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石主线故事（2）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那个新闻再次上了热搜榜，但视频失效了。微博上有人说似乎看到过疑似凶手的人翻过游乐园的围墙，但关于他的去向说法不一。莱斯利打电话提醒说警察可能会来盘问我，我对他说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吕先生那里有我的不在场证明。
“你跟那女孩说过话吧？那楼上那家可能会来找你。”
“那就找吧，”我说，“我连那姑娘今天什么时候出的门都不知道。”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我把冰箱里最后半个咸肉三明治吃进肚，又喝了三倍体积的水，给手机充上电。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从前面两栋楼的夹缝中可以看到虎耳草星的第二颗卫星，因为有些发红，所以很好辨认。我又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莱斯利打电话拜托他给我介绍个日结的工作，却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努力停止想那个女孩的事情。大概是六点半的时候，我听见楼上的住户一阵骚动，脚步声咚咚地从房间这头到那头，接下来是什么东西滑进油锅的呲呲声。那一家似乎还不知道，也许他们夫妻都没有看微博的习惯。
我应该是迷糊着睡着了，可能是过了几个小时后才被一阵脚步声吵醒。有那么一两秒钟我以为是那女孩放学回家的声音，五秒后才意识到有人在敲我家的门。我看了一眼手机，八点五十。
“有人在吗？警察。”外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我打开门让那个男警察进屋，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小的女警。他们问了我几个关于那女孩的问题，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然后留了指纹。他们一直呆到快十点的时候才告辞离开。我听到脚步声一直走到楼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传来了敲门声。我捂住耳朵，不想听到那对父母的悲鸣。
“你要来铲小广告吗？”莱斯利说道。
“你贴我铲？”
“你想得美，”电话那头短促地呸了一声，“市内的警备力量增强了，现在贴等于往枪口上撞，不过铲小广告这种事当然随时都是受欢迎的。”
“日结吗？”
“计件，一张一毛五，比贴还贵半毛。”
“我干，”我说道，在爬起来的时候却险些被一阵晕眩感击倒，“你能先管我一顿饭吗？我觉得我要死了。”
“你活该，奈里。”莱斯利毫不客气地说道。
下楼的时候我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楼梯道依旧黑洞洞的，听不见什么声音。此时已经上午九点半了，不知吕先生和夫人是出去上班了还是依旧守候在不会有人回来的饭桌旁。我在楼梯口看到了昨晚那个男警察，他正在询问住在一楼的老太婆一些问题，我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用带着黑眼圈的双眼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啊，我知道的，当一个女孩遭遇不测的时候，所有适龄男性都是潜在的嫌疑人。我想。
莱斯利在他家楼下请我吃了一顿天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烧丸子，花了五块二，他全记在了我的账上。铲小广告的工作是市容办提供的。在排队领取清洁剂的途中，莱斯利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扯了扯我的耳朵。 “那个案子，”他说道，“来跟我一起跟进好不好？”
“什么案子？”
“小宁的案子，那个女孩，你家楼上的那个。”
“我没说那是我楼上的那孩子，”我苍白地反驳着，“你想做什么？”
“我们来当警方的线人，”莱斯利兴奋得像一只嗅到了血腥味的秃鹰，“警察比市容办慷慨。”
“需要什么线索？监控摄像头拍到了那家伙的脸，你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有人认识他，”莱斯利兴奋地搓搓大拇指，“晚点带你去见见，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说。
之后的一整个上午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是太饥饿还是别的原因，好几次差点以为那个凶手就从我身边匆匆跑过。莱斯利经验丰富，领着我找到了好几个只有他才知道的黏贴小广告的地点，纵然如此，这一上午的成果还是仅仅够我还莱斯利的饭钱。我把市容办发的矿泉水灌了一大半在肚子里，仍然有些四肢乏力，所幸中午有一块二毛钱的芹菜盒饭，我差点把包装盒也给吃了下去，总算是感觉好多了。就这样一直到了四点钟收工，我和莱斯利分别拿到了三十和五十块钱。看着手机账户上多出的两个小数字，我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做这个还有信用值涨？”
“那是，我们也算给市容做贡献了对不对，”莱斯利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次多亏我眼疾手快，要不平时都没有这种好事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活的？”
“你看，因为死人了嘛，”或许我的表情确实有些不快，莱斯利将语气放得谨慎了一些，“警备力量增强，上级领导重视……那市容办肯定不能在上级领导过来督办案件的时候给领导看一个满地小广告的虎耳草市对不对？我就知道有挣钱的机会了。”
我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这并不是他或我回家时会走的路。
“你要带我去见线人？”
“是的，被你猜中了，”莱斯利发出了一条微信，“认识凶手的人，兴奋吗？”
我不知道对这种事到底应不应该兴奋，于是点了点头。
“真棒，不过那位小姐还没下班，我们得等她一会儿。”
我们来到了一座饭店门口。饭店大门装饰成镀金漆的泰国风格，背面却一片污黑，消防楼梯的钢架结构生了锈，看上去摇摇欲坠。也许是后厨运送泔水的小门里飘出一阵阵混有什么东西发酵气味的白色蒸汽。莱斯利给了我一根烟，我表示拒绝后他便自己点上抽了。我们俩一起盯着后厨小门门口，指望能从门上的碎花布帘中看出什么来。
一根烟抽完后，那扇小门忽然打开了，一个梳着复杂发髻的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兴奋地大嚷了一声：“莱斯利！”
“是我！下班了吗？”莱斯利冲着她用力挥手。
“等我换衣服！”
她缩回头去，十分钟后，一个雀鸟般的身影沿着消防楼梯以惊人的敏捷飞了下来，繁复的发髻和丁零当啷的泰式假珠宝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艳黄色的连衣裙，蓬松的黑色卷发被胡乱绑在颈后。她在一米远的地方倏然停下，激动地分别给我俩用泰语打了招呼，然后又用英语说了一遍。莱斯利带着真诚的堆笑反复握着她的手。
“这是海珊，奈里，”他说道，“海珊，这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我的朋友纳雷托。”
“你好。”我和她简短地握了握手。
“听说你认识视频里的那个凶手，是吗？我的朋友很想知道一些细节。”莱斯利说道。
“你再问一百遍我也会回答'是的'，”海珊竖起一根手指指向我们背后的那座污黑色的建筑外墙，“你一给我看视频我就认出来了，那家伙在我工作的这座饭店里工作，他还和我一起下过班呢，恐怖。”
“那……请问，他是什么人？我是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跟我用不着这么拘谨，莱斯利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轻快地说道，“他和他的哥哥都在这里工作，他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我有跟你提起过这事吗？莱斯利？”
“当然，宝贝，”莱斯利说道，“你说过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毫无区别……”
“他们的发型不一样，我问他们为什么要留这么奇怪的发型的时候他们说当然是为了方便外人区分他们兄弟俩，我还想说既然如此干嘛不让其中一个人剪个板寸呢，”海珊咯咯笑了一阵，听上去像是一只乌鸫的啼啭，随即忽然收起笑容，绷起了一张脸，“视频中那个人的刘海儿右边窄长，左边短宽，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敢肯定是弟弟。”
重大线索。我想。“那么弟弟作案的时候……哥哥在哪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可不相信哥哥是完全无辜的。他们兄弟俩几乎形影不离，弟弟有点傻头傻脑，他什么都跟他哥哥说。”
“存在团伙的可能性，是吗？”我暗自记下这点，“他们兄弟俩……都是什么人？我是说单从你的角度看的话？有类似作案动机的迹象吗？”
出乎意料的是，海珊低下了头。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法真的相信这是真的，”她说道，“他们两个……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我是说……不知道这样说你们能不能理解，给人一种纯粹的感觉，就像刚毕业的学生的那种感觉，一眼就能看到底一样。我真的难以相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隐瞒了多少东西呀？我要怀疑我看人的眼光了。”
“人心难测，宝贝。”莱斯利拍了拍她的肩膀。海珊用泰语低声说了句谢谢。
“具体是什么样的，方便说一下吗？”我感到有些不妥，便立刻补足了自己的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话……这些跟案情没什么关联，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也许对你有好处……？”
“好奇心不可耻……纳雷托，是吗？”她通情达理地笑了笑，“你要记得，既然杀人的事已经是既成事实，那么那家伙就是一个该死的对小孩下毒手的变态，我可从没想过给他俩开脱的，明白吗？”
“明白，我只是好奇你所知道的。”
“唔，首先需要声明的是，我会特别注意他们绝对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帅，”海珊像是努力讲了个笑话，但她只是勉强抬了抬嘴角，“他们是去年来这里的，因为没有身份证，就做最累最脏的工作，负责打扫打扫卫生间、清理一下泔水桶什么的，他们工作得很卖力，之后得到了一点小升迁，负责回收餐桌上的剩饭剩菜，这样他们就可以带一点饭菜回去……怎么啦？如果是你你不会这么做吗？”
“我没觉得这么做有问题，”我赶快摆摆手，“只是……突然才想起来，我还没问过他们俩的名字。”
“哥哥叫楚天，弟弟叫楚石，”海珊说道，“楚天说他们是一对孤儿，父母在舰队战争的时候和他们失散了，所以一直没有****，也干脆不想麻烦了。”
“他们是亚洲人吗？”
“我猜是，但他们的眼睛都是蓝色的，”海珊在莱斯利身上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吧？以男生的标准来说不算高？很瘦，看起来有点小男孩的感觉，但他们自己说自己有23岁了。”
莱斯利身高将近两米，瘦得像一把竹竿，配上那一头微长的红头发，整个人简直就像一株随风摇曳的红高粱。我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差点笑出声来。
“他们平常有什么不对劲的表现吗？比如说不爱跟人接触或者无故破坏什么东西之类的？”
“我之前说过，弟弟总是和哥哥粘在一起，反过来也一样，”海珊把两个大拇指对在一起，“哥哥不是很爱说话，弟弟倒是挺健谈的，很爱问问题，而且喜欢在女生面前不停描述他哥哥的优点，有时候连楚天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其他时候都很正常，很少和人起冲突，如果排除从来不去任何联谊和聚会这点的话，作为女生的初恋对象倒都是挺不错的选择。”
“也有那种表面上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杀人狂，汉尼拔就是这样。”莱斯利插嘴道。
“当然我现在可不会再开初恋对象这种玩笑了。”海珊打了个寒噤。莱斯利搓了搓她裸露的肩膀。
“我们要现在向警察报告这些吗？”我对莱斯利说道，“年龄，相貌，体型，人际关系还有他哥哥的嫌疑都有了。”
“要不要再攒一下？我觉得这点信息值不了很多钱。”莱斯利沉思着。
“我担心再拖下去警察就会自己发现这些事情了。”
“你说得对，兄弟，”莱斯利最后说道，“那就这么做吧……海珊你觉得呢？”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