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她（八十九）
放学的路上，夏梦问滕思明：“你说我要不要给荀姐送礼物呢？”
“想送就送呗。”
“你会送吗？”
“我……得征得你同意。”
“那我同意！”
“好，那我就给她准备些吃的！”
“我有点怕送礼物会抢了孟衿才的风头。”
“不会的，送的人多一些她心情也会更好，说不定一高兴主动找老孟表白了。”
“哈哈，也说不定。”
“明天是她生日，你要表白？！”孟衿华又高兴又惊讶。
“嗯，嗯。”孟衿才尴尬地回应。
“啊啊啊，礼物准备好了吗？情书写好了吗？”
“我，我今晚就写。”
“快快快，我教你写！”
“你帮我写这事就黄了。”
“哪有啊，我可是自动书记人偶！”
“你是人偶？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你是我的亲妹妹。”
“是亲妹妹啊。”
“那我也是人偶喽？”
“哎呀，反正很厉害就是啦，能写出各种各样完美的书信！”
“我可不相信你……”
“我马上去帮你写！”
哥哥看着妹妹奋笔疾书，看着挺像回事。
“好啦，你看看吧！”写完后妹妹说。
哥哥接过来，没看两句就入迷了。
“亲爱的荀慧玲：从来没给你写过这种信，适逢你的生日，我决定把我内心的思念诉说给你。第一次与你相见时，我就为你所深深倾倒。你迷人的面容，你清纯的眼睛，让我一见钟情。和你对视的刹那，我感受到了内心的火花。后来和你慢慢接近，我也逐渐了解了你。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孩。所以，对你的爱慕越来越深。现在，已经到了为你神魂颠倒、辗转难眠的地步。我为何在哭泣？只是因为遇见你。心爱的人啊，可以和我携手同行，一起前往美好的未来吗？”
孟衿才看完之后，感动得说不出话。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衿华也！”他说。
“嘿嘿，谁叫我是你妹妹呢？”她说。
“写得好棒啊，全都是我想说的！”
“当然啦，我是最懂人心哒。”
“真是太感人了，我一定要一直收藏。”
“诶，你不给荀慧玲吗？”
“我不舍得。”
“不舍得？又没让你把我写的交出去。你再抄一遍啊。”
“其实我是不太想这么直说。”
“为什么啊？”
“我，我还是想稳重一些。”
“唉，这么好的妹妹你都不珍惜。”
“珍惜珍惜！我肯定会珍藏好的！”
“切。那不许弄丢哦。”
“明白，以后你想写情书时我拿给你参考。”
“我才不写呢！”
回到自己的房间，孟衿才思考了起来。
说实话，妹妹写得是很好，有不少都是我想说的。
不过，让我交出这样一份也太羞耻了……
从柜子里找出礼物和明信片，琢磨着写些什么。
“人事已尽，成事在天！”
说完话，他就开始复习今天的课程了。
传不习乎？
11月27日，星期三。
是荀慧玲的生日，不过寿星迟迟没来。
“为伊消得人憔悴。”
孟衿才看着窗外的昏暗天空。
嗯？门口有动静！
啊，荀慧玲来了！
从书包里拿出礼物，又缓缓放了回去。
“还是等等吧……”
没过一会儿，她就走出了班级。
肯定是吃饭去了。
哎呀，我连这事都给忘了！
回到班里后，六人组都凑到荀慧玲身边。
“荀姐生日快乐！”白嘉欣拿出一盒中国风的信纸，“送给你随便写写东西啦。”
“荀姐，多吃点东西，说不定能长高点。”高雨帆拿出一袋牛肉干。
“荀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这个吧！”夏梦拿出一个精美的簪子。
“荀姐，身为同桌，就给你点实用的东西吧！”滕思明拿出一盒饼干。
荀慧玲挨个接过来：“谢谢，谢谢大家……”
“嘿嘿，荀姐要一如既往地善良哦！”白嘉欣说。
“嗯嗯嗯……”荀慧玲带着些泪花点点头。
不用说，一定是被感动哭了。
看到孟衿才犹犹豫豫，滕思明和大家很自然地散去了。
“哎，让荀姐好好看看礼物。”滕思明打着幌子说。
“就是就是。”夏梦说。
看到这种情形，孟衿才踌躇地走上去。
“荀慧玲？”
“孟衿才。”
她赶紧抬起头来。
“一点心意。”他颤抖着把一个小盒子放在她桌上。
“你也准备了？”
“嗯……”
看见她要打开盒子，他赶紧就跑掉了。
“呼呼，总算是给出去了！”他激动地喃喃自语。
真的很感动，但心情也更加复杂起来。
明明是这样可恨的我，却被大家如此关心着。
是啊，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我干了什么样的事情，如果知道了的话……
眼泪流出来，却显得有些浑浊，让我看不清里面蕴藏着什么情感。
感动？自责？悲伤？
我也分不清楚。
打开孟衿才送的盒子。
感觉手都软了，好像兴奋的孩子接过来期待已久的玩具。
捧起宝石般绚烂的书签，放在灯光下仔细欣赏。
书签的形状是一束傲立的梅花，冷峻而又美丽。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内心明明很高兴，却完全笑不出来。
盒子里还有一张明信片，正面是幅淡雅的山水画。
翻到背面，看见了四句诗。
“朱颜堪闭月，华翰赛文姬。莫道佳人浅，才德令我怡。”
眼泪马上就要滴上去，赶紧用手拂去。
这是表白吗？
这就是我期待已久的表白吗？
没想到真的可以实现。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盼望的事情，真的实现了。
“孟衿才……”
然而，心里的纠结像打上死扣的麻绳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解开，
“才德令我怡……”
可我根本是无才无德。
本来就是个没才华的女生，期中考试就那么个水平，现在连德行也没有了……
比起善良的班花、夏梦、嘉欣，我算是什么东西？
而且直到现在，也不敢把自己做过的坏事说出来。
这样的我，没有资格陪在他身边……
“那个，孟衿才？”
正在写作业让自己缓解一下紧张时，突然听见了荀慧玲的声音。
“啊，荀慧玲！”赶紧笑脸相迎。
“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她带着浅淡的微笑。
“好啊好啊。”
“那封信，算是向我……”
“额，这个……”
无言就是默认。
怕这样不够，又稍微点了下头。
“真的是这样啊……”她低下头去。
也许是害羞了吧，其实我也挺忐忑的……
她的眼神很空洞，或者说是空灵——我更想对喜爱的人使用后一种形容。
她肯定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孟衿才，你下午放学后有时间吗？”她问。
“有啊有啊。”
“那，稍微留一下可以吗？”
“没问题没问题！”
她点了点头，又回到她的座位去了。
大事成矣！
看样子她一定能答应我！
啊，真的好期待啊。
怎么不赶紧到下午呢？
看着班里的表，觉得它走得实在太慢。
“哎呀，稍安勿躁，欲速则不达。”自己还劝了劝自己，但溢于言表的兴奋不是那么容易就镇住的。
中午的时间，荀慧玲找了个单独的地方待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荀姐怎么回事？”滕思明问。
“可能收到情书后很羞涩吧。”夏梦说。
坐到五班的地盘，他们和孟衿才聊起天来。
“她，她说下午要我留一会儿。”孟衿才低着头说。
“那好啊！肯定是要认真地答应你！”夏梦说。
“我也觉得是。”滕思明说。
“我，我想请求你们下午留一下。”孟衿才握住一只手。
“说得好，可是为什么要握夏梦的手呢？”滕思明问。
“啊！！”他赶紧像碰到了开水一样松开手，“实在是抱歉！！”
“没事啦，反正你低着头呢。”夏梦说。
“不行，我得惩罚他，”滕思明说。
“惩罚我……”孟衿才束手就擒。
“我惩罚你下午必须勇敢面对荀姐。”滕思明严肃地说。
“啊？哎，这还真是困难……”孟衿才喃喃地说。
“我们会留下来陪你们的！”夏梦说。
“谢谢，我会尽力克服恐惧的！”孟衿才握紧拳头说。
比起上午的时间，下午的时间过得更快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不由自主地又想让时间慢下来了吧。
时间就是这么奇怪，希望它慢它就快。
比起这个，还是先做好准备面对荀慧玲吧。
先写会儿作业转移下注意力吧。
约莫好多同学都已经离开了，她才走过来。
偷偷看了看周围，滕思明和夏梦坐在角落里朝我挥着手。
“孟衿才？现在可以吗？”荀慧玲走过来问我。
“没问题！”我站起身，迎接着胜利的曙光。
出了班级，她没有去往走廊的角落，反而是走上了楼梯。
奇怪，她要去什么神秘的地方？
不过我也不好意思问，只是老老实实跟在她的身后。
上了四楼她才停下来，往我们最熟悉的那间空教室走。
不，那不是空教室。
这里承载着我和她的无数回忆。
从最初的羞涩，到后来的熟稔。
虽然最近有些风波，但共同努力的日子是无法褪色的。
现在总算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推开门，她走到窗户前面，看着灰暗的穹顶下暗淡的校园。
“孟衿才？”她背靠着窗户转过身来。
“诶诶！”我赶紧立正站好。
“这里对你很重要吧？”
“是啊是啊。”
“为什么？”
“因为，因为可以和你在一起……”
蚊子声都比我的说话声大。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她问。
“善良、温柔……”我一时竟想不起多少形容词来。
不过只说了这两点就够了，因为她点了点头，马上就要接着说下去。
“原来是这样。”她说。
“其实还有不少……”我有些难为情地说。
“孟衿才。”
“诶！”
“我不能答应你。”
像五雷轰顶一样，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耳中的话。
不对吧，是我听错了？
“什，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
“我不能答应你。”她低下头，又重复了一遍这可怖的话语。
“为什么……”实在忍不住问出来。
“我们不合适。”她抿着嘴说。想必她是不好意思批评我吧。
“是，是这样……”我呆呆地回答。
“所以，去找别的女生吧，比如班花……”她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说。
我完全不知道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总之是一团乱麻，还没从她出乎意料的拒绝中缓过来。
看着她握紧的拳头，我不得不正视现实。
她不喜欢我。
分明就是我自作多情。
我真不知廉耻，竟然还来打搅她。
“对不起……”低着头向她道了歉，慢慢走出这个带给了我无数温暖的教室。
和她在文学社中的那一切，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视如珍宝。
她之所以带我来这里，肯定是想告诉我：你只不过是个和我一个社团的路人罢了。
实在抱歉，不该这样让你为难。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虽然只是一霎那，但确实看见了她肩膀的颤抖。
一定是无法忍受她拿之当朋友的我居然会做出这样令人羞耻而无比过分的事情。
我天真的妄想，总算是化为了泡影。
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厢情愿吧。
她根本不喜欢我，只是拿我当普通朋友罢了。
从最初到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我太拿自己当回事的结果。
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第一个爱上的女孩。
但是，不要再打扰她了。
就让我的感情安静地结束吧。
就让这没有意义的痴心妄想随风远去吧。
目光呆滞地，默默走下楼梯。
别君去兮何时还？
别君去兮不复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