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2021年3月2日早,阴云密布,寒风刺骨。
我走进大堂,看见仿佛还在熟睡中的外婆。大舅,小舅和他们的妻子伏倒在灵柩前失声痛哭“妈!”
时间拨回到今早,一行人草草吃过早餐,便开车前往殡仪馆。大家皆身着黑衣,在灰蒙蒙的,冷清的,冷风吹拂的早晨显得严肃且安静。安坐在车上,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我默然流泪,泪水浸湿了口罩。
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天意,天色阴沉,空气中飘浮着水汽。我一下车,站立在殡仪馆时,便被冷风刺进了骨髓里,深深打了个寒颤。
在殡仪馆六神无主地等了近半个小时,告别仪式开始了。亲朋好友踱步向前,向礼堂走去。我与母亲扶着残疾羸弱的哥哥向前挪动。
“你先去吧。”母亲对我说。我松开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慢慢走进礼堂,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长辈们对着灵柩哭泣。我望着灵柩里安详的外婆,她像是熟睡了一样,没有痛苦。母亲扶着哥哥进入灵堂的那一刻,眼里便盈满了泪水。
“子女站第一排,孙辈站第三排,其它来宾站在后面。”司仪这样说。我和表姐牵扶着哥哥,与家人们静立在灵柩前。
“我谨代表茂名市殡仪馆对xxx女士的逝世表示沉痛的悼念,也对xxx的家人表示深切的慰问。”司仪的话毕,告别仪式便开始了。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哀乐奏起,母亲还有大舅小舅都嚎啕大哭——大喊着“妈!”。羸弱的哥哥被声响吓得颤抖了起来,我不得用力去搀扶他,免得他摔倒。我没有哭,我的眼泪在来时就已哭干。
三拜九叩过后,亲友一一与之告别。我们环绕着灵柩,最后停下说声“一路走好”。我搀扶着哥哥,悲痛地说不出话来。司仪在旁说:“祝她一路走好,她在上面做神仙了。”母亲回过头来,眼里泛着泪光,带着哭腔对我说:“跟婆婆告个别,说声一路走好。”我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望着外婆的遗体被送去火化。
在供火化的“羽化阁”外,外婆的子女媳妇跪倒在地,我母亲大声哭泣:“妈,快跑啊!房子着火了啊!”大舅二舅也大声哭喊着“妈!”遗体在目送下,被推进供火化的隔间里。
“说声一路走好吧。”司仪说。
“妈,一路走好!”
我混混沌沌,只记得悲伤在我身上流淌,什么都无法自主,觉得一切像是虚假的。我还记得十数天前她拿着被褥来送我呢,怎么突然就化作骨灰了呢?
离开殡仪馆时,我瞥见了别的灵堂——家属都匍匐在地,大声哭泣,与亲人作别。人类的悲欢其实是相同的,我们都在为了别离而哭泣,为了别离而痛苦。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离去,而每时每刻都有人为别离而哭泣。
。。。。。
骨灰被端回了外公外婆数十年前生活的地方,那里或许被唤作家乡,是外公家族所在之处。外婆将被下葬在我童年生活的乡村的山坳里,她的牌位将被放在家族的灵堂里。
在挖开的土坑不远的路旁,族人恭迎。骨灰一端下,“南无佬”(和尚)即开始了法事。又一次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香火燃起,往生的歌谣响起,人们绕着骨灰与香火走了一圈又一圈,一个阿婆失声痛哭。
我目送着包着红布的骨灰盒被端进坟墓里,在那之前大家都扔了一块泥进去。
乡愁啊,就是你在小小的坟墓里,而我在外边。
回到大屋里,望着厅堂里的遗照。我沉默,缓缓走了出去。在四下无人之地,对着踱步的公鸡,对着青翠的远山,对着灰蒙蒙的苍天哭泣,失声痛哭,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外婆走的很安详,你不要想太多,高考考个好成绩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小舅对我说。
庭有红花树,我求学之时大母所植矣,今已繁花似锦。
可惜你不能见我出人头地。可惜这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