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
傍晚,慕容复独自坐在太湖边上,看绚烂的晚霞一点点隐去,浅淡的颜色归入了太湖。他的眼珠随着霞光的变幻也丰富起来,比太湖更加平静。他浅浅的一呼一吸,不曾惊动手边的一枝小花,也不曾惊动掠过的一只燕子。他静静地向太湖远方望去,那边是腥风血雨的江湖、是惊天动地的博弈、是千变万化的一切可能......无用之至;这边是荣光不再的慕容家族、是一人成军的空无执念、是放下一切的落叶归根。 天色由浓转淡,隐入太湖的片片仿佛坠入了湖底,天黑了,它也要休息了。清风徐来几缕,惹得太湖抖身一圈涟漪,晕开了零碎的斑驳倒影,荡漾开来。慕容复循着涟漪的圆圈看到了自己的脸,他眨眨眼睛,微笑一下,抚了抚走乱的发丝,看自己的脸被湖水映得七零八落。若顶着这张脸的人是慕容复,那若别人顶着这张脸,他也是慕容复吗?这世间,到底谁是慕容复呢? 渔船点亮了烛火,从小巷中驶出,那人撑着船篙,哼着小曲,缓缓经过太湖,携了天边的夜色,装点晚睡时的梦。太湖又平静了,泛起的涟漪同少许的霞光一起消散,月亮接替他们照拂人间。有别于月光的朦胧微弱,四周亭子的光亮更加强烈,它与月光,一明一晦,没有交集,一个清寒只可苍天容它,一个微小却映照人间。慕容复的影子印在太湖上,他抬头遥望那弯清辉,几片纱般的薄云缚住它的身子,遮挡他的面容,只叫透出些许光亮,让人们知道它今天并未旷工。 太湖包容了无垠的黑夜、模糊的月光和积聚的烛火,它同意人们驾着小船在它身上行驶;同意种类不一的小鱼栖息;同意蜻蜓低飞轻吻它的面颊;同意如火夕阳将它装扮成微醺的模样;同意一个浮萍般的人浅坐片刻同它打发万年来不变的时光。太湖的沉默是温柔、是坚定、是答案,它抚慰着慕容复脆弱的灵魂、抚慰着慕容复不愿开口的一切。他眼睫微动,一声沉重的呼气震落了睫毛上挂着的几个小水珠,它们本就摇摇晃晃,在失神欣赏的空当便掉落下来,不着痕迹地落在他的外衣上。 “阿复,回家吃饭了。” 一个粗犷声音的呼唤,让薄云忘记追逐调皮奔跑的月,让小花忘记收敛耳目心神清醒过来,也让湖边人侧身。萧峰从一片烛火中走近,合该严肃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他臂上搭着一件衫子,将它轻轻披在慕容复的肩上。 慕容复搀扶着萧峰站起来,给他指清亮亮的月光。萧峰顺着手指看过去,又看回来,弯月绽放在慕容复的眸中,他低头握住他略显冰凉的手。 两人的身影一同印在太湖上,影子放大拉长,好像太湖执了他们的手去领略从未见过的景色。萧峰牵着慕容复向簇簇烛灯的深处走去。太湖望着他们,还是沉默,它发现了薄云嗔怒般地追赶上了弯月,它听见了不远处小花的一声呵欠,它注视着烛火深处,慕容复笑眼弯弯,代替它曾挥之不去的冷漠孤独。 对于萧峰的到来,太湖知晓所有。他曾满身是血,流落太湖一畔;他曾自责懊恼,与它共饮一坛又一坛的烈酒;他曾心神恍惚、摇摆不定,溺在慕容复的眼眸里,祈求他多一点的注视。 漫漫长夜,太湖迎着渐熄的烛火,缓缓进入一个清梦。梦里是几万年的沧海桑田、梦里是姑苏的夏夜、梦里是一个落寞的汉子与它对酒、梦里是微醺的自己对着铜镜欣赏自己的妆容,梦里有...... 有什么呢?有明日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