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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与

2023-02-20 22:36 作者:安娜的柚子  | 我要投稿

这是我在罗德岛的第三年。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工程干员,也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感染者。 我的薪资在罗德岛算是比较低的一档,而且又需要定期购买本舰的矿石病抑制药物,所以我一直没存下来多少钱,一直被生活追赶得紧张。有时候看着高级工程师们聚在一起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学术问题并为此沉醉而快乐,我都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既不明白他们的快乐,也为自己的现状感到迷茫。 罗德岛已经是这大陆上为数不多的有公平且安乐的地方,它似乎永远不曾停下它的脚步,可我看不见我自己的未来。我真的能永远在这里吗?来到这里我真的快乐过吗?我整天想着这些问题,带着这些问题工作,带着这些问题吃饭睡觉,或许也会带着这些问题莫名其妙地死掉。它们现在深刻得就像凿在我的脑袋里,当我看向自己的双手,思考自己的时候,它们就会蹦出来给我一个狠狠的耳光。 当然快乐也是有的。比如我和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们聚在一起闲聊闲逛,有时候一起吃饭喝点酒。每当这些时候,我们之间平等的笑都能让我忘记恼人的东西。我们在岛上都有自己的事做,也都是最基层的一批人。 有一天我们休息,聚在食堂一起吃饭,我的朋友之一黑角突然向我们说起来: “岛上最近来了一个访客,似乎有点来头,听说她的冶金手段,岛上那些大工程师们也搞不明白。” “可露希尔小姐都搞不明白?” “她……术业有专攻嘛,也许她的专业不是炼金……” 我听他们的议论,一些过去的被我忽略的图像从我已经有些迟钝的大脑里浮现出来。白色的头发,红色的角,姣好的脸,随意的笑,大约是一个瓦伊凡女人,某一天出现在工程部,进了研究室,似乎和高级工程师们争论了一阵子。争论是研究室常有的事,所以我很快就忘掉了她。其实倒不如说我从来没认真看过那些进出研究室的人,他们和我不一样。我这样想着,迪伦突然问我: “扎克莱斯,你是工程部的呀,真有这么一个访客吗?”黑角先就不满意地说:“你怀疑我说假话啊你小子!” 我仔细搜索我的脑子,想多找点关于她的信息,但我发现我找不出更多了,我只能说:“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一个瓦伊凡。” “真的有这么厉害?!” “这……”她能跟那些高级工程师们争论,那么一定是跟他们不相上下,应该也是很厉害的工程师了,我便说:“是啊,真的很厉害!”但我说不出她哪里厉害。有了我这个工程干员的确认,大家也像得到了保证,开始大声夸赞与猜测起她的冶金技术。找到话题的大家在这样的闲暇时间里有无尽的话可以说,我们甚至略有一些吹嘘的成分来谈论这个神秘的瓦伊凡人。 也许这些吹嘘与闲谈就会这么过去了,就像我们以前的吹嘘与闲谈一样。直到我看见几排桌子之外的一个身影,戴着黑色爵士帽,两只红色的角从帽子两个古怪的破洞里穿出,柔顺的白发像溪水一般流淌在她的背上——她在止不住地轻颤,她肯定在笑。这些特征不会是别人,而她也一定听见了我们对她的议论。我一阵尴尬,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但我也不想浪费难得的和朋友们的聚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个时候,我又看向了她。她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是一双筷子,只有炎国人和东国人用这种小木棍吃东西。她擦了擦嘴,捻起桌上的墨镜戴好,起身向我们走过来,黑色风衣的下摆随她的步子飘动。 就像冬天有人把水里泡过的手趁人不注意伸进我的后背一样,我惊得马上起身向食堂出口走去。我的朋友都向渐行渐远的我大声问起什么事情走这么急,而我顾不得回答问题,我只能沉默地逃跑。我受不了面对我议论的人时的尴尬,我这样想着,一边加快步伐,他们的声音也在我背后戛然而止。她一定是找上他们了,而他们现在一定都狼狈不堪,想找个理由溜走,他们会理解我的。我只是比他们早发现一点…… 我走出门去,一直逃到甲板上。这会儿正是中午,罗德岛航行在萨尔贡南部的沙漠里,炽烈的太阳让刮起的狂风像迎面而来的火焰。 炎热总让我回忆起了曾经的战场,瓦伊凡的火焰,德拉克的火焰,各种各样的火焰……但他们早就过去了,我从来没有惧怕过的东西早就过去了。现在的我竟然惧怕我会无地自容,但我似乎有些享受这种无地自容——我的未来是否脱胎于我的过去,即将生长起来了?即使是一个不确定的东西,我也为之高兴。我轻轻呼吸着热土上飞来的焚风,暗自笑起我和我的伙伴们。 这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左肩。身后传来轻快的笑声: “哈哈哈,你在干嘛?” 我扭过头去,一个满脸笑容的陌生女人,或者说并不陌生的女人,正盯着我看。她戴着墨镜,但她戏谑的眼神能穿透墨镜,我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我在,我在……” 她就是我们的议论对象,一个东国或者炎国的瓦伊凡人,传说的冶金大师。她站在我的背后,准备询问我们的议论,并且使我难堪。我理所当然地这样想,但她像是把被说三道四的那丁点怒火全部平摊到了我的伙伴身上一样,很开心地问我: “你是工程部的吧?你觉得我的那些作品怎么样?” 我的回答当然是好,她又笑起来。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我是做电气工程的,对于冶金工艺一窍不通。她自顾自向我吹嘘起来:“我做的矛锐利无比,可以刺穿天下所有坚硬之物;我造的盾坚硬无比,任何东西都不能破开它的防御……” “如果你拿你的矛来刺你的盾呢?”我突然打断她的话并如此反问。 她更加兴奋了:“当然是我的盾!我的梦想之一就是看看这世上有何物能破开我的盾!”就这样她又开始说她的盾如何如何,直接越过了自己的逻辑问题。我就这么听着她的吹嘘,这时似乎别有一种默契在我们之间诞生。 焚风热土当然还是热的,太阳该如何残酷也还是如何残酷。但是这一刻让我别有一种安心感,一种朋友们不能给的安心感,或许某一天我再次经历这样的炎热时想起的不知会有那些火焰,也会有这样一个场景,一个瓦伊凡女人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说着她的宏伟造物们。 她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扎克莱斯。”我又看向她,她说:“我是年,来自于炎……你竟然能听我讲下去,那些个工程师们都对我的造物不感兴趣,也不想听我讲。你能听懂我的造物们有多玄妙的,对吧?” “不不,年小姐。”我实在不想再骗她,因为即使我骗她,再过些日子她也能发现:“我不能理解你说的冶金技艺,我是个做电气工作的。我能听下去只是因为你讲的确实是有趣,而且你的造物们也很……也很巧夺天工。” 她愣住了,但似乎并不生气。她只是说:“我并不很懂电气。” 我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望向沙漠的远方,大片沙尘飞起盘旋成潮涌,向更远的地方扑去。呼啸的风令死寂的沙漠并不安静,但我却安静地等她无趣后离开。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你不生气于我们的议论吗?”她收回视线:“此等小事。倒不如说我因为听见你们的议论,找到了一个能向其吹嘘的对象……天地浩大广阔,万物遨游宇间。精绝的事不少啊,总是没人愿意去看。今天有人愿听我讲说,我都开心了。” 她是不同于这片大地上的大部分人的,我听到这些话之后理解到了这一点。但我也不想说“这片大地上的大部分人仅仅是活着便需要付出全部”这样的话来打击她。她很年轻,漂亮,活泼,有强大的实力,与我们这些挣扎的人不同。我见过的残酷,我体验的痛苦……年小姐似乎不懂。 我更希望这土地上都是她这样的人,至少我在听她吹嘘的时候是高兴的。我跟她说:“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得带我见识见识你的造物。真正的神奇,即使是外行也能被震撼。” 她眼中的光跳跃起来,愉快地笑起来:“还需改日?现在便可!” 年的手中陡然升起一个灼热的火球,它向天空飞去,强烈的光芒伴随着高温让我甚至不能抬起头看它。 天空中有两个太阳。我只能这样想,年的源石技艺超乎我的认知,这一刻我除了震惊再没有其他心情。她让临时堆放在甲板上一大吊钢材浮空而起融入火球当中,融化成液态的钢按照年给它们的轨迹飞行盘旋,一点点融合冷却,最终和火球一起汇聚成为了一柄通红的剑。 年徒手拿起这柄剑,锐气迸发的剑在她手中收起凶悍,只是任凭驱使。她得意地笑,问我: “扎克莱斯,此等何如?” 我没想到这种情况。我见过某些令人震撼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我见过的伟大事物让我再次面对那些惊艳的事物时不再有第一次见的新奇感。可是她和她的源石技艺……我很想说些什么,年也笑嘻嘻地看着我,时不时把玩着她新锻造出的剑。 但直到罗德岛的安保人员上甲板来查看高温源头并把年带走时,我都没能憋出一句话。她把剑留给了我,开心地跟着安保人员离开了。 我握着这柄依旧滚烫的剑,它不停地向我传达年的不同。我总觉得我是异类,所以我从未向我的朋友们提起我的身世。我的母亲是乌萨斯人,我的父亲是半只温迪戈——即使是半个温迪戈,他也很好地遵循了传统,在某个日子,吃掉了我的母亲……有些事情过去很久了,它依然会提醒人们一些问题,比如我的不同,比如我是萨卡兹。 年也是异类。我能确定,她与众不同。即使我们并不是相同意义的“异类”,即使我们相遇没有多久,即使她是那样明媚我是如此迷惘,我总有几个瞬间会觉得,她与我有相同的孤独。 但是这次谈话后的几个月年一直没有出现,她交给我的那一柄剑被我挂在了床边。生活也一直没有变化,和朋友聚餐谈天,看高级工程师们争论,偶尔也遇见博士或者阿米娅小姐(她会关心我的身体状况),好好地做完了自己的工作,矿石病药物也一直服用,处于躺在床上就能睡着的生活状态中。 我肯定不该痴心妄想,不该想让现在的生活更好一点。罗德岛是好的,生活是安定的,比我之前的日子幸福不少,归属感也需要慢慢培养。我逐渐开始安慰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这里怎么会让我觉得无所适从?这里没人会排挤与歧视,即使我是萨卡兹。 当我准备接受我自己的说法时,某人在某天某时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以她曾以的方式。她问我要不要跟着她去尚蜀看看,看看那里的宜人风景,看看那里的风情人文,当然主要还是看看她在尚蜀的众多冶金奇迹——之前几月她又新创作了一件…… 这个人是年。在我下定决心长期驻舰的时候,她结束了几个月的登舰禁令,回来打碎我的决心。收到她的邀请我有些许的愉快,我甚至知道我会因此愉快。所以我跟着她去了,向博士递交了外出派驻申请书,理由是年说的原话:“跟随干员年进行炎国尚蜀的环境考察任务。” 这个时候罗德岛正好停泊在勾吴附近,我们被送到勾吴,之后就坐好几天的车到了尚蜀。一路上年经常是看着车窗外,每当经过一些美丽的景色,或者人为的奇观,甚至是不常见但也并不罕见的高大源石晶柱时,她总指着让我看——她对一切抱有且保有新意。 有她一路上的讲解评论,我也不算无聊,唯一奇怪的就是她几乎不怎么喝水吃东西,但不喊饿。我理解为我们带的干粮过于难吃,不合她的胃口。 我们经历了十几天的劳顿到达了尚蜀,年戏称这个地方是她的大本营。这是一个人文气息很浓厚的城市,大街上满是小商贩的叫卖声,来来往往的车,红的灯与并不绿的酒……倒是有那么一些符合她的气质。 下了车,年就说:“小别胜新婚,我和尚蜀也算是小别了一场。”我不懂她话里的幽默,但我还是跟她开玩笑说:“你嫁给了尚蜀还是尚蜀嫁给了你?”她只是哈哈大笑,然后伸手从路边拦了一辆车,这辆车将把我们带到了年的宅邸。 我惊叹于炎国移动城邦的发达程度,竟然有“出租车”这样方便的东西。在一些萨卡兹部族里,将私有财产租借给他人简直是天方夜谭——除了王庭之外的萨卡兹谁也不好过,没人能保证有借有还。很多萨卡弦人选择去当雇佣兵,也不是因为我们的种族喜欢战斗与杀戮,而是很多时候除了命我们一无所有,只能把命当作唯一的筹码与生活抗争。我曾经赢了死神很多次,并且幸运地从那种卖命的生活中脱离出来,但那些死去的同胞们,即使他们曾赢死神无数次,如今死神也已经赢了他们那唯一一次了。 年就在我的旁边,我们坐在一辆出租车上。我或许不该回想那些了,她的身影与那些画面格格不入,车窗外尚蜀的景色也和那些画面相去甚远。我回过神来,开始仔仔细细地看这座城市,不由得赞叹一句: “好繁华的城市,充满着生机。” 年听见了我的话,满脸是掩不住的欣喜与骄傲:“尚蜀天下秀,浅梦浮烟舟。此等风情,如梦似幻,人间繁华应有尽有。你是罗德岛外派环境考察员扎克莱斯,你可得好好体验体验。”车从繁华区逐渐驶向靠近郊区的地方,最后在一个略显清冷的建筑群前停了下来。年带着我扎进这个建筑群,在七歪八扭的小巷子里钻来钻去,最后到了一个小院子面前,她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院门,院子里没人出来迎接,甚至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招呼我进去,我走到院子里,有点不知所措。 她把院子的门关上,一边去开堂屋的门,一边笑着问我:“跟想象的不一样?身怀绝世炼金本领的年小姐竟然住在这样一个冷清的小院子里,甚至没有佣人!你是这样想的吧?”她用力拉开大门,屋里吹出一股微微冷的风:“对的,我就是住的这样一个小院。” 确实超乎我的意料,如此喜爱烟火气的年,住所居然如此冷清,倒是有我在路上看年给我的武侠小说里世外高人的感觉。.(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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