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RK(火花)
一
“你究竟是谁?”
“无可奉告。”
“你执意要隐瞒?”
“是的。”
“我凭什么信任你?”
“到时候你会感激我的，我想此次通讯可以结束了。”
嘟嘟——话筒里传来忙音。
德尔塔上校默默合上电话，不安的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五时二十五分。
这部电话是加密内线电话，全程监听录音，电话的这头，是国家特种作战联合司令部办公室，而接电话的人是总参谋长。
二十分钟前，这座大楼里围坐着来自陆军特种部队、海军特种部队、空军特种部队、海军陆战队特种部队和内务特种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们在筹划下一阶段的联合特种作战行动。而这次代号为“达摩克里斯”的特种渗透行动，关系着即将开展的重大战役的成败，毫无疑问属于最高机密。
然而，这一切似乎已经不再是机密了。
电话那头的人将行动细节完完整整的复述了一遍，甚至指出了此次行动的漏洞。
“参谋长阁下，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如果你们按原计划展开行动，那毫无疑问，失败将是你们最终的归宿。”电话那头冷冷的声音仍在德尔塔上校的脑海里回荡。
不好！有情况！
德尔塔上校缓过神来，一把抓起听筒，另一只手狠狠地在电话上砸了几个键，大声吼道：
“紧急情况！封锁大楼所有出口，加强周边警戒，重点排查十至十二层信管系统！”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一队队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特战队员迅速进入战斗位置，穿梭在大楼各层的走廊、楼梯口，挨间搜查各个办公室与工作间，寻找那个神秘来电的蛛丝马迹。
“进展如何？”德尔塔上校匆匆赶到指挥中心 ，里面一片忙乱。各种全息投影和屏幕光亮交织在一起，给墙壁镀上一层斑驳的光影。
“一无所获，我们把信管主机翻了个底朝天，检查了整个通讯网络，还是没有找到入侵源。似乎使用者在离开前清除了所有使用痕迹。”信管处主任满脸困惑。
“那保卫处呢?”
“我们在十二层楼梯口的墙上发现了一个半径约1m的洞，外层红外感应系统两分钟前侦测到异常热源出现并触发了激光主动防御系统，但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地对空雷达探测到一个物体以2马赫的速度掠过基地上空，因为速度太快防空系统未能及时做出反应。我们已经向最近的空军防区报告了情况，他们已经采取了应对措施。”保卫处主任有空军撑腰，似乎很有信心。
“但愿如此，我们面临的是前所未见的敌人，继续保持警戒状态，我去找总指挥。”德尔塔上校转身离开，掏出了卫星电话。总指挥刚才跟其余的特种部队指挥官坐着直升机离开了，正前往前线指挥部。
不好，总指挥在空中！德尔塔的心突然一沉，立马打给保卫处空指部：
“紧急升空，支援总指挥机队！”
四十公里外的上空。
两架先进的隐形战斗机呈双机编队轻盈地划过天空。它们的下方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和郁郁葱葱的森林。
“目标方位230，高度3000 坐标2500，速度1.5马赫，截击者分队，准备接敌！”
“截击者一号明白！”长机驾驶员将无线电切换到分队频段，
“截击者二号听令，我负责正面进攻，你负责对目标侧面迂回机动，伺机支援！”
“二号明白！”僚机驾驶员轻拉操纵杆，一个右侧机动脱离双机编队，消失在视野中。
“截击者分队注意，地对空导弹已就绪，随时准备支援。”地面塔台提醒道。
“收到，感谢提醒。虽然你们待会肯定用不上了。”长机驾驶员打趣道。
“截击者一号，不要轻敌，这次的目标比较特殊，疑似为敌对方新式飞行器，飞行参数是我们之前从未了解过的，请谨慎接敌。”塔台的语气严肃起来。
“一号了解。保证完成任务。”长机驾驶员拨下头盔上的战术目镜，进入由绿色数字和线条构成的世界。
滴——火控雷达发出提醒，雷达界面上的目标由点变成了三角形，提示驾驶员目标已从搜索范围进入了射程。
“目标进入超视距射程，请求开火。”驾驶员扳开操纵杆上的导弹发射保险，将目标牢牢套在平视显示屏上的绿色死亡光圈中，拇指紧贴在发射按钮上。
“允许开火。”塔台发出指示。
嗖——
话音刚落，一枚修长的远程空空导弹从长机机翼下方脱落，随即从尾部喷吐出凶猛的火舌，带着一道优美的白色尾迹划破云层，直扑目标。
这枚远程空空导弹是新一代技术的集大成者，采用惯性与主动雷达复合制导，具备真正的“发射后不管”能力，所以驾驶员不用过多的操心导弹的飞行轨迹，能有更多的精力去兼顾其他的事情。
“预计三秒后击中目标。”长机驾驶员开始进入倒数。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浮现目标在剧烈的爆炸中撕成无数碎片，在天空中绽放出一团绚丽的焰火。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自得的笑容，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三——
二——
一——
滴滴——
“拦截者一号，目标雷达信号消失，干得漂亮！”塔台的声音里满是赞誉之词。
“谢谢，你们的支持也很给力！我说过，你们的地对空导弹是用不上的。”长机驾驶员欢呼了一声，操纵着战机在空中来了一个后空翻，之后又来了一个横滚拉烟，尽情地展示着这架银鹰的优美身姿。
“一号，打得真准，不愧是我们中队的王牌，管他是什么先进战机，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僚机驾驶员也在为长机的胜利而庆祝。
“谢谢二号，现在归队，立刻返航，回去了我们好好喝一杯。”
“二号收——”
轰——
无线电短促的鸣响了一下，随后陷入死寂。
长机驾驶员诧异的望向雷达屏幕，原先表示友机的绿点现在却凭空消失了。
“二号？呼叫二号？”长机驾驶员开始呼叫僚机，同时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僚机的下落。
隐约中，长机发现视野的右下方边缘有一道黑线在向下延伸，随后闪了一下，绽开了
一朵跟刚才在他脑海里一模一样的焰火。那是——
“呼叫截击者一号，呼叫截击者一号，截击者二号已被击落！你的九点钟方向50km处出现不明目标并正在加速逼近，雷达反射面积与飞行参数之前的目标大致相同，注意防范！”
长机驾驶员猛的回过头，只见一个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同时他发现黑点下方开始冒出一道道闪光——
不妙！驾驶员出于本能将操纵杆向前猛的一推——
轰隆——
机身剧烈抖动并开始下坠，驾驶员从后视镜清楚的看到机尾变成了一团冒着浓烟与火焰的废铁。
滴滴滴滴——头盔显示屏上开始闪烁警告图案：引擎故障、尾翼断裂、燃油泄漏·····
驾驶员能清晰地听到机尾的烈火向前蔓延的呼呼声，机体框架和金属蒙皮在一千多度的高温中扭曲融化的噼啪声，电子设备受高温影响而短路的哀鸣声······
跳伞！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一个念头。
驾驶员使出全身力气弯下身子，紧握座椅下逐渐滚烫的黄色把手，随后拔河似猛力一拉
嗖——
他连同他的座椅和座舱盖被整个抛出了驾驶舱，像一枚小火箭一样飞离了他心爱的战机，随后又是嘭的一声，他在天旋地转中被从座椅上甩了出来，紧接着是被某个向上的力狠狠的一拽，这几乎使他失去知觉。随后眼前的世界开始逐渐放缓，甚至开始变得轻飘飘的。此时他知道，他也许捡回了一条命。
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个幽灵般的黑点究竟是什么？
二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不要拿实验样本当玩具进行消遣！”教授气急败坏地对两个学生嚷道，“你们这是在严重违反教学实验操作准则！是要背处分的！”
“不就是多用了一个侦查干预单位吗，您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么？”学生A嬉皮笑脸的回应，似乎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是啊，比起动辄物理清除，纯能湮灭，降维分解，这算什么？那么多实验样本被我们拿来各种折腾，您为什么就纠结这一点小事呢？”学生B反唇相讥。
“你们，你们这是在偷换概念！依据标准程序处理实验样本是实验的一部分，是实验价值的最有力的证明，而不是供你们娱乐消遣、满足私欲的玩具！知道吗？！”
“嗯嗯，是的呢，不愧是教授啊，对这个低级样本可是比您的本职工作还要上心呢。”学生A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住嘴！你们两个今天回去给我写500字检查，明天早上交给我！”教授火冒三丈，狠狠地瞪着两人，“另外，如果还有下次，就别怪我采取措施了！”说完，教授便气呼呼地跨出了实验室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md，这老东西真是个活化石，死板得可以送去博物馆当展品了！”学生A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一只手指在实验样本的全息投影上拨来拨去，把图像转得像一个陀螺。
“就是，仗着自己资历老，名气大，就可以倚老卖老，真是传说中的斯文禽兽。”学生B也是一肚子怨气，匆忙地收拾着试验台上的实验仪器与杂物。一旁的实验报告封面上写着几行字：
文明样本实验研究报告
课题：初等文明内部冲突状态下的社会特征
编号：EX-42100832500
科目：初等文明社会学
样本属性：初等碳基文明
样本编号：B-162A
负责人：贝赛克 朱莉尔
导师：普罗米修斯
时间：新纪元2048年11月12日~
“噢，见鬼，报告封面被刚从样本中飞出来的干预单位烧坏了！贝赛克，看看你干的好事！”朱莉尔皱起了眉头，随手拿起镊子夹起封面上的那个米粒大的胶囊状黑色物体，放入一个白色的金属盒中。
“啊这，不好意思，朱莉尔，刚才回收的时候，教授过来把我吓了一跳，一不小心点错了地方，给它迁跃飞了······”贝赛克挠挠头，把全息投影图像转得更快了。
“我不管，待会儿去打印室重新要份空白模版，实验数据全部该你重写！”朱莉尔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埋头重新整理她的实验仪器。
“行行行，我自认倒霉，反正也没太多内容。”贝赛克耸耸肩，继续端详着面前的样本全息投影图像，一个蔚蓝色的美丽星球。它似乎散发着迷人的魅力，时时刻刻吸引着贝赛克的注意，似乎把他的魂魄勾过去了一般。
“嘿，朱莉尔。”
“又干嘛？”朱莉尔有些不耐烦。
“你不觉得相比我们之前的实验样本，这个样本是如此的美丽和特殊吗？”贝赛克全神贯注地盯着图像，眼睛在全息投影的光线照射下闪闪发亮。
“嗯·····外观上确实如此，可能是因为我们之前的样本都是些连文明都没形成、生存环境及其恶劣的行星吧。但在它上面发生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的美丽，处处充斥着冲突与杀戮，这些低等文明虫子似乎还乐此不疲。”朱莉尔顿了顿，随后说道，
“而且你似乎对此特别感兴趣，居然擅自动用侦查干预单位去给其中的一方送情报，生怕他们打不起来。我倒想问问你，你真的觉得看一群虫子自相残杀很有意思吗？”朱莉尔的语气泛着不屑。
“我没有无条件的给他们情报，还是让他们付出了一点代价，报销了几架所谓的高科技隐身战斗机和直升机，还俘虏了一票他们的军事指挥官，这下可更有好戏看了。”贝赛克似乎有些得意，“你不觉得吗，我们这个文明太乏味了，天天过着被科技宠溺着的生活，随心所欲的支配着其他落后文明，一直处在自我虚设的文明链顶端，这样下去是很可怕的。反而是这个文明样本，一直通过内部冲突与矛盾不断自我革新、自我进步，一直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虽然说实现的方式有点特殊，甚至有点费解，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是多么酷的一件事啊，朱莉尔，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那你可真是一个天才呢，我的大哲学家，你不去当执政官实在是一种资源浪费。”朱莉尔撇撇嘴，收拾完最后一个仪器，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感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至少在这个样本上。”贝赛克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别忘记领报告模版，大执政官，你的学业帝国还等着你去拯救呢。”朱莉尔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你先去吧，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构思下一步的计划。”贝赛克一动不动，继续出神地望着那个蔚蓝色的大水晶球，像一个孩子望着他心爱的玩具一样。紧接着，他缓缓站起身，伸出双臂，似乎想要把这个水晶球揽入怀中，可是收获的只有光线与空气
“那行，你别忘了，实验样本只有我们两个人同时在场才能操作哦，别想耍小聪明。”
“我知道。”贝赛尔仍没有回头，在面前的全息投影的光线照射下他的背影显得晦暗而深邃。
他应该过个几天就会好了吧。朱莉尔无奈的摇摇头，大步走出实验室。
三
“什么?”德尔塔上校双眼瞪得像铜铃，下巴差点掉到桌子上。
“你再说一遍，总指挥连同其他指挥官和座机直接凭空失踪?”德尔塔上校觉得自己仿佛活在科幻小说里。
“绝对没错，我发誓我和我的副官亲眼目睹全程。”他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保卫处空指部司令语气明显在颤抖。
“你能描述一些细节吗”德尔塔上校似乎还抱有一丝幻想。
“emm，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二十分钟前接到您的通知，就立刻派遣快反机动队紧急升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总指挥座机编队所在空域，在距离目的地还有10km航程的时候，遭到一个胶囊状的黑色不明飞行器拦截，这个飞行器的气动布局和动力源远远超出了我们目前的理解能力，简直像是外星人的产物。”空指部司令说到这里打了一个哆嗦，然后继续说道，“当时我一心想着支援总指挥，就没有管那么多，直接下令让他们开火，反器材狙击步枪、转管机枪、火箭弹、空对空导弹、集束炸弹全都用上了，可未能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它周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力场护盾，挡住了我们所有的火力，反倒是我们的两架直升机被反弹回来的破片击中了螺旋桨轴承，当场坠毁，机组人员有伤亡……”空指部司令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继续。”德尔塔上校铁青的脸上泛起了褶子。
“嗯，然后，然后，那个飞行器突然闪了一下，分解成无数的小片在空中飞舞，将总指挥的座机包裹起来，然后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德尔塔上校的鼻子和眉毛拧成了一团，似乎它们原来长在一起似的。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副总参怏怏的问道。
“容我缓缓。”德尔塔上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撑着额头，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先去向上级汇报吧，一些不便透露的细节不要多嘴。”片刻之后，德尔塔上校从嘴角挤出这句话。
“遵命，长官。”副总参带着秘书长匆匆地消失在门外。
德尔塔上校凝视着冷冰冰的指挥中心全息投影的前线态势图，感觉脊背像贴在液氮罐上一样。
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常规作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在集中全部的人力物力在1000km的战线上进行着一场残酷的豪赌，任何一次微小的失误都会直接演化成大溃败。更糟糕的是，双方的手指正死死地贴在核武器发射按钮上，一旦一方不择手段，这颗行星就要被蘑菇云与核辐射笼罩。
“各位，我们的任务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渗透并破坏对面的所有核设施，无论是陆基、海基与空中核力量、军用或民用核电站，还是核武研发中心、重水工厂、浓缩铀加工厂……我们只有先人一步才能永绝后患！这也是我们这代人解决生存问题的根本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指挥慷慨激昂的话语似乎就在德尔塔的耳畔回响。
但现在，全盘计划已经暴露，甚至已经被找到了弱点和对策，在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的时候，你又能怎么办呢?况且以现有的理智可以明确判断，这个计划从根本上来看，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管得太宽，想的太多，预期目标也太过于理想。在冷酷无情的现实打击下，这样的举措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德尔塔上校缓缓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总指挥话筒，竭力地低吼道：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这里是ONE,根据213号协议，现由我代行最高指挥权，全体听令，风向有变，剑归鞘！”
四
贝赛克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随意的在操作面板上划来划去，嘴角洋溢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嘿嘿，那个总参还挺有意思，知道什么时候该取舍。”贝赛克瞥了一眼手边的一个透明小盒子，里面关着的正是那一票军官，一个个被磁性力场约束着，不让随意跑动。
“喂，那个领头的，你应该看到了吧，你的下属根本不会为了你的疯狗计划去白白送死呢！他们才是真正的智者，用你们的话来说，你们就是一群穿着华丽官服干着畜生事的猪！哈哈哈哈哈！”贝赛克转过头，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囚徒。
“md，跟你拼了！”
啪啪啪啪——一个少壮派司令无能狂怒，掏出手枪对着盒壁一通乱射。弹头在接触盒壁的一刹那形成了一个能量涡流，随着涡流逆时针迅速旋转，像一艘艘卷入海浪漩涡的小舟。
突然，能量涡流迅速反向，那些弹头以十倍枪口初速嗖地一下砸了回来，那个司令和旁边几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团血雾。
“都说了要你们老实点，真是没有办法呢。这个盒子可以实现纯能与物质之间的相互转化，现在它自动开启了防御模式，所有外力作用都会被它转化为能量后进行智能反制。你们可别怪我，这是系统干的，我没进行任何操作。”贝赛克哭笑不得的说，重新把视线转向操作面板。
“为什么把我们绑到这里来?”溅了一身血污的总指挥从盒底爬起来，正了正军帽，尽可能地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很简单，就图一乐。看着你们低等文明虫子们用那一水的动能武器与化学能武器毫无技术含量的打来打去，太没意思了，就想着给你们提供一点指导。对了，动能武器这个词我可是去了资料库才查到的，你们应该感谢我没把它称为垃圾”贝赛克继续端详着全息投影，眼皮都没抬一下。
“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们?”总指挥追问道
“都是因为你那疯狂的计划啊，总指挥，你难道心里没有一点数么，这个计划太**了，无论是计划上还是行动上。”贝赛克顿了顿，继续说道，
“就凭借你们这几百号人和一点小技巧来瘫痪对面一整套精密完善的原子能能源与武器系统?简直是痴人说梦！呵，你们的文化还是挺有意思的，连我说话的方式都被同化了。”
“承蒙您的夸奖，话说你们还在用原子能吗?”总指挥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说实话，我们这里原子能已经是极其落后的能源了，类比你们文明的畜力。我再说一遍，我们掌握了纯能，可以直接进行能量与物质之间的相互转化！跟你们这些虫子聊天真费劲。”贝赛克逐渐开始不耐烦，又开始拨动他的“大陀螺”了。
“这么跟你说吧，你们这个文明得亏是遇到了我，才能够苟活到现在。我费劲心思，付出了好一些代价，才把你们这个文明样本保留了下来，否则你们早就被转化成纯能去造厕所的小便池了！知道吗！像你们这样的低等文明，按你们的实验标准来衡量的话，就跟小白鼠一样，想取就取，想用就用！我只需抬抬手，你们就……”贝赛克突然打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那既然我们这么低等，这么落后，这么没有价值，没有意义，你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的把我们留下呢？”总指挥淡淡地回道。
“因为你们是如此的特殊，你们一直通过内部冲突与矛盾不断自我革新、自我进步，一直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这是我们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文明所缺乏的。并且，我本人最欣赏的，其实是你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所演化出来的具有独特魅力的文化。”
“此话怎讲？”
“我从你们的文化中，用你们的话来说，体会到了独一无二的历史感与沧桑感，你们的优点在于，在发展的过程中始终没有失去本色，没有在纸迷金醉的高科技诱惑下失去自我。我们文明虽然依旧强大，依旧繁荣，但我们舍弃了太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可能是极其宝贵的，能够彰显自我存在价值的。这令我非常惋惜，也为我们文明的未来感到担忧，如果一个文明连自己的过往都可以忘记，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贝赛克垂下了头，发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叹息。
“总之，我会尽一切办法来保全你们这个文明，奈何你们现在已经走到了自我毁灭的歧路，所以我不得不出手。”贝赛克注视着操作台上那颗漂浮在空中的蔚蓝色行星，目光如炬。
“感激不尽，先生，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总指挥摘下帽子，右手托住帽底，挺直腰杆，向贝赛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其余人纷纷效仿。
“大可不必，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制定这么一个疯狂的计划，并且还获得了你们最高指挥官的批准与支持?”贝赛克皱起眉头。
“您应该清楚，我们国家与敌国正处于生死存亡的极限位置，在正面战场完全陷入相持消耗阶段、核战一触即发的情况下，与其固守现状，白白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争取遥遥无期的和平，不如放手一搏，用这种注定一去不复返的特种渗透作战来将迟早要到来的核战损失尽可能降到最低。这一点是我们高层所达成的共识。”总指挥像是在背书。
“有点意思，那你们知道对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吗？”贝赛克冷笑一声。
“您肯定知道的，我就不再赘述了。这种事情肯定逃不过您的眼睛。”总指挥挤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很好，那我来告诉你。”贝赛克转身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同款透明小盒子，摆在总指挥盒子旁边，里面赫然躺着几具穿着敌国军装的尸体。
“认识他们么？”贝赛克一脸怪笑。
“有那么一点眼熟……”总指挥望着那几具僵硬苍白的躯体，极力辨认着他们扭曲得不成人相的脸。
“算了，我赌你也认不出来。你应该知道的，你们的死对头，怎么说呢，有那么一些偏执，我费劲心思把他们抓过来，还没问几句话，就直接吞药了。我们的科技再厉害，起死回生也还是做不到。”贝赛克似乎有点伤感。
“所以您能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吗？”
“emmm，我想其实很明确了，他们跟你们制定着同样的计划，干着同样的活，如果我没采取措施的话，你们估计马上就会在战场上见面了。”贝赛克恢复了他那欠揍的语调。
总指挥沉默了，膝盖像被什么踢了一脚一样啪地磕到了地上。
“哎呀，怎么了，还在觉得自己有什么聪明才智吗？这些天我通过对你们文明的研究，得出了一个道理，就是在危难关头，你们是没有任何下限的，而且更可怕的是，你们的行为逻辑会惊人的一致。”贝赛克轻蔑地瞥了总指挥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嘛，嗯，嘿嘿，您知道的，人类的本质，嘿嘿，是复读机，这并不稀奇。”总指挥似乎现在脑子不太灵光。
“所以可想而知，光靠你们自己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要是真想生存下去，还是只能借助外力。”贝赛克顿了顿，“我倒是有一套完美的计划，能不动声色地把你们从这个危机中拯救出来。”
“什么计划？”总指挥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亮，一下子从地上腾了起来。
“很简单，我们只需要这样……”贝赛克开始指点江山，眼中闪烁着诡黠的光芒。
五
“什么……好，我知道了……”德尔塔上校放回电话听筒的手颤抖着，随后突然松开，电话听筒啪地一下砸在了桌子上。
“你部注意，原作战计划取消，零号计划开始，请迅速组织隐蔽，进入三防设施，保存有生力量，准备二次反击。”刚才电话那头冷冷的几句话使得他整个人如同电路短路般停止了所有的思考。
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德尔塔上校呆呆地望着窗外，一脸茫然。他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了。不对，进一步来说，整个文明也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了。
过不了几分钟，他将看到一道亮光在天边闪起，数秒后一道强劲的冲击波将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荡平面前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随后如果他还有知觉的话将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热浪将自己裹挟，之后呢，自己的灵魂将会看到一朵硕大的淡粉色蘑菇云从地面腾起，一片片雪花将缓缓从天而降——那是核爆产生的放射性尘埃……这样的景色很壮观，很美，可惜整个文明只能看到这最后一次了……
六
“贝赛克?”回到实验室的朱莉尔四下张望，没看到他的人影。贝赛克原来的位置上，只剩那个泛着淡淡蓝光的全息投影在悠悠的旋转。
“奇怪，他跑到哪里去了？”朱莉尔皱起眉头，
手指不安分地敲打着实验台面，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算了，先继续实验吧，反正他应该跑不到哪里去。真是的，有事也不提前说一声，待会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朱莉尔有点恼火，最近这个人到底是咋了，天天像丢了魂一样，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发表一些像什么“我们的文明看不到希望啊”，“这样下去迟早要完啊”这样匪夷所思的言论。她也找贝赛克交流过很多次 ，但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只怕是我也要给搭进去。”朱莉尔一边查看控制面板上的各项指标，一边自言自语道。
突然，她的余光瞥到一丝异样的光亮在全息投影上闪烁，她迅速转过头，接下来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
一个巨大的透明盒子将整颗行星囊括，在恒星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时不时有一道道白线从行星表面升起，在盒子表面化作一个个五彩斑斓的等离子涡流——那是一枚枚装载着核弹头的洲际弹道导弹在空中绽放的焰火。在涡流之中，隐约可见几个小黑点在围绕着行星高速运动，时不时会钻入大气放出橘红色的火光；与此同时，控制面板上满屏的鲜红数字此刻正在逐渐转绿，一些关键性指标也开始好转，这一切现象都在说明一个事实：
这个文明似乎有救了。
这肯定是贝赛克的杰作！他不会······他不会自己跑到样本上去了吧！朱莉尔迅速反应过来，急忙操纵观测仪器，在样本行星上寻找贝赛克的踪迹。
“嘿，朱莉尔，你在看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在朱莉尔背后响起，把她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回头，只见贝赛克正在她身后做着鬼脸。他浑身上下仿佛像是在煤球里洗过一般，原本就不太规整的头发更加糟乱了。
“你疯了？！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
朱莉尔反手给了贝赛克的脸一拳，气鼓鼓地大声嚷道，
“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出了事咋办！你·······”一顿批头盖脸的训斥给贝赛克整得晕头转向，只得举手求饶。
“停停停，你先听我说，我在样本上没干别的，就是使了一个小trick让那些虫子乖乖地将所有核武器报销了，顺带着销毁了他们的武器工厂与技术资料，没收了所有高纯度浓缩铀，顺便放了一个特殊力场限制了他们的原子裂变聚变的效能。现在他们是彻底与核武器说再见了。”贝赛克揉着红肿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解释道。
“噢，这就是你一个人不顾后果擅自行动的理由？为了一个虫子这一切都值得吗！你个大**，你就是一个成天空想的废物！”朱莉尔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继续呵斥着贝赛克。
“你才是**！我不管！我对这个样本倾注了这么多心血，我不想看着它毁于一旦！知道吗！”贝赛克恼羞成怒，不甘示弱地回击。
“你真的疯了，这么做毫无意义！我今天必须要阻止你！”朱莉尔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愤怒。
“没门！没人可以阻止我！”贝赛克攥紧了拳头，脸涨的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朱莉尔。
“够了！都给我住嘴！”一个苍老而恼怒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两人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实验室大门。
滴——实验室门开了，普罗米修斯教授、实验室负责人和几个门卫显现在门口，好似几尊从破败神庙里跑出来的鬼神，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两个。
“贝赛克，朱莉尔！你们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挑战了我的底线，那就休怪我采取必要手段了，跟我们走一趟！”
“等等，凭什么！你们又不是执法部门，有什么权力带走我们？”贝赛克抗议道。
“依照相关法律法规，任何涉及跨文明研究的实验活动，研究机构负责人都有权对突发性事件进行相应的应急处置，你们的实验活动已经严重违背了《初等文明研究活动实验操作规程》相关条款，即，非必要情况下禁止动用超越文明样本科技水平上限的技术资源干预其文明发展进程。你们在未经任何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干预低等文明内部冲突······”普罗米修斯教授开始发表他的长篇大论，脸上还带着洋洋自得的优越感。
“行了，您就别念了，我们跟着去就是了。只不过，在去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处理，就是给这个样本实验收尾。能给我两分钟么，我不想让我的心血白费。”贝赛克淡淡地回答道。
“别想耍花招！快点跟我们走，否则后果自负！”普罗米修斯教授狐疑地打量着贝赛克，举起右手示意门卫举起手中的离子绳索枪。
“贝赛克，你要做什么，现在我们最好要配合教授的工作，你难道还不觉得我们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吗！”朱莉尔试图劝下贝赛克。
“不会有事的，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证不会再捅出什么篓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很遗憾，但我得为我这么多天的心血画上一个句号，求求你们了。”贝赛克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渴望。
“别这样，普罗米修斯，他们还只是孩子啊，这种情况我见的太多了。行吧，满足你的这个愿望，虽然你们让我很不爽，但也是因为这个样本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否则你们刚才就会被强行带走。不过，我再提醒你一遍，不许破坏证据，否则我们会从严惩处！”一直沉默着的实验室负责人发话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贝赛克转过身去，开始操作控制面板。
“臭小子，我可在盯着你呢，今天你要是敢再挑战我的底线，可没你好果子吃嗷！”普罗米修斯教授气冲冲地凑了过来，双手一叉，老腰一弯，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控制面板，生怕漏过了什么对他有利的细节。
“没事，您好好看看吧，看得越清楚越好。”贝赛克漫不经心地说，随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屏幕最右上角的一个红色图标————
轰——
一旁的全息投影突然爆裂开来，一束能量柱迸射而出，直击教授的脸部，瞬间将教授击倒在地。几乎同时，实验室的消防系统也被启动了，主灯光瞬间熄灭，大量由纯能转化的烟雾瞬间充斥了个实验室，众人一片混乱。
贝赛克从容不迫地戴上事先放在操作台下的应急呼吸面具，默默看着其余的几个人在高浓度烟雾气体中从猛烈咳嗽到呼吸困难直至缺氧晕厥倒地。随后，他又点了一下操作面板上的绿色图标，一部分烟雾重新转化为纯能，室内含氧量达到勉强呼吸水平。他可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紧接着，他俯下身去察看教授的情况，教授的脸已经被烤焦了，但不至于丧命。
“该死，电路超频出了点问题，本来是想只把他打晕的，结果给他整毁容了。唉，也罢，像你这样的斯文禽兽本来就罪有应得，这次只能怪你不走运了，我亲爱的普罗米修斯教授。”贝赛克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
“教授，你应该清楚，一直以来，我们自认为达到了什么文明链顶端，所以我们就可以漠不关心地对待任何比我们落后的文明，把他们当成所谓的实验样本肆意折磨，美名其曰“为科学事业做出伟大的贡献”，“实验样本最终价值的体现”，呵呵，这些都是一坨狗屎！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也当然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甘愿跟这些狗东西们狼狈为奸，用着不痛不痒的恶心论调来粉饰太平，掀起权力财富的巨浪，却全然不知这些东西最终肯定会让你们在自我高潮中走向毁灭！去***，你们这些披着先进文明外衣的恶心畜牲！”
贝赛克嫌这不够解气，又猛踹了教授的脸两脚，教授那本来就不成人样的脸现在扭曲得更加难看了。
随后，他又望向已经昏迷倒地的朱莉尔，歉意地说：
“对不起，朱莉尔，让你受苦了，是我把你卷入这个**的麻烦里来的，你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但现在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希望你不要太记恨于我。”
语毕，贝赛克开始在实验室控制系统中导入一系列新的代码，他在重新改写整个样本操作实验的程序，代码是事先准备好的，导入过程仅仅用了不到一秒。
“这样应该完事了，B-162样本，不对，我应该称呼你为文明，我删除了你们在资料库中的所有数据，隐蔽了你们所有的坐标点，并把你们通过空间传送放入了一个不会被任何我们的人找到的角落。现在你们真正的自由了。而我，已经恨透了这个腐朽的高等文明，今天我要正式成为你们新的一员了，祝我，也祝你们好运。”
贝赛克望向控制面板上的蓝色水晶球，此刻镜头给到的是东半球新的一天，恒星投射在晨昏线上的第一缕光芒格外瞩目，似火花一般绚丽无比。
这是属于，一个文明新生的赞歌。
七
德尔塔上校与总指挥并排蹲坐在指挥部的天台上，两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天边仍在燃放着的绚丽核弹烟火，一言不发。
“会有放射性尘埃落下来吗？”许久之后，德尔塔上校率先打破沉寂。
“不会。所有的物质都被转化成能量，又从能量转化为物质了。转化效率是100%。”总指挥将狠狠抽了一口在手中晾了半天的烟屁股，随后又随手丢在地上，用一只脚翻来覆去地蹂躏，把滤嘴里的活性炭小颗粒撒得到处都是。
“这真的是外星人干的好事吗？”德尔塔上校对这个事实还是难以置信。
“刚才他把我和其余几个司令直接传送到双方的最高指挥部，让我们用枪顶着两边的首席执政官按下了核弹发射钮，然后他又把我传送到这里来，说我们再也造不出核弹了。我就只好把你叫过来，一起来看看这个耗资几十万亿的昂贵焰火表演咯。”总指挥用梦呓的语气说道，继续抬头望着天空。
“看，那颗开的最大最久的“烟花”，我敢打赌那是“大伊万”，6000万吨当量，扔在板块交界处足够把这块大陆平移两米，同时引发十二级大地震与海啸，然而现在却在天上放烟花，哈哈，真是讽刺。”总指挥的表情异常复杂，似喜又似落寞。
“这不应该高兴么，至少它不会再砸到我们头上了。”德尔塔上校不太理解。
“你为什么觉得现在要高兴呢，核弹都完蛋了，打仗是不是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呢？双方是不是就会更加穷兵黩武地开始研发其替代品了呢？新替代品会不会更危险，更具有灭世能力呢？我不敢下定论，但这些事大概率是会发生的。近渴是解了，远水呢，还是遥遥无期。”总指挥落寞地低下了头。
“也不能这么悲观吧，你看，就像我，在你之前下令行动并被抓走的时候，我选择了相信理智，然后就避免了一系列不必要的损失。同样的道理，在这样的生死存亡问题上，我坚信理性是会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占据理智的。再说了，我们的外星朋友·······算了，这也说不准，总之还是一句老话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后面一句是啥来着？”
“船到桥头自然直，哈哈哈，你呀，没文化就不要乱装13，还有，你这越权指挥的帐我可要跟你好好算算嗷······”谈话气氛又重新恢复了愉快。
楼顶铁塔上，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少年默默注视着他们，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