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荷鲁斯之乱短篇小说】重生(下)

2023-07-09 09:53 作者:Azkaellon  | 我要投稿


本篇选自荷鲁斯之乱短篇小说集《黑暗时代》(Age of darkness)

本文版权归于GamesWorkshop 所有,禁止未经允许转载以及商业用途

注意:部分内容包含暴力血腥场景,不适宜儿童阅读


  

    “你们有九个人,”他说道,“九个蠢货。你们貌似没有计划可言,只不过是在废墟中嗅来嗅去,找些残羹剩饭。你们难道从来就没想过,普罗斯佩罗的毁灭者会留下些部队吗?”

    “当然想过。”

    “结果你们还是来了。”

    我简短地思索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再碰碰运气。我随便就能惹恼他,但什么时候却是个问题。眼下,我选择克制住自己。

    “没错。不管怎样,我们的处境一片灰暗。我们孤立无援,同舰队残余相分散孤立。在如此未知的境地,我们脆弱不堪。我决定在普罗斯佩罗寻找幸存者,也许会是原体本人。我们当然知道有人幸免于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还有别的原因驱使我们——用你的话来说——在废墟间‘嗅探’。”

    闻此,讯官难以觉察地停顿了一下,在他规律的呼吸节拍之间一瞬而过。

    “其他原因?”

    我决定继续说下去,就只说实话。无论如何,这次审讯很快就要结束了。

    “放眼凡尘俗界,普罗斯佩罗是最伟大的学府。”我不遗余力地维持着嗓音间的骄傲,“这里的图书馆馆藏丰富,连古老种族都羡慕不已;这里的宝库存有众多奥秘,就算是我们也没有充足的时间以真正解读。在你们航行星海、烧杀抢掠的时候,我们在钻研,在学习。”

    与此同时,我记起自己曾用同样的话语来让阿维达相信归返乃是明智之选。那时他听得很认真,就和审讯员现在一样专注。

    “你提到说‘巫术’,”我更进一步,“你对它一无所知。浩瀚之洋里有一些只有我们才知晓的微妙之处。我们能窥探亚空间的本质,理解其中的逻辑与模式。我们捕捉到了数瞥未来,看到了言语文字无法描述的宏伟可能。”

    我兴奋起来。我还记得那些我们用于探索、发现以及治愈的设备所具备的庞伟潜能。我们如孩童般踏入了奇迹的维度,双目因荣耀而绽放光芒。

    “我想,若是其中一些物件能幸免于难,届时我们就可以回收它们。假如命运决定把我们扔在海里随波逐流,那我们起码还能利用一下过往攒下的工具。”

    “你们有找到什么吗?”

    此时的他殷切如旧,渴求得到信息。话音的蔑视不见了踪影,某种形似“需求”的玩意占据了它的位置。也许他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容易被识破。可奇怪的是,他也如此一般的脆弱。我一直以为野狼们会更加自信沉稳。

    “没有。”我回答道,尽可能直白地打消他的希望,“我们没有时间。更何况,我觉得没什么能免遭你们制造的混乱所害。你们已经毁了一切。要是我知道这场大屠杀的幕后黑手是你们的话,我就不会抱什么期望了。你们是伙刽子手,更是群精神变态;是帮虐待狂,更是一众白痴;是最低等的......”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他的思维正愈发向我敞开。我捧起他的希望,再一手使之破灭。我感觉到了他心灵之脆弱,于是在我所知其痛苦最大之处下了手。

    直至拳头撞上我的下巴,我才停了嘴。虽然我对拳打脚踢已经习以为常,这也着实惊到了我。他动作迅捷,远比我快得多。我的骨头在折断,下颌的轮廓支离破碎,脑袋也在向金属椅背猛撞而去。疼痛在我眼后瞬间爆发,鲜明而火辣。第二盏痛楚接着盛开,直直碾过了我的脸。

    “你对我们一无所知!”他咆哮起来,声音瞬间因愤怒而变得不正常。

    昏沉之间,我发觉自己刚刚释放了某些属于难以想象之量级的造物,胃也随之紧绷起来。

    另一只手接着向我发难。我的脑袋撞上了金属束带,又在苦痛中被弹了回来。我仅有的一丝视力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红黑相间、斑驳不清的朦胧。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猛击我裸露在外的腹腔——或许是只战靴?它击穿了我融为一体的肋骨,骨板成片碎裂,刺向深处。

    “一无所知!”他怒斥道,一大片唾沫星子席过我伤痕累累的脸颊——他正冲着我的脸大吼。

    我召不出东西来应对眼下的情况。要是出手早了,他肯定会杀了我。更多的锤击接踵而至,击破了我的皮肤,撕裂了我的肌肉,令其下的骨骼颤个不停。我的头像陀螺一样在脖颈上摇摆不定,被随意却致命的冲拳来回裂击。若不是有束具在固定,我的脖子现在就该断了。

    然后,他停下了。王座慈悲,他停下了。

    我听到他仍旧狂暴,躁狂得语无伦次。他来回踱步,试图控制住我所释放的一切黑暗之力。我喘着粗气,感受着被刺穿的双肺在吃力地运作。我脑袋感觉浸满了鲜血。世界在我周围转个不停,沉重、晕眩而又痛苦。

    他像动物般喘息,粗重而裹挟着湿气。有那么好一会儿,他一言不发。我觉得他不会一直如此。毕竟愤怒的情绪需要时间以消退。

    “你对我们一无所知。”他梅开二度,嗓音又恢复了可怖而柔和的威胁。我无法回应。我自己的嘴唇浮肿和破裂,我感到我的血液在我的伤口内凝结成硬结。

    “如此笃定,”他吐了口唾沫,一口油腻的痰液接着打在了我身上,“你就他妈的这么笃定。但是,事实证明,你了解的远比你想象要少得多。”

    他再次靠近,近到我能闻见他散发着的酸臭气息。这股味道很容易让人察觉。它带着种野蛮的气质,就像条老猎狗身上湿漉漉的胁腹,不过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许是化学物质。

    “你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把你带到了这里,”他的蔑视针锋相对,“是时候给你照照路了。”

    他开口的同时,墙上的流明灯倏地启动。突如其来的亮光只会让我脑海内的混乱更加痛苦,我紧闭淤肿的双目。过了一会儿,我才轻轻地睁开眼睛,眼睑在干涸的血块下颤抖。

    这还是我头一回看见审讯者。他的面庞在刺眼的灯光下模糊而飘忽不定。我看着他的脸,终于看清了某些细节,分辨出了某样身份。

    就在这时我才明白,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一无所知。


    

    内维尔·阿维达疾驰如风,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战靴的落脚点。他抵达了目的地——一根半熔融的高大金属圆柱,坐落于曾是两条过道的路口角落里。

    他滑向断裂的柱子,探出身子,冒险看了眼转角那边。沃夫德(Orphide)的尸体正躺在空旷的街道中央。两侧建筑的空洞尸骸沿着长街向外延伸,没什么明显的动静。

    他简单瞟了眼头显上的读数。未见敌军信号,却已有三位战斗兄弟阵亡。几百米开外,另外三个活跃信号正向卡利斯顿的位置聚集。阿维达离连长最远,他并不在阵型当中,而是被分隔开了。

    城市很安静,但阿维达的听觉放大器接收到了街道远端传来的微弱脚步。在浮动的烟尘与城市废墟的掩盖下,有什么东西正向他的方位移动。

    他背靠柱子蹲了下来。阿维达是黑鸦学会的一员,是通晓未来如何变幻的大师。回到家园世界,熟悉的情感记忆包围着阿维达,令他倍感强大。他的意识迅速流过穷举出的前景。

    数条路径自他而起,向外延伸,重叠在他周围的街道上。有许多显而易见的可能,无不是他像一群惊慌失措的猎物一样在其他道路上狂奔。有些路线模糊不清,但大部分都很清晰。他看到敌人在接近,亦看清了对方的移动与战术。他们有好几十人,已经包围了卡利斯顿。

    “连长兄弟,”他开启了通讯,“建议撤回着陆机。这里太......”

    阿维达突然停了下来,他发觉脚步声正在快速接近自己。虽然现在还没有,但很快就会了。他感知未来的能力覆盖着他周遭的世界,如幽灵般叠加其上,预示着当前情形的走向。

    他站起身来,往来路退去。千子健步如飞,同时将爆弹枪置于胸前,做好了准备。

    通讯里没有传来卡利斯顿的回复。被干扰了?也许吧。敌人似乎知道他们所有的弱点。他们谋划了这一切,又为此等了有多久了?

    他来到了另一条支离破碎的街道的尽头。四条道路交汇于此,一尊智者薛拉斯(Qeras the Episteme)的雕像依旧矗立在路口,被熏得漆黑。油料沿着石雕成条流下,但它那烧焦了的双目仍然注视着东方。

    敌人接下来的踪迹就像全息图一样在阿维达眼前铺开,他随之采取了行动。对方正要截击千子,有几人已经走上沃夫德横尸的街道。另有二人穿过一座街区,直扑向他现在所处的位置。

    阿维达缩回雕像的阴翳,静待他们走入视线。敌人来的很快,紧跟在自己未来踪影的后边。他们急着狩猎的样子仿佛知道自己的二重身几乎近在刀锋之内。

    千子放他们走过自己,接着立刻转身离开了掩体。他迅速瞄准,连扣两下扳机。爆弹牢牢锁住敌人的头颅,不偏不倚,一人一发。头一发先从背后完美地命中了一只苍白沾血的头盔,再爆裂开来。目标一惊,向前踉跄了一步,随后重重地栽倒在地。他砸向地面,溅起一连串玻璃碎片。

    但预知并非完美无瑕。第二发擦过了另一名星际战士的盔甲,打得他失去了平衡,却没能把他撂倒。那人几乎瞬间就恢复了姿态,然后放低重心回过了头。一束炽热白亮的等离子体笔直飞向阿维达。

    此时千子早已动了起来,他奔入了石雕的庇护。而同一时间,等离子团也一头撞进了后者。塑像自头到脚分崩离析,化为碎块。阿维达随后冲出仍在倒塌的雕像残骸,从枪膛内又泵出一发精准的爆弹。

    敌人没有坐以待毙,反而逼近他以求杀戮。那人左手拎着一柄链锯斧,像暴怒的虫群一样嗡嗡作响。仗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他的动作迅捷有力,目标清晰且准确。那链锯斧轰鸣着,眼看就要劈向阿维达的胸腔,却忽地转向直奔脖颈而去。

    要不是有预视能力,阿维达就命丧当场了。他的对手更快、更强,甚至还有顺假动作的势。可等锯齿尖啸着就位时,阿维达再度移动,闪身躲过斧刃计划好的轨迹。待链锯斧扑了个空,千子熟练地改变重心,转身“逃”出了格斗距离,接着面对面地向敌人脸上连开三枪。爆弹当即纷纷炸裂,而爆炸产生的冲击也将二人猛地抛向两边。

    阿维达猛地从地上跳起,一边评估自己的状态,一边准备二次开火。但他没有必要再倾泻弹药了。敌人面目全非,脸部化为了带血的盔甲破片与碎裂颅骨共同构成的空腔。

    霎时之间,阿维达站在落败者的尸首跟前,感受着心跳顺着血管搏动。他第一次得以接近那群在废墟间猎杀他们的家伙。

    而当他看向肩甲上的涂装之时,震惊取代了杀敌带来的满足。

随后,愈发见多的追击动静回荡在他的未来感知内,好似梦之回忆。其他人正在快速接近。

    阿维达飞奔起来,他穿入悬荡垂落的楼宇残骸,利用它们当作掩体,连跑带跳地向着陆器的坐标全速进发。他不可能单枪匹马杀到卡利斯顿的位置,更何况白白送死本身也帮不上其他人的忙。唯一的选择只有夺取飞船,起飞,再尝试空中撤离回收。

    他像食尸鬼一样穿梭在阴影间。行进的同时,他试着捋顺袭击者的身份。



    可这说不通,一点都说不通。

    在近乎漆黑的环境下,我原以为讯问者的动力甲通体暗灰,可它实际上是件脏污的白色甲胄。虽然盔甲所有暴露在外的地方都覆着一层光亮的褐红污物,但我依然能想起曾经那明蓝色的肩甲。

    所以他是名战犬(War Hound)。或者说,一名吞世者(World Eater)——我相信他们已经开始这么称呼自己了。这名字太荒唐了,简直是在扭曲阿斯塔特军团过去所代表的一切。可话说回来,就我所知的其他军团做法而言,它竟是如此的精准无误,因为他们确实在吞噬星辰。我曾听闻不少传言,它们叙说着发生于安格隆的癫狂训教下的骇人暴行,让我的胃都翻江倒海起来。同样声名狼藉的军团只有那群野狼,所以我并不惊诧于自己轻易就下了结论——我是被某条鲁斯的狗崽子抓住的。

战犬时期

吞世者时期

    先前置身黑暗时,我想象中的讯官近似野兽,在疯狂的边缘垂涎。但眼前的一切只是让我稍感不安而已。吞世者掀开头盔,露出了他扭曲的面容:古铜色的血肉柔韧灵活,而低垂的额头则遮住了光,留下了深井般漆黑的暗影;颧骨修长,下巴粗钝而板正;头发被剃了个一干二净,露出了此起彼伏的疤痕;太阳穴上留着规则的痕迹,连串的钉子打在他光滑的肌肤上。要是在另一个军团,它们多半象征着长时服役,但我明白出现在他身上意味着什么。和他的胞亲们一样,皮肉之下另有其他的植入物,而且是帝皇长久以来禁止移植的物件。此等禁忌并非空穴来风。它们在狂怒这条道路上踩下了油门,为这团火苗浇上了汽油,扩增了一座座荷尔蒙驱动的杀戮机器,助其升入荒唐怪诞的残暴程度。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我面前的星际战士绝非什么无名之辈,哪怕他这样的家伙或许仅仅存在于口耳相传之间。少数来自那支恐怖军团的高阶战士早已在他们那封闭自固、令人担忧的兄弟会之外留下了自己的大名,而他就是其中之一。我不需要用到自己那支离破碎的心灵视野。我知道,在我面前的是吞世者军团第八突击连连长、原体侍从卡恩(Khârn)。假使证明自己离死亡近在咫尺需要什么证据,现在就有了。

卡恩

    他紧盯着我。双目如凝结了的牛奶一般发黄;太阳穴处皮肤紧绷,突起的血管搏动不止。下巴上沾着一行唾液,正泛着光。我若是再要想象某位精神病人的模样,我脑海里一定会浮现出这幅画面。卡恩近乎夸张地演绎着自己——他是战争狂热的极致典范,更是座行走于凡尘俗世的炼狱,满载着嗜杀的肆意。

    曾经的他并非一贯如此。哪怕是在我听到的故事里,他也最多称得上凶狠暴躁,而不是癫狂。有什么事端导致了这般转变,而且是可怕的事端。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来?”我问道。

    卡恩笑了,却没有一点欢快的成分。若不是他一再压抑自己,面部肌肉好像就要自然而然扯出笑容了。

    “我到这儿的原因跟你一样,”他说,“在残垣断壁之间猎杀,同时寻找能够抢救一下的东西。”

    虽然我依旧很虚弱,这幅绘景也还是让我发出了窒息而痛苦的笑声。我想不出吞世者还能挽回些什么。他们为毁灭而生,仅此而已。

    “那你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

    卡恩点了点头。

    “有一处洞穴深藏于提兹卡的地表之下。你现在知道了——它叫反光洞穴(Reflecting Cave)。虽然野狼们以斩草除根而闻名,但我们推测他们很可能漏掉了它。那儿还有东西在,而我接到了回收它的命令。”

    他从盔甲内取出一串铁制挂坠。它被塑刻成了一只正对着一弯新月嚎叫的狼首。用于制作吊坠的金属通体乌黑,如同在火里烧过头了一样。

    “月狼(The Moon Wolf)。”卡恩介绍起了这件器物,“你们的原体用它来同荷鲁斯联络。它曾是战帅所着盔甲的一部分,所以和他有着一种通感纽带。”

    我难以理解他言语背后的含义,但他的语气像是这番话对我来说确确实实意味着什么一样。

    “也许它能被人再次利用,而荷鲁斯并不希望节外生枝。所以它将被销毁,顺带也是填上了防御内又一潜在的漏洞。再然后,感谢诸神,我将不受束缚地为这项伟大事业而承担更令我感到愉快的使命了。”

    “我不明白。”我说道,他口中的“神明”二字让我有点不安,“这和荷鲁斯有什么关系?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卡恩这回没笑,但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涌起了一股恶毒的愉悦之情。不仅如此,我还能感受到极度的痛苦正在他体内熊熊燃烧,而这般痛苦唯有借助杀戮才能排解。月狼并非他来到普罗斯佩罗的唯一原因。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为了得到你的秘密,我本来打算好好折磨你的,可我发现你压根就没有秘密可言。所以我要用另一种方式摧残你。”

    他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呼出的那股生肉般的恶臭逼得我向后缩去。

    “听好了,千子,我要给你讲个故事。我会告诉你正发生在全银河系各处的伟大之举。我不光要让你知道你原体所有的希望是怎么毁于一旦的,还要告诉你孔武有力的强者最终又是如何战胜了优柔寡断的弱者。再然后,在我杀掉你之前,我会告诉你这场远征的终点。而这场业已开始的远征,那些有眼无珠、一窍不通的人则是这样来称呼它的:‘大叛乱(Heresy)’。”



    火舌喷吐,震耳欲聋。爆弹在周遭的墙壁上炸开,将它们扯得七零八落。火力更强的武器也加入了战斗。一枚导弹呼啸着掠过头顶,撞入了离卡利斯顿不到五米远的石栏。

    千子连长蜷缩在市中心的某处旧弹坑里。两名小队成员和他一道匍匐在焦土边缘,他们正向黑夜倾泻着弹药,臂膀随之颤动不止。可比起来袭的炮火,千子的反击宛若儿戏。曳光弹划破温暖的夜空,朝他们的方向连连飞来。第四人的尸体躺在坑底,一动不动。

    “准备撤退,”卡利斯顿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弹匣下达了指令。他已经别无选择了。由于黑夜和距离因素,卡利斯顿并不清楚敌人的具体数量,但他能确定的是正在逼近的星际战士不止三十人。他们寡不敌众,不可能守住阵地。

    “我们撤哪去,连长兄弟?”里欧特问道,他是幸存者之一。千子话音从容,丝毫没有恐惧,反倒有那么一丝批评的意味在——他知道选项寥寥无几。

    “回着陆器去。”卡利斯顿弹出弹匣,又用力塞了个新的进去,“但是我们不直接过去,先往反方向的石柱廊撤退,然后再绕回着陆点。”

    通过敌人的开火模式,卡利斯顿估计了一番最近的敌方目标可能所处的位置,他扑向弹坑边缘,猛地射出一串爆弹,旋即再度躲回坑内。在他远离危险地带的同时,碎石瓦砾、玻璃残片和深厚坚硬的土壤在一簇火光中一齐爆炸。更多的爆弹紧随其后冲撞而来。同一时间,代表着导弹发射的刺鸣也跟着又响了起来。

    “就是现在。”卡利斯顿一声令下,示意自己的部下先走一步,而他负责掩护二人。

    两名星际战士迅速后退。他们掩藏在弹坑的投影之下,向对侧移动。二人一到坡顶,就迅速突了出去。卡利斯顿跟着站了起来,在狂奔向战友之前最后一次狠狠地扣下了扳机。他一边飞快地跑上崎岖不平的斜坡,一边感受着炮火重重地袭来,在不过数米开外的地方乒乓乱响。

    然后他跑出了弹坑,回到了大街上。连长就跟在战斗兄弟后面,寻找着新的掩体。

    他们慢了一步,卡利斯顿才意识到更多的袭击者正从他们的目的地赶来。

    “小——”他发现了导弹的轨迹,但为时已晚。

    肩扛式导弹重重砸进他面前的地面,掀飞了卡利斯顿。疼痛与翻滚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轰鸣的混乱。他又感到了几回猛烈的冲击,有一下正正好好在他胸前爆开。千子腾空翻滚,连串爆炸的反冲接连重击在他身上,随后撞上了什么结实的东西。卡利斯顿的脊柱因而被痛苦地挤压了起来。同时,他发觉自己右腿的骨头断了,视线变得浑浊,世界也开始旋转起来,化作一片苍白模糊的色彩。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了尘土间冲他而来的脚步以及爆弹枪短促刺耳的响声。一支枪口顶上了他的太阳穴,撞在他圆滑的头盔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不。”近处传来一个声音,它足称得上狂野,还充满着勉强抑制住的杀戮快感,“我要活的。”

    接着,剧痛涌过了卡利斯顿的身躯,如暴风闪电般沿着肌骨流动。随后升起一阵麻木的坠落感。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能揭开他人心灵的面纱,我一直坚信这是一项天赋。就像没有它的凡人也有可能稍带瑕疵地利用脉搏、出汗或是闪躲的目光一样,我能分辨出与我对话者是谎话连篇,还是实话实说。我向来看重这一能力,甚至对我来说它是最为珍重的特质之一,却也只不过是小小地证明了人类必将升格出属于肉体凡胎的神性。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般通透的代价。我怀疑不了所听所闻的真实性,也更不可能说服自己是卡恩在隐瞒真相,因为他的思想就像一只透明的玻璃瓶, 没有丝毫的掩藏。

    所以我一定要相信。我必须要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大远征毁于一旦;原体们倒向黑暗;风暴聚集,一刻不停地向泰拉伸出触须。我也必须相信,我与其他手足共同敬仰的基因之父犯下了最为可怕的错误,此时此刻已经和残存的军团一起离开了实体宇宙的维度。我更必须相信,我的幸存毫无意义,它不过是一场我被迫置之度外的战争所留的悬而未决的残余罢了。

    他滔滔不绝的同时,我的康复进程开始加速,运用乙太的能力也在愈发迅速地回归。我的身躯开启了惊人的修复流程,自我植入强化器官起就一贯如此。我正准备再度延续自己的生命,准备抵御等待着我的一切攻击。

    这就是我被变成的模样——一件为生存而造的机械。哪怕是面对如此难以承受的损伤,我的伤口会凝结,我的肌腱会复原,我的骨骼亦会修复其组织内的裂缝。他用那么让我痛苦至极的细节告诉了我这些事情,反而给了我重归自我的余地。我拥有武器,我能伤到他,也许我甚至能杀了他。他知道这些吗?我衰退得这么彻底,以至于他不再把我看作威胁?

    他或许没错。我的精神、我所坚信的一切已无可挽回。马格努斯的行径不是高深莫测,就是邪崇作祟。不管事实如何,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背叛。

    他为何要遣散我们?他一定是知道我们会想方设法返回,或者说报复心驱使下的普罗斯佩罗毁灭者会在虚空中围剿我们。他是占星者,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强的,是将浩瀚之洋的蜿蜒路数看得最清楚那个人。所以我不能把所有这些简单地归结为疏忽。这其间有待人解读的逻辑。总是有逻辑在的。

    “所以,千子,”折磨者发问了,“你怎么想?”

    他以我的痛楚为乐,因为这能把他的注意力从自怨自艾上转移开来。欺压者强加苦痛于他人,由此把它从自己身上赶走——不过是和寰宇一样源远流长的陈词滥调,

    这行不通。就算他不得不先杀光银河系内一切有知觉的生物,痛苦也终究会追上他。

    “你与叛徒为伍。”我听到了自己话语间的虚伪。”

    “你称他为‘背叛者’,但历史终将称他为‘救世主’。”

    “可你告诉我芬里斯之狼这么做是为了惩罚我们的背叛行为。那你们又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野狼来找你们,是因为他们相信你们已经变节。我们来,则是因为我们知道你们并没有叛变——不光是实际如此,表面看起来也并不可靠。而我们的伟业需要牺牲与忠诚。”

    “所以你从未相信过统一(Unification)?它对你来说一直就是个骗局?”

    卡恩厌恶地做了个怪表情。他就就像个孩子一样,把所有情绪都赤裸裸地演绎在自己的脸上。我的心灵视野现在反而有些多余——哪怕是初学者也能读懂他的意思。

    “我们完全相信它,”他低声咆哮,原始的情感上浮到了爆发的边缘,“没人比我们更相信它,也更没人像我们这样冲在它的最前线。”

    卡恩靠得更近了。他注视着我,双眼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光。

    “我们是斗士。”他说道,“按我们原体的形象塑造而生,就和你们一样,而他已经被人出卖、抛弃了,甚至银河系的统治权也被从战士手里拿去,落到了奴隶主的口袋里面。”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奴隶主”是什么意思,但这无足轻重,因为卡恩停了下来。

    “他们将再次利用我们,让我们替他们卖命,可自己却还待在观众席上欢笑。他们就是观众,在自己的小包厢里看着我们直冲他们而来。我们将完成安格隆于德锡安(Desh’ea)的未竟之事;我们将发挥自己全部的潜能。”

    我看见他的瞳孔在飘忽闪烁,却也只能猜想他看到的是怎样的场景。卡恩犹如困在幻境中的先知,被牢牢锁进了偏执而虚假的世界。这对他的心灵造成的伤害着实令人心碎。这些能量,这些原始而强大的潜能,都被用于驱动一架疯狂引擎。

    够了。是时候让他看看我知晓几成。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月狼,”我保持平静,“你来这儿,是因为你知道普罗斯佩罗上曾经存在某种装置。你希望能找到某种治愈的方法。”

    他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我,他上嘴唇上的一滴唾沫正闪闪发光,好像一颗宝石。

    “还有时间。”我清楚它置我于何等险境。我开始怀疑这次相遇是否早有预兆。“这些设备虽然已全部被毁,但我能复制它们的功能。我可以治愈你的心智;我也可以移除那些植入物,让你恢复睡眠;我还可以移走逼你向前的烈焰——那驱使你犯下憎恶行径的烈焰。即使是现在,我也知道你某一部分仍然憎恨你的所作所为。”

    那滴唾液挂在他一动不动的皮肉上,微微地颤动。

    “我可以帮助你,兄弟。我可以治愈你的心智。”

    他仍旧陷于囹圄,僵持在犹豫间。如果我来自黑鸦,那我就能看到未来的道路自他的身躯一分为二,一条往左,一条往右。他现在正处在自己的时刻,也就是古人所说的紧要关头。他有能力作出选择,有能力决定自己是撤退还是前进。但此时我不能干预,因为哪怕是最轻微的外力都会释放出炼狱,足以把我像卷进飓风的干枯灌木一样甩向一旁。

    为了这一拍心跳的决定,我愿意相信他。他就那么看着我,而我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迷失在了痛苦的领域之中。而只有在杀戮时,他才能短暂地遗忘这种痛苦。我知道,我的话语已经传到了他仍然存在的那一丝旧我。我知道,他能听到我。

    所以就这样,我们依旧孤独地困在普罗斯佩罗的某处残垣断壁里,化为一面镜子折射出正发生于全银河系的意志之争。

    为了这一拍心跳内的抉择,我愿意相信。

    “你这巫蛊术士!”他吼了起来,唾沫星子从他的嘴唇里飞出来。“这你治不了!”

    他像从矛尖上弹开的野兽,出于饱受煎熬的怒火而拖长着吼叫。他左右摇晃着脑袋,上甩飞了古铜色的皮肤上的汗液,杂乱无章地挥舞着巨拳,我知道它们很快就会落在我身上。吞世者的面容痛苦地扭曲了起来,如果现在我阻止不了它,这般神情必将延续千年。

    他做出了选择。

    我大声念出灵能咒言。直至此刻,我才记起它们的存在。虽然我虚弱疲惫,因残酷而艰苦的禁锢而伤残,可经过长期训练所习得的知识强烈无比。

    我乃天枭学会的一员,是心灵隐秘之道的大师。纵览银河,除了拳头与刀剑,还有其他武器。

    束带土崩瓦解,还我以行动的自由。我站了起来,无视伤痕累累、筋疲力竭的四肢,沐浴在乙太自由而炽热光束之中。

    然后,吞噬世界者向我走来,杀戮出现在他被猩红包围的眼里。我揭露了他苦楚的根源,而这令他感到痛苦。我知道除非我死去,除非我的血液染红这间牢房的每一面墙,他永不罢休。

    但我们置身于我的家园,身处吾之军团古老力量的源泉,提兹卡的尘埃提升了我对亚空间的掌握。我比他猜想的还要强大。

    这堕落了的可憎之人嚎叫着以雷霆之势冲入战斗距离。我迎接了挑战,决心已定。

    既然我无法治愈他,那我必须干掉他。

 


    阿维达分秒不差地赶到了着陆点。

    精确到正好看间两名驾驶员的尸体被人拖过地面,在锋利的尘土上留下一道道沟壑。刚好看见克拉肯手雷被扔在着陆器旁边。正好听到蜂拥而至的狂战士们因为胜利而发出的粗狂笑声。

    总共有27名吞世者聚集在空空如也的载员舱周围。其中一个人躺在地上,动力甲被爆弹打出了个大洞。其余的伤亡全部来自于留在原地警戒的两名千子。看来他们并没有什么机会。

    阿维达蹲伏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把数根半熔横梁盘根错节而成的篱墙当做掩体。在他的注视下,战友们的头盔被强扯了下来,脸庞裸露在外,随后迎上一下接一下的重拳。他们死气沉沉地耷拉着脑袋,在毫无意义的围殴下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吞世者们又大笑起来,为每一拳而欢呼。

    阿维达转过身去。他愤怒至极,却不是冲着安格隆的战士——他们不过是群蛮人,浑身只剩下了骨子里的暴戾。他真正的愤怒直指的是卡利斯顿,那个不顾自己建议把他们带到这儿的人。连长总是过于相信命运的安排。或许马格努斯易于犯错,或许原体领着他们过于误入歧途——这些想法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但现实如此。他们该待在太空里寻找其他幸存者,再前往虚空地带舔舐伤口。普罗斯佩罗不过是一座坟茔。

    但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疑问有待解答。要是野狼有到过普罗斯佩罗,阿维达也许还能理解,可吞世者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两个军团是沆瀣一气了?其他军团都转而反对千子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又是因为些什么?

    吞世者开始剥去俘虏身上动力甲的剩余部分,急切地开始亵渎他们的身躯。喊叫和大笑再次打破了宁静的空气。

    阿维达瞄了一眼头盔显示屏。他的小队全部阵亡了,生命体征皆陷入沉寂。他孤身一人,面对着没有希望战胜的敌人。

    最安全的方案是撤退,沿着寂静的街道逃跑,等着什么人出现。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退却,但眼前这种无谓的野蛮行径冒犯了他引以为傲的战争原则。他的军团从未越雷池半步。

    他从掩体后起身,简单流畅地抬起了爆弹枪。瞄准敌人的同时,他看见即将出膛的那发爆弹的轨迹蜿蜒进入了未来。击杀确定无疑,令阿维达略感宽慰。他扣下扳机,随后转身冲刺,遁入阴影。

    阿维达没有看见吞世者的连长栽倒在地,也没有看到他的头盔被爆弹炸成两瓣,但他听到了这一切发生。他接下来听到的则是愤怒的咆哮声,以及战帮转身冲向枪响时几十双乒乓作响的战靴。

    他放低身子跑动起来,在被炸烂的钢铁建筑丛间穿梭遁藏。追兵刺耳而残暴的动静回响在他耳边。假如他被抓住,能死得干脆利落地就已经很幸运了。

    黑夜中,阿维达加快了脚步,将身体推入了全新的速度,近乎无视了那些匆匆经过的残躯空壳。他知道那一枪开得很鲁莽。甚至,很愚蠢。

    但有那么一会儿,这感觉还不错。



    他的力气令人叹为观止。仿佛为了它而抹除了阿斯塔特军团战士的所有其他特质。凭借源自那庞伟身躯的惊人力量,他出拳的速度快到带着残影。他赤手空拳,但这无关紧要,他习惯于用双手撕碎敌人。

    他一直在进攻,一直在寻求突破口。我尽全力躲开他的攻击,同时借助攻击他唯一脆弱的部分来阻止他。此刻,我所看到的心智就像它未来会变成的那样——俨然是一座沸腾的焦炉,里面装满了狂怒而无限的暴力。那一半卡恩留给我的短暂窗口已然关闭,留下的只有被侵蚀的另一半。吞世者的肌肉在超自然的刺激下跃跃欲试,而我也在为自己的心智感应卯足力气,虽然我可以跟他一直耗下去,但我还是担心自己的招式效果不佳。

    他踉跄着抗下了能击倒常人的亚空间攻击。我知道他肯定受了伤,但他竟然一扫而过,摆脱了影响。或许,我造成的伤痛还不如他自己的手笔。

    “你这巫师!”他又吼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向我冲来。

    我连忙跳向一旁,撞上牢房的金属墙壁。虽然我侥幸躲开了他的袭击,但吞世者伸出的双手此时离我也就是几指宽的距离。我旋即拼尽全力,排涌出一股烧蚀记忆的痛苦涡流,这足以把一个人的理智大卸八块,让它如同镁块遇到沸水一样消融。

    然而,能剥离的神志少之又少,而他正勉强蹒跚而来。

    我利用自己创造的空间,攥拳向他暴露在外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拳头迎上了他的肌肤。这一下正中靶心,释放出了所有我能用上的力气。卡恩的颅骨向后扬去,飞溅的鲜血与唾液留下了道道痕迹。

    接着我又一次动了起来,避开他暴怒的反击。他就像一阵旋风,一处挥舞着四肢的泥沼。他抬起战靴,飞踢赶上了我,臀部随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回重击。伴着一声刺耳的裂响,我的骨盆分崩离析。

    我只得歪七扭八地趴倒在地,挣扎着爬离卡恩。可又一脚接踵而至,踹碎了我后腿的股骨。离开了动力甲,我完全抵挡不了如此层出叠见、摧枯拉朽的攻势。想挑战他简直荒谬至极,惹人发笑。

    我翻身仰面朝上,滚动身子躲开了砸穿地板的一拳——它又快又准。

    卡恩直挺挺地站在我身前。白沫他唇边溢出,两只眼睛也从肿胀的眼眶内凸出。

    是仁慈置我于死地。仁慈是他唯一不再容忍的情感,因为仁慈会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模样。如果我没有提出要治好他,或许还有活路。也许他能说服我,让我相信他的事业大义凛然,让我加入他口中解放银河系的壮举。

    但正是这种想法让我相信自己的尝试正确无疑。当我凝视着头顶上那张颤抖着的狂热面具之时,我看见了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而它正是这场黑暗战争的一部分。卡恩已经迷失了,所剩的一切绝非人类。

    他紧握拳头,陡然正中我的面门。脆弱的骨骼在嘎吱声中向内塌陷。我的后脑勺在金属地板上撞出了一个坑,随着反复撞击而溢满了温热黏稠的血液。

    世界以让人反胃的幅度摇晃、扭动、倾斜。我只能依稀感觉自己肋骨上又挨了一下。我的身体回响起杂乱无章的复调,合唱出一曲痛苦的歌谣。

    透过鲜血淋漓的眼睛,我看见了结束一切的拳头落下。能亲眼目睹自己的死因,恰如其分。身为人类帝国的忠诚之子,我别无所求。

    在终焉到来之前,时间只够我最后再想一回。

    我给了你选择,卡恩。在杀戮与癫狂过去之后,你会有空好好考虑的。你本可选择回头。

    我知道,真相将在他心中留下烙印并不断困扰他。我不敢想象当他结束狂暴,被迫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

    我可以猜猜看。我猜他将挣脱一切缰绳,投入他人的怀抱——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试图引导他的怒火的势力。没有人能驾驭得了他,因为连他自己都已经失去了掌控自我的能力。

    拳头落下之时,这就是我的所思所想。里面没有拿来安慰自己的话。当然,不会再有了。

 


    阿维达保持着前进的步伐。这座已死之城内到处都是吞世者的杀戮小队,他们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居民区内,仿佛巢都底层的嗜杀帮派。眼下优势在他,因为他比吞世者们更了解提兹卡,甚至一点不差地记下了街道错综复杂的排布。更重要的是,他的未来感知仍在持续,不断提醒着他正确的方向,帮助他避开致命的差池。

    但它不会就这么一直继续下去。他迟早有一天要休息,要睡觉,要找东西吃。他的强化体质可以一连数天扛住这些生理需求,但不可能永远如此。野狼几乎让普罗斯佩罗彻底化为灰烬,猎物寥寥无几。

    他能活下的唯一机会是留在城里,躲避猎杀的同时寻找能离开这颗星球的交通工具。虽然他发送信号的尝试无一成功,但他依旧觉得几何学号还停在轨道上。尽管它难以匹敌一艘人手充足的吞世者战舰,可它并非手无寸铁。

    情况就是如此。选择有限,希望遥远。

    卡利斯顿太执迷不悟了。返回普罗斯佩罗是可以被预见的错误,是过分相信原体而铸成的错误。阿维达从未和他一样盲信原体,哪怕在军团完整之时也没有过。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灾难,马格努斯都无能为力,所以选择继续相信他的策略实在是迂腐愚蠢。从现在起,所有普罗斯佩罗之难的幸存者都只能各自为战。七零八落、分散各地的战士们在银河系的激流中漂泊伶仃,仿佛从沉没了的帆船掉下来的圆木桅杆。

    阿维达不知道还有多少手足活着。也许有数百人,也可能只有他一个。

    经过一长段轻松的攀登,阿维达抵达了远离中心建筑群的终点。他转过身来,回头看向来路。城市中心的远景尽收眼底。星光落下,覆盖在地面上的玻璃泛出珍珠般的光泽,美丽极了。

    光之城。

“光之城”提兹卡

    他顿了一会儿,沉浸在曾经的光景之中。一切都未曾改变,就连漂浮的云烟也静止在原地,定格在这珍贵的平静时光。

    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阿维达知道,也只有黑鸦学派的战士才会知道,死亡不会在普罗斯佩罗找上他的门。对于已经失去的一切来说,这算不上是安慰,但它至少给计划下一步行动的任务增添了些紧迫。

    他将活下去。他将发现自己军团被摧毁的真正原因,为之而战,为之而活。他不会停下,更不会跌倒,直到他揭开一切——交予他武器与力量的一切。

    “知识就是力量。”他低声说道。

    随后,他转身离去,迅速遁入废墟的荫庇。在他动身之时,岩浆怒焰散出的昏红光亮映在了他的肩甲上,照亮了镶嵌在象征学会的黑色乌鸦头上的蛇状纹章。

    继而,他化作一道暗影,隐没在阴翳之中。





【荷鲁斯之乱短篇小说】重生(下)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