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个人作品)
在我回忆的画面中,光总是散的,就像眼泪朦胧了视野,空气中的光晕醉人。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曾被遗忘在一座海洋球乐园里过:由一条条白绳交织所形成的恢恢绳网,里头置满了雪色的海洋球,我正坐在里头,忘我的享受着这座柔软的囚笼,直到我的妈妈找到我,记得那时,我注意到了她眼角下挂着的汗水与泪。 我记不得现在是几月几号了,我透着卧室的窗子,看着姐姐在阳台上逗鹦鹉,笼子半开,鹦鹉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喂!”我提醒她,怕鹦鹉飞走了。她一边关门,一边对我说着:“吃饭啦,这回爸爸可煮了好菜!”我不理会,偏过脸俯下头,看着爸爸佝偻着腰正在拆庭院的木围栏。 爸爸是个工作狂,他热爱着他的工作,姐姐随他,她热爱着她的学业。但打从我妈去世后,他俩就都放下了,转过头来打理起了生活,以及病怏怏的我。 记得我要远走、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的那一天。木围栏前,我对妈妈万般不舍,妈妈也放不开我的手,于是我送了她一只玲珑的鹦鹉作为寄托。我很后悔弥留之际没有紧紧抱住她。 大学生活刚开始时,我对生活不能自理,并且总是思念家里,思念巷子里的野猫,思念家里清淡的饭菜,思念妈妈。我想我得找个时间打个电话给她,却未曾想那天夜里她先打了电话过来,她也不为什么,就是和我聊聊琐事:聊野猫生崽啦、姐姐考博啦,聊着聊着一句思念就脱口而出了。我的下唇还在颤,电话那头又接了句:“我这起风了。” 下一秒,风也拂过了我的发梢。 “我这也是。” 打那以后,无论大事小事,我都会先打电话和老妈嗑磕,再拿日记本记下来,这样再翻看日记的时候,似乎时光都能倒流。 有一天,姐姐传来恶耗,说是妈妈的时日不多了。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愤怒,但怔住一会后,就立马飞奔去地铁站买票了。 下车后,我用力的跑着,穿过灯红酒绿,挤过宽窄胡同,终于飞到了家门口,透过围栏的间隙,透过卧室的窗口,我看到妈妈半身不遂的卧在床榻上。我想进去,却发觉围栏被锁死,我拼命的拽着围栏,拽不动,却让妈妈注意到了我,她挪着僵硬的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睛都哭红了,木围栏当年阻隔着的,不只是绝望的嘶吼和压抑着的抽泣。 那年殡殓后,我独自走在田园间,风无休止地狂啸,肆意的撩拨着我的裙䙓,使我寸步难行,然后,不知是绊到了什么东西,风也在这时顺势将我扑倒。我躺在淤泥中不愿动弹,于是我只是安静的听着那吵闹的簌簌的哭声。 正思忖着,风又来了,它与光乘虚而入,呼呼两下,打断了我的思绪,翻开了我那尘封已久的日记本,送走了坐落在那多年的尘埃。 也许它是想让我重拾笔杆了。 可我不知该如何动笔,瞧见了花想写花,却记起妈妈昔日里曾宝贝过的那盆娇嫩的迷迭香,仰望天空时想写白云,却忆起了暗淡乌云下,妈妈的奄奄一息,甚至闻着风,都能嗅出妈妈的味道。 时过终境迁,风,扬起了锯末,送走了尘埃。 又是新的一天,我有些释怀了。我站在阳台上,逗着眼前的傻鹦鹉,一想起是它陪了妈妈好久,我就不禁去想,要是这只鹦鹉会说话就好了。想着想着,我将鹦鹉拿了出来,摸了摸它的鸟头。鹦鹉扇了扇翅膀正要飞走。“唉唉……你别动,”姐姐突然走进来说:“让它飞走。”我也没拦着,就随它去了。 隔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到小时候的那段回忆:我从海洋球堆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蹒跚的走向了一道白光。
(是几年前写的文章,发出来就当怀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