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的日记
——忘记了目的,只剩下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要前进。
仿佛掉入无尽的深渊中,周身被冰冷所笼罩,焦距在缩小的瞳孔的中慢慢恢复,当一切映入我模糊的视野中,我才意识到昨晚我就在这机场登机口外的椅子上对付了一夜,看看天色又看了看手机,阿姆斯特丹时间十月一日凌晨五点,嗯,这一夜还是没能完全过去。瞥了瞥对面椅子上呼吸匀称的朋友,便想也不想的再次倒了下去,在叹息、诅咒、哀鸣与鼓励间来回变脸,试图通过调整睡姿来避免寒冷的侵扰,可不到五十厘米宽的椅子阻止了我的动作。
在一切达到顶点后,自己就像一块肉由新鲜到腐败,从努力做着新陈代谢迫切的想要活下去直至氧化不再挣扎,如同行尸走肉般挤在一起填表、排队、登机,大声呼喊着“我们要回家!我们要活下去!”。看着那裹着一层又一层的人们,听着人群嘈杂的声音,那若有若无的瞟向没有口罩的外国人以及防护力度“不足”的我,似乎在嫌弃着什么,可排队的间距并没有因为这“优越”而有半分拉开,甚至仗着“防高血厚”越离越近排成一线,对此我不禁有了疑问:既然害怕感染而穿上防护服,那么为什么又要扎堆密接?这与不戴口罩的外国人没有本质差别,只是程度高低有差而已,说到底只是为了求一方心里安慰罢了。
再次从黑暗中惊醒,周身被由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的疲惫灌满,混乱慢慢侵占着所剩无几的意识,抬头看了眼乍亮的小电视,飞机已经越过Kazan(喀山)朝着Ufa(乌法)飞去,十月几日未知、当地时间未知,只知道哪怕是秋天的俄罗斯上空也充满着寒意,而舱内连耳机里的歌声也无法压制住前后座此起彼伏的孩子哭喊声,我不知道这场旅行对于孩子与孩子家长来说是否意味着一场折磨?长达三天的折磨,可如果这是折磨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有这样令人心碎的惨剧发生?如果对于联合王国来说,我是一名逃离自身命运的叛徒,与一年半前就离开的那些人区别只有早晚,那么于祖国来说我们亦然是如此,不但在最重要的时刻没与大多数人在一起,甚至“接着奏乐接着舞”部分人还说着一些让人愤怒的鬼话,即便这样我也不能理解的是:在时隔近两年后的今天,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多的家庭会自甘痛苦的选择这样的折磨之旅?念及于此我也只能弯弯嘴唇,或许对本人来说痛苦只是一时的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只是恰好他们的坚持为我所鄙夷,就像我曾经鄙夷那群人一样。
邻座喷洒杀毒酒精的味道还弥漫在空气中,过于诡异的味道引爆了周遭孩子们新一轮的哭嚎,鲜花需要经历风雨的考量,但不应是尚于苗圃便被暴雨摧残,我理解气压带来的疼痛、长途旅行的不适、气味的无法忍受,极力控制着自己数次想要站起来诘问家长的冲动,并不断安抚左右,唉,为什么我一定要想个由头去取悦别人?只要使自己愉悦不就好了吗?可是啊,没法不注意到别人意见的我无法做到那样的自私,不,应该说就是这样的伪善,虽然感叹时间流逝,但对于痛苦而言,流转的时间无疑算是一味良药,机舱内慢慢的又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
北京时间十月二日凌晨三点半,兰州上空,能见度很高,虽地上灯火无法窥视,但总能看见弯弯的月亮,隐隐能观察到处于阴影中的另外半轮。飞机远离云层,只有零散的游云飘过眼前,而随着离广州越来越近,飞机突入云层就像火车驶入山洞,一切都不可见,舱内的灯光打在窗户上映出一道诡异的雾光,我知道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在我面前了,余下的只有等待,虽然没有“胜利”的喜悦,但解决问题的感觉毕竟不坏。
北京时间十月二日凌晨六点,飞机在广州降落,随之而来的便是漫长的等待与冗长的检测复合过程,在二十九度的花都,从伦敦出发身着三件秋衣的我,能够理解那裹得比我还厚实的医务人员到底有多辛苦,可理解并不是人类的全部,在飞机上遇到一个拿到联合王国永居证的老哥,我不知道他该算哪国人,但他真的什么话都敢说,在漫长的等待中等出火气,当看他们不顺眼时,他们做什么便都是错的。随行的同伴则是另一个极端:我亲眼看着他的生理需求从吃热饭、洗澡、倒时差被一道道流程熬成喝热水、洗澡、睡觉再到喝水、睡觉最后只剩睡觉一个,不得不感慨,某种意义上等待真是一个令人畏惧的东西。
我无意指责什么,也无意辩驳什么,也谈不上中立公正,只想记录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二零二一年十月二日
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