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树荫下的她 2

天气预报上挂着七枚互相攀高的太阳，这周的天气可真是要命。

 

抱怨归抱怨，我也只能涂好防晒霜，撑起遮阳伞。至少从家到学校的路程不算太长，我不用顶着太阳骑自行车，或者去挤蒸笼一样的电车，我撑着伞，一路贴着墙边，在阴凉里慢慢走动，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出汗或者被晒黑的。

 

就算躲进了学校，这股炎热也依然难耐，就连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学生也全都变得无精打采。教室里老旧的电扇努力转着，时不时替人翻起书页，试图挽回底下这些无心听讲的学生。

 

我的座位在窗边，窗户被完全敞开，坏处是一半的书桌被阳光照晒，我得挪着椅子躲在一边，好处是可以享用外面的新鲜空气，让我不用体验整个班级闷捂出的味道。

 

午休时间过后，迎来一天当中气温的顶点，教室成了温室，再加上又是饱腹的状态，下午第一节课就会头昏脑涨的。教室里没几个人有心思听讲，慵懒又不耐烦的气氛也感染了老师，喋喋不休的讲课成为了使人昏睡的魔咒，一阵抱怨声让我烦上加烦，听起来怎么好像又要测验了啊。

 

不过听讲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光是支撑起无力的头和眼皮就已经拼尽全力了。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由清晰变得低沉，眼前装模作样的笔记也逐渐变得模糊，算了，午安。

 

忽然的一阵动静把我惊醒，最先苏醒过来的嗅觉，闻到了一阵树叶的清香，随后手臂肌肤又感到格外清凉，是什么阻挡了阳光。

 

原来是一阵难得的风吹过，教室的窗帘像船帆一样扬起，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百无聊赖的学生眼里却是绝景，死水一般的教室泛起阵阵涟漪。

 

风停息了，窗帘垂落，教室里很快又恢复沉寂，但刚刚短暂的舒爽，让我不禁回忆起前天的树荫，还有树荫下的她。

 

曾经令我避之不及的体育课，却让我期待了一整周，期盼之余，我质问自己，怎么这么肯定人家一定会在呢？经验告诉我，生活中无聊和糟糕的地方总是会一如既往，而美好却往往只是昙花一现。

 

不管怎样，等到周五那天答案就会揭晓。我换上体操服，跟在队伍的末尾前往操场，其实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向那颗大银杏树望去。那棵树是银杏树，这是我打听后才知道的。

 

深褐的树干旁，又是那件突兀的黑白相间的水手服，还有独一无二的金色短发，留的长度将将能够到水手领。

 

树荫下并不是阴暗的，明媚的夏阳透过枝叶，于是便有斑驳的光洒落到她的身上，构成了一副玲珑剔透的滤镜。恰好一缕阳光幸运地落在她的头顶，金发获得了更加璀璨夺目的色彩，甚至于泛起一层耀眼的光芒。

 

一周的煎熬和纠结全在这一刻消散，鼓起勇气向她搭话的打算也一并忘掉，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上周前，燥热，嘈杂，意料之外的她，不知所措的我。

 

我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你只是来乘凉的。来到近处，才知道她今天面朝着树的原因，她拿着美工刀，正在树的身上刻着什么。她刻得很用力，能听见刀片和树皮相撞发出的声响，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相互交叠的腕饰不停抖动。

 

她察觉到有人靠近，警觉地回过头来，看到是我，扬了一下眉毛，没说什么，又转身继续她的事情。

 

看她投入的样子，是在刻字吗？她都会刻些什么呢？我毫无头绪，也不敢乱加猜测，只好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她刻完了，朝着那里吹了口气，用手拂去木屑，又修补了几下，最后来到我这边。

 

“喂。”

 

“干...干嘛？”

 

没想到她会突然向我搭话，我回答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看到我的样子，没忍住笑意，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双手抱胸，朝着那棵树撇了一下头，把胸前的耳机线甩起来。

 

“不许看那个，知道吗？”

 

“知道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倚在树上，用后背盖住了她刻下的印记。她难道没有想过，我随时都可以偷偷回来，趁她不在的时候来看，而且她完全不会知道吗？

 

“就那么好奇啊？”

 

我的视线再次被她察觉了，她这次放声笑起来。

 

她的笑声十分爽朗，就像摇晃过的汽水被打开，满是泡沫地溢出来。

 

“过来。”

 

我照做了，她把另一只耳机塞进了我的耳朵里。

 

“陪你听歌，这样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