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盲人

 

说起来，有那么一句关于时间的名言警句，我每次听到的时候，就总觉得这句话根本不是在说时间，反而觉得它特别像是在说夏天。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每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总要想到，大夏天的时候从楼梯走下去，浓郁到让人都有点晕乎乎的金黄色的阳光底下，那些看起来就特别新鲜的树荫底下的影子。有时候在外面等公交车，被热到不行的时候，等车的站台附近那一点点小小的树底下的阴影，可不就是让人争着抢着想挤进去的吗？

 

说到底，光和阴会挨在一起，好像还真不是巧合。

 

哥哥每次会说，如果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不管是别人问的还是自己想到的，马上去查查看，就是多长一些有用的知识——所以，我当时这么想完就去查了，发现光和阴的意思真的就是指的紧挨着的明亮和阴暗

 

这样说的话，这句话就更像是在说夏天了

 

——而且，一年里，我感觉过的最快的、最想留住的好像也一样是夏天。

 

是不用上学的两个月，是哥哥会回来的暑假，是很少有烦心事冒出来的一段时间，是每一天都过得好像一样的日子，是能痛快地淋雨的夏天

 

如果不是本来就有的话，真的是想买也买不到吧。

 

不过，好像也是最容易不知不觉就要从你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的一个季节了

 

暑假一开头的时候，李笑阳告诉我，虽然我的查理九世没有从妈妈那里带回家，不过他的那一套他带回家教园了。我就跟李笑阳说，那之后我就可以找你借来看啦，不过得不让我哥哥发现。说不定，这个暑假就能从头到尾看完一遍了

 

李笑阳大部分时候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不过好像一直到暑假结束，我也没有真的看掉几本

 

每天早上要先写作业，然后玩一会儿游戏；下午就要去学游泳，回家之后洗完澡，说不准还要再睡一会儿

 

后来慢慢学会了该怎么游之后，教练就给学的快的孩子定了个标准，每天统一训练之后，加强训练的孩子要游几个来回什么的，所以到后来，游泳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轻松了——有时候解散之后，还要和李笑阳在泳池里再追打一会，再出来的时候就更累了

 

所以后来，游完泳回家，我都会忍不住再睡一会。

 

这样一来，好像真的几乎就只剩下晚上的时间可以看看课外书了。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我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看完查理九世的。只是，后来的后来，哥哥似乎是觉得我晚上在家的样子看起来太闲了，每天晚上一到八点后，又硬要拉着我给我讲五年级的课本，一直讲到九点半——天哪，在某些时候，我好像也有那么一丢丢不是那么喜欢哥哥的感觉

 

因为哥哥每次给我讲课本的时候，他总喜欢让我规规矩矩地坐好

 

“月月，你又晃啥呢？”

 

如果哥哥不说的话，我好像都没意识到哥哥讲着讲着，我就开始晃起身子和腿了。其实如果哥哥不说，我觉得，我可能晃一会儿就停了呢，也不会真的觉得有多难受；但是哥哥一说，我就不得不赶紧停下晃，然后就感觉，好奇怪，就好像有什么虫子在爬似的，这下好像真的不晃的话，我的身子就有点憋得慌了

 

而且，被这么一弄，我才发现，哥哥把桌子卡得真的离床好近啊，因为桌子腿刚好卡着的缘故，我的脚也伸不出去，桌面上有书，我的手也只能放在两只腿中间，感觉更难受了

 

所以经常听哥哥讲着讲着，我一走神，还是忍不住要把脚缩到床上，蹲起来，然后过一会儿再换个姿势，要么把脚翘起来，要么盘腿坐

 

这些动作，好像也被哥哥认为是我在搞小动作

 

“你不会在学校坐着上课也天天这么摇来摇去的吧？”

 

哥哥有时候会用有点责怪的眼神看我，然后稍微有点用力地打一下我的大腿，大概是在警告我。一般这种时候，我就会赶紧先坐好，虽然后来还是会不小心再犯——这样的话，如果刚好那天晚上我又没怎么听懂哥哥讲的东西，回答不上问题，哥哥就会有点生气，说我这种态度怎么行之类的

 

大概就是在这种时候，我好像会有那么一丢丢地不喜欢哥哥

 

不过，后来，我也慢慢学会了一些别的办法

 

第一个办法，就是找机会去上厕所。虽然说，这个办法也不能经常用，不然的话，哥哥肯定会以为我在故意逃跑

 

第二个办法，就是把这些动作搞到哥哥的身上去

 

哈哈哈，后来想出了这个办法之后，我觉得我简直是天才。就是，如果感觉哥哥因为我动啊动的已经有点烦躁的，那我就把手伸过去抱住他。一开始突然这样，哥哥还会有点被我吓到，瞪大眼睛问我怎么了。然后我就给哥哥说，没有啊，哥哥你给我讲这么多感觉好辛苦啊，就突然想抱一下，谢谢哥哥。

 

虽然感觉有点坏，不过这样夸过哥哥之后的话，哥哥一般就不生气了，由着我抱他，后来甚至连问也不问了，就算我直接爬到床上，趴在他肩膀上听他说都没事

 

无论如何

 

在哥哥这样每天晚上都拉着我给我上课之后，想要在暑假把查理九世看完就真的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且中间，我还和李笑阳吵了一架，大概持续了一个星期吧，那个星期李笑阳死活不肯借我下一本查理九世了

 

其实理由说起来特别好笑，就是我在游泳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踢掉了李笑阳的泳镜，然后，因为他之后脑袋上斜挂着被我踹歪的泳镜浮上来，一边揉着眼睛，揉完几下就努力地眨着眼睛好像想睁开的样子特别滑稽，所以我就一边拉着龙猫，一边指着他笑个不停——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按理说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的他，那次就突然为了这事不想理我了

 

“那么好笑啊，笑，笑，笑得越大声越好”

 

李笑阳当时好不容易把眼睛揉舒服了把泳镜重新戴好之后，撇嘴对我倒竖起大拇指：“爱笑笑呗，傻子”

 

因为他还是叫我傻子，所以我还真的以为他没有生气来着。结果没想到，他把这事记了快一星期，那之后的一星期，虽然他还是每天会陪我到家楼下，不过我和他说话他都好像故意爱答不理的样子，道歉都没用，让他带下一册的查理九世，他也一直不带来，只说忘记了

 

后来和好之后他才告诉我，是因为当时我拉着龙猫笑他的这件事

 

“你也会怕丢脸啊”

 

我有点惊讶地冒出一句话，结果差不多没把他又给惹毛。

 

“你傻不傻”李笑阳说完踹了我屁股一脚：“你和谁一起笑话我不好，和谷小双一起笑我？气死了我，真的是”

 

“还有啊”

 

李笑阳当时还很警惕似的盯着我：“我妈妈的那些事，你没有和谷小双说过吧？”

 

“绝、对、没、有。”

 

我说一个字摇一次头：“不过……我可能有问过我哥哥一次。”

 

“哦？”对于这个，李笑阳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好像放下心来似的低下头，咬了一下手指：“你问他啥了？”

 

“也不是我问他吧，其实是他问我。”

 

我想了想说：“就那天，我和你一起去徐阿姨家之前，那几天我哥哥不是才刚发过火吗，所以我就跟他报告了一下说……我要去找你玩。所以回去之后他就问我都玩了啥。我当时想，应该和我哥哥说也没什么关系吧……就给他实话实说了。”

 

“他听完有说啥吗？”李笑阳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是没有非常在意的样子。

 

“他当时好像就是说……”

 

我一边回答李笑阳，一边回想了一下当时和哥哥说起这件事的样子。

 

“是吗，我还一直以为是他的大姨妈在照顾他？”哥哥当时听我说完，有点奇怪地看着我，一边把饭碗摆到桌上。“所以他之前一直住在姑姑家。”

 

“他小时候住他姑姑家啦。”我说完又强调了一遍。“小、时、候。”

 

“好吧，那还挺难受的……他姑姑是不是，就是我们之前在家长会上见到过的那个？”哥哥微微皱了皱眉头：“小时候住那种人家里……有点不敢想象。”

 

“……嗯。”我点点头，然后把筷子从哥哥手上接过来，一双摆在自己的碗上，一双摆在哥哥的碗上。

 

“不过啊……你说他真的没有记错吗？”

 

哥哥接着突然冒出一个问题来：“就他说的那几个，是谁来着，就是他妈妈的同学，到他姑姑家找他妈妈的事情？会不会是他记错了时间和地方啊？”

 

“啊？”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哥哥：“应该没有吧，他好像还挺确定自己没记错的。”

 

“那就奇怪了……”哥哥喃喃地说了一句。

 

“奇怪？”我有点奇怪地盯着哥哥，重复了一遍哥哥的话。

 

“没，就是，我也没听说谁家高中办同学会，还会一个个地跑上门去找啊。”

 

哥哥说着，在桌子边坐下来：“而且不是他的姑姑家吗，一般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同学吗？还是先喊的他爸爸的名字，然后还再问有没人认识他妈妈什么的……既然都知道要找他姑姑家去了，应该就是知道他妈妈得病了，也知道他姑姑家是负责安置他妈妈的吧。那也没必要再问他爸爸或者啥的吧”

 

“不知道……”我被哥哥说的也有点糊涂起来了。

 

“而且我们当时办高中同学会的时候，一般也都是有专门的一个人负责联络，如果电话QQ什么的能问的人都联系不上，就算了。很少会特地登门拜访的……”

 

哥哥说着把饭盛了一勺出来，填进我的碗里：“而且你说，李笑阳只是记住了其中几个来找他妈妈的同学喽？那搞不好还有一些他没记住的？而且听那个徐阿姨说，很多同学和他妈妈也不熟？”

 

“嗯”我又点点头

 

“会有这么多不算熟的同学都上门的话，我感觉，我能想到的情况也就只有婚礼之类的大事，没办法亲自到场去吃酒席，要送红包表示下心意才会这样吧，要么就是……也不对啊，那个时候他妈妈应该早就生病了吧？感觉也不太可能是来探病的吧……”

 

哥哥说到这里，好像眉头动了动。

 

“哥哥？”

 

“他是不是把小时候他妈妈结婚或者啥的事和这个记混了啊？”哥哥思考了一两秒，然后才转头问我：“毕竟是他一年级以前的事情吧？月月你会记得那么小之前的事情吗？”

 

“不可能。”

 

李笑阳听我这么问，很严肃地否认道：“我肯定没记错的。和这个有关系的总共就那么两三件事，我不可能记错的。不要听你哥哥乱说。”

 

“我哥哥也只是猜嘛。”

 

我赶紧安慰李笑阳道：“你别急啦，反正不管是不是，现在也只能等那个阿姨联系你不是嘛？”

 

“话是这么说……”

 

李笑阳挠了挠头，有些发愁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又看了一眼。“现在都八月底了啊，每次问她，她也只是说，还在找人帮忙问，然后问我要不要过去她家玩而已。我总感觉有点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