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森冷,暮色逼人(九)

剑气森冷,暮色逼人(九)
卷三:茫茫劫
夕阳西下,赤霞如火,映着轩辕剑阁大红的喜字与满堂的虹彩。一切都透着愉悦的兴奋。响亮的爆竹鞭炮震得人们激动的心更加雀跃,笑脸盈盈,仿佛嘴角用线吊着无法下垂。
这来来往往的人们安然享受着忙碌的喜悦——这的确是个令人振奋的日子,因为武林盟主唯一的儿子要成亲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管是想讨好还是想破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咳!”酒,果然不如茶来得婉约!只是小小的一口,一股辛辣直冲脑门,满身都是那呛人的味道!
杨九郎放下酒杯,端过茶品了一口——看来今生是学不会向酒买醉了!借酒消愁,应该并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一世聪明,却换这一生的糊涂!想忘记,却像是在寻找一种残酷的美丽,到最后用底气不足的微弱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回避!
命,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明明只是匆匆的一瞥相遇,却有了这一生的刻骨铭心!而一向算无遗策的自己,一向不做没有回报之事的自己,却对这明知没有结局的过程义无返顾,一陷再陷。
如今倒好,曲终人散,尘埃落定,又回到原点,可是心还能再回来么?还是已经迷失在某个地方?
常言“人生苦匆匆”,若是有此际遇,怕是要道一声“人生苦漫漫”吧!
杨九郎缓缓起身,换上红袍,耳畔却又响起那些冰冷的话语:“不管你要如何挣扎、逃避,你这一生已经注定属于紫凝了,死了这条心吧!除非你逃离这个世界!可是,如果你果真要走这条末路,我这一辈子将永远也不会放过你!”
可是,现在正在走的,不也是一条末路么?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这是一条末路的末路!真是一种嘲笑——杨九郎,也有今天!所谓的通古博今,经天伟地,全都是狗屁!
时辰到了,就该收场了,散了吧!
枯藤、老树,昏鸦盘旋。
剑光的寒意在夕阳西下的没落中孤寂而冷清。漫天的枯叶,在死寂的天空颓然掠过,划出一道道虚无的痕迹,似乎企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一点永恒的思绪,却无奈,这枯涩的一场生!
暮色渲染下的身影冷冽而凄迷,仿佛凝固了的黢黑在冻结的土地上如仇恨般深深扎根。
一双深如汪洋的眼眸,淡淡盯着远处深幽的山峦,在冷冽与孤寂之后藏着的是波涛如怒的愁绪,恰如一丝不经意留在心底的苦涩的泪,温热地划过阴冷的心湖,霎时间将瞬间的涟漪镌刻成永恒。
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
胜雪的身影在残阳如血中静静伫立。
今日,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好想……好想……去观礼,然而背负了仇恨太久的心已经停不下来!自出生就是一颗卒子,不能后退只有前进。命,任手中的剑反复,一切命途都是不归路。末路亦是路——只能将这样的痛楚如神般信奉!
“咳!咳!”云磊闷咳了两声,冷冷注视着森然冷寂的拜星月教的宫殿。
月上中天。
夜,深沉如冻结的湖面,令人胸中发堵。
一乘黑色的小轿在深沉的夜色里飞速前行,恰如一只夜行的黑鸟,与夜的气流相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静谧的树林,若隐若现的映衬着巍峨古朴的轩辕剑阁,一种稳若泰山的感觉淡淡弥散。
今夜,将要去讨回二十五年前的东西!轿中人深幽的眼眸如狼般放出蚀人心骨的寒意。眉轻撇,带起一股莫名的森冷,惹动寂然的树枝——夜鸟惊起!
“轰!”礼炮冲天!
“一拜天地!”
跪!叩首!人声鼎沸!
夜,深沉。
霜冷星河,凄风乱舞。
密密麻麻的黑影向拜星月教睡意阑珊的总坛进发,一个惨烈的场面,又将在夜的监视下拉开帷幕!
黑色的小轿在一角深黑中停下,深幽的目光变的冷冽阴狠,发出淡淡的令人惊悚的绿光。身后是一片黢黑的密林,绰约有人影晃动,却带不起丝毫动静,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静谧的天空紧紧弥漫着惊心动魄的杀气。
一个令人胆颤的夜,悄然无息地在耳边喘息。
“啪!”烛火爆裂!
“二拜高堂!”
跪!叩首!人声鼎沸!
夜,睡得深沉。
冲天的火光突然在静谧的夜熊熊燃起,人影绰约,在无尽的火光或是刀光中无力地挣扎,血腥、绝望慢慢荡漾。
“咳!”云磊闷咳一声,背手执剑,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周围已堵死的退路——这是拜星月教的四大护法,不知道这羸弱的身躯是否还能侥幸留得全尸!命啊,无缘何生斯世,无情何生斯人!
夜,在欢歌中快活的舞蹈。这冲天的喜气,从巍然古朴的城堡中溢出,浸透着无边黑。
轿中人的眼神变得阴冷——他要让她知道,当年没有选择他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也是一个天大的痛苦!从灭门到唯一的女儿落在自己手里饱受折磨,哼,就算是在阴曹地府也要让她不得安宁!这二十年的仇恨,今日就要一起算清!看着吧,张啸天,这将会成为你永生永世都无法弥补的错误!
阴森的树林已承受不住这无尽的杀气,“扑簌簌”落下还带着生命的翠叶。
“夫妻对拜……”尾音微颤,人缓缓扭曲倒下。
众人,惊!
一乘小轿突然出现在院中,劲风四射。
杨九郎长舒一口气,嘴角浮出久违的微笑:他,果然按耐不住来了!你还好吗?对不起,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去。万俟勇夫就让我来对付吧!
杨横舟看了一眼处之泰然的儿子,方知——一切,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只是拿自己的婚事……真的要这样么?为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情”字?
轿帘掀开,一袭黑袍的中年男子稳稳从中走出,带笑的脸上目光却是阴的,透着地狱的鬼气。
杨横舟斜跨一步,劲风顿止——黑衣人陡然停步!
“是什么风把万俟教主给吹来了?轩辕剑阁真是蓬筚生辉!”杨横舟捋须道。
万俟勇夫嘴角带起一丝笑,却依然是无比的阴森:“没想到你杨横舟也变得圆滑了,明明是个不速之客,却也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相较二十年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杨横舟依然满脸笑意:“万俟教主既知不可同日而语,又何必再走这一趟!二十多年,光阴流转,能放的,就该放下了!”
万俟勇夫脸一阴:“爱是深,恨之切!二十多年的情仇岂是一朝一夕能放下的!”
“话,岂是错了,可命数岂不弄人!命的无奈不可回避,也逃脱不了!万俟教主何必与天争!”
万俟勇夫冷笑一声:“若真能如你所说的这般简单,我何必苦熬这二十年!”
杨九郎跨出一步:“既然万俟教主执意如此,那就先问过我手中的剑吧!”说着修指一展,属下奉上宝剑,轻轻放到他手中。
万俟勇夫带起邪意的笑:“明月公子的脸上为什么看不到成亲的喜悦?是太勉强么?心另有所属么?那紫凝岂不是太可怜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来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他的观察何等敏锐!杨九郎的心微微一震,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意:“在这个世界,或许有一段不可代替的感情,却没有一个不可代替的人!万俟教主说这话是否太臆断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万俟勇夫冷道:“今夜,我一定要带张紫凝走,如果轩辕剑阁有什么异议,我就将它夷为平地!”
杨九郎嘲讽般一笑:“万俟教主以为,树林中的那些人还是你拜星月教的人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况轩辕剑阁与拜星月教‘相交’多年,万俟教主有什么想法或是行动,相信轩辕剑阁不会猜不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万俟教主岂不知这个道理!”
万俟勇夫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神色微微一变:独独少了云磊!虽然他已是中毒之人,可是以他的内力,绝不至于这么快毒发——可是他没有到场!
“云磊,怕是回不来了吧!”他不会乖乖待在临月宫——好狠的调虎离山之计!
“你说什么?”张紫凝奔出:云磊……云磊为什么回不来了?
万俟勇夫嘴角溢出了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握住了张紫凝的手,使劲一拽!然而杨九郎也不慢,身形一闪已到了二人之间——瞬息,二人已过了三招!
杨九郎眉棱一挑:正是那晚交手之人!
万俟勇夫狠一皱眉,惯起全身内力推出一掌——院中顿时杀机四伏,,花叶纷纷折枝而下,一股阴恻恻的寒气像是长了眼睛般直往人的衣领袖口中灌!
杨九郎胸闷难当,已是旧伤复发。
他勉强扬剑,划!一道亮闪在二人之间爆开,直贴对方颈项。
万俟勇夫愤然放开张紫凝的手,顺势一推,张紫凝跌撞而出,直迎向杨九郎的剑光。
杨九郎心神一震,忙收剑敛住身形,然而万俟勇夫早已等着这个时机,他大跨一步,手掌猛贴上了杨九郎的左肋——“砰!”心就像撕裂一般轰然膨胀,胀到无法控制的境地!
“噗!”血箭从口中射出丈高,落于一尘不染的汉白玉石阶!
“咚!”身子重重落地,杨九郎顿感安心,然而止不住的剧痛如万虫噬咬般爬遍全身——好累……心,好累!云磊……
万俟勇夫露出阴阴的笑意,一把抓过张紫凝——只是,心一痛,一股冰冷的寒意直落心脏,而张紫凝的眼神中,那种蚀人心骨的恨,更是让人惧怕到了极点——为什么我会怕一个女人的眼神?笑话!可是,她手中的那柄明晃晃的匕首,正直落落插在自己的心口——这实在不能不让人害怕!
沾满鲜血的手依然紧紧握着匕首,牙关紧咬!
万俟勇夫觉得浑身无力,心也开始颤抖起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不可能!这决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