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同人]露西亚篇——刹那落羽（6）
“喂？里？你说——是关于宿......”提起这个有些不详的词，指挥官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某只皮笑肉不笑的柴犬用什么钝器“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不由分说地住口时，身边的露西亚正将视线流连于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
“那个，维修费的话，你和丽芙帮我看看能不能先用下个月的资金......”
约莫两个呼吸的等待，指挥官却几乎是已经把痛苦面具在手上准备好了，直到手机另一端传来肯定的答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麻烦你了，好不容易盼来休假还得帮我做善后。”
习惯性的道谢，引来了电话另一端自里身后传来的少女的声音。
“里先生，你的机体温度......”
“——咳，没事的话我挂掉了。”
毫不意外地被里打断。
指挥官吭哧笑出了声，是里仓促按下挂断给了他这样做的胆量。
“还是和往常一样啊。”
一旦这样想，指挥官心中自昨天至今的郁闷，便仿佛被回归轻快日常的灰鸦三人消解殆尽了。
“指挥官。”
“嗯？”
来自身边的呼唤，扰动了指挥官沉溺的内心世界。稳定住神思时，轻轨列车已经停在了自己面前。姑且先拨开那些依然不依不饶在自己头脑中的胡思乱想，指挥官扫视一遍车厢，最终只发现了一个座位。
“露西亚，那里，你去坐吧。”
与经验并无二致，少女没有质疑指挥官的想法。同时，靠在竖杆边的指挥官也又一次摸出了自己的手机。除去偷偷拍下露西亚现在的样子作为“买家反馈”发给艾拉之外，还兼了和这位找自己借钱地富有画家讨价还价的目的。
“呜......嘶——”
忙于打字的时间里，大约两分钟前就已经找上自己的疼痛再一次剧烈撞击着指挥官的胸口。更加熟悉了，却还有些陌生。上次这种痛感找上自己，是什么时候？
“露西亚，等会到基地那站了，你就先自己回去吧，我还得会趟家去处理点事......”
人只能一次骗一个人，或者暂时骗所有人，很不巧，指挥官拙劣的谎言没占到二者中的任意一个。
“指挥官，宿舍......”
露西亚的宿舍还在维修！自己居然把这件事给忘掉了。这下麻烦了。
“指挥官，你怎么了？”
更要命的是，指挥官不知何时已经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一阵阵剧痛中仿佛要被撕裂的胸口。这个动作被露西亚看在眼里，她旋即起身，上前一步握住了指挥官捂着胸口的手。
“指挥官，你的脉搏明显快过正常水平，呼吸声也很重......”
“不用管我，小事。”
“指挥官——”
露西亚抬起头望着指挥官，一丝不苟的神情中，指挥官竟然感觉隐约捕捉到一些幽怨。
“让我跟着你吧......指挥官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唉——咳咳咳......”
更加严重了，明明只是叹气这样简单的动作，现在对于指挥官的肺部来说都仿佛施加了无法承受之痛。再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了，指挥官轻轻地点下头，向露西亚表示了应允。
轻轨驶过基地站，从架空的轨道向下俯视，院子里三五成群讨论着什么的军官和忙于搬运物资的士兵都显得渺小了不少，明明是一种十分奇异的体验，指挥官现在却全无力气去欣赏。终于到了，居民区四号街。徒劳地尝试了几次撑起自己的身体之后，露西亚很及时地走过来搀扶住了指挥官。旁人的目光？那是什么？现在比得上自己这半条命更重要吗？抱着这样的想法，转过街角，指挥官终于远远地望见了那栋熟悉的住宅楼。
......
“咔哒。”
转动钥匙拉开屋门，指挥官毫不犹豫地挣脱露西亚有些用力过重的手，扑倒在了卧室的床上。
“指挥官。”
露西亚紧跟着走进来，看着已经歪在床边地上的军靴和床上眉毛胡子拧成一团的指挥官，顿时没了谱。
昨天，指挥官，丽芙，他们是怎么照顾我的？
旁人来看露西亚是呆呆地站着，但少女显然正逼迫自己搜索那些和照顾别人有关的经历。尽管记忆中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受着别人的照顾，但是只要把主角换成指挥官，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指挥官，你现在，嗯——感觉怎么样？”
“呼，哈，感觉，很疼......胸口这里——”
“需要我去把丽芙叫过来吗，指挥官？你可能需要去生命之星——”
“喝，呼，这种病，我熟悉，哈，你不用，担心，一会就好。”
“那，指挥官有应对的药物吗？”
“没有，不用，费力气......”
“可是，指挥官之前照顾了我，现在，我也想照顾指挥官。指挥官请等一下，我去厨房给你倒杯水。”
“我的杯子，在餐桌上。”
露西亚，厨房。这个不妙的组合顿时又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不过如果只是倒杯水，露西亚应该还不至于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幸好，两分钟之后，露西亚端着那个从加入军队至今一直伴随自己的杯子走进了卧室。握上杯壁的瞬间，手掌中没有传来任何对温度的异样感受。
“咳咳，谢谢......”
微抿一口，指挥官掂量了一下自己目前感受到的疼痛程度，撑起上身把杯子朝露西亚的方向递出，却迎上露西亚伸出的手臂。
“让我来，指挥官。”
接过杯子，露西亚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坐在床边，身体贴近了指挥官。
“指挥官，再喝一点吧。”
被露西亚的手臂环住上身，就像昨夜里自己对露西亚做的那样。这个瞬间，似乎有什么超越疼痛的东西，从露西亚炯炯的双眸和还有些木然的脸上，钻进了指挥官的胸口。自称指挥官之剑的少女身上，骤然散发出某种神似另一位少女的气质——强迫意味的话语中妆点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温婉；同时却又撇不去原属于她自身的特色——质朴的情态、令人哭笑不得的笨拙和瞳孔中的专注，无一不隔绝着廉价的矫揉造作。
“谢谢你，露西亚。”
“不，指挥官照顾了我很多，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终于，露西亚同意了松开自己。再次躺下时，痛感已经消减了大半，也大概是在这时，之前为了保持清醒而强行透支的体力槽，现在也差不多被困意填满了。
“露西亚，我睡一觉——我的电脑，在那边。没事干的话，你去找个游戏玩吧。”
“指挥官，这个Beat Saber是什么？看上去是操作刀剑的。”
这是沉入梦乡前，指挥官能记起的最后一句话。
......
意识回流，知觉恢复，视线的黑暗中间横出一到不太明显的裂缝。
“醒来之后呢？”
“醒来之后先看看自己睡了多久。”
“那就这么做。”
抬起手臂，视线聚焦于泛起荧光的指针——19:23。
“露西亚......”
喉咙和自其中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干涩了。
“指挥官，我在。”
大概可以判断应答声发出的位置，可是为什么，好远。
“指挥官，你感觉怎么样了？”
黑发红瞳少女的样貌在视网膜上激发起神经冲动，周遭的万物几乎是一瞬间便齐刷刷的出现了。循着少女的询问，活动了一下四肢，轻轻按动胸口，向露西亚发出了“一切正常”的信号。是的，这是个好消息。
“我睡了，六个小时？”
“看上去是这样。”
转头望向窗外，阳光已经退场，夜幕下，窗外对面楼上闪烁的灯火和远处道路上川行的车流成为了引人注目的事物。
“指挥官，你现在最好——”
“没事，我已经恢复好了，而且接下来至少两三个月都不用担心这桩事了。”
轻轻按下露西亚意欲阻拦自己的手臂，指挥官悬在床边的双腿摸索了几秒钟，终于在熟悉的位置找到了鞋。
“指挥官，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见过指挥官这种样子。”
对啊，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指挥官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与之相关的记忆纷繁复杂，最远处大概止于初一第一次跑完一千米。其他与自己体质相近的同学在完成之后都走向了跑道边一直等待着的体育老师，唯独自己，以一种决然称不上美观的姿态仰面朝天，品味着胸口撕裂与贯穿般的剧痛投射的恐惧和无助。
“原来指挥官的病已经这么多年了，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不告诉的原因啊——大人们眼中“童言无忌”而肆意嘲笑着自己的初中同学们知道，面对毫无异常的CT扫描图的军校医生知道，那个被这怪病拖了后腿的自己知道。一旦想要把自己的所想如实告诉露西亚，指挥官心中立刻泛起一种掺杂着不安与其他不可名状之物的波浪。为什么呢？露西亚是自己现今这些熟人们中第一个知悉自己真实情况的，虽然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但是，面对这个单纯的少女，自己为什么还会犹豫呢？指挥官想不到答案，只能用简单的说辞搪塞过去。
起身朝客厅走去，指挥官最终选择接受了露西亚上来搀扶的手臂。审视这房舍中已在过去两年多里陪伴自己的度过所有休假的陈设时，指挥官终于可以匀出些精力好好思考一下了。而也是在这时，指挥官才惊觉一个事实——尽管关系紧密，但这仍然是露西亚第一次走进自己的家。原本以为已经把独身的这部分生活封闭的够好了，不想却被这少女如此简单的闯入进来，尤其是在缺乏一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仪式感的情况下。一想到这里，指挥官心中竟又不由得乍现一丝失落。
客厅中的角落纷纷告别黑暗，迎接自吊灯投下的淡黄色柔光。简洁清爽而不失烟火气息的装饰和摆设旖旎着为空气注入名为舒适的要素——尽管这并不彰显指挥官个人出众的品味和设计知识，硬要说的话，这也许凸现了他对搜索引擎的精通。
“露西亚，你的宿舍，怎么样了？”
“刚才指挥官你睡觉的时候里打了电话过来，说宿舍暂时修不好了。”
“那，你的住处......”
“丽芙建议我收拾一下个人物品，然后到指挥官这里来借住——指挥官，你看可以吗？”
糟糕，信息量有过载的危险，这时指挥官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这么快就醒过来。
让露西亚过来暂住，物质上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由部队掏公积金拿下的这套公寓空间充裕，最里侧又恰好有一间先前被指挥官当成杂物间使用的客房。但是其他方面呢？恐怕在别人看来，自己和露西亚这对原本就似是而非的“准情侣”，现在就直接被坐实了，甚至快进到直接同居了吧！可是，如果拒绝，露西亚又要到哪里去住呢？算了！别人说三道四，那就让别人说去吧！露西亚又不是别人的队员，如果这种时候自己都不出手相助，那自己也太不是东西了！一番斗争之后，指挥官终于做下了决定。
“好，那你就去收拾东西吧——对了，晚饭要吃什么？”
“构造体并不需要进食，指挥官。”
“啊对哦。但是，露西亚也来尝试一下吧，毕竟以后就要一起——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了。”
“如果指挥官希望我也一起，那我就接受了。”
和露西亚在楼下分别，指挥官走向了离家最近的超市。
“也不知道露西亚喜欢吃什么，该买什么呢？”
自言自语着穿行在货架间，指挥官突然回想起自己和露西亚遭遇海巫婆时的事情。
“调料可以让食物美味。”
灾难发生的时候，露西亚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既然一直保持着“构造体不需要进食”的想法，那么这些年来露西亚显然也没有尝试过多少食物了。一番合情合理的推导过后，指挥官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了那些陪伴过自己少年时代的家常食材。久违的亲切感涌上心头时，指挥官甚至突然有了一种大呼“抛瓦”的冲动。
......
干辣椒和切碎的大葱落入炒锅，立刻被沸腾的食用油气泡簇拥起来。接着是切成条状的土豆。熟悉的气味钻到指挥官鼻腔里，换来几滴应激性的眼泪；沁入指挥官的心脾，唤起了他保留至今的回忆。穿过自锅中升腾而起的烟雾，当初少年的样貌，这一刻又恍惚着清晰了起来。
那一日的少年有着和灶台前的首席一样云淡风轻的微笑。那时跨进家门的，也是裹着季春暖阳的他，把速溶茶颗粒倒进一杯温水，目光在炒锅中油亮的黄色和灶台前妇人脸上又深了一度的皱纹间交接。土豆条差不多了，在关火前把早已切成小块的火腿送入锅中一并入味，最后一步是趁着炉火余温未尽撒上孜然粉。
最后将菜盛出的工作一定会交由少年完成。此方作罢，视线移至旁边的另一个炉火，宽度介于丝和条之间的鲜嫩豆腐包围在全无辣味的青椒中，水分一点点随着烟雾而去，咸香味的充裕意味着火候恰好。依然是由少年负责的出锅事宜——纵使斗转星移，白瓷盘与过时却仍旧无暇的花纹妆点的朴素家常快炒却一如既往，饭菜从厨房走向餐桌的那一刻，端着杯盘的人，脸上仍是少年那般风轻云淡的微笑。那是对须臾美好的饱满珍惜，从前时至今日，始终未改。
“梆梆梆。”
“稍等。”
门前的少女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包，越过指挥官肩头的目光中放射出某种有趣的期待。不暇多说，指挥官立刻侧身，给露西亚让开道路。放下行李，被指挥官略微施加强制力地带到餐桌前，露西亚目光中曾晕染了空气的期待立刻消失不见，指挥官大概能够猜的到，作为吸附剂而言，今天的晚饭，非常成功。
“我吃饱了。谢谢你，指挥官。”
放下碗筷，露西亚把一抹满足的微笑赠给指挥官作为回应。起初，少女还对作为构造体打破常规吃饭这件事有些心存芥蒂，但当听到指挥官声称自己今晚并不适合高油高盐的辩解之后，晚饭总算是开始了。而面对这样的回应，指挥官也对能够把熟悉的味道带给露西亚而心满意足。
“来，我帮你收拾好房间。”
“嗯，麻烦指挥官了。”
“那个，指挥官？”
“嗯？”
“以后，可以教我做饭吗？我也想把这样的味道带给指挥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