……啊,我分神了,抱歉,我这就……”
“等下!你怎么又把肉吃完了!”
“青菜一点没动!你都不留一点都给我真要我吃素啊!”
“哎?可是青菜一点都不好吃啊?”
“当然是吃我喜欢吃的……”
“你这样容易营养不均衡的!我还特地买了你喜欢吃的白瓜,怎么还是只吃肉啊?”
“哎?这样吗?”
“那就请你帮我消灭它吧!我吃饱了!”
“哎!等等!”
枫一溜烟地跑进了她的房间,啪地关上了门。
……十有八九是已经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看小说去了。
哎……这女孩怎么这么任性。
反正都是吃素,要不明天直接就不买肉了。
要么饿着要么吃,看她还挑不挑食!
很快我便清空了桌子上的饭菜,收拾干净洗好碗,
回到自己的房间瘫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良久,我打开台灯,摊开作业,
但满眼的文字却迟迟敲不开我的思绪,
脑子里全是关于枫的种种猜想。
不过相比于这两年的独居,有个人来热闹这个家,感觉还是很温暖的。
本来我已经打算一个人独自面对生活,承受孤独感对我的历练了。
不可否认,两年间的自立让我学会了很多独处的技能。
虽然还没到能出去打工挣钱的年纪,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差。
但也正是因为枫的到来,让我学会了更多照顾别人的技巧。
对半年前接枫过来一起住的想法,不曾感到后悔。
11/28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VI
权限等级:Overt
“唔……作业写得差不多了。”
“剩下这些带回家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写完了。”
“我看看现在几点了……”
“……天哪已经五点半了吗?”
“得去办公室接枫……”
……不对,
今天枫没来学校。
昨晚林叔叔打电话过来,说暖气扇今天会直接送上门来,家里得有人接应。
虽然这半年来我很少让枫一个人待在家里,不过我想偶尔让她在家里帮帮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已经半年过去了,那个失忆少女也该能稍稍照料自己了吧。
中午的饭我在今早就已经做好给她放进保温盒里了,即使她不会用微波炉加热也不用担心饭菜会着凉。
回去我再帮她洗洗碗吧……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买菜要紧。
我麻利地把剩下的作业和资料收拾整齐塞进背包,伸着懒腰走出了课室。
夕阳照耀下的走廊,是大部分同学都没见过的黄金大道。
也是……一般这个年级的学生五点就走得差不多了,留到那么晚的估计也只剩我了。
那么……今晚要买什么菜比较好呢?
要不切半斤牛肉吧,枫有些畏寒,给她补点能暖身子的。
……不对,昨天她一点青菜没吃,今天应该给她开全素宴的!
……算了,今天我多督促着她吃一些吧。
昨天的白瓜还剩半条,拿去清炒一下应该就差不……
背后猛烈的敲击。
一瞬间我失去了平衡,应声瘫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觉,我的视野就开始变得模糊了。
不知道是谁从我背后……用钝器……悄无声息地……打中了我的头……
我被捡了起来……眼前晃动着的……是一楼广场……的俯景……
“等下……这里是……五楼……”
最后旋转着映入眼帘的人影……是个不认识的……络腮胡……
**/**
记录者:役
保管单位:Record X
权限等级:Confidential
呼……终于把这一批灵魂送完了。
说实在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同时接到那么多灵魂了。
不过我很在意的一点是,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内,有那么多年纪相近的灵魂一起到达彼岸呢?
是现世的哪里发生了自然灾害吗?
但也说不通啊,怎么死去的全是十几岁的孩子?
而且每个生前都是失忆的状态,问起他们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一问三不知。
窥视他们生前记忆时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有蹊跷……这些残缺的灵魂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会把工作丢给下属让他们接一接我的手,然后我亲自去调查一下吧。
我回到灵魂接应点前,坐在石凳上酌了一杯茶,盈灌入口……
“那个!我能问一下吗!”
“卧……!”
“噗——”
突然的呼喊声吓了我一大跳。
还在喉咙里回转的茶水差点没把我呛死。
我咳嗽了几声,擦着脸循着声音望去。
一个十几岁的灵魂,被我的失态也吓了一大跳。
“喂,你没事吧?”
“啊?噢,没事,就是被你吓到呛了一下而……”
“等下,我刚刚漏接了你吗?”
“漏接?什么漏接?”
“嗯?你不是和刚刚那队一起的吗?”
“你在说什么……我睁开眼后就是这个地方了。这里是哪里?”
“啊……你是刚来的是吧?”
“噢噢抱歉抱歉,没给你说清楚,让你久等了。”
“这里是彼……”
被我念叨了无数遍的说辞刚说到一半,我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不对。
为什么新来的灵魂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般而言,在一个灵魂到达彼岸之前,我的灵杖都会提前告知我接下来的情况。
并且到达的灵魂都会在到达点旁昏迷相当一段时间才会醒来。
我这才刚离开没一会,怎么会突然凭空出现一个没有预知而且还醒着的灵魂?
难道这个是个灵獾?
我后退几步,准备拔出灵杖中的散魂刃清除这具灵魂,
而定睛一看,又感觉这不像是类人化的灵獾。
至少肉眼上很明显地能区分出来的是,正常的灵魂都是半透明状的。
而面前的少年,就和现世里的人类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我问你,在来到这里之前,你还记得你发生了什么吗?”
少年明显被我连续夸张的动作吓到了,支支吾吾地说:
“啊……我……我好像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棍……然后醒来就在这个地方了。”
不像是谎言。
打了一棍?被人从后面打中头部了?
等下……也就是说这个灵魂……
我放下了准备拔刀的手,理了理衣服,恢复了一下状态继续说道:
“啊抱歉,刚刚是我反应过激了,希望没吓到你。”
“你是说你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击中了头部是吗?”
“啊……是的。”
“没别的了?被打昏后醒来就这个地方了?”
“……嘶,不对!”
“我好像还被一个人扔了下去!”
“是一个络腮胡!”
“扔了下去?络腮胡?”
等下……这个形容我好像刚刚在谁那里听到过。
“所以这里是哪里?我是死掉了吗?这里是地狱吗?”
“不行!枫还在家里等着我给她做饭!我怎么能就这样无厘头地死掉了!”
“少年你先冷静,这种事情你现在再怎么着急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失过忆的人?”
“失忆?”
“等下……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枫的事情!”
枫?
就是他刚刚提到的人?
我理了理逻辑,猜到了大概。
线人居然那么快就上门来了,真是踏破铁鞋。
“最后一个问题,我问完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所有。”
“啊?噢,你问。”
真是一个对陌生人毫无防备的人呢。
“你和那个叫枫的,有什么关系吗?”
“……她和我一样是孤儿,半年前她遭遇了一场车祸,我救了她。”
“但她醒来后我发现,她失去了车祸前的记忆。”
“现在她住在我家里,我每天照看着她。”
“就这样可以吗?”
“你救了她?怎么救?”
“她那时失血过多,我献了一部分的血给她。”
车祸……失忆……献血……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不过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问完了吧?那该我来问你问题……”
“抱歉,少年,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和你多说任何东西。”
“你还没有来到这里的权限,现在你必须离开。”
“总之,按照规定,现在你就要接受附灵,离开这个地方。”
“什么!你怎么食言!我告诉了你那么多事情你居然就这么一句话要打发……”
话音未落,我便举起灵杖,敲击着他的脚边,
霎时,年轻的灵魂被光圈包围。
“抱歉,轻易相信陌生人永远不是一个明智的举措。”
“我要说的就是那么多,请离开吧。”
还没等少年来得及动嘴唇,灵光便在一瞬吞噬了这个灵魂。
待灵光消散时,我走向了石桌,翻了翻放在上面的古书。
“哼嗯……要开始忙起来了。”
**/**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VII
权限等级:Fictitious
待我再次睁开眼时,是熟悉的现实世界。
……怎么回事?我还活着吗?
刚刚那个自说自话的黑衣少年,到底是谁?
完全不按照我的感受,问了我一堆问题,还擅自把我赶出了那个地方。
难道是做梦?现在我真的是醒着的吗?
从五楼被击晕,还被丢了下去,怎么说都不大可能能活得下来吧?
等下……这里是哪?
这里是……我家?
我怎么会在家里面?
哎?我怎么是站着的……?
我尝试着转头看看周围的情况,但我发现我根本没有能力操控我的身体。
别说动动手指头,我连说话都发不出声音来。
不对……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动起来?
但是我明明是清醒着站着的啊?
周围也没有东西绑着我?这是怎么回事?
等下……我怎么自己走起来了?
可是我完全没有意识去移动,怎么我的身体就不听命令地动起来了?
这是要去哪里?
我看着我的身体走向了浴室门,转开了门把手。
开灯,关门,走到镜子前。
我睁大了眼睛,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根本不是我的身体。
镜子上反射出来的,是肿着眼,还在止不住流泪的枫!
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变成枫的样子了?
我再次尝试用尽全力操控着身体,或使劲呼喊出一些什么。
但直到我精疲力尽,我都没能动哪怕一下。
而这个身体,总是在不听我指挥的情况下,做着自己的事。
我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这里真的还是现实世界吗?
在无法自主活动的情况下,我无法分清眼前的情况的究竟是事实还是幻觉。
等下……枫现在来浴室干什么?
她已经对着镜子流了十几分钟的眼泪了。
呃!……这个身体好像又自己动起来了。
哎!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脱起衣服来了??!
难……难道说??!!——
等一下!!停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哎哎哎!!!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
12/15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VIII
权限等级:Fictitious
回到现实世界两天了。
我在脑袋一片懵的情况下,不停地地接受着种种打破我世界观的事情。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我稍稍缕清了所有事情大概的前因后果。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我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是,我并没有完全复活过来。
我自己的身体,现在还不清楚情况是怎样的。
而我的意识,附着在了枫的身上。
白天,在枫清醒着活动的时候,我没有能力去控制枫的行为。
也就是说……我只能当一个仅仅意识存在的旁观者,看着各种事情的发生。
而我前两天刚回到现实世界时,刚好撞上了枫……
……准备去洗澡的时候。
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一点都不!!
这几天枫去洗澡的时间段,都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多难受!!
又不能不看又躲不开!强行让我接受着新世界的大门……
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回忆这种东西!!晦气晦气呸呸呸!——
……而这两天我从外界断断续续接收到的信息只有,枫现在不去学校了。
现在白天她跟着林叔叔去上班,晚上再回我家里住。
在和林叔叔待在一起时,从他们之间的谈话我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
现在是距离我被袭击的两周后。
由于我的消失,林叔叔不止一次劝说枫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毕竟枫又不会做饭又不会买菜,更不会使用电子产品,
让她一个人住在我家根本没有任何自理能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枫却死活不愿意离开我家。
每次林叔叔一和她提起这件事她就发脾气,又是尖叫又是大哭什么的……
林叔叔拿她没办法,只能和她约定——
白天跟着他去上班,管好三餐后晚上再回我家去睡觉。
这样枫才勉勉强强答应了林叔叔。
而具体关于我的情况,我却一点都没有打听到。
我只从林叔叔和别人的闲聊中模糊听说,两周前我在学校里被人打昏后从五楼丢了下去。
并且他还看了警方和学校提供的监控录像,在他的帮助下这件事已经立了案。
由于监控录像清晰,嫌疑人已经被锁定了。
警方早已展开了搜捕工作,现在就等进展传来。
……其他的,甚至关于我现在的生死,我都没能从外界了解到。
我这两天了解的关于我和枫的事,大概就只有这些。
然后,我还有一个“复活”后的新发现。
虽然在枫清醒着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控制枫的身体,
但在晚上,半夜枫睡着的时候,我却能按照我自己的意识动起来。
虽然操控起来显得比较困难和沉重……但至少是能动起来的。
而且,在这段时间内我不能惊醒枫。
一旦枫醒了过来,这个身体的自主权又回到枫身上了。
当然……枫并不知道我在她无意识时做过些什么。
在发现这个能力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着要告诉枫,
我还活着,我的意识正附着在她的身上。
但就在我半夜拖着身子艰难地坐在椅子上时,一时我却对着摊开的草稿纸愣起了神。
……我要怎么解释这种超现实的情况?
说我的意识在枫身上?只有半夜能自主地写下种种信息?
拜托,这让人怎么信得过嘛?
显然,即使我能在深夜借着枫的身体动起来,我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人能证明我还能继续地观察现实的一切,更没有人相信我存在于枫的身上。
至少凭借我拙劣的思维——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无奈,我只能长叹一口气,重新关掉台灯,拖着身子躺回到床上。
回想着之前发生过的种种事情,止不住地猜想着这两周枫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度过的。
失忆……失忆……
对了……那个黑衣少年到底为什么要问我关于失忆的事?
他看起来连我都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枫的事情?
那个人到底是谁……难道我现在的情况也是他做的吗?
忽然我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止不住地抖动。
虽然是捂着两层棉被,但枫还是在床上蜷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
即使我没有任何体感,但我知道,枫的体寒真的显得有些夸张了。
我看了一眼房间的角落,那里杂乱地堆积着纸箱和泡沫塑料。
而躺在它们中间的,是全新的,一尘不染的暖气扇。
……估计是枫收到后不会用电器,捣鼓了半天就把它丢在那了吧。
我重新爬下床,艰难地把暖气扇拖到插座旁,
接电,打开。
徐徐的暖风迎面吹来。
重新躺上床盖好被子后,枫的身体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她的呼吸慢慢平顺了下来,安然地熟睡着。
也许这两周由于寒冷、由于悲伤,枫可能每个晚上都睡不好。
那么至少……希望她今晚,能做个好梦。
12/17
记录者: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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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我依旧没能在枫的视角打听到什么最新的消息。
警方的调查似乎陷入了瓶颈,两周半过去了竟然没有一点消息。
我不怀疑这座城市的警力……毕竟我是靠着他们的帮助下才能长大的,我对他们超人般的能力宛如知己。
但为什么自从遇到枫后,种种事件都变得杳无音信?
无论从哪种条件上看,这种线索确凿的案件应该几天就能侦破了啊?
到底是哪里卡住了……或者说是有什么人在阻碍着事件的进展吗?
现在是周末的傍晚时分,今天枫不用跟着林叔叔去上班。
而林叔叔会在饭点带饭过来和枫一起吃,吃完后帮枫收拾干净。
而在饭点之间漫长的闲暇时间,按照以前枫的习惯,她会窝在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读着她的小说。
但自从我被袭击后,枫每天看起来都精神恍惚的。
她的小说被随意地丢弃在桌子上,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翻阅了。
她每天就靠在阳台边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一坐就是一个早上、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每个不用跟着林叔叔出门的周末,她都如此。
甚至在林叔叔的办公室里,她也总是靠着窗发呆。
整个人就像一个木头人那样……除了吃饭喝水什么也不干,也谁都不理。
就跟她刚来到我家那时一样。
看到她如此颓丧的情况,我自然为她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但我又无力为她做出什么改变,只能心疼地跟着她呆坐在各个角落。
这几天,我每天半夜都有起床帮枫开关暖气扇。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困倦的感觉,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是清醒的。
所以每天晚上等枫睡着后,我都会在能操控她的身体时帮她把暖气扇打开,
我怕她不会关,于是每天凌晨还会再下一次床帮她把暖气扇关上。
而枫,似乎感觉到了这个异样。
有几次和林叔一起吃饭时,她都和林叔提到,她自己晚上总是有被压着无法动弹的感觉。
又或者感觉自己好像无意识地下床溜达了一小会。
林叔以为枫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被鬼压床或者梦游了,便安慰枫不用担心。
然后和枫讲了几个民间土偏方,让枫这几天在家里多做做。
……如果说是鬼压床的话,其实也不假。
我这个状态,不就是“折磨”枫的鬼魂吗?
但是……为了枫,还是在我能力之下多关照一下她吧。
枫的胃口也不如从前了,每次吃饭都不如以前吃得多。
不过她开始尝试吃各种饭菜,无论喜不喜欢吃都像食之无味般地夹起,塞进嘴里。
林叔叔由于不了解枫的饮食情况,看在枫就和其他人差不多的进食量和饮食搭配也就没说什么。
我看在枫似乎也没怎么变得消瘦,倒是不太担心她的饮食健康问题。
但偶尔在吃到以前我做给她喜欢的菜式时,枫总是会不自主地轻声哭泣。
无论林叔叔怎么问她她都不回答一个字,于是林叔叔以为她不喜欢吃这个菜式,渐渐地也就少做了。
我在她的视角中都看在眼里,但除了无奈地叹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咚咚咚!”
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唔,来了!”
枫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起身准备去开门。
接近饭点,大概是林叔叔过来和她一起吃饭了。
……起初我也这么以为。
但当枫接近大门时,我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这几天,林叔叔送饭过来时,都会在门外喊一下枫的名字,告诉她他来送饭了。
但今天,即使枫都已经走到门前了,但门外除了敲门声,却没有响起林叔叔的问候。
而且现在才五点十五,这个点来吃饭是不是太早了?
枫打开了家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林叔叔。
是一个脸型修长的陌生男子。
等下,这个人是谁?
是这两周我不在时枫接触到的新人物吗?
“姑娘,请问现在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啊……对,请问您是?……”
我察觉到了这个陌生人携带的丝许危险的气息,
但还没等我、等枫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个男人便卡住枫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枫拼命挣扎着,使劲捶打着这个男人粗壮的手臂,
但相比之下,她的徒劳只能显得更加脆弱。
男人提着枫走进了屋子,一脚把门踹上,随后粗暴地把枫扔在了地上。
枫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下午好,实验体。找你真是废了我好大的功夫啊。”
实验体?他在说什么?
“噢,我差点忘了,你没有以前的记忆。”
“那天晚上让你逃出来真是我的失策,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直接出现在我的车灯之下。”
“那时我就应该再多撞你几下,直接把你撞死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在都搜捕我,我逃得可比你辛苦多了!”
“抱歉,我不想和你多说什么,但和其他实验体一样,今天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如果有缘的话,几十年后我们在地狱再相见吧。”
“不过……我的研究没有失败的可能,我想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男子从口袋中拔出一把刀,迅猛地朝枫冲了过来。
枫使尽全力往旁边闪开,但还是被他划伤了侧腹。
殷红从枫身上蔓延开来,强烈的痛觉让枫无法立刻做出下一个躲闪。
男子见没能杀伤枫,丧心病狂地又冲向她,数刀扎下。
枫拼命地做出躲闪,几刀都没捅到要害,
但枫还是被重重划伤了左臂和双腿,再也无力重新站起来。
鲜血漫开在木质的地板上,浸湿了男子的皮质鞋底。
男子再一次卡住枫的脖子,把枫从地上拎了起来。
如果他这时再次出刀,那么枫必定九死一生。
枫被死死掐住了脖子,窒息感使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渐渐地,她放弃了动弹。
但在这时,一直焦急地尝试着控制枫的身体的我,
却发现身体的控制权,到了我手里。
我用憎恨的眼神盯着那个男人,男人歪嘴笑了笑,
却不知道他面前被卡着脖子的,不再是他所认为的那个人。
“你这个眼神我还是第一次在实验体里看到。”
“其他实验体被我处理时,眼里只剩恐惧。”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游荡的半年多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不会再有机会过你本不该拥有的日子了。”
“是时候告别吧。”
男人手起刀落,径直捅向心脏的位置。
就是现在!
我抬起右手,接住了穿刺而来的刀刃。
被捅伤的手心不停地滴着鲜血,但刀刃被我握停在了胸前。
男人吃了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时,我甩开了他的刀刃,用手上的血糊了他的眼睛,
然后挥起左臂,在他脸上结结实实地揍了一拳!
枫失去了意识,身体的操控权到了我的手里。
而我,是没有体感的!
也就是说,我可以不用太在意受伤带来的痛觉对我产生的影响,甚至可以借此立刻逃出去,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但在这之前……
男人受到惊吓,捂着眼向后踉跄倒去。
我趁机挣脱他的束缚,夺走他手里的刀,
稳了一下重心,向他刺了过去!
但男人马上睁开眼,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另一只手向我腹部来了一拳,接着使劲把我一脚踹开。
我被突如的飞踢踹趴在地上,小刀被丢到了我的触及范围外。
当我正准备起身躲闪时,回头却看见男人抓起了一旁的椅子,重重地砸向了我的头。
虽然是没有痛觉,但我眼前还是“嗡”地模糊了一下。
鲜血从头上流了下来。
不行……就算我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枫的身体还是会先顶不住的。
枫现在身上多处被严重划伤,我不能用枫的生命正面和他对质。
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找个机会逃离这里。
而当我准备起身时,男人已经把刀捡了回来,用膝盖猛地把我压回了地上。
我拼命挣扎着,但奈何枫的身体还是太瘦弱了,我根本没有办法挣脱男人的束缚。
男人握着刀,面神狰狞。
他的下巴被我刚刚那一刺划开了一道口子,却没有鲜血渗出来。
而伤口下……是若隐若现的胡茬。
“我很意外,你是怎么做到在全身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有那么多力气和我肉搏的?”
“我的实验体可没有一个那么强壮,包括你。”
“你不像是我最后清除记忆后的实验体,你到底是哪一个人格?”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他毫无希望挣脱的压迫下,还在死命地抓着他持刀的手臂。
“哼……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并不觉得我的实验会出现这种差错,至少我是不会认错人的。”
“抱歉,这次真的得结束这场闹剧了!”
我抵挡不住他强有力的手臂,刀刃笔直地刺向心脏的位置。
结束了……我没能保护住枫。
一道白光砍飞了男子的小刀。
砸在胸上的,是只剩半截的刀柄。
我和男子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突然我发现,一股浓浓的黑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男子背后旋跃腾起,
还没等男子回头,一道明晃晃的剑刃刺穿了男子的胸膛。
男子像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但剑刃上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男子就保持着跪在我身上的姿势,直着眼发愣。
“人类,你越界了。”
熟悉的声音从男子背后响起,一个从未想过的面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是梦里那个自说自话的黑衣少年!
少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把剑从男子的背后拔出,揪着男人的后衣领,脚边又腾起了迷眼的黑雾。
黑雾笼罩着两人,霎时从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拖拽着沉重的身体,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
危险了……似乎是枫的身体开始失血过多,连我都没有能力支撑这副身躯走动了。
但是……还有希望。
我匍匐着爬向我的房间。
这副场景……就像是半年前,枫拖着流着血的身躯,往马路边上求救的情景吗?
枫可是爬了至少一公里的,那至少我现在……不能输给她!
我的双眼开始变得模糊,枫的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我用尽全力,扶着椅子,抓起了放在我桌上,两周没动的手机——
太好了,还有电!
一个重心不稳,椅子和我一起人仰马翻地摔倒在地上。
我感到更加头晕目眩,但距离获救……只剩一步之遥了……
我颤抖地控制着不停晃动的手,用尽最后的集中力拨出了林叔叔的电话——
“喂?是小枫吗?你学…………电话了?”
“稍微等我一…………买不到白瓜,去了另…………等……马上就过…………”
糟了……我开始听不清林叔说的话了。
我明显感觉到……我的意识开始逐渐飘离这个身体。
最后,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电话的另一端,吐出了我所能咬清的最后几个字:
“林……叔…………帮……救……”
我彻底失去了对这副身体的控制,瘫倒在地上。
电话那头,还在响着林叔着急的声音,但我已经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了。
我的意识逐渐开始飘散,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看来这次我是真的到时间了呢……最后可能还没有救下枫……
枫……对不起……如果还有机会……我还想……
意识飘散的最后几秒,眼前出现了似有似无的烟雾。
一个硬质物品似乎碰了碰我的脑门,随后我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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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者: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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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个小时过去了。
眼前的灵魂还是没醒过来。
我的天……我知道他一路走来很不容易,
但这也太能睡了吧?
我在这都已经陪他等了一天多了,这段时间我又不敢离开他去接新的任务,
只能坐在石凳上一杯接一杯地倒茶、喝茶、倒茶、喝茶……
我都快要喝到茶过敏了!有没有人给我送一点巧克力奶过来啊我好无聊啊!
“咳咳咳!!唔……!”
年轻的灵魂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看来终于是睡醒了。
“哎!孩子,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
“你都已经在这躺了几十个小时了,再不醒还要我等你等到啥时候!”
灵魂睁开眼,迷茫地望着周围的环境,然后向我看来。
“唔,可算是醒了。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你是……哪位?”
“哎哎,不会是睡懵了吧?你别也给我搞失忆游戏吧?我真的不想再看见关于这方面的把戏了!”
灵魂愣了愣神,随即想起了之前所有发生过的事。
然后,他冲我大叫着:
“你是之前那个把我从这赶走的人!还是把络腮胡杀死的人!”
“啊……关于这个……你说对了一半。”
“唔……或者是四分之一?”
“无所谓了,不过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真正发生了什么。”
“是你……在最后救下了我?”
“那枫呢!枫怎么样了!”
“啊……你是说那个女孩吗?”
“那个女孩,我没有能力帮她。”
“我只是个差使,我的能力范围只在亡魂上。”
“还没死去的生命,我无权干涉。”
“不过你最后拨打了求救电话,但愿能救她一命吧。”
“她活得活得下来,就看她自己了。”
“你既然能当面阻止络腮胡的杀戮,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哪怕早两分钟……枫也不至于落到生命垂危的地步!”
“我做事必须按照规则来,孩子。”
“那个女孩遇到的事情,虽然是屠戮,”
“但于我而言,只是简单地生命尘息罢了。”
“我所管理的事务不包括生命逝去的过程,也无权干涉。”
“而我最后出面的理由,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
“……为了我?”
“我有你需要负责的理由?”
“这个我们稍后再谈。”
“但是现在,你就不想知道这一系列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关于那个女孩的身世、那个络腮胡、还有你。”
“这些,我都有你心中想知道的答案噢?”
“而且,上次我食言了吧?既然你再次回到了这里,你就不想抓着我再问多点问题?”
少年沉默了,也许一时过大的信息量让他无法理解种种发生的现状。
我笑了笑,邀请少年坐下:
“故事很长,我会慢慢和你讲完你所想知道的一切。”
“过来坐下喝杯茶吧,时间很充裕,我会尽量用你听得懂的方式和你说明白的。”
少年缓缓起身,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我为他酌了一杯茶,开始讲述这段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故事。
#首先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一个普通的差使,专门负责接待从现世死去的灵魂。
这里是彼岸,生与死的交汇处。
来到这里的灵魂,都要被我带到灵门前,穿过灵门便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这是正常的流程。
很多年前,络腮胡是一名极具天赋的科学家。
他擅长的领域是脑神经科学,而秉承着他对科学实践的忠诚与热爱,再加上他的科研天赋,
络腮胡在这方面做出了许多突出的贡献。
但是,他却在研究实践中走上了歪路,向着人类道德上所禁止的领域涉足。
——克隆人科技。
他深知这种实验是被明令禁止的——至少在你的国家中,是被列入刑法的。
但他抵挡不住对科研疯狂至病态的热爱,秘密地做起了克隆人研究。
当然,他优先从他所擅长的领域——脑神经科学入手。
他的最终目标是移植并培养自己的脑神经细胞,从而在意识和人格上实现克隆技术。
当然,这场实验需要足够的活体样本。
并且样本最好处于大脑黄金发育期,这样可以大大提高实验的成功率。
于是他带领他的团队,开始四处拐卖儿童少年。
而你所认识的枫,四年前的失踪儿童——就是其中之一。
枫在九岁的时候被络腮胡团队拐卖失踪,并和其他人一样成为了实验体。
他们的意识、人格、记忆不断地遭到清除、移植……四年里在他们在自身的生理承受极限下不断地被反复实验。
而四年后的五月十一号,实验体068号,也就是枫,在一次实验完成被清除记忆后,逃出了隐匿的实验室。
络腮胡发现后,立刻亲自驱车寻找。
但不料在一个昏暗的转角处,撞飞了正在逃亡的枫。
络腮胡当时没意识到自己撞飞的是他的实验体,以为不小心撞伤了哪个路人,
于是立刻逃离现场。
由于事发地点距离实验室很近,谨慎的络腮胡打算放弃这个基地点。
于是他在回到实验室后,命令团队带走所有器械和实验对象,对这个实验室做尘封处理。
即使实验室是建造在一片荒地的地下,但为了保险起见,络腮胡甚至在实验室地面周围洒满了干扰信息素,
以防警方带着警犬过来搜查时发现他们的窝点。
络腮胡不仅是个天赋异禀的科学家,还是一个精通易容术的变装高手。
所以警方展开的失踪儿童案和肇事逃逸案,都断在了他真正的面容之下。
后来络腮胡得知,那晚他开车撞的人正是逃出去的实验体。
并且他还得知,她被你救了下来,现在还生活在你的家里。
虽然枫确实失去了所有人格和记忆,但她受过的所有实验终究只是测试而已。
这种测试连络腮胡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
于他而言,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枫恢复了所有记忆,然后直接把络腮胡等人公之于众。
对络腮胡来说,枫是他最大的毒瘤。
但在这之前,她身边还有一个比她更直接、更大的威胁——
“……难道是我?”
正解。
你救下了枫,还和她生活了相当的时间。
相比于络腮胡,你比他更了解枫现在的情况。
或者说……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当下的枫了。
如果你是络腮胡,在不考虑你的因素下,如果直接暗杀枫,会出现什么结果?
“……我会直接报警,或者联系所有我能联系到的能提供帮助的人。”
“同时我会意识到我也有危险,那么我会受到警方的全力保护。”
“直到这件事结束,彻查真正的嫌疑人,抓捕入网后才算了结。”
是的。
那么,如果反过来,就像你遇到的那样呢?
先刺杀你,然后再对枫下手。
这样先追查的案子就是关于你的谋杀案,即使是立案也不会和前两个案子联系起来。
案发现场在学校,你所处的学校还被络腮胡提前做过功课,是具备缺乏监控摄像头的条件的。
所以他即使他不使用易容,也能找到机会安全地铲除你。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竟然在这个行动中露出了致命的马脚。
我想,你应该清楚吧?
“学校的摄像头计划已经安排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排不上安装批次所以一拖再拖而已。”
“而在我被袭击的前一天,工程队已经进学校开始安装并试用摄像头了。”
“直到我那天放学前,摄像头已经全面覆盖整个校园。”
这是你不幸中的万幸。
这批摄像头在安装完毕后就派上了大用场,直接清晰地录下了你被袭击的整个过程。
并且追踪络腮胡到了很远的位置。
从这时开始,络腮胡被彻底追踪调查。
不过络腮胡的易容后手实在高超,在他意识到自己摊上麻烦后就放弃了他真实的面容,
他甚至重新造了一个新的人脸,披着这张皮进行着其他活动。
警方的调查又一次被他耍了过去。
但络腮胡的危机感并没有下降。
他意识到,他必须和之前所有的罪过彻底割裂,否则自己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而同时为了照顾实验能继续进行,他做出了惨无人道的举措:
——他屠杀了所有还存活着的实验体。
甚至,在登门袭击枫的前几天,他觉得自己团队下的队员也不干净,也逐个悄无声息地清理了所有与他共事的同事们。
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再重新来过。
而我这边,在你来到彼岸之前,我就接到了那批可怜的灵魂。
但由于他们的记忆和人格被机械化地篡改了无数遍,至少在物理上,他们生前宿主的大脑皮层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导致这批灵魂,并不完整。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灵魂们穿过灵门时,被灵门所排斥了。
几个优先走过灵门的灵魂,在门框下瞬间蒸发,化作青烟而灵散了。
我及时阻止了更多灵魂的遭殃,紧急带着这批灵魂找了我的伙……合伙人的上司……
……去处理这件事。
如果灵魂不能及时穿过灵门,也会在彼岸中灵散的。
我把这批灵魂交给他后,决定彻查这件事。
而当我回到接应点时,你来到了彼岸。
“也就是说……我已经死掉了是吗?”
……不,你也是个例外。
当时我看见你时,我察觉到了你身上的异常。
简单点来说,你和别的灵魂不一样。
或者换句话说……你根本不是一具灵魂。
“那我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这就是重点所在了。
想听科学的说法还是玄学的?
“……你接着说你的,别和我开这种岔子。”
你这人真是没劲,听我废话那么一大段我都讲得有点困了。
你居然还能那么有兴致地听下去……真是佩服……
“快讲!”
好好好……
按照科学的角度上来说,一个人的意识是由大脑皮层神经细胞的活动产生的。
神经细胞分泌传递因子,再经过各类器官复杂的处理与运作,最终在大脑中产生意识。
这是人的高级思维属性一个简单的概述。
但在灵的角度上来说,这个产生后的意识必须附着于有活性的大脑神经细胞上才能作用并控制一个人的行为。
而正常情况下,如果大脑结构没有受到损害,那么即使你昏迷了,你的意识仍然留在你的大脑上。
而你,是个特殊例子。
你被络腮胡从背后用钝器重重地敲击了后脑勺,又从五层楼高的地方跌落了下去。
虽然没有伤及脑干,但你的大脑皮层受到了损害。
也就是说……现世世界里,你其实没有死。
但是——你变成了植物人。
“植……植物人?!”
对。
你应该感谢前一天晚上拒绝了你的棉袄的枫。
那天你放学后,为了避寒用棉帽裹住了头。
导致络腮胡的袭击和摔落的重创都没有伤及你的脑干。
因此你侥幸活了下来。
而之前我说了,从灵的角度上来看,意识是附着于健康且有活力的大脑皮层细胞上的。
它们对意识的控制,你可以理解为就像用手握紧一样东西。
健康的大脑皮层细胞,能一直紧握并灵活利用意识去进行各种活动。
但植物人的大脑皮层细胞,在受损的情况下“握力”会越来越弱。
如果在两周内意识不能自主地刺激植物人苏醒过来的话,那么大脑皮层细胞便会完全失去对意识的“握力”。
而意识并没有自主附着在宿主身上的能力。那么猜猜看,你觉得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意识没有能力留在我身上,也就是说……会飞走是吗?”
“等下……你的意思是,之前来到这的不是我本人,也不是我死去的灵魂,而是我昏迷后留下的意识吗?!”
很高的悟性嘛,看来我的说辞还是蛮浅显易懂的。
不过,有一点不太对。
我一直跟你提起的灵魂,其实只是一种形式,一种媒介。
是意识来到彼岸后自动凝结的一种可以被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方式。
本质上,还是你的意识存在在这个地方。
其实死去的人们也同样是这个原理。
但他们的脑细胞彻底死亡,永久失去了产生与控制意识的能力。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至少在外观上来看,你和他们就有着明显的差别。
但更重要的是,你的宿主并没有完全死去。
也就是说,你还有机会能够醒过来,重返现世的。
少年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惊讶与欣喜的表情。
我笑了笑,大概能体会到他兴奋的心情。
有利的事实是,在你的脑细胞失去对你意识的控制后,会进入自我恢复状态。
这段时间你可以理解为休眠期。
就像你一直紧握着一个东西,握累了,放下它,休息一点时间后又恢复了力气去再次抓起它一样。
但这个恢复期取决于你的生理恢复能力如何了。
在你受损的大脑恢复得有能力控制你的意识后,你自然便可以返回现世。
灵魂低下头,思索咀嚼着我所说的一切。
我也讲得有些累了,拿起茶杯抿了一下口,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
好,接着讲讲你被袭击后的故事。
由于你意识弥留的空窗期,所以你来到这里时,现世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
而我之前也说过,络腮胡残忍地屠杀了他的所有实验体。
就在这两周,我陆陆续续地接到了这批残缺的灵魂。
在把他们交接转手后,我觉得这件事情背后有蹊跷,本打算亲自去现世一趟,调查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赶在我动身之前,你来到了彼岸。
我看出了你身上与别的灵魂不一样的点,并且直觉告诉我,你可能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于是如你所记得那样,我问了你一些问题。
“所以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时你不愿意和我讲这些东西,就直接就粗暴地把我赶走了?”
因为我也不明白!我也是啥都不知道我怎么和你说嘛!
而且粗暴这个形容……好吧,这确实不太符合我的办事风格,这点我要向你道歉。
但是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
同时,我也从你口中得知,现世还活着一个和你相关,并与那批灵魂具有极为相似特点的宿主——也就是那位少女。
我担心她也会因为意外情况死去,所以我打算立马开始以她为出发点展开调查。
而你又告诉我,之前你用自己的血救了她一命。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彼岸规章中有提到,如果一个灵魂的宿主生前与另一个人存在血缘关系,
则在特殊情况下,他具有附身亲缘宿主的条件。
虽然你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身上流淌着一部分你的血,
所以你是有能力可以把意识重新从彼岸带回到她身……
“原来就是你把我附身到了枫的身上!!”
呃!……
……怎么那么大反应?
你不是一早就能猜到的吗。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唔!……没……没什么。”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火从脸颊一直烧到了耳根。
我疑惑地看着他,猜不透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你别管那么多,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的回忆。”
啊……哈?
嗯……好吧,那我就不问了,我接着往下讲。
我想到的方法是,借着你回到那个女孩身上的机会,围绕着你周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本人不用来到现世,我只用把我的意识传到现实世界就可以开始调查了。
毕竟如果要我本人从彼岸去到现世的话,将会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而且去到现世后我还要做伪装,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况且,彼岸这边我也有工作要完成,所以我没法一直在现世溜达。
而就在那几天,我在彼岸遇到了被络腮胡抛弃的那几位同事。
我装作不知道地例行询问了他们相关的情况,在那个时候才对事件了解了大概。
但他们也不知道络腮胡接下来具体的计划是什么,只知道他接下来的目标将会是那个少女。
而且具体安排也无从知晓。
在我把他们送去灵门后,我担心你和那位少女会有危险,回来后第一时间看了看你那边的情况。
谁知,正值事发。
彼岸有规定,
无论以怎样的形式,只要一个灵魂回到了现世,
七日内它所存在的宿主,不能被杀死。
否则灵魂会破灭,发生灵散的最坏的情况。
所以至少为了救你,我必须亲自去到现世。
彼岸到现世的跨越需要至少三分钟的时间,而你陷入了那种情况下我不清楚能不能撑过三分钟。
好在,我在最后一刻赶到了现场。
你很厉害,居然能单纯以意识存在的形式夺过了并不属于你的宿主的控制权,
并且争取了难以想象的时间。
我才能在你的拖延下救下你,并控制住络腮胡。
没有你的努力,估计我现在真的要把你送去灵门了。
之后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把你带回了彼岸,等你原本的身体恢复了再把你送回去。
少年笑了,说:
“我本来就没想到你居然能来到我们的世界。”
“我只是为了救下枫,根本没有思考太多的东……”
“等下,那么枫最后获救了吗?!”
……这个我无从知晓。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没有能力干预尚且活着的灵魂。
当然,包括那个络腮胡,我也没有办法夺去他的生命什么的。
我并不是你们传说中的死神,我没有剥夺一个人生命的能力。
我只是一个引领灵魂的差使,我的工作范围只有这些,
也包括对异常情况调查的权限。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注意到一点。
从我开始和你聊天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见到那位少女的灵魂来到彼岸,
那么,就有三种情况——
第一,就是她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意识还没完全从她身上消散,来到达彼岸;
第二,就是她还没死,但离死不远,脑细胞还正存活着相当一部分,还有保留意识的能力;
第三,当然就是还活着,昏迷清醒情况不明。
我在短时间内同时以本体的形式来回彼岸现世两次,精力的大量消耗让我暂时失去了知晓对面情况的能力。
所以……我也只能祝她平安了。
少年默不作声,紧咬着嘴唇,
随后,他突然问到:
“那络腮胡呢?他被你带了回来之后你对他做了什么?”
嗯,关于他的话,
虽然我没有夺去他生命的能力,但我能直接窥探一个人的意识。
也就是说,我能看到他所有的记忆。
所以把他抓回来后,我直接窥视了他的全部意识。
至此,我了解了所有事情的全部真相。
而我又没有能力和权限对他做出任何判决,
所以我给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回想到这,我不禁笑了出来。
少年不解地看着我,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现世犯下的罪行,当然由现世给予他处决是最为恰当的。
所以,我帮他扔掉了他易容用的皮套,
然后直接把他丢到了正在处理这几起案件的派出所的审讯室里,把他反锁在了里面。
只有警察发现才能放他出来。
不过估计警察发现他时……也能认出他是谁了吧?
总而言之,络腮胡落网了。
这就是所有的故事了,终于讲完了——!
我唠叨完所有的故事,使劲伸了个懒腰,舒展着我的身体。
少年听完后,也稍稍放松了一下,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天哪……我都不知道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故事。”
“离奇吧!我也觉得很离奇。要不是最后我去看了络腮胡的记忆,我都不敢相信现世的科学技术居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过可惜的是,他没走上正确的道路。”
“他对科学的热爱与忠诚是对科学发展最崇高的敬意。要是他把方向放在医用器官培养之类的就是另外一个奇迹的结局了。”
“但为了延续他的科研技术和成果,他优先想到的却是通过移植自己的意识来打破常人正常的生理年龄极限的束缚,”
“再凭借着他不死的才华去发展更先进的技术。”
“但是建立在犯罪活动上的科研是科学精神始终唾弃的!”
男孩愤愤地说道。
“无论什么样的实验,都不应以这种形式来展开!他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本质上其实还是活体实验。”
“那么换个角度来想,你觉得那些施加于动物身上的实验,就不算不人道了吗?”
“当……!呃……”
“动物是可以人工繁殖的……应该不算吧?……”
“那人类也是可以繁殖的噢?”
“我……我不清楚……”
“哈哈,其实这涉及到很多关于人类社会道德方面的约束啦。”
“你们人类作为拥有高级思维的生物,自然会考虑得更多一些。”
“古老的物竞天择可不需要处理那么多事情,同类间的互相厮食早在几万年前就不为鲜见地发生在你所居住的土地上了。”
“不用考虑太多,事情已经结束了,等时机到了再好好在现世思考这方面的问……”
忽然,少年的身体变得亮堂起来。
本人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他还诧异于为什么我突然停下了说话。
嗯,应该是那边有情况了。
“孩子,来搭把手。”
“我才意识到,为什么你时不时会喊我孩子?明明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啊?”
“样貌是可以按照我的心情随意更改的,我可比你大了几千岁了。”
“几……几千?!”
“好了,别讨论这件事了,来抓住我这根灵杖。”
我举起灵杖,把另一端递给了他。
少年犹豫地握住了灵杖的另一端,从他的拳间飘出了一串串闪烁的彼岸古语。
我默读了一会,了解了对面的情况。
这个灵魂……命可真不是一般的硬。
“孩子,有好消息传来了。”
我示意他松手,放下灵杖。
“你的宿主……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现在已经有能力控制你的意识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真……真的吗!”
少年显得无比兴奋,眼中的光让我看到了熠熠生辉的生命的光彩。
“嗯,是真的。”
“虽然回去后你还是会很虚弱,但没有办法,毕竟你的大脑皮层曾经受过重创。”
“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我就可以把你送回现世了。”
“或者说……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灵魂思考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那……或许我们就在此告别了?”
“尊崇你的意愿,我想要离开的话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嗯,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
“那回去之后,我还会保留我在这里存在过的记忆吗?”
“我可以帮你清除,但这样的话我之前给你废话那么久就全是白费功夫了……”
“所以不需要清除你的记忆了,你就带着真相回去过日子吧!”
“但是不要把这个世界往外说就好,毕竟这里不是生者能了解到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
“那么,再见了!”
“嗯,祝你们幸福~”
“嗯?……我们?”
唔……最后留惊喜的习惯可是我自己的规则。
我笑着不再多言,用灵杖敲了敲少年的脚边,
与十几天前一样,少年带着惊讶的表情,化作一道光束,突破天际。
我望着灵魂消失的夜空,默默祝福着……
12/20
记录者:楽
保管单位:Record XII
权限等级:Overt
耳边渐渐响起了规律的电子音。
眼前的世界从一片黑暗,逐渐明亮起来。
我……似乎真的回来了。
耳边慢慢增加的,是我节律呼吸的声音。
胸前跳搏着,不愿屈服的跃动。
我用尽全力,睁开了阻碍我观察世界的门帘——
似乎曾经存在过大脑中的天花板,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吃力地转过头去,发现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上接着呼吸机。
一旁的心率检测仪,跳动着似曾相识的曲线。
而我的床边,趴着一个睡着的人——
——是林叔叔。
我把头转向另一边,打算好好观察一下我周围的情况,
但替换迸发眼泪住进我视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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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者:枫
保管单位:Record O
权限等级:Confidential
“……你真的不打算和他说几句话吗?”
“那个男孩,可是救了你两次噢?”
我从差使给我指引的藏身处慢慢走出来,
面对差使的发问,我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我看过你和他的记忆,你们之间应该关系很好才是吧?”
“……嗯,也许吧。”
“我在给他造成了那么多麻烦后,我不确定他对我的印象……还是不是以前的样子。”
“楽为了我,差点连命都丢了……”
“我提前把你接到这,本来就是想着能让你们在这里聚一聚的。”
“但你真的不想要这个机会吗?我破格违反规定的举措是哪个灵魂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噢?”
“啊……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哎哎哎别哭啊,我开玩笑的!”
“哎……能遇到这么好的人能照顾你可真是你的福气。”
“为了你屡次舍命……算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也不想戳你的痛点。”
“楽……他在我心中就跟超人一样。”
“真的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我很羡慕他……”
“即使是刚刚你所说的这些真相……他能一下子就全理解了,但我还是糊里糊涂的……”
“唔……不勉强啦,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就好啦~”
“那么,接下来你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唔?……”
“哎别紧张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儿。”
“现在我这里有你以前的记忆和人格。”
“你残缺的那一部分灵魂,在我把你带到彼岸时,顺便从你宿主的意识上扯干净了。”
“现在你可以选择重新获得你在被抓去做实验之前的一部分记忆和人格,然后带着它回到现实世界。”
“但是这部分灵魂还是不完整的,我能还给你的只有一部分残缺的记忆。”
“那么,你……”
“我不要。”
“呃?……”
“我不想要之前的那些回忆,它们对我而言只能是新的疼痛。”
“哎等一下,这只是你九岁前的记忆啊!”
“我还看了一下,都只是普通的回忆,没有你想象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东西……”
“不,我不想要了。”
“就跟我刚醒来时你对我说的,‘不要回头,要往前看’,不是吗?……”
“……而且,我也不太需要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只要能和楽在一起生活……我就很幸福了。”
黑衣少年带着奇怪的语气“哇哦”了一声,随后又马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态,干咳了两声。
“……你确定不要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回到现世后就没有了哦?”
“嗯……我确定。”
“我想要的……只有未来的生活。”
“其他的,我不奢求,也好……”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坚持的话,那我也不多问了。”
“而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和那个男孩一样。”
“你的宿主还没能恢复过来,因多处刀伤而再次大出血,外加后脑遭到钝器重创,”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活下来,你的命真是比他还硬。”
“彼岸不是能容纳你的地方,抱歉,这一点上我没办法帮助你。”
“你身上还流着他的血,所以你也有条件可以附灵到他的身上。”
“如果你准备好了,也是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了。”
“等你的宿主有机会恢复过来的话……我会再来接你的。”
不知怎的,我感觉我的脸烫烫的。
似乎是想起了刚才差使和楽谈话时的一些反应……也不清楚我到底在怀揣着怎样的情感。
而眼前的差使……用更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唔,我没有问题再想问你了。开始吧。”
“啊……好的。那么,也祝你幸福。”
黑衣少年举起他的法杖,在我的脚边敲了两下,
一圈圈光环包拢着我,我感觉我的身体变得轻盈。
面对着触手可及的夜空,我低了低头,俯视着目送着我的差使——
“谢谢你,彼岸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